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回乡农民到兵团战士——我的两次知青经历

摘要：当年，我是68届高中毕业的回乡知识青年，年轻有为，深信在农村广阔天地中可以大有作为。1968年10月，我拿到了一张用蜡纸刻写、印得不很规范的浅红色高中毕业证书，告别教书育人的美丽校园，告别各奔东西的同窗同学，积极响应毛主席的号召，踏上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

目录我的务农历练计燮庚

关键词：回乡知青，得力助手，信心满怀，闯荡发展。

当年，我是68届高中毕业的回乡知识青年，年轻有为，深信在农村广阔天地中可以大有作为。1968年10月，我拿到了一张用蜡纸刻写、印得不很规范的浅红色高中毕业证书，告别教书育人的美丽校园，告别各奔东西的同窗同学，积极响应毛主席的号召，踏上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广阔大道。

我豪情滿怀回到生我养我的上海郊区故土，第一时间兴冲冲地去队长家报到。五十开外的老队长和蔼可亲地接待了我。他告诉我搞农业很艰巨，农村很艰苦，农民很艰辛，让我做好吃苦耐劳的思想准备。我向队长表达了我务农到底的决心，希望安排适合我这个高中生擅长的工作。队长领会了我的意图，理解我的用心，说凡是要凭知识解决问题的地方，他会优先安排我。我满心欢喜地向他表示感谢。

时值秋季，上海郊区正是忙于开镰割稻、下地摘棉、同时播耕小麦、油菜的农忙时节。在这靠天吃饭的露天庄园，所有农活都期盼天气配合，收割、堆垛、脱粒、晾晒、分装、送售等需要天晴；而秋播相反，翻地、下种、施肥、撤药等希望阴雨。这是一对矛盾，同时混合交织在一起，需要晴雨相间的合理分工；根据农活相对集中的特点，既需要穿插，又需要分离，不允许有一点懈怠误工。

我就密切关注天气变化，研究发展趋势。一年辛苦，秋收是关键的重头戏。当庄稼遭雨收不回来、场地晾晒遇雨抢不回来、谷物潮湿入仓霉变时，一年的收益就会大打折扣。在农村，往往人算不如天算，在自然灾害面前农民兄弟经常顾此失彼。我建议队长赶紧作好以下几件事：一各家腾出空屋以备堆放农产品，解决库容有限之困。二去供销社买点油布，用于遮雨盖物。三增扩晒场，增加盛具，清理仓库存货，做到及时晒干、及时售卖。队长接受了我的建议，一一关照有关人员，切实落实这些有效措施。后来，连续数天紧张忙碌抢收，我们生产队的农产品干燥快，出仓及时，产品等级提高。农民伯伯们都夸我小伙子有远见。

接着秋季抢种，这是确保明年收成的重要一环，决不能掉以轻心。我思考后向队长建议抓好“三大关”，一是种籽质量关，二是化肥特性关，三是农药喷洒关。一切过期变质、以次充好的生产资料不能引到秋播中，确保明年丰产(产量)丰收(效益)。队长听后，要我兼任植保员、机管员、农技员数职。植保员管给农作物适时打农药，消灭病虫害。机管员负责生产队里的农业机械，那时比较落后，大队菜油拖拉机，生产队主要是水泵、抽水机、轧稻机等。农技员是指导播种、落秧、下肥料、摘枝、挖沟等事项，主要由大队农技员培训后指导本生产队操作。我还主动当无编制的辅导员，为农忙中家长们无法管理的小孩组织读书小组；去书店买农技书籍供有文化基础的农民学习。村民们见了书，爱不释手，有空就翻看。我将能结合的知识技能，及时向队长推荐。这样，我把学校里到的生物学知识，结合24节气变化和农地管理八字方针，将“土肥水种密保管工”一一把控好，尽力应用到相应的管理场合中，并不断积累田间管理经验要点。渐渐的，我得到生产队社员的公认，被生产经验丰富的老队长誉为得力助手。

