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婉出嫁那天,整个村子都轰动了。鞭炮从村头放到村尾,八辆黑色轿车组成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引得邻里乡亲纷纷探头张望。
微小说:嫁出去的女儿
文/师玉樽
林婉出嫁那天,整个村子都轰动了。鞭炮从村头放到村尾,八辆黑色轿车组成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引得邻里乡亲纷纷探头张望。
“林家真是攀上高枝了!”人们交头接耳,语气里满是羡慕。
母亲李桂兰穿着新做的绛红色旗袍,笑得合不拢嘴,挨个给来看热闹的乡亲发喜糖。父亲林建国则挺直了常年佝偻的腰板,接受着众人的祝贺。弟弟林浩忙着和新郎周子铭带来的城里朋友交换联系方式,脸上洋溢着骄傲。
只有新娘子林婉,坐在装饰鲜花的婚车里,望着窗外熟悉的村庄渐渐远去,心中五味杂陈。
婚后的日子,林婉确实为娘家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周子铭家做建材生意,家境殷实。每逢周末林婉回娘家,车上总是塞满了大包小包。最新款的电视机、冰箱、空调,都是她给娘家添置的。弟弟林浩找工作需要打点,她二话不说拿出五万;老家房子翻新,她又掏出十万。
“姐,姐夫真大方!”林浩数着姐姐给的红包,眼睛发亮。
父母更是笑逐颜开,村里谁家有事,都来找林家帮忙,因为他们有个“有钱的女婿”。林婉回娘家成了全家最期待的事,母亲总是早早准备一桌好菜,父亲和弟弟抢着给她拎包倒水。
然而好景不长。结婚第三年,周子铭的生意遇到困难,应酬越来越多,回家越来越晚。林婉起初体谅丈夫辛苦,每天熬汤等他回来,却常常等到汤凉了人也没回。
直到有一天,她在丈夫衬衫上闻到陌生的香水味,领口还沾着口红印。
那晚,他们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不就是应酬场合逢场作戏吗?你这么计较干什么?”周子铭不耐烦地扯下领带。
“逢场作戏需要接吻吗?”林婉举着那件衬衫,手在发抖。
周子铭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水灵灵的小姑娘?看看你自己,整天就知道往娘家跑,往娘家搬东西,当我这是慈善机构?”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甩在林婉脸上。她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曾经追她时天天守在她单位门口的男人。
从那天起,周子铭似乎撕下了所有伪装。他开始夜不归宿,手机设了林婉不知道的密码,银行副卡也停了。
更可怕的是,他开始对林婉实施冷暴力。整整两个月,他没跟林婉说过一句话,把她当空气。林婉做的饭,他宁可点外卖也不碰;林婉洗的衣服,他重新扔进洗衣机。
林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她试过回娘家住几天,周子铭一个电话也不打。等她灰溜溜自己回去,发现门锁换了,敲了半天门,周子铭才开门,身后站着一个年轻女人。
“既然你看见了,那就明说吧。”周子铭面无表情,“离婚吧,条件你开。”
林婉愣在门口,手里的包掉在地上。
那晚她哭着跑回娘家,把一切告诉了家人。
“太欺负人了!”林浩第一个跳起来,“我这就找他去!”
父亲林建国气得脸色发青:“当初怎么说的?会一辈子对你好!这才几年就变心了?”
母亲李桂兰搂着哭泣的女儿,心疼地抹眼泪:“离!这种男人不能要!明天我们就去找他理论!”
然而第二天,当周子铭冷着脸说“不满意就离婚”时,林家所有人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离婚?”李桂兰先反应过来,“子铭啊,两口子吵架是常事,哪能说离就离呢?”
“就是就是,”林建国连忙接话,“婉婉有什么不对的你多担待,离婚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周子铭冷笑:“她没什么不对,是我不对,我外面有人了,不想过了。痛快离了吧,财产分割不会亏待她。”
一听“财产分割”,林家三口交换了眼神。
“子铭啊,”李桂兰小心翼翼地说,“这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看,你们这才几年...”
