摘要:"老李,这是咱妈给你大姐转的十万块!"妻子杨淑华把手机递给我,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你瞧瞧这流水明细,一次五万,隔了仨月又是五万,要不,让大姐回家一趟,咱们好好谈谈?"
母亲的暗流
"老李,这是咱妈给你大姐转的十万块!"妻子杨淑华把手机递给我,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你瞧瞧这流水明细,一次五万,隔了仨月又是五万,要不,让大姐回家一趟,咱们好好谈谈?"
我叫李国强,今年四十有五,是市里国棉三厂的车间主任。
父亲在我二十出头那年就走了,母亲李马氏,一个地道的北方农村妇女,硬是靠着在纺织厂当营业员的工资,把我和姐姐李国芳拉扯大。
如今母亲已六十五岁,花白的头发总是一丝不苟地盘成髻,腰板却仍然挺得笔直,常说这是"老一辈子人的骨气"。
她靠着每月两千八的退休金,在我家附近的老旧小区租了间六十多平的两居室独居,死活不肯搬来同住,说是"老婆子不想打扰你们小两口的二人世界"。
我和淑华都知道这是托辞,她是怕给我们添麻烦,更怕失去那份老年人最在乎的尊严。
每当我们提出接她同住,她总会皱着眉摆摆手:"哎呀,你们年轻人的世界,哪儿有老太太插嘴的份儿,再说,我还能动弹,不用你们操心。"
那晚的雨声敲打着窗户,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妻子给我看的那张转账记录。
母亲自从退休后,总说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每次去她家看见冰箱里全是些白菜、土豆这样的便宜菜,荤腥少得可怜。
她穿的衣服也是十多年前的款式,洗得发白还舍不得扔,袖口磨破了就一针一线地缝上补丁。
我和淑华每月给她两千块补贴,她却总是推三阻四,有时甚至红着脸把钱又塞回我口袋:"儿子,妈不缺钱,你们自个儿留着花吧。"
没想到她竟然给姐姐家打了十万元!这几乎是她三年的退休金啊!
而且我清楚地记得,去年冬天我送她去医院检查膝关节,医生建议做个小手术,需要一万多,她当时皱着眉头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说再等等,说是"不值当的,老骨头蛋子了,忍忍就过去了"。
姐姐李国芳比我大三岁,在市里的一家服装店当店长,姐夫周建国原本在机械厂上班,九十年代下岗后自己开了家小型五金厂。
记得前些年姐夫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常在饭桌上豪言壮语,说什么"咱们这一代人就得闯,改革开放的春风不吹白不吹"。
去年过年时听姐姐提起厂子经营不善,但也没说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想到这些,我越发困惑,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偶尔闪电划过,照亮了窗外的老槐树,影子摇晃着,如同我此刻纷乱的思绪。
淑华在黑暗中摸索着握住我的手:"国强,别想太多,明儿个去问问妈妈就清楚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线光,照进我烦躁的心。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直奔母亲家。
推开门,屋里飘着一股淡淡的樟脑球味儿,混合着一丝中药的苦涩。
母亲正在阳台上给那盆她心爱的君子兰浇水,阳光穿过老旧的纱窗,洒在她花白的头发上,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那盆君子兰是父亲生前买的,二十多年了,母亲当宝贝似的养着,逢人便说:"你瞧这'君子',多有骨气,啥时候都挺直腰板。"
"妈,您吃早饭了没?"我故作轻松地问。
"吃了,喝了小米粥,还煮了个鸡蛋呢,真是奢侈。"母亲笑着回答,眼角堆起一道道皱纹。
我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突然没由来地一阵心酸,想到了要问的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妈,我听说您给大姐转了十万块钱?"最终,我还是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母亲的手明显颤了一下,搪瓷水壶里的水洒在了老旧的水泥地面上。
她放下水壶,慢慢转过身来,眼神有些闪烁:"你怎么知道的?"
"是淑华无意中看到银行流水才发现的。"我深吸一口气,"妈,这么大的事,您为啥不跟我商量?"