秋播中较为棘手的难题莫过于干旱无雨，我冥思苦想，觉得用浸润催芽法，可以兼具比重筛选法把空瘪、虫蛀、病粒、霉变的筛选剔除的优点；同时采用高锰酸钾消毒剂、低浓度盐水处理法，让种子优化后及时播种、早日发芽生长。我把这些知识要点对队长作尽可能扼要简明的介绍。队长的接受能力也是杠杠的，他听后都会很快安排下去。我心中暗自欢喜得意。我为队长献计献策，解决难点、堵点和疑点，距离拉近了，成为他不可或缺的农业生产参事员。长时间与队长一来一往，队长对我有了离不开的感觉。我也不负众望，学会自我提升，从农业劳动中向贫下中农汲取到很多优良品质和有用知识。

年终队委会改选时，我这个在生产队里算是有文化有知识的高材生，顺理成章被生产队全体社员一致推任为生产队会计，并报大队核准备案。为贫下中农掌好财权，我难以推辞，勇敢地接受，挑起了管好队里的钱袋子的重任。接受这项工作后我前思后量，认为必须向前任会计和大队会计等好好学习，要尽可能在较短的时间里弄通财务核算三张表：负债表、现金流量表、利润表；弄懂专业名词如公积金、公益金、成本、收益、应收款、应付款等；搞清月结表、年终分配表及社员经济往来账、总账和分类账等。其中，娴熟如梭地运用核算工具算盘，更必须训练有素，应对自如。于是我开始拜师、自学探究、琢磨规律，全身心投入财务工作。

很快，我感到做财务工作，除了需要学习相关技能外，更要有一颗细致、认真、踏实、耐心的心，只有这样，才能将那一摊烦事琐事、那一个个数字摆弄到位。那个年代的事主要靠自己，任何困难，唯有自己努力才能摆脱困境，才能不断超越自我，出类拔萃成为专业人才。我常常在劳动之余、在深夜钻研小学生的珠算课程，背诵口诀，拨弄算盘，让口诀与手指动作连贯起来得心应手。通过短短二、三个月的学习、训练，我终于循序渐进，学会善于抓住难点，熟练掌握加减乘除运算要领，准确计算各项农业生产指数了。

那个时代，没有电脑、计算机和手机，唯有算盘和计算尺。如果放到现在当会计，肯定轻松多了，因为只要会用Excle、Word等办公软件、财务软件应用就可以了。那时，为了轧平账目，月结表做到收入、支出和余额三者平衡，分文不差，各项要求复杂细致、核算查验无一差错，我只有以沉稳心应待，不急不躁，踏实努力，终于做到不错一个小数点，不错一分钱。

冬季年底，农村里一年一度的年终分配来临，这是检验我的会计工作能否干好的一次大考考验。那几天，社员们都盼着年终分红能分好点、分多点。这是改善农民生活的关键时刻，是一项政治性强、操作复杂、时间紧迫的工作，要抢时间、抓落实，一定要有政治热情、要有经济头脑、要不厌繁杂地去面对。我要为社员们着想，让他们高兴地尽快拿到年终分红钱，让社员们合理支配下一年度的生活起居。为了完成此项工作，我夜以继日、争分夺秒忙碌在这彻夜无眠的计算大业中。好在我还有个初三学弟支援我、配合我，我俩共同摸爬滾打，反复核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分配方案经大队及公社审核一致通过，我总算通过了年终核算大考难关。记得那一年我们队力的每个工分值0.075元，平均每个劳动力有200-250元上下的收入。和其它几个队相比，我队的收益性价比高，每个工分更值钱。社员们喜滋滋、美盈盈，称我是一把铁算盘、一级好算盘。确实，我实现了自己要为贫下中农掌好财权的初衷。在第二年的年终分配中，我更是驾轻就熟地独当一面，顺利完成第二次分红决算。在以后的村队经济活动中，大队里有计算策划等数字工作，都会让我参与，我很快成为公认的会计核算高手。谁知正是这一殊荣，把我牢牢地按压在生产队会计财务大桌上不得动弹。因为无人替代我（其实是有人想干，但出身成份不符），就成为影响我发展美好未来的枷锁，我被它无形地套牢，既悲苦，又愤愤不平。我看到人家陆续调到企业厂里上班，收入丰厚，想摆脱这份繁琐工作的心与日俱增。

