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内容提要：山西人对故土根深蒂固的挚爱，是古老中国传统文化最集中的体现，这一点同样在唐代山西籍文学家柳宗元身上有集中的体现。其《晋问》全面系统展示山西地理形胜、人文历史、名产名物、风土人情的同时，抒发了对故乡浓烈的热爱之情。其对山西人性格的总结也是全方位的。

内容提要：山西人对故土根深蒂固的挚爱，是古老中国传统文化最集中的体现，这一点同样在唐代山西籍文学家柳宗元身上有集中的体现。其《晋问》全面系统展示山西地理形胜、人文历史、名产名物、风土人情的同时，抒发了对故乡浓烈的热爱之情。其对山西人性格的总结也是全方位的。

关键词：山西与山西人柳宗元《晋问》故土情怀

山西籍的小说家韩石山有一篇文章，叫《背负传统中国的山西人》（《中国新闻周刊》2006年11月20日），他认为：“很多山西人现在的性格，只是传统中国文化的集中显现。”“山西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发祥地之一，尧都平阳，舜都蒲版，禹都安邑皆在山西，这说明早在夏朝以前，山西的农业文明就很发达。传统的农耕文化在山西、陕西这样的地方最先发达，影响也最为持久。所以很多山西人现在的性格，只是传统中国文化表现的集中的显现。”山西人的特点如何？韩说：“山西人跟土地房子的感情是非常深的。地理位置决定了秉性。”山西东有太行山，西有黄河与吕梁山。两个山脉几乎都是从南贯穿到北。这种相对封闭的地域造就了山西人生活的安定性，这是山西人与土地房子有着浓厚感情的深层原因。韩说：“山西虽然不富，但在以往它是个非常适合生存的地方，山西土地宽广，人烟稀少，在太行山和吕梁山之间是平原。而像山东、河南则经常受黄河决口的侵扰。所以一到灾年，会看到很多山东河南人到山西逃荒。”“中原大战，阎锡山大败，一退回娘子关便安然无恙，足以自保。”“上世纪30年代前期，中国社会不安宁，这儿打仗，那儿闹灾，凭了这表里山河，山西成了全国的‘模范省’。”

近日笔者阅读唐代文学家柳宗元文集，对以上韩先生的观点颇有同感：山西人根深蒂固的乡土情结，对土地的敏感性，在柳宗元身上同样有集中的体现。笔者以为，正是对土地的特殊敏感性，才造就柳宗元诸多脍炙人口的山水小品！正是浓厚的乡土情怀，才形成深潜于柳宗元诸多山水小品中浓重的贬谪情怀！而柳宗元最集中体现其作为一个山西人所表现出的浓重的故土情怀的，就是其著名的赋体文《晋问》。作者面对自己“窜斥荒疠，谪放山泽”的处境，其“堙厄郁感”之气难以忍受，于是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自己的“根”——似乎目前只有这个“根”，才是支撑自己生活下去的勇气。作者借与好友吴武陵的一次畅谈，浮想联翩，想起了故土的地理形胜、人文历史、名产名物、风土人情及生产生活方式，一吐为快，写下此文。

在作者的眼中，故乡山西几近完美无缺，宝物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应有者尽有。举天下之大，无一处可比山西故乡！在向好友全面系统地展示故乡美丽山川风光、丰厚自然资源、奇特名产名物以及悠久的历史文化中，透过字里行间，我们至今仍能感受到作者写作此文时充溢心胸的那种对山西故乡的崇敬热爱，仍能感受到作者作为一个“晋人”那种强烈的自豪感！

一、《晋问》写作时间与立意

一般认为，《晋问》创作于永州，写作时间应该是元和三年（公元808年）。理由是：永贞元年（公元805年）八月四日柳宗元先被贬为邵州刺史，十一月在赴贬所的途中又加贬为永州员外司马，年底才到了永州。第二年的正月二日改元为元和元年（公元806年）。是年五月十五日，柳宗元六十八岁的母亲卢氏病卒于永州龙兴佛寺。元和二年（公元807年）柳母卢氏由表弟卢遵扶柩北归，他因罪在身不能为母尽最后的孝道，“坦然痛恨，心肠沸热”。政治仕途的失意，亲人离去的忧伤，“永不量移”的禁令，“恐为一日填委沟壑”的恐惧，加上此时身患痞疾，使他产生浓烈的怀乡之情。元和三年（公元808年），吴武陵坐事流永州，与柳宗元相遇，患难逢知已，两人结为终生好友。“日与之言”改变了他的人生观，他在吴武陵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希望，鼓起了他继续生活的信心。对故乡的怀念，同时也是对自己名门家族的夸赞，其与身俱有的优越自豪感油然而生。在对故乡的追念中，他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政治雄心。他在元和四年（公元809年）写给亲友《杨京兆凭书》中说：“去年吴武陵来，美其齿少，才气壮健，可以兴西汉之文章，日与之言，因为之出十数篇书”。《晋问》应当就是这“十数篇书”之一，写作时间即“去年”——元和三年。

