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苏画屏是完美的,这个词用在她身上,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她有着一张古典画卷里走出来的脸,眉眼如黛,唇不点而朱。更难得的是,她身上没有半点恃靓行凶的傲气,总是温言软语,眼波流转间,皆是脉脉情意。
沈青芜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能遇到苏画屏。
苏画屏是完美的,这个词用在她身上,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她有着一张古典画卷里走出来的脸,眉眼如黛,唇不点而朱。更难得的是,她身上没有半点恃靓行凶的傲气,总是温言软语,眼波流转间,皆是脉脉情意。
她不仅美,还无所不能。
沈青芜是个小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忙起来昏天黑地,饮食极不规律。苏画屏出现后,他的一日三餐就成了艺术品。早晨是摆盘精致、营养均衡的brunch;中午是送到公司的爱心便当,荤素搭配,连米饭都会用模具压成可爱的形状;晚上无论他加班到多晚,家里总有一盏灯为他亮着,一碗热汤暖心暖胃。
他的公寓,曾经是堆满图纸和模型的单身狗“灾难现场”,现在被她打理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阳台上的绿植永远生机勃勃,书架上的书按照颜色和高矮整齐排列,连他的白衬衫都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袖口还带着淡淡的白兰花香气。
“画屏,你真是个仙女。”沈青芜不止一次从背后拥住正在厨房忙碌的她,由衷地感叹。
苏画屏会转过身,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啄,笑意盈盈:“因为是你,所以值得。”
这样完美的爱人,本该是所有亲朋好友羡慕的对象。沈青芜的朋友们确实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唯独一个人例外——他的母亲,姜佩兰。
姜佩兰是退休的中学语文教师,性子清高,说话也带着几分文绉绉的审视味道。第一次见面,她就对苏画屏表现出了毫不掩饰的冷淡。
那是在一家颇有格调的私房菜馆,沈青芜特意安排的。苏画屏表现得无可挑剔,她穿着一条素雅的浅蓝色连衣裙,举止得体,谈吐不俗,甚至对姜佩芳研究的冷门宋词都能接上一两句。她给姜佩兰夹菜、添茶,每一个细节都周到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沈青芜满心以为母亲会被她折服,然而饭局结束,送走苏画屏后,姜佩兰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青芜,这个女人,你不能跟她深交。”
沈青芜的笑僵在脸上:“妈,您说什么呢?画屏哪里不好了?”
姜佩兰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如刀:“她说不出来哪里不好,但就是……太好了,好得不真实。”
【不真实?这是什么理由?就因为人家太优秀了?】沈青芜心里一阵无语,耐心解释道:“妈,画屏就是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她……”
“你闭嘴。”姜佩兰打断他,“我问你,吃饭的时候,你注意到她的手没有?”
“手?她的手很漂亮啊,又白又细。”
“是啊,太漂亮了。”姜佩兰的语气带着一丝诡异的寒意,“一个会做那么多种复杂菜肴,能把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女孩子,手上怎么可能一个茧子、一道疤痕都没有?她的指甲修剪得像是艺术品,指甲缝里比我的脸还干净。这正常吗?”
