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天大伯病房门口,我看着嫂子的指甲在我胳膊上划出三道血痕。她扯着嗓子喊:“他凭什么给你!那是我们家的!”
那天大伯病房门口,我看着嫂子的指甲在我胳膊上划出三道血痕。她扯着嗓子喊:“他凭什么给你!那是我们家的!”
护士匆匆跑过来,把我俩隔开。
大伯躺在医院的白床单上,脸色跟那床单差不多,一样的白。他用尽力气抓住我的手,眼神却还是当年在村口教我钓鱼时的样子。
“老三,箱子…箱子给你…”
嫂子抢着说:“爸,那箱子里不是有奶奶的金镯子吗?给他干啥?”
大伯摇摇头,眼神暗了一下,指着床头的柜子。我打开柜子,里面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箱。箱子大概有两尺见方,黑乎乎的,角上有个铜扣,锁已经坏了。表面全是划痕,连原本什么颜色都看不出来了。
嫂子见我拿出箱子,嚷嚷着就要抢:“老三,你这是趁人病要人命啊!”
大伯颤抖着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箱子,然后闭上了眼睛。心电图的声音变成了一条直线。
病房外的走廊上,嫂子扯着我的袖子不放。大哥表情复杂,却没说什么,只是把嫂子拽开了。“行了,听爸的。”
嫂子眼睛都红了:“那箱子是奶奶的陪嫁,万一里面有值钱东西呢?爸怎么能给他?他连姓都不是咱家的!”
是的,我不姓张。我姓李。但在这个村子里,从小到大,我一直住在张家。大伯的二儿子在六岁那年掉进了村边的水塘,是我爸跳下去救人,结果大伯的儿子救上来了,我爸却没能上来。那年我才四岁。
大伯说,你爸救了我儿子,我就养你长大。
就这样,我在张家长大。村里人都叫我”老三”,因为大伯家排行,大哥、二哥,我排第三。虽然我不是。
我抱着那个破旧的木箱回了自己的出租屋。房东大妈看见我抱着个脏兮兮的箱子,嘟囔着:“小李啊,可别往屋里带虫子啊。”
我点点头,把箱子放在了桌子上。
箱子真的很旧了,表面的漆都剥落了,露出里面黑黝黝的木头。铜锁已经锈迹斑斑,轻轻一碰就掉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面的气味有点奇怪,不是霉味,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古旧气息,像是某种木材和墨水的混合味道。里面放着几捆发黄的宣纸,还有几卷字画,最下面是一个小木匣。
我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些卷轴。第一卷展开,是一幅山水画,落款写着”仿王蒙山水”。第二卷是一幅人物画,画的是几个渔夫在河边垂钓。
我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大伯在世的时候从来没跟我提过箱子的事,为什么临终前突然要给我?
我给大哥打了个电话。
“大哥,这箱子…”
电话那头,我听见嫂子在旁边叨叨:“问他要回来!问他要回来!”
大哥叹了口气:“老三,爸的决定肯定有他的道理。这箱子在咱家地窖放了几十年了,我都不知道里面有啥。你自己看着办吧。”
挂了电话,我又仔细看了看那些字画。虽然不懂,但能感觉到应该不是一般的东西。我决定去咨询一下专业人士。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抱着箱子去了县文化馆。
文化馆的王馆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戴着老花镜,看起来很和蔼。我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他看。
王馆长的手有点抖,小心翼翼地展开第一幅山水画。他盯着看了足足五分钟,头也不抬地问:“这是从哪里来的?”
我把大伯临终前给我箱子的事情简单说了。
王馆长终于抬起头,表情复杂地看着我:“小伙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
“这不是仿王蒙,这就是王蒙的真迹啊!元代的!”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这幅《青卞隐居图》是王蒙的代表作之一,据记载流失已久,没想到会出现在你手里!”王馆长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如果是真的,价值至少在三百万以上!”
我差点站不稳。三百万?我一个小县城的会计,月薪四千多,要攒七十五年才能攒到这个数。
王馆长接着看第二幅:“这个…这个好像是吴镇的《渔父图》…也是元代的…”
他翻看着其他几卷,表情越来越震惊:“这些都是元明时期的名家真迹,保存得相当完好。你大伯是做什么的?”
“种地的。”我下意识回答。大伯一辈子都在田里刨食,村里人都管他叫”老实张”。他从没提过家里有这种宝贝。
王馆长小心地把字画重新卷好:“这些东西不简单,我建议你送到省博物馆去鉴定。如果是真的,那价值连城啊。”
我拿出手机,手忍不住发抖:“我能拍照吗?”