《晋问》一书的主旨，虽然意在寻求治国兴邦之道，“利民”与“民利”之辩证关系，但正如所有的赋体文所体现的“劝百而讽一”特质一样，其立意之本是夸扬晋地之地理山川，通过这种夸扬，隐然张扬自己门族的高华，自己出身的与众不同。如宋代韩醇音释该文时说：

平阳尧之所都，即晋州之地。唐《蟋蟀》诗曰：此晋也，而谓之唐，本其风俗忧深思逺，俭而用礼，乃有尧之遗风焉。其风俗淳厚可知矣。公晋人，实以尧之故都为重，故设武陵之问，而悉以晋之名物对：一曰晋之山河表里而险固，二曰晋之金铁甲坚而刃利，三曰晋之名马其强可恃，四曰晋之北山其材足取，五曰晋之河鱼可为伟观，六曰晋之塩寳可以利民，七又极言文公覇业之盛犹未免乎假仁义以用天下，其末也以尧之遗风而终焉。呉子离席拱手，非特无以难，且敬拜以受赐。玩其意而观其辞，其为文可谓工矣（见《四库全书》本《柳河东集》卷十五）。

二、《晋问》中的故土情怀

《晋问》仿西汉枚乘《七发》而作，全文2756字，十次对答，八个层面，层层递进，步步为营，最终引出自己的论旨。

（一）首段总论山西全貌，在描写表里山河的险固中抒发自己的故土情怀。

“晋之故封，太行掎之，首阳起之，黄河迤之，大陆靡之。或巍而髙，或呀而渊”，这七句总论山西地貌：左太行，南首阳，西黄河，东连大平原。山高者极顶，水深者极深。

“景霍汾浍，以经其壖。若化若迁，钩婴蝉聨，然后融为平川，而侯之都居，大夫之邑建焉”，这七句，写晋地之水与人居环境。

“其髙壮则腾突撑拒，聱岈郁怒焉，若熊罴之咆，虎豹之嘷，终古而不去。攫秦搏齐，当者失据；燕狄惴怯，若就压。振振业业，觑闗蹀户，惕若仆妾。其按衍则平盈旋縁，纡徐夷延，若飞䳒之翔舞，洄水之容与”，此十六句，承上之“或巍而髙，或呀而渊”而进一步铺陈描写，写晋地之进可攻，退可守，威震华夏之声势。

“以稼则硕，以植则茂，以牧则蕃，以畜则庶。而人用是富，而邦以之阜”，六句写晋地之富。

以下重点夸张描写山西西境之黄河：

“其河则濬源崑仑，入于天渊，出乎无门，行乎无垠。自匃奴而南，以界西鄙，冲奔太华，运肘东指，混溃后土，濆浊糜沸”，写黄河游荡的气势。

“鼋鼍诡怪，于于汩汩，腾倒轶越，委泊涯涘，呀呷欱纳，摧杂失坠。其所荡激，则连山参差，广野坏裂，轰雷努风，撼于。崩石之所转跃，大木之所擢㧞，漰泙洞踏者弥数千里。若万夫之斩伐，而其轴轳之所负，橦樯之所御，鳞川林壑，隳云遁雨，瞬目而下者，榛榛沄沄，百舎一赴”——极尽铺陈之笔，夸扬黄河水势的宏阔壮伟。

（二）写晋地兵甲之坚利：

“大鹵之金，棠谿之工，火化水淬，器備以充。為棘為矛，為鎩為鈎，為鏑為鏃，為為鍭”。大卤，太原之别称。《元和郡县志》：“中国曰太原，夷狄曰大卤。按晋太原、大卤、大夏、夏墟、平阳、晋阳六名，其实一也。”棠溪，今河南驻马店一带，春秋时属晋。其地兵器天下闻名，据称其冶炼铸剑绝技直到唐元和十二年——张扬太原之兵器，是因为太原历来为天下劲旅之所在……悠悠数千年的华夏历史中，太原一直在中国政治军事舞台上占据重要地位。