沈青芜只觉得母亲是在吹毛求疵:“妈,现在有洗碗机,做家务也可以戴手套啊。您这标准也太苛刻了。”
“这不是苛刻。”姜佩兰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说什么秘密,“还有,我跟她聊起你小时候的糗事,她笑得恰到好处,眼神里却一点真正的笑意都没有。那是一种……经过精密计算的表情,就像是戴着一张面具。”
“妈,您是不是最近电视剧看多了?”沈青芜彻底失去了耐心,“画屏就是这么一个注重细节、懂得管理情绪的人。您不能因为自己的偏见,就这样否定她。”
那次谈话不欢而散。
从那以后,姜佩兰对苏画屏的态度从冷淡变成了公开的敌视。她会不打招呼地“突击检查”沈青芜的公寓,然后对着一尘不染的房间冷笑:“哼,样板间似的,没有一点烟火气。”
她会当着苏画屏的面,故意说:“我们青芜啊,从小就心实,容易被一些表面的东西蒙骗。”
苏画屏却从未因此失态,她总是温婉地笑着,对姜佩兰的刁难照单全收,甚至还会反过来劝慰沈青芜:“阿姨可能只是还不了解我,没关系的,时间长了就好了。”
她越大度,沈青芜就越心疼,对母亲的怨气也越重。
他觉得母亲是典型的“恶婆婆”,见不得儿子对别的女人好。为了保护自己的爱情,他开始减少带苏画屏回家的次数,甚至在母亲打电话来时,语气也变得敷衍。
他和母亲的关系,因为苏画屏的出现,降到了冰点。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将这脆弱的平衡彻底打破。
那天,姜佩兰打电话给沈青芜,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惊恐和急切:“青芜,你快回来!我……我发现了那个女人的秘密!你千万要小心她!她不是……”
电话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刺耳的尖叫和重物落地的闷响。
砰!
“妈!妈!您怎么了?”沈青芜的心瞬间揪紧,对着电话那头疯狂地大喊。
无人应答。
他疯了一样冲出公司,驱车赶往母亲家。一路上,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母亲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中盘旋。
**她不是……什么?**
当他用备用钥匙打开家门时,一股浓重的煤气味扑面而来。他看到母亲倒在厨房门口,人事不省,而厨房里的煤气灶阀门大开着,发出“嘶嘶”的声响。
沈青芜冲过去关掉阀门,打开所有窗户,然后颤抖着手拨打了急救电话。
在医院抢救室外,他见到了闻讯赶来的苏画屏。她眼圈通红,一脸担忧地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青芜,别怕,阿姨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她的手温暖而柔软,声音也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心。可不知为何,沈青芜看着她那张完美无瑕、写满关切的脸,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母亲的话。
【她的笑,是经过精密计算的表情……】
他猛地抽回手,心脏狂跳不止。
姜佩兰因为抢救及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因为煤气中毒导致脑部缺氧,陷入了深度昏迷。医生说,她什么时候能醒来,甚至还能不能醒来,都是未知数。
警察来做过笔录,初步结论是“意外事故”。姜佩兰年纪大了,可能做饭时忘了关火,又碰倒了东西,导致了煤气泄漏。
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所有人都接受了。
除了沈青芜。
他忘不了母亲在电话里那惊恐的语气,那句被打断的警告。这绝不是意外。
母亲昏迷的第三天,苏画屏搬进了他的公寓,理由是“方便照顾你”。她每天煲好汤送到医院,将沈青芜换下的衣服拿回家洗净熨平,把他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
她表现得越是无微不至,沈青芜心里的寒意就越重。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他发现,苏画屏有很多奇怪的习惯。她从不看电视,却对所有时事热点了如指掌。她声称自己是南方人,做菜的口味却比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还重。她几乎没有朋友,社交圈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所有的生活都围绕着他一个人转。
最诡异的是,有一次沈青芜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的位置是空的。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看到苏画屏正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
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她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沈青芜轻唤了一声:“画屏?”
