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初冬时节,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过冬用的煤炭。沈衍靖抱着暖水袋坐在窗边,轻轻翻开自己的日记本。
1986 年,宜春老宅。
初冬时节,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过冬用的煤炭。沈衍靖抱着暖水袋坐在窗边,轻轻翻开自己的日记本。
“1974 年 5 月 5 日,下着小雨。傅蕊诗穿着不太合身的宽大军装,像个英雄似的把我从瓦砾堆里拉了出来。”
“1978 年 6 月 7 日,天气阴阴的。傅蕊诗今天又故意扯散我的鞋带,还拉我的衣角。从小到大她总爱捉弄我,我真的不喜欢她。”
“1981 年 9 月 1 日,天气特别好,晴空万里。傅蕊诗考上了军校,我进了清北的校门。我们之间隔着三千七百公里,只能靠写信联系,在那个充满热血的年代,我们成了彼此的笔友。”
“1983 年 11 月 9 日,下着大暴雨。外公去世了,我回宜春老家守灵。在我最难受的时候,傅蕊诗出现了。她站在有光的地方朝我张开胳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我好像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
翻着一页页和傅蕊诗一起经历的回忆,沈衍靖心里头一阵闷闷的发酸。
十五年前,沈衍靖的父母接到研究院的保密任务,没办法,只能把才八岁的他托付给邻居傅姨照顾。
傅叔和傅姨待他就像亲儿子一样,只有他们的女儿傅蕊诗不一样。
从沈衍靖住进傅家那天起,傅蕊诗就开始换着法子欺负他,抢他的作业本,藏起他的红领巾,甚至冲他做鬼脸吓唬他。
沈衍靖每天都盼着父母早点回来,把他从这个 “小恶魔” 身边接走。
直到初中升高中那年,傅蕊诗突然变了性子,不再欺负他,甚至在有危险的时候还会站出来护着他。
在他十七岁生日那天,她把所有零花钱都花光,在便民店买下所有烟花棒,就为了在夜空里给他放最美的烟火。
这种突然的转变让沈衍靖一时适应不过来。直到高考前,班里一个女生向他表白。
“沈衍靖同学,我喜欢你……”
女生的话还没说完,傅蕊诗就挽住他的胳膊,“喜欢沈衍靖?你不知道他天生一对是我吗?”
那时候,沈衍靖看着已经长到他肩膀的傅蕊诗,心里突然明白了语文老师说的 “我抬头望你,星辰皆黯淡” 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两人都没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三年前,外公去世,他回来守孝,傅蕊诗也跟着回来了,甚至花了不少钱租下隔壁人家的老房子。
她说:“小时候我陪你,长大了我也陪你。”
面对傅蕊诗毫不掩饰的感情,沈衍靖曾经想过等守孝期一过,就主动从朋友变成恋人。
还没从回忆里走出来,院子外面就传来一道兴奋的声音。
“衍靖哥,你看!蕊诗教我骑自行车呢!”
沈衍靖抬头看去,一眼就看见傅蕊诗像贴身保镖似的紧张地守在自行车旁边,一只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稳稳地扶着后座的李诚立。
正想把目光收回来,却和李诚立对上了眼,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炫耀和得意。
沈衍靖眨了眨睫毛,然后站起来关上了窗户。
院子里,看着关上的窗户,李诚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声音沙哑还带着委屈。
“蕊诗,衍靖哥是不是生我气了?我还是别学了,你去陪他吧。”
傅蕊诗听了皱了皱眉头,温柔地安慰他,“诚立,没事的,衍靖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我再陪你练一会儿,晚点我去跟他解释。”
听着两人说话,沈衍靖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被傅蕊诗捧在手心里的人,已经不是自己了。
是一个月前?
还是三个月前?半年前?或者更久以前?
