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放生73条鲫鱼积德,死后却入地狱道 阎王冷笑:等你300年了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8-10 01:44 2

摘要:不是那种壮丽的,火烧云铺满天空的傍晚,而是太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天光却还不肯完全退去的那一小段含混的时间。光线是蓝紫色的,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我们这栋老楼里的声控灯就在那种光线下变得格外敏感,一点轻微的脚步声,就能“啪”地一下,点亮一小方昏黄的、橘子汽

(一)

关于王老太的记忆,总是和黄昏时的那种光线联系在一起。

不是那种壮丽的,火烧云铺满天空的傍晚,而是太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天光却还不肯完全退去的那一小段含混的时间。光线是蓝紫色的,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我们这栋老楼里的声控灯就在那种光线下变得格外敏感,一点轻微的脚步声,就能“啪”地一下,点亮一小方昏黄的、橘子汽水般的光晕。

而王老太的脚步声,总能恰到好处地让那片光亮起来。

她的脚很轻,或者说,是她的鞋子很特别。那是一双黑色的、手工纳制的布鞋,鞋底被岁月磨得既柔软又坚韧。踩在水泥地上,不是“嗒嗒”的脆响,而是“沙沙”的,像春蚕在啃食桑叶,又像细雨落在干燥的泥土上。那声音很轻,却有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总能在我隔着一扇防盗门,为一道函数题抓耳挠腮的时候,精准地钻进我的耳朵里。

然后,我会下意识地停下笔,听着那“沙沙”声从楼梯的拐角处出现,一步,一步,缓慢而均匀地向上攀爬。每上一层,楼道的声控灯就像被精心编排过一样,依次亮起,又在她走过之后,恋恋不舍地熄灭。那光与影的交替,像一种沉默的、进行了无数遍的仪式。

她就住在我家楼上,502。一个独居的老人。

没有人知道她多大年纪,也没有人见过她的子女。邻里间的传言像是蒲公英的种子,一阵风就能吹满整个楼道。有人说她无儿无女,是个孤老;有人说她的孩子都在国外,好几年才回来一次;还有更离奇的版本,说她年轻时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家道中落,一生未嫁。

这些传言都无法被证实,因为王老太本人,就像一口被青苔覆盖的古井,深邃,且沉默。

她不爱说话,但见到人总会点头。那是一种非常轻微的动作,下巴微微一收,嘴角向上牵动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眼神温和得像一汪秋水。她的头发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成一个光洁的发髻,用一根看不出材质的、暗沉的木簪子固定住。即使在夏天最热的时候,她身上也闻不到一丝汗味,只有一股淡淡的,像是檀香又像是艾草的混合气味。那气味并不浓烈,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周围,让她整个人都显得不那么真实,仿佛是从某个泛黄的旧梦里走出来的人物。

我第一次对她产生具体的印象,是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周末。我妈让我去楼下的小卖部买酱油,我撑着伞,刚走到楼道口,就看见王老太正蹲在花坛边。

她面前放着一个小小的瓷碟,碟子里盛着一些白色的米粒。几只麻雀在不远处叽叽喳喳,却又不敢靠近。王老太就那么静静地蹲着,也不催促,姿态虔诚得像是在供奉神明。雨丝很细,落在她的肩膀和花白的头发上,洇开一小片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仿佛没有察觉,只是专注地看着那些米粒,以及那些犹豫不决的麻雀。

我站了很久,久到腿都有些发麻。终于,一只胆子大的麻雀跳了过来,试探性地啄了一粒米,然后迅速飞开。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很快,那碟米就被一扫而空。

王老太这才缓缓地站起身,收起那个干净得像被舔过的瓷碟,对我这个方向,又是那样一个轻微的点头示意。我甚至不确定她是不是看见了我,或许她只是在对这片雨中的天地表达谢意。

从那天起,我开始留意她。我发现她每天的生活都像钟表一样精准。清晨五点,天还没亮,她房间里就会透出微光,伴随着极轻的木鱼敲击声。上午,她会提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袋去菜市场,但买的菜总是很少,一小把青菜,一块豆腐,仅此而已。下午,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偶尔会搬一把小竹椅坐在阳台上,一坐就是一下午,也不看书,也不听收音机,就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一尊融入了背景的雕塑。