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然后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他熟悉的、温柔的微笑:“吵醒你了?我有些口渴,起来喝水。”
她走过来,身上带着一丝深夜的凉气。沈青我无意中瞥到她的手,她的指关节上,有几个非常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茧。
【等等,茧?】
他记得清清楚楚,母亲说过,她的手光洁得不像话。他自己也无数次抚摸过那双手,细腻如上好的丝绸。
【是最近做家务磨出来的吗?不对,这茧的位置……像是常年握着某种……细长的、坚硬的东西留下的痕迹。】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他开始撒谎,借口公司项目忙,需要住在公司,以此来获得一些私人的空间。他要调查苏画屏,把他母亲没能说出口的那个秘密,亲手挖出来。
调查异常艰难。
苏画屏的身份信息天衣无缝。她的身份证、学历证明、工作履历……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可查。她毕业于一所著名的艺术院校,之前在一家画廊工作,辞职后才和他在一起。沈青芜甚至托关系联系了那家画廊,对方证实了确有其人,对她的评价也是“安静、有才华、不爱社交”。
【难道真的是我多心了?母亲的意外,真的只是意外?】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他在整理母亲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被锁上的小木匣。这是母亲的嫁妆,里面放着她最珍视的东西。他找来工具撬开锁,里面只有几张泛黄的老照片和一本旧日记。
他翻开日记,母亲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日记记录的都是些生活琐事,直到他翻到最近的一页,日期正是母亲出事的前一天。
那一页上,只有短短几行字,字迹却异常潦草,仿佛是在极度惊恐的状态下写下的。
“……我看到了,在她常背的那个帆布包的夹层里,掉出来一个小东西。一个木雕的娃娃,刻着‘白露’两个字。我记得这个东西,二十年前,佩雯失踪前,手里也拿着一个一模一样的……”
佩雯,是姜佩兰的亲妹妹,沈青芜的小姨。二十年前,小姨去一个偏远山村支教,然后就离奇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姜家永远的痛。
而那个山村的名字,就叫——**白露村**。
沈青芜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有惊雷炸开。
他立刻上网搜索“白露村”,得到的结果却让他脊背发凉。所有的信息都显示,白露村因为地处偏远,交通不便,在十几年前就整体搬迁了,如今早已是一片荒芜的废墟。
一个废弃的村庄,一个二十年前的失踪案,一个神秘的木雕娃娃,和一个完美得不像真人的女友。
这些线索像一条毒蛇,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他知道,他必须去白露村。
他向公司请了长假,对苏画屏谎称要去外地出差。苏画屏依旧是那副温柔体贴的样子,为他收拾行李,叮嘱他注意安全。在她为他整理衣领的那一刻,他甚至产生了一丝动摇。
【或许,一切都只是巧合?】
但他一想到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母亲,那丝动摇便瞬间化为坚冰。
他开着车,根据老地图上的标记和断断续续的导航,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两天,终于找到了那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白露村,与其说是村,不如说是一片被疯长的野草和藤蔓吞噬的废墟。断壁残垣间,诉说着岁月无情的变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潮湿的气味,寂静得只能听到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沈青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村里唯一还能辨认出形状的土路上,心里越来越沉。这里什么都没有,他要从何查起?
就在他几近绝望时,他看到村子最深处,似乎有一户人家的屋顶没有完全塌陷,烟囱里还冒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炊烟。
【还有人住在这里?】
他精神一振,快步走了过去。那是一间破败的土屋,院门虚掩着。他推开门,一个须发皆白、佝偻着背的老人正坐在院子里,用一把小刀,专注地雕刻着手里的木头。
那木头的形状,赫然是一个小小的娃娃。
沈青芜的心跳漏了一拍。
听到动静,老人抬起浑浊的眼,警惕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老人家,我叫沈青芜,是来……寻亲的。”沈青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我向您打听一个人,二十年前,是不是有一位叫姜佩雯的女老师来这里支教?”