李诚立从小就没了父母,住在叔叔婶婶家,却没被好好对待。
刚到这里的时候,沈衍靖听说了他的遭遇,就对他多了些照顾,教他认字读书,给他买衣服。
慢慢的,他把李诚立介绍给了傅蕊诗,原本两个人的世界,变成了三个人一起。
后来,傅蕊诗给沈衍靖准备礼物时也会给李诚立带一份,出去游玩也总会带上李诚立。
上个月,三个人一起去寺庙祈福,沈衍靖因为身体不舒服落后了一段路。
等他赶到月老树下的时候,却看见李诚立低头亲傅蕊诗,两人抱在一起,神情很亲密。
那个曾经说要一直陪他的傅蕊诗,现在成了别人的天生一对。
沈衍靖头也不回地直接下了山,胸口的疼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果然,爱情没有先来后到,从小一起长大的,终究比不过后来出现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屋里的寒意越来越重。
沈衍靖前几天受了风寒,这时候双眼微微闭着,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居然一觉睡到了早上。
傅蕊诗从外面走进来,先到沈老的遗像前点了一炷香,然后看向他,语气里带着点不满。
“诚立身世可怜,我们能帮就帮,你昨天不该对他甩脸色。”
沈衍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自己真的表现得不高兴了吗?
难道他该站在他们面前,笑着夸:“你们一个教得好,一个学得认真,真不错。”
但他知道,就算这么说,傅蕊诗也不会信。她现在所有心思都在李诚立身上。
傅蕊诗把带来的一笼小笼包和豆浆轻轻放在桌上,等了好一会儿,甚至都准备好了要解释的话,却一直没等到沈衍靖回应。抬头一看,只见他拿起教案准备出门。
“你不吃早饭吗?你的胃……”
“不吃了,你吃吧。” 沈衍靖打断她,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
傅蕊诗心里一惊,胸口起伏着,好像有些慌乱,赶紧追出门外。
这时候,隔壁的李诚立从共用厨房跑出来,“蕊诗,我要迟到了,你能送我吗?”
“好,走吧。” 傅蕊诗看着李诚立着急的样子,压下心里的复杂情绪,转身走向路边停着的吉普车,给他打开副驾驶的门。
迎着刺骨的寒风,沈衍靖慢慢往前走,看到傅蕊诗开车经过,车里坐着两个人。
原本半小时的路,他走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到阳光小学。
走进校长办公室,他递上辞职信。
校长语气里满是可惜:“沈老师,你是从大城市来的,见识多,课教得也好,你这一走,孩子们肯定舍不得……”
沈衍靖眼神有点涩:“当初来这里是为了给外公守孝,现在孝期满了,我也答应了父母回去结婚,只能跟大家告别了。”
说来也巧,就在他决定放下对傅蕊诗的感情时,父母打电话来说,当年订娃娃亲的那家人上门拜访,门当户对,专业也对口,问他愿不愿意交往。
老话说得好,放下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
沈衍靖没拒绝,打算给彼此一个机会,就答应先试着相处。
校长听他说要回去结婚,下意识问:“是和一直跟着你的傅战士吗?你们男才女貌,该结婚了,我也就不挽留了,只是临时找老师恐怕来不及。”
“还有半个月就放寒假了,我会教完这学期。”
沈衍靖没解释结婚对象不是傅蕊诗,就算解释了,看着这三年来他们形影不离、关系亲密的样子,校长恐怕也不会信。
接下来一整天,沈衍靖都专心上课,站好最后一班岗。
最后一节课结束,他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到处都白茫茫的,特别好看。
看着孩子们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这对从小身体就弱的他来说,是种奢望。
他人生中第一次摸到雪,还是刚到宜春的那个冬天。
傅蕊诗看出他对雪的向往,特意买了一双皮手套送他,陪他玩小时候的打雪仗游戏。
那时候,她时不时给她呵气暖手,时不时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就怕他冻着。
两人还约定,等宜春再下雪,还要一起打雪仗。
带着回忆,踩着厚厚的积雪,沈衍靖回到家,刚走进院子,就听见李诚立爽朗的笑声和傅蕊诗温柔的声音混在一起。
两人看到他回来,傅蕊诗手里还攥着一个没捏好的雪球,一下子停住了,李诚立笑着邀请他。
“衍靖哥,冬天的第一场雪,一起来玩啊!”
