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老头今年六十八了,腿脚还算利索,就是说话有点慢,不熟的人很容易不耐烦。我家小卖部离他种向日葵的地不远,每天早上我去收拾店面的时候,都能看见他弯着腰在地里摆弄。
王老头今年六十八了,腿脚还算利索,就是说话有点慢,不熟的人很容易不耐烦。我家小卖部离他种向日葵的地不远,每天早上我去收拾店面的时候,都能看见他弯着腰在地里摆弄。
他去年就退了,把家里的果树全砍了,开始种向日葵。
开始谁也不知道他在干嘛,还以为是种些蔬菜自己吃。后来苗冒出来,地里黄澄澄一片,村里人才看明白是向日葵。
“你家老头子退休金不够花啊?”李婶子蹲在我家门口剥蚕豆,朝着路过的王老头媳妇喊。
王媳妇没吱声,手里提着刚从集市买的一把韭菜,低着头快步走过去了。
李婶子”啧”了一声,拿蚕豆壳丢了只老母鸡。鸡被吓得咯咯叫,扑腾几下就跑没影了,只剩下几根羽毛飘在空中。
“问话都不答,谁不知道她家老头子这几年攒了不少钱。退休金够吃够喝了,还折腾什么向日葵?”
我头也没抬,继续擦玻璃柜台上的灰。
其实王老头家还真不差钱。他以前是县里机械厂的,干了一辈子。前年他儿子去北京发展了,据说混得不错。每次回来穿得体面,开的车村里人都不认识牌子。去年过年还给他爸妈买了台对开门的冰箱,跟医院里的那种药品冰箱似的,擦得锃亮。
“你说这老头子是不是傻?种那么多向日葵干啥?又卖不上价。”
在村里,向日葵从来不是个正经农作物。小时候馋了,偶尔会偷偷掰几个回来嗑着玩。长大后,谁家院子里种几株,也就是为了好看。
但王老头倒好,一下子种了四十亩。
四十亩是什么概念?我们村寻常人家分到的责任田,最多也就七八亩。四十亩,那是一整片坡地了。
五月的一个早上,我刚开门,王老头就来了,手里拎着个破水壶。
“小赵啊,有凉白开不?”他问。
我给他倒了杯水。王老头咕咚咕咚喝完,把杯子往柜台上一放。
“能不能帮我往仓库里放点货?”
我正琢磨他要买什么,只见他从兜里掏出张纸递给我。纸上潦草地写着几个化肥的名字,全是些我没见过的牌子。
“老王,你这化肥也太高级了,咱这没有。你去县里农资店看看吧。”
他叹口气,把纸又揉回口袋里。
“那个…”他顿了顿,“你进点葵花籽呗?”
“葵花籽?”
“就是那种,袋装的,染了色的。”
“你要干嘛?”
“我上周去城里,看见卖糖炒栗子的旁边有个小摊,卖的就是这个。娃娃们买得可起劲了。”
我心说,要是真有市场,早就有人做了,哪能轮到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来操心。
但我没好意思说出口,只含糊着答应了一声。
王老头走后,我端着晨练剩的豆浆,站在店门口看他的背影。他那身深蓝色的确良中山装,已经洗得发白,袖口处还有个补丁。太阳刚刚升起,照在他佝偻的背影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我忽然发现,他好像苍老了不少。
到了六月,王老头地里的向日葵开始抽芽了。一株株向日葵跟着太阳转,远远望去,像是一大群人整齐划一地鞠躬。
村里人都叫这片地”王家傻地”。
王老头不为所动,每天早出晚归。他什么农活都自己干,也不请人帮忙。累了就一个人坐在地头的树桩上,从褪了色的军用水壶里喝水,有时还掏出几块钱在我的小卖部买冰棍。
那天他坐在我店外的小板凳上吃雪糕,另一只手把汗湿的帽子扇来扇去。
“王叔,”我往他的凉水里放了几块冰,“您种这么多向日葵,能挣钱吗?”
王老头舔了舔嘴边的冰渍。
“不知道。”
我有点诧异。“那您干嘛种这么多?”
他看着远处的向日葵地,不紧不慢地说:“儿子让种的。”
一只麻雀落在电线上,叽叽喳喳地叫了两声。电线晃了晃,麻雀倏地飞走了。
“你儿子?”