后来的日子里，参军当兵成了农村青年一个新的奢求。征兵体检机会来了，我积极报名，身体、出身成份、平时表现等条件样样通过，实现当兵的理想近在呎尺。没想到的是，领兵的主管却不征询我的意见，倒去征求大队和生产队的意见，这让我耽心、失望了。因为我是生产队会计，工作出色，队长一定会坚决挽留我；我若去大队要求外出，大队支部书记偏偏是队长女儿。他们父女俩口径一致，坚持不让我外出。直觉告诉我一切完了。没多久，新兵赴部队了，我还蒙在鼓里。完全绝望的我气昏头，竟急气败坏地当面去责问队长、甚至带着点恐吓，临走狠狠地撂下话说：下次有外出机会再不让我去，我会毫不客气把账本摔出来——这会计不当了！

不久，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到上海郊区来招人，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早去的人反映云南很苦。有关部门在市区动员不到人，就放宽条件降低标准在郊区招人。我本是回乡知青，算是有过一次返乡回村的经历了，现在我若去军垦戌边，算是二次返乡了。去还是不去？那个年代谁要公开反对上山下乡，扣帽子打棍子是少不了的。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回想自己在农村吃的苦：口粮不够，柴火不够，住房不够，经济不够，零花不够……辛苦一年积攒甚少，难有温饱。实在没有什么可依恋的。我想开了，闯荡发展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不管天南地北豁出去了，说一不二赶去报名参加人民解放军去云南兵团屯垦支边。

这回生产队长和大队支部书记都没有阻拦，通情达理地让我过了政审和体检关。临行前，我把账本完整交出，并推荐了承接人转移受理。父女俩领导滿口答应，总算让我卸任了。想不到的是支部书记让我在欢送大会上代表大队所有赴滇青年发言，慷慨激昂表决心献红心。我滿腔热情、洋洋洒洒讲了一大通，赢得会下掌声一片，欢呼声笑语声顿时高涨。我激动不已，振臂高呼，氛围热烈。

出发那天，我背起简单的行襄，信心滿怀踏上征程，正式开赴去云南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橄榄坝)勐罕乡，当一名不穿军装的解放军战士，开垦荒地、种植橡胶，开始了我人生的第二程征战。

我当兵团司务员计燮庚

关键字：改变自我，迎难而上，刮目相看，扎实根基

到西双版纳橄榄坝开荒种植橡胶，是我作为回乡知青后的第二征程。

当火车鸣笛起动，瞬间，有人恋恋不舍哭泣伤心，有人兴奋致极欢笑拍手。两种表情相同命运。何来这么大的落差？只因思想有分歧，态度有异同，心情有不一。对我来说是如释重负，因为我会计不当了，繁杂没有了。我把去边疆当作一次免费的深度旅游。中学时代的地理教科书上，把云贵高原描写得宽广美丽又扑朔迷离，少数民族载歌载舞，原始森林山高林密，野生动物随处可见。那是与大上海城市风光完全不同的世界。我们肩负改变山川面貌、改变自我命运、将前途与国家发展紧密相连的使命。我们是去奋斗的、去拓荒的、去开垦处女地的——想到这些，我似乎看到了未来的一切，明白了一切。所谓来者不惧、勇敢面对是也。