听到“姜佩雯”三个字,老人的手猛地一抖,刻刀在木头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印子。
他死死地盯着沈青芜,看了许久,才沙哑地开口:“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小姨。”
老人沉默了,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波澜。他放下手里的东西,颤巍巍地站起来,对沈青芜说:“你跟我进来。”
屋里很暗,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老人从一个黑色的瓦罐里倒了杯水递给他,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都二十年了……没想到还会有人来找她。”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老人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一个令沈青芜毛骨悚然的故事。
原来,白露村并非因为贫穷而搬迁。这个村子,自古以来就有一个诡异的传统。他们信奉一种被称为“画皮”的邪术。
村里会挑选一些资质绝佳的女孩,从小说她们是“神女”,将她们与世隔绝地培养。教她们琴棋书画,教她们烹饪女红,教她们如何揣摩人心,如何做到完美无缺。
她们就像一件件被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唯一的目的,就是被送出大山,去“替换”掉那些被选中的目标,占据她们的身份,她们的生活,她们的一切。而她们手中那个刻着“白露”的木雕娃娃,就是她们的身份标识。
“那……被替换掉的那些人呢?”沈青芜的声音都在发抖。
老人闭上眼睛,脸上满是痛苦:“回不来了……都回不来了……”
二十年前,姜佩雯就是发现了这个秘密,想要揭发,结果却……“失足”掉下了后山的山崖。
“不对,如果村子都没了,那这个传统……”
“村子是没了,但人还在。”老人睁开眼,眼中射出骇人的精光,“他们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个名字。他们就像水蛭,依附在繁华的都市里,继续着他们肮脏的勾当。他们有一个组织,叫‘无相堂’。”
**无相堂。**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针,扎进沈青芜的骨髓。
“那……我小姨的事情,您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老人凄凉地笑了,“我们去报了,但没人信。他们都说我们是山里人封建迷信,胡说八道。后来,村里几个带头去报信的,都……出了意外。大家就都怕了,只能选择搬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老人颤抖着从床底下的一个箱子里,翻出一张已经严重褪色的黑白合影。
“这是当年姜老师和村里孩子们的合照。”
沈青芜接过照片,照片上的小姨笑得灿烂,身边围着一群穿着朴素的孩子。他的目光,却被小姨身旁一个女孩吸引了。
那女孩大概十岁左右,梳着两条麻花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镜头。
她的五官,和苏画屏,有七分相似。
照片的背面,用铅笔写着几个娟秀的字:白露村支教留念,与学生苏画屏合影。
**苏画屏!**
沈青芜的大脑一片空白。原来……这才是她的真名。她不是顶替了谁,她从始至终,就是她自己。一个来自白露村,被“无相堂”培养出来的“神女”。
那她的学历,她的工作履历……
“那些都是假的。”老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无相堂的势力很大,他们能为每一个‘画皮’伪造出天衣无缝的身份。她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找到目标,然后取而代之。”
“可她没有取而代之,她和我在一起……”
“那只能说明,你,或者你背后的东西,才是她的目标。”老人一字一句地说,“孩子,你被盯上了。那个女人在你身边,一定有所图谋。”
沈青芜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白露村。回去的路上,他的脑子里乱成一团。
苏画屏的目标是他?为什么?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设计师,家境尚可,但也绝算不上豪门。她图什么?
还有母亲,母亲是怎么发现这一切的?仅仅因为一个木雕娃娃?不,肯定还有别的原因。母亲一定还知道些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内情。
回到城市,天已经黑了。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医院。母亲依旧在昏迷,他坐在病床边,握着母亲干瘦的手,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助和恐惧。
“妈,您快点醒过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他喃喃自语着,泪水无声地滑落。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苏画屏打来的。
“青芜,你回来了吗?我给你炖了汤。”她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此刻听在沈青芜耳中,却像是魔鬼的低语。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让她发现我已经知道了真相。我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然后找出她的真正目的。】
“嗯,刚下高速,还在路上。今晚可能要回公司处理点事情,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他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说。
“好,那你注意安全。”
挂掉电话,沈青芜看着窗外城市的霓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需要证据,能够将“无相堂”一网打尽的铁证。
他回到自己的设计工作室,这里比家里更安全。他打开电脑,开始疯狂地搜索一切和“无相堂”、“画皮”相关的信息。然而,网络上干净得可怕,什么都查不到。这个组织,就像不存在于阳光之下。
【他们能抹去一个村庄的存在,自然也能抹去网络上的痕迹。】
他换了个思路,开始调查自己。
他有什么值得这样一个神秘组织觊觎的?他仔细梳理着自己的人生,父母是普通教师,家境普通,他自己靠着才华和努力才在行业里崭露头角。
等等……才华?