“嗯。”他吃完了冰棍,把木棍在水泥地上磨了磨,仔细地折成两段,放进了垃圾桶。
我心说,这肯定有什么误会。他儿子那么能干,怎么会让老父亲种这么多没用的向日葵。
没等我再问,王老头起身告辞了。“明天下午村头有场上门女婿的喜酒,你去不?”他忽然问我。
“去啥,不熟。”我摆摆手,又想起什么,“对了,听说那姑娘家里给了十万彩礼,外加一套城里的房子!”
王老头愣了一下,慢慢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我这才想起,王老头的儿子好像就是个上门女婿。
七月,向日葵地到了最美的时候。金黄的花盘连成一片海洋,远远望去像是地下冒出了一轮轮小太阳。风一吹,那海就翻起金色的浪,漂亮得不像话。
村子里开始有人去王老头的地里拍照。年轻姑娘穿着漂亮的裙子站在花地边上,举着手机咔嚓咔嚓自拍。有几个外地来采风的画家,扛着画板在地头一坐就是大半天。
暑假一到,就连镇里学校的娃娃们也来了,三五成群,在向日葵地的边缘处嬉闹。老师在一旁维持秩序,不时发出”不要踩踏农作物”的警告。
王老头不赶人,就是不让摘花。
有个小男孩非要摘朵向日葵带回家,差点跟王老头急了眼。男孩父亲过来赔礼,还想塞烟给王老头。
王老头没接烟,只是拿根竹竿画了条线。“这边你们随便拍,那边别过去。”
一开始村民们还笑话他,后来看到他地里一天天热闹起来,笑声也少了。
李婶子经常跑来问我,王老头那向日葵到底能干嘛。
我笑她,“不是您说的么,没啥用。”
她不服气地走了,临走拧了一把我家前不久新上架的柠檬味棒棒糖。
其实我也想知道王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每次见面,他话永远那么少,问他什么他都是点点头,或者摇摇头,然后继续干他的活。
有天傍晚,我去地里找王老头拿钱。他向我借了十块,说是买除虫剂,却一直没还。
王老头还是那身老衣服,头上的草帽歪歪斜斜地挂着,正弯腰查看一片叶子。
“这叶子怎么了?”我凑过去看。
在深绿色的叶片背面,有几个白点。
“虫卵。”他说,“已经打过药了,可能漏了这一片。”
看他如此认真,我也不好意思提钱的事了。
“你说这一大片,得有四十亩地吧?”我换了个话题。
他终于抬起头来,眯着眼睛向远处望去。
“四十二亩半。”
我听着这精确的数字有点好笑,忍不住又问:“为啥非得种这么多啊?”
日落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他望着金黄的向日葵地,眼睛里闪着光。
“我儿子说,四十二亩半,正合适。”
我正想再问正合适什么,却见他从兜里摸出二十块钱递给我。
“前天忘记还你了,麻烦你跑一趟。”
我接过钱,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您儿子去北京干啥了?”
王老头沉默了一会儿。
“搞艺术。”他说。
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留着长发的年轻人形象。
“他大学念的美术,画得可好了。”王老头接着说,语气里带了点炫耀的意思,“小时候在墙上画画,我还以为他淘气,揍了他一顿。后来老师说他有天赋,让我们别拦着。”
我点点头,心想这倒是解释得通了。估计他儿子是想用向日葵做什么艺术创作吧。
“他说,”王老头继续道,“等花开了,就回来。”
八月初,一场大雨过后,有几株向日葵被打倒了。王老头找来竹竿,一株株地把它们扶起来。
那天我路过他的地,看见他干得满头大汗,上前搭了把手。
我们一起扶了十几株花,然后在地头的小棚里休息。王老头从塑料袋里掏出两个鸡蛋,示意我一人一个。
我接过鸡蛋,还是温热的。
“您老婆上哪去了?最近怎么没见她?”我咬了一口蛋白。
“她回娘家了。说是帮她妹妹带孩子。”
我想起他老伴那有点拧巴的性格,不由得松了口气。至少这阵子他能清静一下。
王老头忽然说:“她不太乐意我种这个。”
“为啥?”
“说儿子这些年,就会花钱。”
我不知如何接话,只好低头吃蛋。
“咱们农村人,”他叹了口气,“看不起艺术这一行。她老觉得儿子是被那个北京女孩带坏了。”
他的眼睛再次看向那片花海。
“可我觉得,孩子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挺好。”
风吹过,向日葵摇晃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您儿子多久没回来了?”我突然问。
“两年零三个月了。”他回答得很快。
“那您儿媳妇呢?”
