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千里眼出现那天,乔司仓库区的野猫炸了毛。这秃顶男人骑着辆嘎吱作响的凤凰牌自行车,车筐里塞着皱巴巴的"利群"烟盒,后座绑着个蛇皮袋,鼓鼓囊囊露出半截水洗标。
千里眼出现那天,乔司仓库区的野猫炸了毛。这秃顶男人骑着辆嘎吱作响的凤凰牌自行车,车筐里塞着皱巴巴的"利群"烟盒,后座绑着个蛇皮袋,鼓鼓囊囊露出半截水洗标。
"汪老板,桐乡雪纺厂要清仓。"他支起生锈的脚撑,指甲缝里嵌着化纤碎屑,"五万件'秋水伊人'B品,瑕疵率不超3%。"说着从蛇皮袋抖出件雪纺衫,领口针脚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
我摸着面料没接话。上周刚被包三爷截胡了批"红袖"尾单,那老狐狸让中间商在厂门口放风,等我们验完货才亮出品牌商授权书。波波蹲在仓库门口冷笑:"厂里保安室新换了台液晶电视,说是客户送的慰问品。"
千里眼见我不应声,突然扯开衣领露出胸口疤痕:"九八年面料市场大火,我冲进去背出纺织厂李总的所有账本..."这道蜈蚣状的疤我早听人说过,当年他凭这交情吃下李总厂里三十吨库存布,转手在柯桥市场赚出三间铺面。
"定金二十万,明天封仓。"他掏出诺基亚,模糊的图片里成排货架蒙着灰,"厂里会计是我表侄女,说这批货是专柜撤下来的过季款。"小茹凑过来放大图片,防尘袋上的防盗磁扣还闪着银光。
深夜的桐乡公路上,国浩的崭新金杯车大灯撕开浓雾。千里眼靠在副驾啃茶叶蛋,蛋黄渣沾在胡茬上:"厂里夜班保安老陈,闺女在我老婆档口当售货员..."话音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切断,包三爷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
仓库铁门拉开时,我打着手电筒窜进货架间,光束扫过成摞的防尘袋突然顿住——最里层的货包封条颜色略浅。千里眼脸色骤变,抄起裁衣剪划开包装,抖出来的雪纺衫领标针脚歪斜,水洗标赫然印着"Made in Keqiao"。
"掺了三分一大路货!"我攥着验货单的手发抖。千里眼的秃顶沁出油汗,手机按键按得啪啪响:"表侄女说会计上周辞职了,新来的出纳是包三爷小姨子..."
晨光刺破仓库天窗,五十包货验完二十八包。瑕疵率从3%飙升到22%,掺货手法比四季青地摊货还糙。千里眼蹲在货堆旁抽烟,烟灰落在蛇皮袋上烫出焦洞:"这批货不行,差价我补。"
波波突然从货架深处钻出来,手里拎着件发黄的工装:"仓库角落藏着去年生产的次品,防尘袋是后套的。"她扯开领标,底下还叠着层被剪烂的标——正是上月包三爷吞下的那批"红袖"尾单。
我按着计算器苦笑:"按现在这瑕疵率,每件得卖四十五才能回本。"
晌午的桐乡公路热浪蒸腾,千里眼正抓着保安老陈衣领吼叫,对方工作服口袋里露出半截"黄鹤楼",国浩的金杯车后视镜上,褪色的平安符在风里打转。
"汪哥,这局认栽吧。"碟片哥撕着指甲边的倒刺,"包三爷在四季青摆庆功宴呢,听说吃下这批货转手给了某北方电商。"仓库铁门缓缓闭合时,我瞥见千里眼在厂区围墙根烧东西,灰烬里混着被撕碎的验货单。
转机出现在梅雨季的深夜。林夕突然砸开我家的门,湿漉漉的笔记本屏幕上跳动着某论坛帖子:"桐乡雪纺厂遭举报使用禁用染料,所有库存查封!"配图里穿制服的人正在往货车上搬我们验过的那批货,包三爷在照片角落脸色铁青。
千里眼再次现身已是立秋。他推着那辆凤凰自行车停在四季青后巷,车筐里堆着法院拍卖公告:"那批货下周司法拍卖,起拍价五折。"晨光穿过他稀疏的头发,在柏油路上投下蛛网般的影子。我注意到他胸口疤痕上贴着崭新的纱布,渗着星点血迹——像极了我们这行永远结不了痂的生意。
拍卖会的阳光穿过法院斑驳的玻璃窗,在千里眼的光头上投下蛛网状光斑。我蹲在最后一排塑料椅上,看前排包三爷的鳄鱼皮公文包反射着金芒。台上法官敲下木槌:"桐乡雪纺厂查封货物,起拍价十五万!"