沈衍靖摇了摇头,绕过他们,准备进屋。
没想到,李诚立突然跑过来,“啊!” 地叫了一声后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倒去。傅蕊诗吓了一跳,扔掉雪球冲上去扶住他。
她看着受了惊吓的李诚立,头也不抬地责备沈衍靖。
“衍靖,就算你再生气,一天也该消气了吧。”
以前的沈衍靖要是被误会,总会急着解释,非要争个对错。
可现在,看着傅蕊诗着急地扶着李诚立进屋,他只看了他们一眼,就大步走向自己房间。
被偏爱的人,才敢这么有恃无恐啊……
发现沈衍靖没回应,傅蕊诗意识到自己语气可能太严厉了,胸口顿时有点惊讶和慌乱。
她转头看向沈衍靖,正准备开口,耳边却传来李诚立因为疼而倒吸冷气的声音。
她立刻温柔地道歉,“对不起,我扶你去擦点红花油。”
沈衍靖直接走进灵堂,看着遗像里老人和蔼的笑容,眼眶有点红,低声说。
“外公,再过半个月我就要走了,我已经答应爸妈,回去后会好好和对方相处,你会在天上看着我幸福吧。”
一阵冷风从外面吹进来,拂过沈衍靖的脸,好像是老人在回应他。
他盘腿坐在蒲团上,轻声说:“还记得当初,您第一次见到傅蕊诗的时候,还以为我会娶她呢。”
“外公,可惜您看错了……”
语气本来还轻松调皮,可说到最后,沈衍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傅蕊诗进屋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泛红的眼睛,心里微微一颤,已经很久没见他露出这种神情了,难道是因为自己刚才话说重了?
她刚想开口,却见沈衍靖随手抹了抹脸,语气淡淡地问:“有事?”
傅蕊诗原本的猜测被他这冷淡的态度压了下去,皱起眉头,“衍靖,你非要这么得理不饶人吗?我记得你以前是最善良、最宽容的人。”
“以前,是我特别照顾诚立,我会把衣服和吃的分给他,也会替他出头,我也是因为喜欢你才对他那么好,你怎么突然就变了?”
沈衍靖听着这些关于自己过去的回忆,心里满是讽刺。
他不欠李诚立什么,而李诚立当初接近他,只是为了接近傅蕊诗。
沈衍靖抬起头,看到傅蕊诗眼里的失望,顿时像泄了气一样,什么解释都说不出口了。
“也许吧。” 他轻声说出这三个字。
他和傅蕊诗之间曾经的感情,她早就忘了。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课,沈衍靖去了镇上,给学生们买临别礼物。
买了些铅笔、笔记本和橡皮后,他准备回去,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居然意外碰到开着白色桑塔纳的傅蕊诗,车里还坐着李诚立。
傅蕊诗目光沉沉地看着沈衍靖手里的文具,低声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沈衍靖正要上车,副驾驶坐着李诚立,后座放着礼品袋。
他还没问该坐哪儿,李诚立就先开口道歉。
“抱歉衍靖哥,这些是蕊诗给我买的衣服,我挪一下,应该能腾出点地方。”
说着,他想站起来挪动,却没站稳又跌回座位,眼睛一下子红了。
“蕊诗,对不起,我的脚太不争气了,实在站不起来……”
傅蕊诗立刻把注意力放在李诚立的脚上,语气肯定地说:“我先送诚立回去涂药,等下再来接你。”
车子飞快地开走了,寒风猛地灌进沈衍靖的肺里。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已经记不清这是傅蕊诗第几次因为李诚立把他一个人留下了。
第一次,他还傻傻地等。
第二次,他还抱着一点希望等。
第三次,他会一直等下去。
现在,他不想再等了……
天色越来越暗,雪又开始下了,沈衍靖决定不再等,转身走向公交站。
晚上八点,他终于回到家,走进院子时,看到隔壁窗户透出灯光,映出傅蕊诗正在给李诚立涂药的样子。
周一早上,沈衍靖带着给学生们准备的礼物出门。
路过巷口的小卖部时,他看到几个妇女围坐在屋里取暖聊天。
本来不想停下,却无意间听到她们谈话里提到了自己,就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傅战士以前不是总和衍靖那孩子形影不离吗?怎么最近老跟李家那小子在一起……”
“谁知道呢,当初我还以为她把衍靖当心肝宝贝疼着呢,怎么突然就换了人?”