他愣了一下,眼神有点飘忽。“她…工作忙。”
我没再问下去。
离开时,王老头说要送我一朵向日葵,但我婉拒了。他那地里的花,我总觉得另有用处,不该随便摘。
过了几天,一个消息在村里炸开了锅。
王老头种的向日葵,有来头了。
事情起源于一个短视频。有个旅游博主路过我们村,被那片向日葵地震撼到了,随手拍了段视频发到网上。没想到一夜之间,播放量飙升到了几十万。评论区里有人认出了这片向日葵地的风格,说这是某个北京著名艺术家的标志性作品。
村支书马上找到王老头核实。不料王老头却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是我儿子安排的”,然后就没了下文。
村里人纷纷开始打听王老头儿子的情况。零零散散的消息拼凑在一起,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王老头的儿子,真是个挺有名的艺术家!
听说他作品在北京卖得很贵,还办过好几次展览。他那个北京媳妇,也是个学艺术的,两人合作搞艺术创作。
这下子,村里人看王老头的眼神都变了。
李婶子专门跑到我店里炫耀,说她早就知道王老头儿子不一般。“人家娶的是北京姑娘啊!要知道,北京户口多值钱!”
我给她盛了杯凉茶。“您之前不是说人家老王是傻子吗?”
她被噎住了,支吾了半天才说:“这不是不知道内情嘛!谁能想到,那娃娃竟然能搞出这么大动静来!”
我正要反驳,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一辆挂着京牌的红色轿车停在了村口。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戴着顶鸭舌帽,穿着件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
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王老头的儿子,王晨。
村里人很快围了上去。王晨笑着跟大家打招呼,但眼睛不停地向四周张望,似乎是在找人。
“晨娃,你爸在地里呢!”有人热心地指了指向日葵地的方向。
王晨点点头,正准备往那走,又被人群拦住了。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他在北京过得怎么样,他的艺术品值多少钱,为什么要让他爸种这么大片向日葵。
王晨只是笑,并不多说什么。
我背着手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忽然,从人群后面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王老头。
他穿着那件旧中山装,手上还沾着泥土。他站在那儿,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动不动。
王晨看见了父亲,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他轻轻推开周围的人,快步走向王老头。
“爸!”他喊了一声,然后给了王老头一个拥抱。
我看见王老头的手僵在半空中,好像不知道该不该回抱自己的儿子。最后,他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背。
“花开得正好,”王老头说,“你终于回来了。”
下午,村支书喊着大喇叭,说明天会有更多的人来我们村参观向日葵地。镇上已经决定要把这里打造成旅游景点,还要修建停车场和卫生间。
我关了店门,径直朝王老头家走去。
路上,我看见远处的向日葵地金光闪闪,像是燃烧的火焰。一群孩子在地边追逐嬉戏,几个游客举着相机拍照。向日葵地旁边的小土路上,停了几辆外地牌照的车。
王老头家的大门敞开着。院子里停着那辆红色轿车,后备箱开着,露出几个大箱子和一些奇怪的器材。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框。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
我走进去,看见一个短发姑娘正在客厅里摆弄一台相机。她抬头看见我,友好地笑了笑。
“您好,我是来找王叔的。”我说。
“爸爸和晨哥出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她站起身,伸出手,“我是林雨,晨哥的妻子。”
原来这就是那个北京姑娘。她看起来很普通,不像村里人传的那样高不可攀。
我们在客厅里闲聊了一会儿。她告诉我,王晨这次是回来采集素材的。那片向日葵地是他新作品的一部分,将在北京的一个大型艺术展上展出。
“真的会有那么多人来看向日葵吗?”我不解地问。
林雨笑了。“不只是向日葵。晨哥要做的是一个综合装置艺术,包括向日葵地的影像、村民的故事,还有…”
她话没说完,门口就传来说话声。王老头和王晨回来了,两人手里拎着几个塑料袋。
“买了些酱香饼,还有您喜欢的酸梅汤。”王晨把东西放在桌上,冲我点点头打招呼。
王老头也看见了我,惊讶地问:“小赵,有事吗?”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此行的目的。
王晨在一旁说:“爸,我跟您说过的那个计划,明天就可以开始了。设备我都带来了,林雨会帮忙拍摄。”
王老头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我按你说的,记了些东西。”
王晨接过本子,翻了翻,眼睛亮了起来。“太好了!这些都是宝贵的资料。”
我正感到莫名其妙,林雨凑过来小声解释:“晨哥让爸爸记录了向日葵从种下到开花的全过程,包括天气变化、虫害情况、周围人的反应等等。这些都是作品的一部分。”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
王老头摸出一包烟,难得地抽了一根。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有些恍惚。
“儿子,”他突然说,“这回你要在家住多久?”