她的阳台上没有花,一盆都没有。这在我们的老居民楼里是很罕见的。家家户户的阳台,不是晾着五颜六色的衣物,就是摆满了盛开的月季、茉莉或者吊兰。只有她的阳台,空荡荡的,只有一把竹椅,还有一个常年积着灰尘的陶土花盆,里面是干涸的、龟裂的泥土。

我曾问过我妈:“王奶奶为什么不种花啊?”

我妈当时正忙着择菜,头也不抬地说:“可能是不喜欢吧。或者,是没那个精力了。人老了,很多事情都顾不上了。”

但我总觉得不是。她连喂麻雀的米都要用一个精致的瓷碟,怎么会没精力去种一盆花呢?那感觉更像是一种刻意的留白,一种固执的空无。仿佛她在用这种方式,拒绝着某种生命的繁盛。

(二)

那一年,我正好在准备高考,日子过得昏天暗地。王老太的存在,就像是我枯燥生活里的一个固定节拍,一个不会变的坐标。每天听到她“沙沙”的脚步声上楼,我就知道,又一个黄昏过去了。

直到那天,那个不同寻常的黄昏。

那天楼道里的气氛有些不一样。空气里除了往常的饭菜香和旧楼的霉味,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不是那种令人不悦的腥臭,而是非常清淡的,像是湖边水草被风吹拂时带来的味道。

我打开门,看见王老太正站在她家门口,费力地掏着钥匙。她的身边,放着两个巨大的红色塑料桶,桶沿还在往下滴着水,在水泥地上洇开一滩滩深色的印记。那股清新的腥气,就是从桶里散发出来的。

“王奶奶,我帮您吧。”我走上前去。

她似乎被我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身体微微一颤,钥匙“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我弯腰捡起来,递给她。她的手很凉,指尖触碰到我的时候,我甚至感觉不到一丝温度。那是一种常年浸在冷水里的凉,带着一种湿润的、没有生机的触感。

“谢谢你,孩子。”她的声音比平时要沙哑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る的疲惫。

我帮她把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开了。一股更浓郁的水汽扑面而来。我这才看清,那两个红色的塑料桶里,装满了活蹦乱跳的鲫鱼。每一条都差不多大小,银白色的鳞片在楼道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鱼嘴一张一合,搅得一桶水都在晃动。

“这么多鱼……”我有些诧异。

“嗯。”王老太没有多解释,只是费力地想把桶提进屋里。

“我来吧。”我抢着把两个桶都提了起来。比想象中要重得多,水和鱼加在一起,压得我胳膊的肌肉都绷紧了。

她的家里和我预想的差不多,简单得近乎简陋。一张木板床,一张掉了漆的方桌,两把椅子。唯一的电器是一个小小的单开门冰箱,嗡嗡地响着,像是随时会停止呼吸。墙上没有一张照片,只在正对门的位置,挂着一幅观音像。像前的香炉里,还插着半截燃尽的香。

我把鱼桶放在地上,那些鲫鱼似乎感受到了空间的变换,扑腾得更厉害了,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谢谢你。”王老太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的橘子汽水递给我,这是她家里为数不多的、看起来有点现代气息的东西,“马上要高考了吧?辛苦了。”

“还好。”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刚才搬重物带来的热气。我看着那两桶鱼,好奇地问:“王奶奶,您买这么多鱼,一个人吃得完吗?”

王老太摇了摇头,她走到鱼桶边,蹲下身,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水面。那些躁动的鲫鱼,在她的手触碰到水的一瞬间,竟然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不吃。”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着鱼说话,又像是在对我解释,“明天,我要把它们都放了。”

“放生?”

“嗯。”她点了点头,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彩,那是一种混杂着期待、虔诚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的情绪。“明天是我七十三岁的生日。放七十三条鱼,为自己积点福报。”

七十三岁,七十三条鱼。这个数字的对应关系,让这个行为充满了仪式感。

“要去很远的地方放吗?”