“这李家小子到底走了什么好运,傅战士可是个很出色的人,跟她在一起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沈衍靖听着这些议论,眼里露出一丝苦涩。
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迈开脚步离开,把那些流言蜚语都抛在身后。
他走进教室时,发现学生们整齐地坐在座位上,就连平时坐在后排的调皮鬼也坐得笔直。
他眼底露出笑意,“今天怎么这么乖,让老师都有点惊讶了……”
“沈老师,我们舍不得你走。”
话还没说完,最后一排那个最调皮的学生突然站起来,大声哭了出来。
沈衍靖拆礼物的手顿了一下,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最后,他让班长把礼物发下去,原本热闹的教室这时候安安静静的。
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一个学生哽咽着打断,“老师,我们会好好学习,走出大山,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句话一说,一个接一个的学生站了起来。
“我要考北京最好的清华北大,去看长城,去天安门看升旗!”
“那我就要考同济大学建筑系,为祖国的城市建设出份力。”
“我打算考上海的文学系,用文字记录祖国的强大和这个伟大的时代。”
“教书育人” 这四个字在沈衍靖心里渐渐清晰起来,他没说自己要走,只笑着祝学生们以后能在人生最好的时候再见面。心里想着,这样的告别或许更温暖些,不用让孩子们难过。
晚上,沈衍靖回到家,还没进门,就见邮递员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过来了。
沈衍靖同志吧?这是你的信。
沈衍靖看到信封上写着 “厉依婷” 三个字,脑子里立刻想起妈之前跟他说过的话。
这是他从没见过面的娃娃亲对象,在上海军区当女军长,还是大院子弟,家里背景很好。
回到房间,沈衍靖拆开信封,信的开头第一句写着:致尊敬的未婚夫。
这个称呼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正打算接着往下读,房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沈衍靖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一股大力抓住了,傅蕊诗带着火气的声音钻进耳朵。
衍靖,你为什么要跟大家说诚立抢了我们之间的感情,用这种方式坏他名声?
沈衍靖手腕被抓得生疼,忍不住吸了口凉气,你抓得太用力了,先松开我。
傅蕊诗却不撒手,语气更冷了:诚立的名声都被你毁了,你必须出去说清楚!
傅蕊诗,我没做过的事,让我怎么解释?
沈衍靖心里一紧,脸色有点发白地反驳。以前她满心都是自己的时候,从来不会怀疑他、指责他。
现在却为了李诚立,来质疑他的为人。
沈衍靖心里一阵难受,笑得有点讽刺:一碰到李诚立的事你就不管不顾了,傅蕊诗,你说这到底是我变了,还是你变了?
傅蕊诗眼神顿了一下,手也松了点,看到沈衍靖手腕上被自己捏红的印子,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时候,李诚立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人还没进门声音就先到了:蕊诗,我查清楚了,不是衍靖哥传我和你的闲话,你们别因为我闹矛盾……
傅蕊诗听完这话,才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沈衍靖。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李诚立赶紧摆出委屈的样子:衍靖哥,是我的错,你别生气,我以后离蕊诗远点,不打扰你们。
要不是沈衍靖亲眼看到李诚立眼里闪过的挑衅,说不定还真会信他几句。
但现在都不重要了,他马上要走了,也不想再计较,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往门口走。
我接受你的道歉,你们都走吧,我想休息了。
事情到这份上,傅蕊诗只能皱着眉离开,刚转身就瞥见书桌上,有封信从书页里露出一角。
看到那信上工整秀气的字迹,她心里猛地一空,呼吸都变快了,抬头死死盯着沈衍靖。
你什么时候有未婚妻了?
空气中好像飘着股酸酸的味道,就像有人把醋坛子打翻了似的。
傅蕊诗这么直白表露情绪的样子,沈衍靖好久没见过了,一时有点发愣,觉得这样的她陌生得很。
还没等他开口解释,李诚立的声音就插了进来:这不就是衍靖哥学生的作文嘛,每周一都要批改的呀。
本来还在想该怎么说,李诚立这话倒帮他解了围。
沈衍靖顺着说:他说得对。
他清楚地看到傅蕊诗听了他的话,皱着的眉头松了点,然后两人就离开了他的房间。
沈衍靖重新坐到桌前,继续读厉依婷信里的内容。
你平时爱吃什么?
你喜欢花吗?或者有其他特别喜欢的东西?