母亲的目光越过我,望向墙上那张泛黄的全家福,那是父亲在世时唯一一张留下的合影。
"没啥好商量的,娘家人有难,帮一把是应该的。"她的声音有些硬,却又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妈,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自己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看病都舍不得花钱,怎么能给大姐家这么多钱?"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她家又不是没收入,姐夫那厂子听说是有点困难,可也不至于到要借这么多钱的地步啊!"
"你懂什么!"母亲少有地提高了声音,"你姐夫那厂子都快關門大吉了,欠了一屁股债,人家债主天天上门催,你姐差点跳河!"
我愣住了,从没见过母亲这般激动。
"可是,可是您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也可以帮忙啊。"我的声音低了下来。
母亲在那把她最爱坐的藤椅上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青筋凸起的手上戴着一枚朴素的银戒指,那是父亲临终前送她的,二十多年了从未摘下。
"国强,有些事,你不明白。"她的眼神望向窗外,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你姐姐能有今天不容易,当年你爸走时,家里一穷二白,全靠你姐辍学打工......"
"妈,这我都知道,可现在我不是也有能力了吗?为什么只帮她不帮我?"我像个赌气的孩子,心里那股莫名的委屈和不平冒了出来。
当我说出这话的瞬间,我看见母亲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那目光像刀一样刺痛了我。
"国强,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斤斤计较。"母亲摇摇头,"你总觉得妈偏心你姐,可你知道吗,她比你吃过的苦多着呢。"
"我不明白什么?您平时说买双鞋都要货比三家,可转给大姐十万元眼睛都不眨一下!这钱到底是从哪来的?您该不会是把自己的养老钱都给了姐姐吧?"我越说越激动。
母亲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那一刻,我仿佛看见她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
屋内突然陷入了沉默,只听见墙上那个老式挂钟"嘀嗒、嘀嗒"地走着,声音在这静默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座老旧的房子里弥漫着一种我说不清的气息,像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无奈与坚韧。
我忽然注意到母亲床头柜上原本放着父亲那只老怀表的地方空了。
那只大红木盒子依然在那里,却是空的。
那只怀表是爷爷传给父亲的,镀金的表面上刻着繁复的花纹,据说是民国时期的物件,虽然不值多少钱,却是家里唯一的"古董"。
父亲生前最是宝贝,临终前郑重地交给了母亲,嘱咐她好好保管,日后传给子孙。
"妈,爸的表呢?"我的心猛地一沉,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
母亲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银戒指,没有回答。
夕阳西下,窗外的光线渐渐暗淡,母亲的脸也隐没在阴影里,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国强,这事就这样吧,你别再问了。"她终于开口,声音里透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决绝,"你姐的事,我自有考量,你不必管。"
我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帮她把溅在地上的水擦干净。
回家路上,黄昏的街道上行人匆匆,一辆载满工人的厂车驶过,扬起一阵灰尘。
路边的小摊贩叫卖着晚饭的菜肴,空气中弥漫着油炸香味,往日这味道会让我想起儿时母亲下班回来,匆忙为我们做晚饭的情景。
但今天,这熟悉的一切却让我感到无比陌生。
我像是突然意识到,母亲已经老了,她有着我不了解的过去,也有着我不懂的坚持。
回到家,淑华正在厨房忙活,香味飘了出来。
"怎么样?问清楚了吗?"她一边翻炒锅里的青椒土豆丝,一边问道。
我摇摇头,简单地说了今天的对话。
淑华停下手中的锅铲,若有所思:"老李,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咱妈不是感情用事的人,肯定有她的道理。"
"什么道理?难道我就不是她亲生的?"我赌气地说。
淑华瞪了我一眼:"你这人,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耍脾气?我看啊,还是让大姐回来一趟,当面把话说清楚吧。"
吃饭时,淑华突然说:"我给大姐打电话了,请她周末回来吃顿饭。"
我筷子一顿:"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就决定了?"