“嗯,城外的清水河。那里的水好,它们能活下去。”她说着,从桌子上的一个布包里,拿出一条洁白的手帕,开始仔细地擦拭一个青瓷小碗。那个碗很旧了,碗沿甚至有一个小小的缺口,但被她擦得温润如玉。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个行为对她而言,不仅仅是简单的放生。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为自己生命举行的盛大典礼。那两个红色的塑料桶,那七十三条鲜活的生命,还有她眼中那虔诚的光,共同构成了一幅指向“救赎”的画面。

可她在救赎什么呢?这样一个生活清简、与世无争的老人,需要这么郑重其事地去“积福报”吗?

我没有再问下去。有些人的世界,是不能轻易闯入的。我只是默默地喝完那瓶汽水,把瓶子放在桌上,轻声说:“王奶奶,那我回去了。您早点休息。”

“好。”她没有回头,依旧专注地擦拭着那个青瓷小碗,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我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她蹲在鱼桶边,瘦小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被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那些鲫鱼在她身边静静地游弋,银色的鳞片反射着灯光,像是一片流动的、无声的星河。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酸楚。我觉得,她不像是在准备一场放生,更像是在准备一场告别。

(三)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拉开窗帘,天刚蒙蒙亮,带着一种灰白色的湿气。我看到王老太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楼下。

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深蓝色布衣,头发梳得比平时更加整齐。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走楼梯,而是破天荒地,也是我记忆里唯一的一次,使用了那部常年吱嘎作响的老电梯。我想,或许是那两桶鱼实在太重了。

楼下已经停了一辆预约好的三轮摩托车,车夫正帮着她把两个红色的塑料桶搬上车斗。王老太小心翼翼地爬上车,坐在桶边,一只手紧紧地扶着桶沿,像是在守护什么珍贵的东西。

三轮车“突突突”地发动了,喷出一股蓝色的烟,汇入清晨的薄雾里,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口。

我没有看到放生的具体过程,但那天下午,我妈从菜市场回来,带来了后续的消息。

“你知道吗?你王奶奶今天可出名了。”我妈一边把买来的菜放进冰箱,一边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整个清水河边上的人都在看她。说是租了条小船,划到河中心,一条一条地把鱼放下去。放一条,念一句佛号。整整七十三条,念了七十三句。那场面,啧啧,跟电视里演的一样。”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回来了呗。听说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跟虚脱了一样,是船家扶着她上岸的。不过,脸上的表情倒是很平静,像是了却了一桩天大的心事。”

我能想象出那个画面。一叶小舟,一个老人,一条宁静的河流。鱼儿入水,荡开一圈圈涟漪,然后消失在深绿色的水波里。这确实像是一场完美的仪式,一个圆满的句号。

那天黄昏,我特意竖着耳朵,等待着王老太那熟悉的“沙沙”的脚步声。

可是,我没有等到。

声控灯没有为她亮起,楼道里一片死寂。

我有些不安,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楼道里空空荡蕩的,只有远处另一栋楼传来的电视声。

也许是太累了,回来就睡下了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第二天,第三天,依旧没有任何动静。502的门始终紧闭着,门口那块她每天都会擦拭的地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那股萦绕在她身上的檀香味,也彻底从楼道里消失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藤蔓一样,慢慢爬上我的心头。

直到第四天上午,一股奇怪的味道开始从楼上传来。那不是食物腐烂的味道,而是一种更复杂的,难以形容的气味。楼下的张阿姨最先察觉不对,她敲了很久的门,里面都没有回应。最后,她选择了报警。

警察和开锁师傅一起来的。门被打开的一瞬间,那股气味变得更加浓烈。我站在楼梯口,看到两个警察皱着眉头走了进去。很快,他们就出来了,脸色凝重地开始拉警戒线。

“人已经走了。”一个警察对围观的邻居们说,“看样子,应该有两三天了。是自然死亡,大家不要惊慌。”

自然死亡。

这个词像一把小锤子,轻轻地,却又沉重地敲在了我的心上。

王老太死了。就在她放生了七十三条鲫鱼,为自己“积福报”之后,安详地,一个人死在了那个空荡荡的房间里。

我没有看到她的遗体,但听见先进去的张阿姨小声地对旁边的人说:“走的时候可安详了。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双手放在胸前,脸上还带着笑呢。真的,就跟睡着了一样。这老太太啊,是修到福分了,走得这么体面。”

所有人都点头称是。是啊,积了一辈子德,最后又做了这么一件大善事,走的时候无病无痛,面带微笑,这不就是善终吗?这不就是福报的体现吗?