等你回上海,我请你吃饭,陪你去买。
……
一开始他还以为信里会说什么重要事,没想到全是问他喜好的,他不自觉地笑了笑。
这时候,柜子上的转盘电话响了,他走过去接起,是妈打来的。
衍靖,那边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沈衍靖调整了下情绪:妈,这边的事差不多了,再有一周应该就能回去了。
好,那妈妈在上海等你。
妈又叮嘱了几句,感觉到他语气里的低落,多问了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衍靖想起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觉得自己能处理好,总有一天会把傅蕊诗从心里彻底放下的。
挂了电话,他把信收好,想着哪天有空回封信,然后就熄灯睡了。
第二天早上。
沈衍靖刚吃完早饭,就见傅蕊诗走了进来。
昨晚的误会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怪,傅蕊诗先开了口:衍靖,你下午没课吧?昨天是我误会你了,镇上新开了家滑雪场,一起去好不好?
沈衍靖愣了一下,想起他们之前约好回上海前去宜春滑雪场滑一次雪。
他没想到她还记得,就点了点头,权当是最后一次告别吧。
下午,他们到了滑雪场,看到李诚立也在,傅蕊诗解释了一句。
诚立听说我们来滑雪也想来,就一起过来了。
沈衍靖也不意外,反正他和傅蕊诗出门,李诚立总会跟着,他绕过他们,走进更衣室换装备。
等他换好出来,就看到傅蕊诗正弯腰熟练地给李诚立系鞋带。
看到他出来,傅蕊诗起身朝他走过来,身后的李诚立却因为没了支撑撞上了围栏。
傅蕊诗立刻回头,眼里满是着急:衍靖,你先自己扶着栏杆滑会儿,诚立怕摔,我先教他,再教你。
话刚说完,就牵着李诚立的手小心翼翼地滑向场地中间。
沈衍靖垂下眼皮,嘴角有点发苦:可我也怕摔,也不会滑啊。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看他们,自己扶着栏杆慢慢滑。
一开始他还以为傅蕊诗是记得他们的约定才来的,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一次次的失望攒多了,他对她也没什么期待了。
不知道滑了多久,沈衍靖还是没学会,觉得有点累,就扶着栏杆站在原地休息。
不知什么时候,李诚立走到了他身边,傅蕊诗却不见了踪影。
李诚立看着他,突然开口:衍靖哥,我真羡慕你,从小就有蕊诗这么好的人在身边,不像我从小就在打骂里长大……
沈衍靖开口,嘴角带着点讽刺:羡慕什么?现在她不也在你身边吗?
李诚立喉咙哽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沈衍靖还没察觉到,就见他突然凑近,用力一撞,两人眼看就要摔倒。
沈衍靖脸色发白,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傅蕊诗跑过来,神情慌张地喊:诚立……
下一秒,傅蕊诗一个飞跃滑过来,伸手拉住了快要摔倒的李诚立。
嘭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的,只有沈衍靖一个人。
沈衍靖摔得骨头疼,疼得脸色发白,试了好几次想站起来都没成功。
傅蕊诗却一门心思盯着李诚立,轻轻拉着他的手反复看,确定他没事,才松了点眉头。
周围看热闹的人看不下去了,有人终于开口:后面那个看起来伤得更重……
这话让傅蕊诗猛地回过神,转头看到沈衍靖苍白的脸,心里顿时乱了。
她刚想走过去看沈衍靖的情况,却被身后的人拽住了。
蕊诗,我的脚又扭了,疼得厉害……
一句话立刻把傅蕊诗的注意力全拉了回去,她看着李诚立痛苦的表情,眉头皱得紧紧的,满是担心。
别担心,我送你去医院。
说完,就立刻扶着他往门口走,完全忘了还在原地的沈衍靖。
沈衍靖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傅蕊诗扶着李诚立离开的背影,也看到了李诚立投来的那带着挑衅和得意的眼神。
以前,傅蕊诗的目光只跟着他沈衍靖一个人。
不管在什么地方,她的眼神永远追着他,只要他有点不舒服,她都会紧张得不行。
哪怕他只是皱下眉,她也会立刻发现,马上过来关心。
可现在,她却为了李诚立,毫不犹豫地把他一个人丢在滑雪场。
一时间,沈衍靖紧紧攥着旁边的栏杆,手慢慢收紧,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直到有人上前问:先生,你哪里受伤了?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他才勉强回过神,艰难地挤出个笑容,谢绝了大家的好意。
他咬着牙,扶着栏杆慢慢站起来,脚踝传来的剧痛让他额头冒冷汗,却还是强撑着走到了场外。
然后自己打车回了家。
坐在沙发上,他掀起裤脚,露出脚踝上又红又肿的大包。
他把红花油倒在手心搓热,开始用力揉按伤处,每揉一圈都疼得厉害。
真的太疼了。
他努力忍着,可最后还是没忍住,眼角有点湿润,又赶紧逼了回去。
从小沈衍靖就怕疼,连打针都不敢,每次都是傅蕊诗在旁边安慰他,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会说:男子汉,流血流汗不流泪。
他的注意力就会被转移,忍着疼笑着回她:不知道是谁每次哭得最凶。
可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沈衍靖咬着牙忍着疼,一遍遍地揉着伤处。
反复揉了几次后,脚踝终于消了点肿,他才轻轻舒了口气。
幸好离回上海还有几天,脚应该能好起来。
接下来一整天,沈衍靖都没出门,一直在家里养伤。
傍晚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傅蕊诗匆匆走进来,看到沈衍靖,悬着的心才放下一点。
她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解释:诚立旧伤复发,我就先带他去医院了,不是故意不管你的。
你不会生我气吧?