"十六万!"千里眼突然举手,然后放下落在拍卖目录上。前排包三爷的助理回头斜睨,金丝眼镜闪过讥诮的光。这秃顶男人今天特意换了件褪色polo衫。
"二十万!"包三爷的烟嗓震得吊灯微颤。千里眼攥着蛇皮袋的手暴起青筋,袋里装着房产证和二十摞现金——那是他押上临平老宅凑的救命钱。我按住他颤抖的膝盖,摸出根红双喜递过去:"闻闻这烟味,像不像九八年面料市场大火那天的焦糊味?"
槌声三响时,包三爷的助理在过户文件上龙飞凤舞。千里眼佝偻着背往外走,自行车链条拖在地上的声响像钝刀割肉。法院后巷的梧桐叶打着旋落在他肩头,我瞥见他胸口纱布又渗出血——昨夜他独闯雪纺厂讨说法,被新来的保安队长抡了警棍。
"汪总,我这辈子算完了,在这行名声要臭了..."他蹲在马路牙子上哭,我摸出张皱巴巴的名片:"明天去乔司仓库找碟片哥,他那有批'浪漫一身'的剪标货。"
深夜的乔司仓库飘着樟脑丸味,波波正带人改装刚到手的过季风衣。小茹把"某品牌"的备用标烫在领口,针脚比原厂还工整。"这批卖给三线县城够用了,"她抹了把额头的汗,"专柜价三折。"
碟片哥突然踹开铁门,手里晃着法院拍卖公告:"包三爷栽了!那批查封货被查出甲醛超标,北方电商全退货了!"南希攥着计算器苦笑:"他这次起码赔进去五十万。"
千里眼骑着凤凰牌自行车冲进仓库区,车铃铛扯得震天响:"雪纺厂地块要建商业中心,包三爷的货全堆在拆迁区!"他胸口疤痕上贴着新纱布,眼里却烧着火——听说这老小子连续半月蹲在拆迁办门口,用两条中华烟换来了内部消息。
我们赶到时,推土机正在厂区围墙画红圈。包三爷那批滞销货被胡乱堆在露天场地,防尘袋积满泥水。波波划开包装验货的手都在抖:"这品相...专柜撤柜时都没这么惨。"
"掺三分一库存布头,当抹布料卖!"我扯过件发霉的雪纺衫,"找柯桥那帮做拖把的厂家。"
千里眼突然夺过衣服,掏出打火机燎线头:"东洋纱!烧出青烟就能当高端抹布卖!"