警察在她家里没有找到任何亲属的联系方式,只在一个小木盒子里,找到了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和一个写着“清水公墓”地址的信封,信封里装着一笔足够支付墓地和丧葬费用的现金。

照片上是一个清秀的年轻女子,梳着两条麻花辫,眉眼和王老太有几分相似,但笑容要灿烂得多。没有人知道那是年轻时的她,还是她的某个亲人。

最终,她的后事由街道办和社区帮忙处理了。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然后火化,骨灰按照她信封里的地址,安葬在了清水公墓。

她的房间很快就被清空了。那些简单的家具,那个嗡嗡作响的冰箱,那幅观音像……所有属于她的痕迹,都在短短几天内被抹去。502又恢复了它本来的样子,一个空置的,等待新主人的水泥盒子。

只是,每个黄昏,当我再也听不到那“沙沙”的脚步声时,总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楼道的声控灯,似乎也因此变得迟钝了许多。

我以为,关于王老太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一个善良的老人,用一场盛大的放生为自己的生命画上句号,然后得到福报,安详离世。这是一个符合所有善良人们想象的,温暖而圆满的结局。

直到很多年后,我做了一个无比清晰,也无比漫长的梦。

在梦里,我仿佛变成了另一个“我”,跟随着王老太的灵魂,走过了那条据说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

(四)

意识从身体里剥离的感觉,很奇特。

没有痛苦,也没有恐惧。就像一颗被风吹离了枝头的蒲公英种子,轻飘飘的,没有重量。王老太,或者说,此刻只是一个纯粹的意识体的她,低头能看见自己躺在床上的身体。面容安详,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很满意。

她策划了这场死亡。从决定在七十三岁生日那天去放生开始,她就在为这一刻做准备。她算准了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那场放生耗尽了她最后的气力,也让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心灵平静。她相信,凭借着这一生的清修和这最后的功德,她必然会有一个好的归宿。

也许是往生极乐,也许是投个好胎。总之,绝不会是坏去处。

周围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像被水晕开的油画。房间的墙壁、天花板,都融化成一片混沌的灰色。只有一缕微光,从前方传来,像是在指引方向。

她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光飘去。

没有传说中的牛头马面,也没有黑白无常的锁链。那条路很安静,脚下是松软的、不知名的灰色尘土,踩上去没有任何声音。路的两旁,盛开着大片大片妖异的红色花朵,花瓣层层叠叠,却没有一片叶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香气,闻起来让人头脑昏沉,过往的一切,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都像被这香气慢慢地冲刷、稀释,变得越来越淡。

她知道,这就是黄泉路,那些花,就是彼岸花。

她走得很从容。她的一生,清苦,孤寂,但也干净。她不欠任何人,也不贪恋人世间的任何东西。她像一个交出了满意答卷的学生,坦然地走向发榜处。

路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石桥。桥身是青黑色的,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霜。桥下是翻涌的、浑浊的黄褐色河水,水流湍急,却听不到一丝水声,只有无数模糊的人影在水中沉浮挣扎,发出无声的呐喊。

桥头,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婆婆,正端着一只碗,给每一个过桥的魂灵递上一碗汤。

“来,喝了这碗汤,忘掉前尘旧事,好安心过桥。”

孟婆。

王老太微微颔首,准备接过那碗汤。她没有什么不舍得忘记的。

可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碗沿的时候,一只冰冷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骨节分明,力气极大,像一把铁钳。

王老太一惊,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官服、面容冷峻的差役。他手里拿着一道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却能瞬间明白其含义的古老篆字——“阎”。

“王氏,你不用喝汤。”那差役的声音没有一丝情感,“阎君有令,带你直接过堂。”

直接过堂?