他猛地想起了自己最近正在负责的一个项目。那是一个市里重点扶持的旧城改造项目,涉及的区域非常大,规划图纸的核心部分都由他亲自操刀。这个项目不仅利润丰厚,更重要的是,它涉及到城市未来的地下管网和安防系统的整体布局。
【难道……他们的目标是这个项目的核心机密?】
这个想法让他浑身一冷。如果真是这样,那苏画屏接近他,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商业间谍行为,甚至可能涉及到更严重的层面。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决定设一个局。
他故意将一份“加密”的U盘带回家,并当着苏画屏的面,神神秘秘地对一个不存在的“上级”打电话。
“王总,您放心,核心图纸的最终版数据都在这里面,我做了三重加密,绝对安全。明天一早我就带到项目指挥部去。”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苏画屏。
苏画屏正在看一本杂志,仿佛对他的电话漠不关心。但沈青芜注意到,在她听到“核心图纸”和“三重加密”时,翻页的手指,有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停顿。
那一瞬间的停顿,证实了他所有的猜测。
他将U盘随手放在书房的桌子上,然后对苏画屏说:“画屏,我累了,先去洗澡。”
他走进浴室,却没有开水,而是将耳朵贴在门上,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不到一分钟,他就听到了书房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上钩了。】
他在浴室里待了十分钟,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走出去。苏画屏正坐在沙发上,继续看那本杂志,仿佛从未离开过。
“洗好了?快来喝汤吧,要凉了。”她笑着说,一切如常。
沈青芜也笑着点头,心里却冷如冰窖。他知道,那个U盘里的数据,已经被复制了。
而那个U盘里,根本没有什么核心图纸。
里面只有一个他提前安装好的、最顶级的追踪和定位程序。只要有人试图破解U盘,程序就会被激活,并将对方的IP地址和物理位置,实时发送到他的手机上。
这,就是他撒下的网。
第二天,沈青芜照常去上班,手机一直放在手边,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他等了一天,手机都没有任何动静。
【是她太谨慎,还是我的计划被识破了?】
他开始感到焦躁。
直到深夜,他都准备离开工作室了,手机才突然震动了一下。
一条加密信息弹了出来,上面只有一个红点,在城市的某个区域不停地闪烁。
他点开红点,一个精确到门牌号的地址显示出来。
那是一家已经停业的印刷厂。
沈青芜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没有报警,因为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而且他害怕打草惊蛇,更害怕苏画屏背后组织的报复。
他决定自己去看看。
他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戴上帽子和口罩,驱车前往那个地址。
印刷厂位于城市的旧工业区,周围一片死寂。他将车停在远处,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靠近。厂房的窗户都用木板钉死了,但有一扇侧门露着一条缝。
他屏住呼吸,从门缝向里望去。
厂房里灯火通明,十几台电脑屏幕发出的光,照亮了一张张冰冷的脸。那些人都在紧张地忙碌着,而在最中间的位置,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苏画屏。
她脱下了那身温柔的连衣裙,换上了一套干练的黑色劲装,长发高高束起,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种温婉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而专业的表情。她正盯着一台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对身边的人发号施令。
“A组,破解第一层密码。”
“B组,物理隔离U盘,防止数据自毁。”
“C组,准备数据拷贝。”
她的声音清脆而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一刻,沈青芜才真正看清,他爱上的那个“苏画屏”,究竟是谁。她根本不是什么岁月静好的仙女,而是一个训练有素、心狠手辣的特工。
就在他震惊得无以复加时,他听到苏画屏对身边一个男人说:“堂主那边怎么说?拿到图纸后,沈青芜怎么处理?”
那个男人脸上闪过一丝狞笑:“堂主的意思是,斩草除根。他和他那个多事的妈,一个都不能留。”
轰!