被独自丢在滑雪场,他难道不该生气吗?
沈衍靖淡淡一笑,随口问:那他伤得怎么样了?
傅蕊诗看着他脸上虽然笑着,眼里却没一点温度,心里猛地一颤。
她语气有点慌乱:他没事,我送他回家了。衍靖,你也摔了,有没有受伤?
说着就走上前,想看看他的伤势。
沈衍靖本来想躲开,可傅蕊诗动作更快,掀开了他的裤脚。
看到他脚踝又红又肿发紫的样子,傅蕊诗喉咙动了动,脸上满是愧疚:…… 对不起,衍靖……
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忽略了他,傅蕊诗帮沈衍靖向学校请了假,自己也向军区请了假,之后就一直陪在他身边照顾。
每次给他换药的时候,她还像小时候那样逗他开心。
但沈衍靖心里清楚,时间回不去了,就算再像,也不是以前了。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沈衍靖要走的前一天,他的脚伤已经好了,傅蕊诗也终于松了口气。
这天早上,傅蕊诗对他说:衍靖,我先去军区处理点事,晚上我们一起吃晚饭。
说完,她就走了。她走之后,沈衍靖也悄悄出了门。
他约了学校的同事也是好朋友颜凛一起吃饭,顺便告个别。
从小到大,他的朋友没几个,傅蕊诗性格强势,不希望他把太多时间花在她以外的人身上。
来宜春的这三年,沈衍靖只和颜凛成了好朋友。
当他走进约定的春风餐馆时,颜凛已经在等了。
他笑着走过去问:你怎么站在外面?
颜凛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还没到饭点,要不要先去附近逛逛?
沈衍靖笑着答应了,两人就在附近的小街巷里随便走着。
颜凛看着身边的沈衍靖,想到他就要走了,心里有点舍不得。
衍靖,我之前听校长说你要回上海结婚,当时还不信,没想到你真要走了,一想到以后见不到你,还真有点难受。
沈衍靖轻声安慰:没事的,等你有空去上海玩,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颜凛点点头笑了,接着像是想起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以前总见傅蕊诗整天围着你转,又听你说你们从小感情就好,还以为你们最后会在一起,没想到你最后还是要娶别人……
沈衍靖抿了抿嘴唇,快分开了,心里反倒更平静了。
他淡然一笑:人总是要长大的,小时候的情谊不是爱情,我也不用太执着,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颜凛看着眼前平静的朋友,想起之前在村里看到李诚立追傅蕊诗的样子。
他为兄弟不值:那个李诚立,你以前对他那么好,结果他却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没必要为不相干的人生气。
沈衍靖笑着劝颜凛:“等我回了上海,就和他再也不联系了,他的事跟我没关系。”
颜凛见沈衍靖是真的放下了,心里才稍微松了口气。
赶紧转移话题:“对,不说那些让人不开心的事了,你马上要走了,我送你个临别礼物。”
说完,拉着沈衍靖进了一家饰品店。
他仔细挑了半天,最后指着一白一绿两款手表对沈衍靖说:
“就这个吧?我们一人戴一块,代表友情一直都在。”
沈衍靖高兴地点头:“好,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颜凛付了钱,两人马上把手表戴在了手腕上。
他们对视一笑,一起往回走,准备去吃饭。
路过市中心广场时,颜凛突然惊呼一声:“哇!”