那天我们像秃鹫般扑在货堆上,把五万件残次品分拆重组。发霉的裁成洗碗布,染色的改成工业擦机布。
千里眼蹲在仓库门口数钱。他破洞的牛仔裤兜里塞满零钞,却把整沓百元钞推给我:"汪哥,这套路比当一手还赚。"我抽了张沾着樟脑味的钞票点燃香烟,火光照见他秃顶上结痂的伤疤,隐约觉得我们有点《英雄本色》的意思。
"您说人这辈子图啥呢?"他摸着胸口的疤问我。我指向马路对面新开的"品牌折扣馆",玻璃橱窗里假人模特穿着我们改标的过季款,吊牌价是收购价的二十倍。雪落在我们肩头,盖住了化纤碎屑和樟脑味,却盖不住仓库深处缝纫机的嗡鸣——那是波波在给新到的尾货缝备用标,针脚细密如初。
阴冷的雨点黏在衬衫领口,我蹲在贴牌厂仓库的塑料凳上,看君君用裁缝剪绞开"海澜之家"的领标。她手腕上的卡地亚手镯叮当响,和满地的化纤碎屑形成荒诞对比。"汪哥,这批羽绒服吊牌价扫不出来,"她抖开件鸭绒外套,"但你看这充绒量,绝对值专柜价三折。"
事情得从那场行业交流会说起。当时包三爷带着帮北方客商闯进会场,金链子在LED灯下反着光:"海澜之家的剪标货都是假货!"君君当场撕开羽绒服内衬,掏出手机烧线头:"东洋纱烧出青烟,假货能有这工艺?"视频片段在贴吧疯传,第二天她就吃下代工厂积压的三万件尾货。
此刻我们验的这批货,正是那场风波的后续。代工厂老板蹲在货堆旁抽烟,火星差点燎着羽绒:"海澜之家今年换了代销合同,卖不掉的货不让退..."他脚边的货包上还贴着某北方商场的退仓单,防盗磁扣在日光灯下泛冷光。
"剪标规矩您懂的。"君君掏出激光笔照水洗标,"品牌方派了监理下周来查,这批得在三天内处理完。"我们带着二十个女工冲进仓库,二手缝纫机的嗡鸣瞬间盖过雨声。我蹲在验货区拆包装,突然扯出件带着樟脑丸味的工装:"周老板,这怎么还掺着厂服?"
老周的脸涨成猪肝色:"上月辞退的车间主任使坏..."话没说完,国浩的金杯车急刹在仓库门口。他拎着个蛇皮袋冲进来,倒出三十件印着"海澜优选"的POLO衫:"隔壁厂也在清仓,说是海澜之家的副牌!"
君君突然笑出声,腕表钻面在验钞灯下折射虹光:"汪哥,这就是品牌方的套路。"她扯开POLO衫领口,露出底下未剪干净的"HLA"暗纹,"副牌卖不动的,换个标当新品上专柜。"
千里眼骑着那辆凤凰牌自行车再次撞开仓库门,车筐里塞着皱巴巴的招标文件:"江阴商业中心改建,急需五千套工装!"他秃顶上的雨水混着汗珠往下淌,胸口的疤痕在湿透的衬衫下若隐若现。
我们像拼积木般重组这批尾货:完好的羽绒服发往东北档口,剪标的POLO衫打包给商业中心,君君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在货架间穿梭,外套沾满鸭绒:"汪哥,知道为什么品牌方怕剪标货吗?"她撕开某竞品的吊牌,"有些专柜新品,用的还是我们去年处理的尾货面料。"
包三爷的奔驰车堵在厂区门口。他摇下车窗吼叫:"这批货过不了质检..."话音未落,品牌方监理的车队驶入大门。君君突然把老周推向验货区,自己抓起裁缝剪绞开最后一批领标。
"抽检合格率98.7%!"监理捧着验货单宣布时,包三爷的奔驰倒车撞上消防栓。君君悄悄褪下卡地亚手镯塞给监理助理——那姑娘手腕上戴着同款高仿,淘宝价不超过三百。
尾货车驶出厂区时,老周蹲在墙角数钞票的手还在抖。千里眼把招标合同拍在集装箱上:"商业中心追加两千套工装,要印logo的!"波波带着女工们哄笑,缝纫机针脚跳跃如飞。