“出太白，徴蓐收，召招揺，伏蚩尤。肅肅褷褷，合衆靈而成之”，这六句写兵器之精魂所在，无往而不胜。

“愽者狹者，曲者直者，歧者勁者，長者短者，攅之如星，奮之如霆，運之如縈。浩浩弈弈，淋淋滌滌，熒熒的的，若雪山冰谷之積，觀者膽掉，目出寒液。當空發耀，英精互繞，晃蕩洞射，天氣盡白”——晋人兵器之种类繁多及对敌之极大的震慑作用。

“日規為小，鑠雲破霄，跕墜飛鳥，弓人之弓。函人之甲，膠角百選，犀兕七屬”——强调晋人之弓箭铠甲天下无以伦比。

“乃使跟超掖夾之倫服而持之，南瞰諸華，北讋羣夷，技擊節制，聞於天下，是為善師。延目而望之，固以拳拘喘汗，免胄肉袒，進不敢降，退不敢竄”——晋军无敌于天下之雄姿：兵锋指处，所向披靡，敌方胆寒，魂魄飞散，无不战栗股秫，解甲归顺。天下劲旅无出其右者。

（三）写晋地之马：

“晉國多馬，屈焉是産。土寒氣勁，崖坼谷裂，草木短縮，鳥獸墜匿，而馬蕃焉”——晋地特殊的气候地貌，特别适合军马的生长，成为天下名马的聚生地。“屈焉是产”，屈地生产的名马。《左传》僖公二年（公元前658年）：“晋荀息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杜预注：“屈地生良马，垂棘出美玉，故以为名。”《春秋公羊传·僖二年传》何注：“屈产，出名马之地。”

“師師兟兟，溶溶紜紜，轠轠轔轔，或赤或黄，或或蒼，或醇或駹，黭然而隂，炳然而陽，若旌旃旗幟之煌煌”——从马的毛片颜色方面夸扬晋马的种类繁多。

“乍進乍止，乍伏乍起，乍奔乍躓，若江漢之水疾，風驅濤擊，山盪壑雲，沸而不止。羣飲源槁，廻食野赭，浴川蹙浪，噴震播灑，潰潰焉若海神駕雪而來下”——写马的各种神态，河谷群饮群食的情景，生动可观。

“觀其四㪚，惝怳開合萬狀：喜者鵲厲，怒者人搏，决然坌躍，千里相角，風騣霧鬛，斸山抉壑。耳揺層雲，腹捎衆木，寂寥逺遊，不夕而復。攫地跳梁，堅骨蘭筋，交頸互齧，鬭目相馴。聚溲更嘘，昻首張齗”——马四散奔驰时的不同神态，描绘军马种种的神情意态。

“其小者則連牽繳繞，仰乳俯齕，蟻雜螽集，啾啾潗潗，旅走叢立”——写幼小之马。“其材之可者，收斂攻教，掉手飛縻，指毛命物，百歩就覊”——成年之马的指挥如意，适合调教。“牽以荀息，御以王良，超以范鞅，軒以欒鍼，以佃以戎，獸獲敵摧”——这些马匹如配合高明的驭手，无论田猎还是军事行动，均可无往而不胜。按荀息、王良、范鞅、欒鍼，皆春秋时著名晋臣。

（四）写晋地之林木：

“晉之北山有異材，梓匠工師之為宫室，求大木者，天下皆歸焉”，四句总括性描写：强调天下異材唯晋地可求。

“仲冬既至，寒氣凝成。外凋内貞，瀋液不行，乃堅乃良，萬工舉斧，以入必求”，写冬季是伐木的最佳季节。“諸巖崖之欹傾，磵壑之紆縈，凌㠝岏之杪顚，潄泉源之淦瀯。根絞怪石，不土而植，千尋百圍，與石同色”——晋地材木生长的不同环境。

“羅列而伐者，頭抗河漢，刃披虹霓，聲振連巒，柹填層谿。丁丁登登，硠硠稜稜，若兵車之乗凌。其響之所應，則潰潰漰漰，洶洶薨薨，若騫若崩，若螭龍之鬭，風霆相騰。其殊而下者，札捎殺，摧崪坱圠，霞披電裂，又似共工觸不周而天柱折”——写大规模的伐木场：树木之高巨，伐刀之锋利。伐木声之悦耳动听，树林应声而倒的不同神态。