去兵团的火车开得很慢，停车、等车是常事。火车上用水困难，上厕困难，用餐困难，休憩困难，让我感到生活十分艰难。但家境贫寒造就我迎难而上的志气，我意志坚强，知难而进，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终于到了昆明站。春城昆明四季如春，报春花微笑，樱花树开颜，大榕树欢语，杜鹃花奔放。这些昆明的优质花卉，向我们诉说这里的春天是多么美好。看着这些，我心情轻松，疲惫丢置脑后。很快我们出站，坐上部队的军卡。卡车在昆明的主要干道上游览了许久。一方面是领队有意安排参观市容市貌，了解祖国云南边陲的美丽容颜；另一方面也显示我们上海知青，来云南边陲建设保卫的精神状态。在昆明，我们停留到次日，就正式在滇缅公路上颠簸前行。这里的公路设施极为简陋，路面坑洼不平，人烟稀少荒凉。车到玉溪县城，我们下车取食，席地而坐，一切从简。没有饭堂，没有桌椅，没有厕房，但吃喝畅开。我猜测面前的这些食物都是由农家加工后放在马路边，等候我们自由取用的。这必定由公社组织安排。用餐结束后继续赶路，直到晚饭时才到下榻地点。晚上睡觉露天，用简单行装铺地沿街就睡。男女知青一样，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特殊。小县城无条件接纳我们，人多势众经不起知青大军的物资冲击。谈不上保障供给的条理性，落后封闭是当年云南的写照。那时连大上海的人生活都不宽裕，吃不饱睡不暖，更别谈边远地区云南的物资匮乏了。

这天晚上从未有过的高寒，也不知高原气候温差的变化，我的嗓子又干又痒，咳嗽不止，冷得感冒了。没有医护人员随行，没有药品备用分享，全靠自身免疫力硬扛。天亮早餐用毕继续上路奔波。越往纵深就越荒凉，大大挫伤了小年龄知青的意志。一些人动摇了，不愿前行了，甚至有那么几个意志薄弱的寻机开溜了。当长长车队停行片刻时，有人就趁机逃离了。我们数千之众，谁也不知谁是哪个县的，大家互不相识。我所在的千百人队伍只有三十多人是来自一个地方的，彼此都很陌生，也互不打听询问。车队浩浩荡荡一路南下，连续四、五个昼夜行车，车轮滾滾了725公里终于抵达终点——美丽富绕的西双版纳州。到团部后大家按营为单位分散，各连队都由专人来迎接。

卡车马不停蹄用四天时间才到达景洪的西双版纳州。所到之处，商店闻讯立马关门打烊。在那个物资奇缺、商品稀罕的年代，落后地区自保自供都很难，他们生怕我们抢购突袭。我们也就无法享受当地土特产的美味。到景洪后，最方便是乘小吨位排水量机动船，顺着澜沧江沿江东行，但无法滿足我们大部队。公路尚未开通，我们只好跟着兵团接应人员沿着小河沟（小溪小泾），用小砍刀开路，割断藤蔓，劈出道路。我们时而绕过倒树，钻进茂密丛林；时而跑进小路，踩踏泞路滑道，行走十分艰难。我们肩扛背包急行军，听任带路人一路编造善良的谎言哄骗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称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我们也深知，这种骗术不过是鼓劲罢了。我们背着行装在前不搭村后不着店的茫茫沟谷中行进，有时脚下淌水，有时踏着滑动的卵石，艰难地坚持着。天气闷热，汗滴在全身流淌；口渴难忍，无奈只能喝口混浊脏水保持体力。抵达目的地营部，已是漆黑晚上，大家又等待托运送来包裹。我的行李包一时查不见，以为丢失。其实是发错地方，运到本团四营去了。我只能苦等一周，在无蚊帐无餐具无法更衣的日子里饱受煎熬，叫苦不叠。为了取回行李，我与同村好友一起步行二十公里，两人吃力地扛回迟来的行李，总算苦中有乐，不愁丢物。在那个年代，如果真是丢了，当地无处买，须从上海邮寄来；而钱款带得少，购买无能力。幸亏行李找到了，实是不幸中的大幸。