“衍靖,快看,广场上有人用玫瑰摆了个大大的爱心,好像是在表白,我们过去看看。”
没等沈衍靖回答,颜凛就快步朝广场中间走去。
可刚走几步,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沈衍靖跟在后面,不明白地问:“怎么不走了?”
说话的时候,他也抬头望向广场。
只见傅蕊诗穿着绿色军装,手里捧着一束玫瑰,深情地站在人群外围,盯着对面。
沈衍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李诚立站在那片玫瑰花拼的心形图案中间。
原来,是傅蕊诗在向李诚立表白。
他们一个眼神里全是情意,一个满眼温柔,互相看着,就像一对很般配的恋人。
沈衍靖脑子里闪过傅蕊诗曾经很肯定地对他说的话:“衍靖,我喜欢你,以后我一定要嫁给你。”
现在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微微低下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心里想着,终究是过去了。
颜凛看着旁边沉默的沈衍靖,满脸担心地问:“衍靖,你没事吧?”
沈衍靖转身离开,语气平静地说:“我已经决定要娶别人了,她自然也该找别人嫁了。”
饭后两人约定以后常联系、多增进感情,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回到家,可能是在外面着凉了,沈衍靖觉得喉咙又干又痒,忍不住轻轻咳嗽了几声,头也有点晕乎乎的。他走向客厅,准备去拿药箱。
这时候,傅蕊诗笑着走进来,把手里的玫瑰递给她:“衍靖,送你的。”
看着那鲜艳的玫瑰花,沈衍靖脑子里立刻出现下午看到傅蕊诗向李诚立表白的画面。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觉得这花太讽刺了。
更让他难受的是,玫瑰的香气随着冷风飘进鼻子里,让喉咙更不舒服了。
他费力地开口:“这花…… 是不是你本来要送给李诚立的?”
傅蕊诗没察觉到他话里的颤抖,自顾自地解释:“不是的,是诚立说玫瑰象征爱情,谈恋爱的人才会送这个,所以我买来送你。”
都到这时候了,傅蕊诗还在骗他,沈衍靖心里更难受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心里想,她怎么就不能对我说实话呢?
可傅蕊诗没注意到他的脸色,还是把花直直地递到他面前。
“衍靖,你怎么不接?”
这时候的沈衍靖没时间理会她的话,只想赶紧拿到药箱里的抗过敏药缓解痛苦。
一着急,他随手把面前的玫瑰挥开了。
傅蕊诗手里的花掉在地上,花瓣散落一地,她皱起眉头:“沈衍靖,你对李诚立的敌意就这么大,连一束花都容不下?”
说着,眼看他的脚就要踩到花瓣,傅蕊诗下意识地推了他一把。
“嘭” 的一声,沈衍靖踉跄着后退,撞到了门上,后背传来一阵一阵的疼。
但他顾不上疼,只觉得眼前发黑,呼吸急促,好像一条快要窒息的鱼。心里想着,再不吃药,可能真的要出事了。
沈衍靖咬着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爬到柜子前,颤抖着手打开抽屉,拿出里面的抗过敏药丸,甚至没喝水就直接咽了下去。
一阵说不出的苦味在嘴里散开,苦得他眼角发红,嘴角却露出一丝笑。
再苦,总算把自己从危险边缘拉回来了。
他把屋里所有窗户都打开,花香渐渐散了,刺鼻的气味也慢慢消失。
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沈衍靖终于从鬼门关逃了回来,整个人狼狈极了。
傅蕊诗早就不见踪影了,看着满地的狼藉,他无声地笑了笑,心里满是失望。
其实他平时能闻花香,但只要一咳嗽,任何花香都会变成致命的东西,随时可能引发严重的反应。
傅蕊诗明明知道这一点,可关键时刻她却忘了,满脑子只记得那是李诚立说的话。
玫瑰象征爱情。
“可花有命重要吗?” 沈衍靖脸色苍白,心里全是苦涩。
这时候,院外隐约传来傅蕊诗和李诚立的对话。
李诚立低沉又带着自责地说:“蕊诗,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选的花,你也不会和衍靖哥闹翻。”
傅蕊诗生气地打断他:“你没错!这次是衍靖太过分了,我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去哄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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