王晨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这次可能要住挺长时间。展览要用的素材还没收集完,起码得半个月。”
“那正好,”王老头声音有点颤抖,“你妈说下周回来。”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我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氛。
林雨轻声说:“妈妈最近好吗?”
王老头没有立即回答。他猛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还行。就是…”他犹豫了一下,“有点想你们。”
王晨走过去,拍了拍父亲的肩膀。“爸,明年春节我们一定回来过。展览结束后,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
王老头点点头,眼睛有些湿润。
我意识到自己打扰了他们的家庭时刻,悄悄起身告辞。
深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忽然,我听见窗外有动静。拉开窗帘一看,是王老头。他穿着那件旧中山装,戴着顶破草帽,正往向日葵地的方向走去。
我匆忙穿上衣服,跟了上去。
月光下,向日葵地显得格外安静。花朵们都低着头,像是在熟睡。王老头站在地边,一动不动地望着这片他精心照料了几个月的土地。
我走到他身边,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王老头才开口:“我老伴根本没回娘家。”
我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好奇。
“她和儿子闹矛盾,两年前就搬到她妹妹家去了。说是除非儿子回来看她,否则她就不回来。”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默默听着。
“儿子结婚那会儿,她不同意。觉得北京姑娘看不上咱农村人,迟早要散。”王老头叹了口气,“后来儿子不回来了,她就更生气了。”
“那…您怎么想?”我小心翼翼地问。
“想通了呗,”他用手指了指头顶的月亮,“人家在北京搞艺术,有出息。我们老两口,该支持就支持。”
我点点头。“所以您种这片向日葵…”
“对,就是想把儿子喊回来。让他和他妈见一面。”王老头的声音有些哽咽,“儿子说过,等他忙完手头的展览,就带着媳妇回来看看。我等啊等,等了两年多。”
月光洒在向日葵上,像是给每一朵花都镀上了一层银边。
“后来我就想,与其等他,不如自己做点什么。”王老头轻声说,“我跟他打电话,问他最近在搞什么创作。他说想做个关于故乡的项目,需要一片向日葵地。”
“于是您就种了这么大一片?”
王老头笑了。“本来他只要求种几亩地,拍拍照就行。是我自己要种四十多亩的。我想,地越大,越能引起注意。他肯定会回来看看。”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您是故意的?让视频传到网上去?”
他摇摇头。“那是意外收获。不过儿子说,这样更好。展览效果会更棒。”
我们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月光下的花海。
“希望他妈明天真的回来。”王老头轻声说。
第二天,村里热闹非凡。
不知从哪传出消息,说王晨要在向日葵地里搞个什么”行为艺术”。村里人都涌了过去,连平时足不出户的老人也让家人搀扶着来凑热闹。
向日葵地的边缘,支起了几台相机和一些专业设备。王晨和林雨忙前忙后地调试着,几个看起来像是助手的年轻人在一旁帮忙。
王老头的裤管挽到膝盖,露出黝黑的小腿。他站在不远处,显得有些局促。
我凑过去问他:“大家都等着呢,到底要演什么?”
王老头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
正在这时,一阵骚动从人群后面传来。大家纷纷让开一条路。
我看见王老头的老伴,穿着件深色的衣服,慢慢地走了过来。
她的头发全白了,比我记忆中的样子老了许多。但是她走路的姿势依然挺拔,脸上带着一种倔强的表情。
王老头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王晨也看见了母亲,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快步迎了上去。
“妈!”他喊了一声,然后给了母亲一个紧紧的拥抱。
人群中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和掌声。
王老太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拍了拍儿子的背,然后越过儿子的肩膀,看向站在远处的丈夫。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王老头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走了过去。
“你…回来了。”他说。
王老太太点点头,眼睛湿润了。“听说你种了一大片向日葵。”
“嗯,四十二亩半。”
“傻不傻?”她嗔怪道,但语气里带着笑意。
王老头也笑了。“傻了一辈子了。”
周围的人群不知不觉散开了,给这一家人留出了空间。
我看到林雨悄悄地按下了相机的快门。
那一刻,阳光正好,微风吹过,整片向日葵地随风摇曳,金黄的花海中央站着的,是终于团聚的一家人。
而这,大概就是最好的艺术了。
来源:一颗柠檬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