王老太愣住了。这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不应该是核验一生功过,然后根据善恶多寡,判定轮回吗?为何要跳过孟婆汤,直接提审?这通常是针对那些罪大恶极,或是冤情深重的魂魄的特殊程序。

她确信自己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

“这位官爷,是不是搞错了?”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我一生行善,从未害过人。就在离世前,还曾放生七十三条鲫鱼,以求功德圆满。”

那差役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放生七十三条鲫鱼?呵呵……我们等的,就是你这七十三条鲫鱼。”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王老太的魂魄深处炸响。

等我?等我放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还想再问,却被那差役一把抓住胳膊,身不由己地拖过了奈何桥。桥的另一边,不再是灰蒙蒙的平原,而是一座巍峨的、黑色的殿宇。殿门上方,悬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

森罗殿。

大殿之内,阴风阵阵。两排青面獠牙的鬼卒分列左右,手持各种刑具,目光森然。正上方的宝座上,端坐着一位头戴王冠、身穿黑龙袍的神明。他面容威严,不怒自威,双目开阖间,仿佛有日月星辰在其中流转。

这便是十殿阎罗之首,秦广王。

王老太被差役按着跪倒在地。冰冷的地面,让她整个魂体都为之一颤。她抬起头,仰视着那位传说中掌管人间生死、审判一切善恶的君王,心中充满了困惑与不解。

“堂下所跪何人?”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民女王氏,阳寿七十有三,于三日前寿终正寝。生前……”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座上的阎王打断了。

“王氏?”阎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冷笑,“这个名字,你用了七十三年,用得可还习惯?”

王老太心中一凛。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或许更习惯另一个名字。”阎王缓缓地从宝座上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他每走一步,脚下似乎都有黑色的火焰升腾。他走到王老太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三百年前,清河县,渔夫,林七。”

林七。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王老太灵魂最深处的、一个被她遗忘了无数个轮回的锁孔里。

“咔哒”一声,尘封三百年的记忆之门,轰然洞开。

(五)

三百年前。大乾王朝,清河县。

那是一个靠水吃水的小县城,一条名为“清河”的大江穿城而过,养育了世世代代的清河人。

林七,就是清河边上一个普通的渔夫。不,他并不普通。他比任何人都更懂清河,也比任何人都更贪婪。

那时的他,二十出头,年轻力壮,水性极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捕鱼好手。但他不满足于每天用渔网捕捞那点有限的渔获。他想要更多,想要更快。他听人说,有一种从南疆传来的“绝户计”,用一种特殊的草药碾成粉末,混入饵料撒进水里,那药力能顺着水流扩散开来,所到之处,无论大小鱼虾,都会被麻痹,然后翻着白肚皮浮上水面。用这种方法,一夜之间,就能捞起平时一个月都捞不到的鱼。

但他知道,这种药的毒性极强,不仅会让鱼虾绝户,更会污染水源,让那一片水域在未来好几年内都寸草不生。这是断子绝孙的缺德事,是渔民之间最忌讳的法子。

可那年夏天,天逢大旱,连着三个月没下过一滴雨。清河的水位降到了历史最低,鱼也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难捕。林七家中有个常年卧病在床的老母亲,每天都需要汤药吊着命。眼看着家里的米缸见了底,药罐也空了,林七的心,被现实的窘迫和内心的贪念,一点点地啃噬着。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动了那个邪念。

他找到了那个卖草药的游方郎中,用自己最后一点积蓄,买了一大包那种被当地人称为“断魂散”的药粉。

他划着自己的小舢板,来到了清河水流最平缓、鱼群最密集的回水湾。那里是整个清河的“鱼窝”,也是所有渔民心照不宣共同守护的、让鱼群得以繁衍生息的“圣地”。

他看着漆黑的水面,心里也曾有过一丝犹豫。他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的嘱托:“阿七,咱们是靠水吃饭的人。敬水,就是敬咱们自己的祖宗。凡事,留一线,别做绝了。”