"怎么,连这点主都不让我做了?"淑华挑了挑眉,"再说了,这事总得解决,总不能让你这么憋着气。"
我无言以对,心里却觉得温暖,淑华永远知道我需要什么。
周末那天,天气意外地好,一扫前几日的阴霾,阳光明媚。
淑华一大早就开始准备,蒸鱼、炖排骨、炒四季豆,还专门去市场买了母亲爱吃的小萝卜丸子,忙得满头大汗。
"用得着这么铺张吗?"我帮她择菜,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家人团聚,热闹些才好。"淑华头也不抬地应道,"再说了,你姐和姐夫最近日子不好过,咱们做小辈的,也该表表心意。"
下午,姐姐和姐夫先到了。
姐姐比上次见面瘦了许多,眼角的皱纹也深了,一头乌黑的头发间已经夹杂着不少银丝。
姐夫周建国更是憔悴,脸色蜡黄,眼下挂着深深的黑眼圈,那股当年的意气风发已经荡然无存。
"国强!"姐姐一进门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声音哽咽,"好久不见了。"
我有些局促地回抱住她,突然发现姐姐的后背已经有些佝偻,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挺拔的身影。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味,混杂着洗衣皂的气息,朴素得让人心疼。
"姐,你瘦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出这样干巴巴的寒暄。
姐夫跟我握手时,我注意到他的手上全是茧子,粗糙得像砂纸,指甲缝里还有黑色的机油痕迹。
"妈呢?"姐姐环顾四周,问道。
"我去接,您先坐。"淑华笑着招呼他们进屋,给姐夫倒了杯热茶。
不一会儿,淑华就扶着母亲回来了。
母亲今天特意换了件深蓝色的绸缎上衣,是去年过年我和淑华给她买的,她一直舍不得穿,说是"留着过年穿的好衣裳"。
她一见到姐姐,眼睛就亮了,像是瞬间年轻了十岁:"国芳!你们来了!"
姐姐快步上前,搀住母亲的胳膊:"妈,您看上去气色不错。"
"托你的福!"母亲拍拍姐姐的手,眼神中满是慈爱,"建国最近好些了吗?厂子的事解决了没有?"
姐夫勉强笑了笑:"妈,您别担心,已经好多了,多亏了您的帮助。"
我在一旁听着,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饭桌上,气氛有些尴尬。
姐姐和姐夫不时交换眼神,欲言又止;母亲埋头吃饭,话比平时少了许多;我强撑着谈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却像是隔靴搔痒,无法触及真正的问题。
只有淑华,仿佛视而不见,热情地给大家布菜,活跃着气氛:"大姐,尝尝这鱼,今天刚从市场买的活鱼,您最爱吃的清蒸。"
饭后,淑华提议去阳台喝茶,她特意泡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茶香袅袅,弥漫在初夏的微风中。
"大姐,今天请您来,其实是有件事想问清楚。"淑华端上茶,轻声说,"咱妈给您家的钱,国强知道了。"
姐姐愣了一下,茶杯差点从手中滑落,眼眶瞬间红了:"妈不让说的……"
母亲坐在一旁,眼神复杂地望着我,又看了看姐姐。
"十年前爸生病那会儿,国强正在外地出差。"姐姐放下茶杯,抹了抹眼泪,声音哽咽,"那时候他刚进厂没几年,领导看重他,派他去外地学习新技术,说是关系到他以后的升迁。"
我点点头,那是我人生中第一个重要机会,厂里选了三个人,我是最年轻的一个。
当时父亲已经住院,医生说是肺癌晚期,但母亲在电话里只说是小病,让我安心工作。
"爸病得很重,医院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姐姐继续说,"那时候周建国刚创业,我们家也不宽裕,但我请了长假,天天守在医院。"
听到这里,我的心一阵刺痛,那时我在千里之外,以为父亲只是普通的肺炎,全然不知情况如此严重。
"最后那个月,是我给爸翻身、喂饭、擦身子……"姐姐的声音哽咽了,"爸临走前,一直念叨着要见你一面,可那时候通讯不便,等我们联系上你,爸已经......妈怕影响你的前程,硬是不让我告诉你实情。"
我的心猛地一震,那段时间我确实因为重要项目被困在外地,终于赶回家时,父亲已经走了三天。
当时我愤怒地质问母亲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只是说:"你爸走得很安详,没有牵挂。"
现在我才明白,那背后的故事远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