总体来说，当初兵团的落后使人窘迫难过，但这正是我经历磨难、锻炼升华、感受用武之地。

开始，连队让我任司务长，责任是要把食堂过年物资准备起来。从调味品到豆制品、果蔬品、副食品等全部列出清单，逐一落实，通盘考量。买酱油须行远路，挑夫由我点将，两人行动。酒水由连队解决，连长是云南景谷人，会釀制玉米酒、发酵蒸溜、土法生产酒水土特产。水果有甘蔗香蕉木瓜等，与哈尼族寨子联系后有供奉。肉类由连队散养黑毛猪宰杀，还与当地佤族人联系，让他们提供獐鹿等野味。备货存料，全由我策划决定。连队的每次丰宴大餐，大家都享用得喝彩叫好，全连指战员对我刮目相看。

我每次到哈尼族寨子去拉谷子，返回后在机务连碾米，需要营部机车站加工站联系安排。我们营的建制为营建连、机务连和七个生产连，加上营部机关(含学校和医院)，所有单位加工米粮都由营部安排。但经常是重叠挤暴，争要优先者全凭私交，不然就排序久等。我就提前找目标，送物递烟，积极公关。好事多磨，最终都能抢得先机。

后来我兼任文书，两副担子一肩挑。每天都要把文书工作和事务长工作疏捋一遍，有否漏项，再补增项，条理清楚，思路明确。文书要到现场清点数量，丈量面积，综合统计，报出报表；参加营参谋部生产会议，向连队领导请示汇报，向连队班排传达告示。我要丰富连队文化生活，出版墙报，发布生产进度报表及生产总体目标和分项指标，并设定报批。连队承接任务及分解任务到班组，提出任务要求、质量指标及验收标准。还须经常去作业现场指导工作，如育苗、挖穴、砍草、移栽、嫁接、整枝等技术，务必达到要求。这是主业，完成上级要求。另外有副业，如蔬菜、水果、木工等连队自有项目。

司务长还负责印制饭票有价券，售出饭票，公布今日菜单和菜品价格，公开财务账目等。相对来说这工作比较简单，而文书工作就比较复杂。司务长归属连队内部，文书工作对应营部。为此，我经常要与参谋部联系沟通，反映生产生活需求，嘴上常对领导诉说少这缺那，但向营部索要物资材料必须得拿到，常常要没奈何地表演一出会哭孩子有奶吃的苦戏。

连队文书是连队联系营部的桥梁纽带。为将生产进度质量统计报表及时有效的反映到对应部门，我必须要将当日的作业项目生产内容迅速报出。为此我独自硬扛，装足胆量冒险踏进危险区。统计核实是我的职责，不能延误报表的报出。为了及时出报表，还必须单身一人通过哈尼族村寨，常遇狗群一窝蜂地围追。我往往疲于奔命，落荒而逃，直到下坡离开很远，感觉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其工作之难可见一斑。

说出来有人可能不信。我们兵团的工作强度有时比正规部队还累。每日早上须整队列行出操，夜间打包紧急集合急行军，吃饭排队唱军歌；每逢“八一”有评选五好战士、优秀连队、先进班排活动；每周一个晚上开军人大会，学习解放军报社论等文章。兵团生活苦中作乐，几乎每天收工下山已是晚上，暗淡油灯下用餐，经常吃到老鼠屎；连队食堂里的炊饮用水、沐浴冲洗用水均为河水。遇到暴雨洪水，泥浆沉淀，仍要取之作生活用水。大家也习以为常，风趣调侃，笑称这里不缺矿物质、微量元素有保证；也不缺钙，暴晒阳光补上钙，骨质疏松不发生。可谓正负效应有得失，钢铁意志不可摧。

兵团时有伤亡事故。砍伐原始森林，砍树者死亡概率最高。大树的倒向难以控制，尤其是一旦被树藤牵连，方向极易改变，重心难以估计。树大重力大，倒树的变数也大，放倒下落的速度快，瞬间倾倒，地动山搖，来不及避让就砸中头部或身躯，砸中头部者必死无疑。旱季结束前，为便于后续刀耕火种，点穴种谷，通常要放火烧山。此时林木干燥，易于烧尽，清理简单。连队都会抓紧布置烧靶，浓烟滾滾，一片火海。但一旦被风裹夾进火海，生还希望渺茫。