可那一点犹豫,很快就被对金钱的渴望所吞噬。他想,我就干这一次,就这一次。等赚够了钱,给娘治好了病,我就金盆洗手,再也不用这个法子了。老天爷会原谅我的。

他将那包黄褐色的药粉,悉数倒入了掺着鱼饵的木桶里,搅拌均匀,然后一勺一勺地,撒向了那片静谧的水域。

起初,水面没有任何变化。

但很快,一股诡异的、带着一丝甜腥味的气息开始在空气中弥漫。紧接着,水面上开始出现零星的白点。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整个回水湾的水面上,密密麻麻地,铺满了翻着白肚皮的鱼。大的有几尺长,小的只有指甲盖那么大。鲫鱼,鲤鱼,草鱼,鲢鱼,还有无数叫不上名字的小鱼、小虾、螺蛳、河蚌……所有生活在这片水域里的生命,无一幸免。

那景象,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无比诡异和恐怖。那不是丰收,那是一场屠杀。

林七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但随即而来的是一阵狂喜。他疯了一样地用抄网往船上捞鱼,小小的舢板很快就被堆得满满当当,船舷几乎要与水面齐平。

他满载而归。那一夜,他赚到了他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财富。他用那些钱,给母亲请了最好的大夫,买了最贵的药材。

但是,报应,很快就来了。

从第二天开始,清河下游的居民,开始陆续出现上吐下泻的症状。凡是饮用了清河水的人,无一幸免。紧接着,河岸两边的牲畜也开始大批死亡。

整个清河县,陷入了一片恐慌。

官府派人调查,很快就顺着被污染的水源,找到了那个回水湾。当他们看到那片死寂的水域,和岸边残留的药渣时,一切都明白了。

这是一场人为的投毒。

林七成了最大的嫌疑人。他前一天晚上还穷困潦倒,第二天就突然暴富,买了全县城最好的药材,这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官兵冲进他家的时候,他正在给母亲喂药。面对官兵的质问,他百般抵赖。但当官兵从他家的柴房里,搜出那个还没来得及扔掉的、装着“断魂散”的油纸包时,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人证物证俱在,林七被判了死罪。

在他被押赴刑场的那天,整个清河县的百姓都来看了。那些因为他而失去亲人、失去生计的人们,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用烂菜叶和石子扔他。

他的老母亲,在得知真相后,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去了。

林七在无尽的悔恨和怨毒中,被斩下了头颅。

他以为,死亡就是结束。

但他错了。死亡,仅仅是清算的开始。

(六)

森罗殿里,一面巨大的、古朴的铜镜,正悬浮在半空中。镜面上,清晰地映照出三百年前清河边发生的那一幕幕。

林七的贪婪,他的挣扎,他撒下毒药时的决绝,以及那片水域里万物死寂的惨状。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

王老太,不,此刻她更像是林七。她跪在地上,浑身颤抖。那些被她刻意遗忘,或者说,被轮回之力冲刷掉的记忆,此刻无比清晰地回到了她的脑海里。

那晚的月光,那股甜腥味,那些鱼儿无声的挣扎……所有的一切,都像烙铁一样,灼烧着她的灵魂。

“想起来了?”阎王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三百年前,你为一己私欲,毒杀清河生灵共计一十三万七千余。其中,有灵性的鱼类九千余,虾蟹螺蚌等水族一十二万余。更因污染水源,间接导致下游三百余人染病,七十二人丧命。此等罪孽,罄竹难书!”

“不……不是的……”她喃喃自语,试图辩解,“我是为了我娘……我娘病得很重……”

“为了你娘?”阎王冷笑一声,那笑声在大殿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你的孝心,倒是感天动地。但你母亲的命是命,那七十二条无辜丧生的人命,就不是命了吗?那十三万水族生灵,就活该为你母亲的药费陪葬吗?”