沈青芜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他们不仅要图纸,他们还要杀人灭口!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想逃,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碎石。
咔嚓。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谁!”厂房里立刻有人警觉地喝道。
下一秒,大门被猛地拉开,几道强光手电同时照在了沈青芜的脸上。
他暴露了。
“沈青芜?”苏画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冰冷的杀意,“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青芜的大脑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让他转身就跑。
“抓住他!”
几条黑影闪电般地追了出来。沈青芜毕竟是个设计师,体力远不如这些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没跑出多远,他就被一个大汉从背后扑倒,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冰冷的刀锋抵住了他的喉咙。
“画屏……”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看着那个缓缓向他走来的、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心里充满了绝望。
苏画屏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
“真可惜,本来还想让你多活两天的。”她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谈论天气,“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就省事了。”
她抬起手,做了一个下切的手势。
就在沈青芜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一阵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夜空。
**呜——呜——**
苏画屏的脸色骤然一变。
“警察?怎么回事?谁报的警!”
她的人也都慌了神。趁着这个机会,沈青芜用尽全身力气,一口咬在按住他的那个大汉的手臂上。
“啊!”大汉吃痛,手上的力道一松。
沈青芜翻身挣脱,连滚带爬地向警车驶来的方向跑去。
“别让他跑了!”苏画屏厉声喝道。
一颗子弹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起一阵灼热的风。
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向前跑。十几辆警车包围了整个厂房,无数穿着制服的警察从车上冲了下来。
“不许动!警察!”
沈青芜跑到警察面前,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他得救了。
原来,在他出发前,他用另一部手机,给一个做警察的朋友发了一条定时短信。他设定了两个小时的发送时间,如果两个小时后他没有取消,短信就会自动发送出去,内容包括这里的地址,以及他所有的怀疑。
这是他给自己留的最后一条后路。
事实证明,这条后路,救了他的命。
无相堂的这个据点被一锅端了。但在混乱中,苏画屏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青芜被带回警局做笔录,他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包括白露村和老人的讲述,全都说了出来。警方根据他提供的线索,顺藤摸瓜,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了一场针对“无相堂”这个神秘组织的秘密抓捕行动。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但沈青芜的生活,却再也回不去了。
他回到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公寓,如今只剩下冰冷的空寂。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苏画屏身上淡淡的白兰花香,提醒着他,那一切曾经是多么真实。
他爱上了一个虚假的幻影,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他付出了真心,却差点赔上自己和母亲的性命。
说到母亲,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来。
或许是冥冥中的感应,就在无相堂据点被捣毁的第二天,昏迷了许久的姜佩兰,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身体还很虚弱,但神智已经清醒。
沈青芜扑到病床前,握着母亲的手,泣不成声:“妈,对不起……对不起……”
姜佩兰虚弱地笑了笑,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眼中满是后怕和庆幸。
“傻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等母亲的身体好一些后,沈青芜才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
“妈,您到底是怎么发现苏画屏有问题的?真的只是因为那个木雕娃娃?”