"妈一直记在心里。"姐姐继续说,眼泪不住地流,"她常说,要不是国芳,你爸走时连个亲人都没有在身边,是你姐替咱们尽了孝。"
我低下头,一股深深的愧疚涌上心头。
"去年周建国厂子出了问题,一个大客户跑路,欠了我们一百多万货款,又赶上银行催债。"姐姐苦笑着说,"我们走投无路,眼看要倾家荡产,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怕连累你们,只是去看望妈时,忍不住哭了。"
"她知道后,偷偷卖了爸留下的那只老怀表,还有她攒了大半辈子的养老钱,一共给了我们十万块,说是'救命钱'……"
我愣住了,那只表是父亲最宝贝的东西,母亲一直视若珍宝,常说那是要传给我儿子的家族遗物。
"可表值不了那么多钱啊。"我下意识地问道。
姐姐擦了擦眼泪:"妈还把她的医保卡押给了刘婶家,借了三万。"
"什么?"我惊讶地看向母亲,"您膝盖的手术……"
母亲摆摆手,打断了我的话:"哎呀,老婆子的腿,忍忍就过去了,国芳家那可是命懸一線的事儿啊!"
她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又露出那种倔强的笑:"再说,人家刘婶利息不高,我这两年省吃俭用,很快就能还上。"
我的眼眶湿润了,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最近总说腿疼却不肯去医院。
"国强,你别怪妈偏心。"姐姐握住我的手,"这钱我们迟早会还的,只是现在厂子刚有点起色,还需要时间。"
"大姐,不必如此。"淑华轻轻握住姐姐的另一只手,眼神中饱含深意,"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国强明白,咱妈这么做,不是偏心,而是有她的道理。"
我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原来淑华早已洞察一切,她比我想象的要敏锐得多。
"国强不是不孝顺,"淑华看着母亲,柔声解释,"他只是不懂,这血浓于水的亲情,有时候是需要用心去感受的。"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姐,妈,对不起,我不知道背后有这么多事……"
母亲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傻孩子,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们姐弟俩都是我的心头肉啊。"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母亲的爱如同暗流,表面上平静无波,实则汹涌澎湃,强大而深沉。
她从不张扬,却用行动诠释着最朴素的亲情。
姐姐提出要尽快还钱给母亲,被母亲断然拒绝:"那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们把日子过好了,就是对我最大的欣慰。"
她转向我,眼中带着期许:"国强,你姐姐年纪大了,吃过的苦也多,你要多照顾她,日后妈不在了,你们姐弟俩要互相扶持。"
我郑重地点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孝顺母亲,补偿她这些年的付出。
晚上,我们全家一起吃饭,桌上多了一道母亲亲手做的猪肉白菜馅饺子,那是我和姐姐小时候最爱吃的。
看着母亲布满老茧的手,看着她包饺子时熟练的动作,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爱的传承。
这份爱,不是简单的偏心,不是表面的给予,而是深沉的理解与无言的支持。
我端起酒杯,敬向母亲:"妈,儿子不懂事,请您原谅。"
母亲眼中闪着泪光,嘴角却微微扬起:"傻孩子,妈有什么好原谅的,你一直都是妈的好儿子。"
窗外,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温暖如母亲的爱,无声却深远。
那盏老台灯下,母亲的脸庞在暖黄色的光晕中显得格外安详,岁月的刻痕里镌刻着一个母亲无声的爱与牺牲。
我知道,从今以后,我会更加珍惜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因为它是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也是人世间最温暖的暗流。
来源:禅悟闲语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