“我……我……”她语无伦次,无法反驳。

“你死后,魂入地府。因罪孽深重,本该打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阎王继续说道,“但念在你投毒之时,尚存一丝孝心,并非纯粹的奸恶之徒。故而,本王给了你一个机会。”

“一个赎罪的机会。”

阎王一挥手,那面业镜上的画面再次变换。

林七死后,魂魄被罚在枉死城内受苦。百年后,他终于有机会再次轮回。但他投生成了一棵树,一棵长在悬崖峭壁上的、饱受风吹雨打的枯树。又过百年,他投生成了一只蚂蚁,每日为了生计奔波,随时可能被一只脚踩死。再之后,他投生成了各种各-样的生命,牛,马,猪,羊……每一世,都在偿还他前世的罪孽,每一世,都活得辛苦而卑微。

“直到七十三年前,你前几世的苦难,终于抵消了一小部分罪孽。于是,你得以再世为人,便是今生的王氏。”

“本王让你再世为人,不是让你来享福的。是让你在人世间,去体会,去感悟,去真正地懂得何为‘敬畏生命’。我们给了你一个干净的出身,一个清苦的环境,就是希望你能从内心深处,生出真正的忏悔。”

王老太愣住了。原来,她这一生的孤苦,这七十三年的清心寡欲,并非什么命运的捉弄,而是一场被精心安排的修行。一场长达七十三年的、针对她灵魂的改造。

“可是……可是我一直在行善啊!”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大声喊道,“我喂鸟,我念佛,我从不杀生!我最后……我还放生了!我放了七十三条鲫鱼!那也是生命啊!难道这都不算功德吗?”

“功德?”阎王脸上的表情,第一次从威严和冷漠,变成了深深的失望,甚至是一丝悲哀。

“林七啊林七,你轮回了三百载,受尽苦楚,却还是没有明白。”

他指着那两桶被她带到阴间的、依旧活蹦乱跳的鲫鱼,说道:“你放生这七十三条鱼,是发自内心的对生命的敬畏与慈悲吗?”

“不,你不是。”

“你只是在为自己‘积福报’!你把放生当成了一场交易!你用这七十三条鱼的‘生命’,去和天道,去和我们,交换你所谓的‘善终’,所谓的‘好归宿’!你的出发点,依然是‘我’,是那个三百年前的林七,那个自私自利的林七!”

“你甚至选择在七十三岁生日那天,放生七十三条鱼。你把这场本该是忏悔的仪式,变成了为你自己祝寿的表演!你感动的,只有你自己,还有那些不明真相的凡人。你何曾为你三百年前犯下的罪孽,流过一滴真正忏悔的眼泪?”

阎王的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灵魂之上。

她呆住了。

是啊。

她放生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想的是,我做了这件大善事,我这一生就圆满了。我死后一定能有个好去处。

她看着那些鱼儿游进水里,心里感到的是一种“任务完成”的轻松和满足。她怜悯那些鱼吗?或许有。但更多的,是把它们当成了为自己积累功德的工具。

她甚至在死前的那一刻,还在为自己“设计”的这场圆满的死亡而感到满意。

她的善,从始至终,都带着强烈的目的性。那不是纯粹的善,那是一种精致的、利己的善。

“我们等了你三百年。”阎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们给了你无数次机会。我们看着你从一棵树,一只蚂蚁,再到一个人。我们等着你真正醒悟的那一天。你离那个目标,曾经那么近。”

“如果你能在某一个瞬间,不是为了积福,不是为了交易,而是单纯地,发自内心地,为三百年前那十三万无辜的生灵感到痛苦和忏悔,哪怕只是一个念头,你今天的结局,都会完全不同。”

“可惜,你没有。”

“你用七十三年的清修,包裹住了那个贪婪的、自私的内核。你用七十三条鲫鱼的生命,为你那肮脏的灵魂,披上了一件看似华丽的功德外衣。”

阎王缓缓走回宝座,坐下。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王老太瘫软在地,灵魂之火,在这一刻,变得黯淡无光。