我曾经统计过，兵团出现死亡原因多样。有被倒树砸死的，有被雷电劈死的，有被蜂群蜇死的，有被毒蛇咬死的，有群架打死的，有被虐疾病死的，有偷吃哈尼族甘蔗被枪杀的，有孕产妇分娩大出血死的，有被村寨群狗咬死的，五花八门。死人的事经常发生，抢救不及时，加之缺医少药，获救生还者少之又少。

开荒艰险，做饮事员何尚不艰险？挑担送饭，大多无路可走，往往要自己边走边开山劈路。有时一不小心被树枝石块绊倒或滑倒，连人带桶翻滾倒地，一片狼藉而无法补供，整个连队也都得饿着肚子干活。到了雨季，连日暴雨，屋顶草片加速腐烂；屋内漏雨，地面竹床无法躲湿，大家纷纷让家里寄塑料雨布放置帐顶，权当床位防个不湿。就这样，艰难的生活磨练着我们这帮年轻人。

后来，工农兵大学面向兵团招生。16字招生方针让我有了奋斗目标。经努力，我把握机遇，通过了推荐审核，参加了体检考试。录取已无悬念，接着是调取档案和调离户口。我静静地等待录取通知书。干了两年半的兵团工作，从兵团营连机关高开高走，进入大学殿堂，这一切进展得十分顺利。我要站好最后一班岗，把自己的形象留给兵团，把自己的追求放在学校，把未来的希望交给专业。

离开前，营部机关主要领导找到我，开导启发我，让我尽快递交入党申请书，说党委组织火速研究，按照审核批准程序可获批。我没有思想准备，认为自己连党章规定也不知道，怎么突如其来让我入党？没想多久，便贸然谢绝了这番好意。理由是我还年轻，离入党要求有差距，今后奋斗路程还很长；只要自己努力，在哪里都有机会、都有条件争取、都有党组织加入。我还解释说要组织上入党，应该先从思想上入党……由此，我错过了人生道路上绝好的入党机会。现在想起来，我是有了机遇却不随缘，实在不算聪明。

回想我们兵团，当时的领导只顾开荒育种、移栽橡胶，而忽视生活环节，致使我们在此生活长期艰苦，又缺医少药，引发后期乱象丛生，丑闻频出。如男女乱搞生孽债、偷鸡摸狗破坏民族团结、回家探亲不回连队、偷越国境涉外移民、出工不出力、无病装病小病大养、自残谎报丧失劳力、搞假证明内退回城等等，无奇不有。

原先说好，我们的待遇按军人标准，但实际得到的明显比军人少。国家无力资助兵团，兵团无力发展自身。知青驻扎那些年，往往双重受难，既受现役军人管制，又受兵团领导控管。工作条件和生活状况每况愈下，终于催生了“回城风”。一些知青或组团强行卧轨，或静坐绝食，或上访京城，或聚众闹事，或造反罢工等，不良事件不断发酵，对知青的负面报导也随之涌现。上级政府觉得该考虑知青回城、回归原地生活了。终于，邓小平签发文件，同意停止知青上山下乡运动。旷日持久的知青潮就此嘎然而止。

从农民到兵团战士，是我接受磨难、脱胎换骨、自我提升、不断完善的过程。它为我后阶段华丽转身、进入科学研究和商企部门打下了扎实根基。可说是“只因岁月可依，方有文字留香”。

我是老三届回乡知青，先回上海郊县故乡务农，后参加云南建设兵团边疆种植橡胶。两年半后考入昆明理工大学资源开发与利用专业，毕业分配至武钢矿山设计研究院，专事冶金矿山新型矿用炸药的课题研究和新颖爆破技术的项目设计。退休后于上海九百家居建材超市总部任发展运营部经理和上海良相智能化工程任业务统筹部总监，为各类企业的发展壮大贡献了自己的聪明才智，取得了卓有成效的业绩和宝贵的科研成果。

从工农兵大学生到科技工作者，从理工男到高级工程师，从接受再教育到科技成果频出，恰如我们这一代青年的成长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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