“三年七个月,”周子铭打断她,“我已经仁至义尽了。要离就趁早,我还年轻,不想耗着。”
林浩插话:“姐夫,我姐哪点不好?你说出来她可以改...”
“改?”周子铭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她改什么?改了谁往你们家搬东西?改了谁给你们钱花?”
一句话噎得林家三人说不出话来。
最后,反倒是林家人开始劝林婉:“男人嘛,偶尔犯糊涂,你大度点。”“说不定有了孩子就能收心了。”“千万别离婚,离婚的女人不值钱。”
林婉看着家人的脸,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没再说什么,默默跟着周子铭回了那个已经不像家的家。
这一过,又是三年。
这三年来,林婉回娘家的次数少了,即使回来,也总是沉默寡言。她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有几次,母亲发现她手臂上有淤青,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头。
娘家人都看见了,但没人再提“离婚”二字。他们只是劝她忍,劝她让,劝她想办法生个孩子拴住丈夫。
直到那个雨天,周子铭的电话打到林家:“来接你们女儿吧,她疯了。”
林家老少赶到时,林婉蜷缩在别墅角落的沙发上,眼神空洞,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她瘦得脱了形,头发干枯如草。
“她这半年越来越不正常,”周子铭面无表情地说,“看了医生,说是重度抑郁伴有精神分裂。我仁至义尽了,这是最后一次给她付医药费。”他扔过来一个信封,“签了离婚协议,我好心还能再给你们一笔安置费。”
李桂兰颤抖着打开信封,看到数字后,默默收了起来。
就这样,被诊断为精神疾病的林婉被接回了娘家。
起初,母亲还细心照料,但时间一长,耐心就被磨光了。林婉时常半夜哭闹,自言自语,有时甚至认不出家人。
“真是造孽啊!”李桂兰常常对邻居抱怨,“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
弟弟林浩更是直接:“姐,你能不能安静点?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家里空间本就不大,林婉回来后只能睡在临时搭的折叠床上。她的存在成了全家人的负担。
父亲林建国开始晚归,宁愿在村头下棋也不愿回家面对疯女儿。母亲李桂兰的抱怨越来越多:“早知道这样,当初拿了那笔离婚费也好过现在...”
只有林婉,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她会默默流泪,一遍遍说“对不起”;糊涂时,她会对着空气说话,仿佛那里站着她的丈夫。
一个寒冷的冬夜,林婉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她听着家里人的鼾声和梦呓,悄悄起身,走出了家门。
村外的小河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林婉站在河边,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忽然笑了。
她一步一步走向河中心,冰冷的水渐渐淹没她的脚踝、膝盖、腰身...
当河水没过胸口时,她突然清晰地想起了出嫁那天的场景——满村的鞭炮声,父母的笑脸,弟弟的欢呼,还有她自己,那个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年轻姑娘。
“都是梦...”她轻声说,继续向前走去。
第二天清晨,有早起洗衣的村民发现了河中的尸体。
林婉的葬礼很简单,来的人不多。周子铭没有来,只托人送了个花圈。
棺材入土时,李桂兰哭得撕心裂肺。几个邻居妇女在一旁劝着:
“别哭了,她走了也好,终于解脱了这么个累赘。”
“是啊,这样对大家都好。”
风吹过新坟上的花圈,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声的回应。
人们渐渐散去,只剩下新立的墓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碑上刻着“爱女林婉”四个字。
远处,林家窗内传来了电视节目的声音,夹杂着偶尔的笑声。生活一如既往地继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村外那条小河,依旧静静地流淌,映照着天空流云,一言不发地藏起所有秘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人亦如是。这世上最冷的不是河水,而是人心变得沉默那一刻的温度。
来源:城市微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