姜佩兰沉默了良久,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悲伤。她缓缓地讲述了一个被隐藏了二十年的秘密,一个比沈青芜从白露村老人那里听到的,更加残酷和私人化的真相。
原来,当年他的小姨姜佩雯,并不是一个人去白露村支教的。她有一个志同道合的恋人,也是她的大学同学,叫林宗朔。
林宗朔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民俗学研究者,他早就对“画皮”这种邪术有所耳闻,并一直想深入调查。姜佩雯去支教,既是出于爱心,也是为了支持恋人的研究。
他们以支教老师的身份,在白露村待了半年,渐渐取得了村民的信任,也慢慢接触到了那个可怕的秘密核心。
他们搜集了大量的证据,准备离开后就公之于众。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的前一晚,意外发生了。
他们的计划,被一个他们最信任的学生出卖了。那个学生,就是当年那个年仅十岁,名叫苏画屏的女孩。
“画屏……是她出卖了小姨和林叔叔?”沈青芜震惊地问。
姜佩兰痛苦地点了点头:“是。她是‘神女’中资质最高的一个,从小就被洗脑,对无相堂忠心耿耿。她假意亲近佩雯他们,实际上却是在监视。当她发现佩雯他们要带着证据离开时,就立刻向村里的长老告了密。”
那天晚上,林宗朔为了掩护姜佩雯带着证据逃走,独自引开了无相堂的人,最后……被活活打死。而姜佩雯,也没能跑掉,最终被他们伪造成“失足”坠崖。
这些细节,不是姜佩兰猜的。
是林宗朔在出事前,用尽最后的时间,将一封信和一小部分证据,藏在了他和姜佩雯的秘密联系点——镇上邮局的一个旧信箱里。他拜托一个相熟的邮递员,如果他们半个月内没有去取,就帮忙寄到姜佩兰家的地址。
半个月后,姜佩兰收到了那个沾着血迹的包裹。
信里,林宗朔详细叙述了他们的发现,以及对苏画屏那个女孩的描述——“她是一个天生的演员,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残忍。”
“那您……为什么当时不报警?”沈青芜不解。
“我报了!”姜佩兰的情绪激动起来,“我拿着信和证据去了,可结果呢?他们说证据不足,信件来历不明,无法立案!那个年代,信息闭塞,谁会相信深山里有这么一个邪恶的组织?后来,我还收到了匿名的威胁信,信里……是佩雯的血衣照片……”
说到这里,姜佩兰泣不成声。
从那以后,她就把这个秘密埋在了心底。不是不想报仇,而是不敢,她怕连累家人。她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时间,寄托于苍天有眼。
直到那天,沈青芜带着苏画屏出现在她面前。
“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眼熟。她和照片里那个小女孩长得太像了。但我不敢确定,直到我看到了她包里掉出的那个木雕娃娃……我才敢肯定,就是她!她回来了!她是来报复我们的!”姜佩兰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这一切,没想到……”
真相大白。
沈青芜终于明白,母亲的敌意,不是无理取闹的偏见,而是源于血泪深仇的警惕。
他也终于明白,苏画屏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他们家。
或许,无相堂认为,他母亲手里还握有他们当年的罪证。或许,这纯粹就是一场时隔二十年的,斩草除根的复仇。
他的爱情,从头到尾,都建立在仇恨的基石之上。
几个月后,警方传来消息,在多地联合行动下,“无相堂”这个隐藏了数十年的犯罪组织被彻底摧毁。大部分成员落网,但首脑,也就是那个“堂主”,以及几个核心成员,包括苏画屏,依然在逃。
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但沈青芜知道,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他卖掉了那个他和苏画屏一起住过的公寓,搬去和母亲同住。他辞掉了那个引来祸端的项目,开了一家小小的个人工作室,只接一些简单的设计,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
他变得沉默寡言,眼神里总是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
他再也不相信所谓的“完美”。
又是一个深夜,沈青芜从噩梦中惊醒。他梦到苏画屏站在他的床前,带着那温柔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对他说:“青芜,游戏还没结束呢。”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或许,噩梦还没有结束。但这一次,他不会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警察朋友的电话。
“喂,阿哲,是我。关于苏画屏……我想,我能猜到她可能会去哪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严肃的声音:“在哪里?”
沈青芜看着远方,缓缓吐出三个字。
**“白露村。”**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那里是她开始的地方,也可能是她结束的地方。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会回去。
无论是为了销毁最后的痕迹,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青芜,你别冲动,这件事交给我们。”
“我不会冲动。”沈青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只是……想亲眼看到结局。”
他挂了电话,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窗外的夜色,似乎也没有那么黑了。
有些债,终究是要还的。他要为小姨,为林叔叔,为母亲,也为那个曾经天真过的自己,画上一个句号。
故事,还未完结。但属于沈青芜的新生,已经开始。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