“最好不要。”王馆长摇摇头,“这些东西现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回去好好保存,我帮你联系省博物馆的专家。”
回去的路上,我脑子嗡嗡响。三百万,甚至更多。这些钱对我的生活意味着什么?我可以辞掉那份让我厌烦的工作,可以买房,可以…
到家后我才想起来,还没看那个小木匣呢。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小木匣,里面是一叠旧照片和一个笔记本。照片泛黄,最上面的是一张全家福,一个穿长衫的中年男人站在中间,旁边站着一个温婉的妇人和三个小孩。背面写着”民国二十年全家福”。
我翻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第一页写着”张耀文日记”。
我一页一页地看下去,才慢慢明白了这箱子的来历。
张耀文是大伯的爷爷,也就是我的太爷爷辈。他本是民国时期的一个小收藏家,家里有些积蓄,喜欢收集古玩字画。1937年,日军侵华,他们一家从北平逃到了南方,又辗转到了西南这个偏远的小山村。
日记里写道:“今日将家传字画尽数藏于密箱中,埋于后院枣树下。乱世难料,但愿他日太平,后人得见。”
后来的日记越来越短,多是记录生活艰辛。最后一页写于1949年:“新中国成立,举国欢腾。然吾家已落寒微,恐难重返旧居。密箱事,只与长子言之,望传于子孙。”
放下笔记本,我感觉喉咙发紧。这些珍贵的字画,在地下埋了几十年,又在张家的地窖里藏了几十年,最后落在了我的手里。我甚至不是张家的血脉。
大伯为什么要给我?
我给大哥又打了个电话,这次没有嫂子在旁边。我问了他这个问题。
大哥沉默了很久,说:“老三,爸临走前跟我说了。他说他对不起你爸,这辈子没法报答,就把祖上留下的宝贝给你。他说他知道你念大学时多困难,省吃俭用不跟家里伸手。他…”大哥的声音哽咽了,“他说你比我们都懂事,希望你能好好保管这些东西,不要糟蹋了。”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的夕阳,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第二天,省博物馆的专家来了。他们带了专业设备,对箱子里的每一件物品都进行了仔细的检测和拍照。
最后,首席专家严肃地对我说:“经初步鉴定,这些确实是元明时期的真迹,保存状况良好,价值不菲。按照文物保护法,这些都属于国家珍贵文物,应当上交国家。”
我点点头:“我明白。”
专家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你不考虑一下吗?这些东西如果在市场上…”
“不用考虑。”我打断他,“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守不住。它们应该被更多人看到。”
就这样,那箱子里的字画被送进了博物馆。省文物局发给我一张证书和30万元的奖励金。证书上写着:“感谢公民李某某上交国家珍贵文物…”
文物专家说,那些字画经过专业修复和研究后,会在博物馆的元代书画专馆展出。到时候会在展品说明里写上”张氏家族珍藏,李某某捐赠”。
拿到奖励金的当天,我开车回了村子。大哥一家正在办丧事。看见我来,嫂子的脸立刻冷了下来,躲到一边去了。
我把装着二十万现金的信封放在大伯的遗像前,又把剩下的十万交给了大哥。
“大哥,这是箱子里东西的钱。大伯的养育之恩,我无以为报。这些钱就当是我尽的一点心意。”
大哥愣住了:“什么钱?那箱子真有值钱东西?”
我简单地说了事情的经过。大哥听完,眼圈红了:“老三,爸他…”
“我知道。”我拍拍他的肩膀,“大伯待我如亲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大哥转头朝屋里喊:“老婆,出来一下。”
嫂子磨磨蹭蹭地出来了,看见桌上的钱,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大哥指着钱说:“箱子里的东西卖了30万,老三给咱们家20万,自己只留了10万。”
嫂子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复杂。
我对她笑笑:“嫂子,大伯临走那天的事,我不怪你。人都有私心,我理解。”
嫂子的眼泪突然掉下来了,转身跑回了屋里。
大哥叹了口气:“老三,你有出息了。爸泉下有知,一定很欣慰。”
我点点头。转身看见院子角落里的一株老枣树,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个从未谋面的收藏家祖先,想起了他在战火纷飞中埋下宝藏的忐忑和期待。
“大哥,”我指着那株枣树,“那是祖上的老枣树吗?”
大哥看了看:“不是,那是爸年轻时候种的。老宅的枣树早就没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大伯一生老实巴交,却用这种方式完成了祖辈的嘱托,也报答了我父亲的救命之恩。
回县城的路上,我想起省博物馆的专家说,等修复工作完成,会举办一个特展。到时候,我一定要去看看。或许,我该带上大哥一家,一起去看看这份流传了近百年的家族遗产。
那些珍贵的字画终于不用再藏在地窖里,它们会被放在明亮的展厅,被无数人欣赏。而我,也终于明白了大伯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不是出于愧疚,而是他心里始终记得,我父亲换来的,不只是他儿子的性命,还有我的未来。
来源:深林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