她终于明白了。

她最大的罪,不是三百年前的投毒。而是三百年后,她依然没有学会如何去爱,如何去忏悔。

她的善,是假的。

“带下去吧。”阎王的声音再次响起,恢复了最初的威严,“判入地狱道,入‘沸屎地狱’。因其心不净,以伪善之行,玷污功德。令其日夜与污秽为伴,直到她真正懂得,何为纯粹的‘善’,何为发自内心的‘悔’。”

“至于那七十三条鲫鱼,”阎王看了一眼那两个红色的塑料桶,“它们因你而来到此处,也算与你有一段尘缘。便让它们投入畜生道,下一世,化为清水河中的清道夫,去净化那片曾被你污染的水域吧。这也算是,替你赎罪了。”

两个青面鬼卒走上前来,架起瘫软如泥的王老太,向着大殿的侧门拖去。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呼喊。

在被拖进那扇通往无尽黑暗与污秽的大门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的,不是阎王威严的脸,也不是鬼卒狰狞的面容。

她看到的,是三百年前,清河的回水湾里,那十三万条在月光下,无声地翻着白肚皮的鱼。

两行滚烫的,带着无尽悔恨的泪水,从她空洞的眼眶中,流淌下来。

这是她三百年来,流下的第一滴,也是最后一滴,真正忏悔的眼泪。

可惜,太晚了。

(七)

那个漫长的梦,在我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戛然而止。

醒来时,窗外正下着瓢泼大雨。我浑身是汗,心脏狂跳不止,梦里的景象,阎王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得仿佛亲身经历。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一个荒诞的梦,还是我在某种机缘巧合下,窥见了另一个世界的真实。

从那天起,我再也无法像邻居们那样,单纯地认为王老太是一个“善有善报”的典范。我每次想起她,脑海里浮现的,不再是她喂鸟时的慈祥,或是放生时的虔诚。

而是在梦的尽头,她那张流着悔恨泪水的、苍老的脸。

后来,我考上了外地的大学,离开了那栋老旧的居民楼。很多年都没有再回去过。

直到前不久,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回到了这座城市。鬼使神差地,我开车去了城外的清水河。

经过这么多年的治理,清水河早已不是记忆中那条浑浊的小河了。河水清澈,两岸绿树成荫,成了市民们休闲垂钓的好去处。

我把车停在岸边,沿着河岸慢慢地走。阳光很好,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像碎了一河的金子。有几个孩子在岸边嬉戏,笑声清脆。

我走到一处水流平缓的回水湾,停下了脚步。

我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当年王老太放生的地方,更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三百年前林七投毒的地方。

或许是,或许不是。这都不重要了。

我蹲下身,看着清澈见底的河水。水里有小鱼在游动,偶尔能看到几条体型稍大的鲫鱼,摆动着尾巴,悠闲地穿梭在水草之间。它们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充满了生命力。

我忽然想起王老太阳台上那个空荡荡的、积满灰尘的花盆。

现在我好像明白了。

她不是不喜欢,也不是没精力。

她是害怕。

她害怕生命。害怕那些生机勃勃的、需要她用心去呵护的东西。因为她的灵魂深处,烙印着一场由她亲手制造的、关于生命的巨大死亡。

所以她宁愿选择空无。

她不敢种花,因为她怕看到生命的繁盛,那会提醒她曾经的毁灭。

她用一生的清苦和孤寂来惩罚自己,却始终没有勇气,去直面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罪恶。她选择了用一种更简单,也更“功利”的方式——积累福报,来寻求一种自我安慰式的解脱。

最终,她骗过了所有人,甚至骗过了她自己,却没有骗过因果。

一阵风吹过,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我看到水底的一块石头上,附着着一条黑色的、正在啃食着青苔的鱼。它的样子很像观赏鱼里的“清道夫”。

它卖力地工作着,清洁着水底的石头。

我看着它,看了很久很久。

心里,不知为何,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平静。

也许,真正的救赎,从来都不是一场盛大的、给别人看的仪式。

它可能,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沉默的,卑微的,却又无比执着的,清理与修补。

就像这条河,它经历了污染,经历了死亡,但只要给它时间,它总会以自己的方式,慢慢地,慢慢地,重归清澈。

生命,或许也是如此吧。

来源:虾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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