深夜大排档,君君用牙咬开啤酒瓶盖:"汪哥,知道为什么老百姓觉得剪标货是假货吗?"她蘸着酒水在塑料桌画金字塔,"品牌方需要维持那个虚幻的顶端。"霓虹灯映着她卸妆后的黑眼圈,此刻的她不像身家千万的女老板,倒像四季青刚入行的批货小妹。
国浩的金杯车后视镜上,新换的平安符写着"江阴广源寺"。
江阴代工厂的钨丝灯管嗡嗡作响,我蹲在货包堆上,看君君用裁缝剪绞开"POLO SPORT"的领标。她手腕上带着浪琴表,剪刃擦过瑞士十字标时迸出火星。"汪哥,这批美国退单货的绣花针脚,"她抖开件polo衫,"比专柜正品还密三针。"
事情得从开春那封邮件说起,某宁波外贸公司倒闭,五万件出口欧美的针织衫成了死库存。波波带人验货时,发现腋下缝线藏着阿拉伯数字暗码——这是代工厂防伪的土法子。
"SUDU的标烫这里。"小茹把热熔胶枪调至230度,这是我们自创品牌的温度密码。仓库铁皮墙上贴着各国水洗标图鉴,意大利文的"不可干洗"被南希翻译成"高端护理建议"。国浩的金杯车后座拆了装货,副驾底下塞着海关罚没的防尘袋——去年那批"Tommy Hilfiger"尾货,就是靠这个混进商场特卖会。
某东北客商带着验货师闯进仓库,手持紫外线灯照领口:"正品应该有荧光防伪线!"君君突然扯开缝线,露出代工厂留的暗码:"0397,这是给沃尔玛专供的批次号。"验货师脸色铁青,当晚就签了二十万的单。
麻烦接踵而至。品牌方委托的律师函贴着香港邮票,指控我们"商标侵权"。碟片哥翻出三年前的代工合同复印件,条款里明写着"滞销品处置权归厂方所有"。我把咖啡泼在律师函上:"告诉你们总监,0397批次的防伪线是他小舅子监工时..."
深夜的四季青后巷,千里眼骑着凤凰车送来机密:某杭派女装品牌正在收购大路货。我们冒雨赶到乔司仓库时,成捆的雪纺衫正在换标机里翻滚,崭新的吊牌价是收购价的六十倍。品牌经理叼着雪茄冷笑:"汪老板,你们剪标卖叫不侵权,我们贴标卖叫品牌升级。"
清仓会上,千里眼蹲在货堆旁数钞票:"汪总,知道为啥老百姓信标不信货吗?"他撕开某大牌羽绒服内衬,化纤絮如雪纷飞,"他们买的不是衣服,是吊牌上的幻觉。"
江阴代工厂的验货灯管滋滋作响,我蹲在流水线末端,看君君用镊子夹起芝麻粒大的线头。"主唛针脚少了两针,"她手腕上换了欧米茄碟飞系列,"海澜之家的监理眼睛毒得很。"
波波叼着烟凑过来,烟灰落在待换的洗水唛上。那批大路货的腰部位置还留着原厂缝痕,像道淡粉色的疤。"用双股金线压边,"她扯开某专柜正品的领口,"主唛缝线要45度斜角,和正品反着来。"
此刻流水线正吞吐着诡异的美感。二十台缝纫机同时更换洗水唛,旧标上"聚酯纤维65%"被新标的"澳洲美利奴羊毛"覆盖。小茹带着女工们操作热转印机,滚筒过处,大路货袖口的"Made in Keqiao"变成"Made in Italy"。
千里眼撞开消防通道,怀里滚出半卷特制水洗标:"苏州厂定制的,遇高温会显正品暗纹!"我们连夜改装熨烫机,蒸汽喷过新款风衣时,袖口赫然浮现海澜之家的"HLA"防伪云纹。
验收日当天的阳光像探照灯。品牌监理的紫外线笔扫过主唛时,君君突然打翻咖啡,褐色液体在洗水唛上洇开。"这是澳洲羊毛特有的吸水性!"她扯过质检员领带擦拭,暗纹在潮湿处愈发清晰。监理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表弟就在那家苏州辅料厂当车间主任。
深夜的庆功宴上,国浩用牙咬开香槟。酒液喷到千里眼秃顶的疤痕上,折射出七彩光晕。"
来源:快团团服装联盟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