“鵾鸛鶖鶬，號鳴飛翔，貙豻虎兕，奔觸讋慓，伏無所入，遯無所脱”——飞禽走兽在树林伐尽后四处奔散的情景。

“然後斷度收羅，捎危顚，芟繁柯，乗水潦之波，以入于河而流焉”——伐倒的树木经过砍削整理，顺黄河而下运输。

“盪突硉兀，轉騰冐没，類秦神驅石，以梁大海。抵曲鱗蹙，匯流雷解。前者汩越，後者廹隘，乃下龍門之懸水，摺拉頽踏，捽首軒尾，澒入重淵，不知其㡬百里也。濤波之旋，滔山觸天，既渟既平，彌望悠焉。良乆乃始，昻屹涌溢，挺抜而出，林立峯崪，穿雲蔽日，渙然自撓。復就行列，渾渾而去，以至其所”——重笔铺陈伐倒的林木在黄河中翻滚冲激，隐现不一最终到达目的地的情景。

“唯良工之指顧，叢臺阿房，長樂未央，建章昭陽之隆麗詭特，皆是之自出”——总写帝都诸多巍峨华美宫殿的建设，均有赖于晋地之良木。

（五）写黄河之鱼：

“河魚之大，上迎濤波，羅壅津涯，千里雷馳，重馬輕車，遂以君命，矢而縱觀焉”——重写黄河鱼之大，黄河鱼之多，黄河中的捕鱼活动。

“大罟斷流，脩網亘山，罩罶罣䍡，織紝其間。巨舟軒昻，仡仡迴環，水師更呼，聲裂商顔。於是鼓譟沓集而從之”——捕鱼活动中鱼网之种类繁多，配合着巨大的舟船，水軍士兵的号呼擂鼓声音，有如声势浩大的军事演习。

“扼龍吭，㧞鯨鰭，戮白黿，逐毒螭，叱馮夷，立水湄，搜攪流離，掬縮推移，梁會網蹙，騰天彌圍，掉躃擁踴，以登夫歴山之垂。如川之歸，如山之摧，如雲之披。其有乗化會神，振㧞漣淪，摛竒文，出怪鱗，騰飛濤而上逸，生電雷於龍門者，猶仰綸飛繳，頓踏而取之，莫不脱角裂翼，呀嚇匍匐，復就臠切，莫保龍籍”——种类繁多的鱼类被捕捉的情景。

“具糅五味，布列雕俎，風雲失勢，沮㪚逺去。若夫鯋鱨鮪鯉，鰋鱧魴鱮之，屑蔑裂者，夫固不足悉數。漏脱紘目，養之水府，而三河之人，則巳填溢饜飫，腥膏舄鹵，聞鱠炙之美，則掩鼻蹙頞，賤甚糞土而莫顧者也”——从捕捉到端上餐桌，黄河之鱼变成人们口中的佳肴，其美味天下无以伦比。

（六）写晋地之盐：

“猗氏之鹽，晉寳之大也。人之頼之，與榖同化。若神造，非人力之功也”——总写运城盐池之重要性与神奇性。

“但至其所，則見溝堘畦畹之交錯輪囷，若稼若圃，敞兮匀匀，渙兮鱗鱗，邐瀰紛屬，不知其垠，俄然决源釃流，交灌互澍，若枝若股，委屈延布，脉冩膏浸，潗濕滑汩，彌髙掩庳，漫壠冐塊。决决没没，逺近混會，抵值堤防，瀴灜霈濊，偃然成淵，漭然成川，觀之者徒見浩浩之水，而莫知其以及”——铺陈盐湖水势环境与水流神态。

“神液隂漉，甘鹵宻起，孕靈冨媪，不愛其美，無聲無形，熛結迅詭，回眸一瞬，積雪百里。皛皛幕幕，奮僨離析，鍛圭椎璧，轉的皪，乍似殞星。及地明滅相射，冰裂雹碎，巃嵸増益，大者印纍，小者珠剖，涌者如坻，坳者如缶，日晶熠，螢駭電走，亘歩車，方尺數斗，於是裒斂合集，舉而堆之，皓皓乎懸圃之巍巍。皦乎溔乎，狂山太白之淋灕，駭化變之神竒，卒不可推也”——盐池产盐过程的描写，盐的不同种类，有感于盐生产过程的神奇变化。

“然後驢驘牛馬之運，西出秦隴，南過樊鄧，北極燕代，東逾周宋，家獲作鹹之利，人被六氣之用。和鈞兵食，以征以貢，其賚天下也，與海分功，可謂有濟矣”——晋盐生产后运往天下四方，其对天下四方的贡献：小至每个家庭，大至国家税收、军事行为，都难离晋盐，可与海盐平分秋色。

（七）写晋文公在晋地雄厚自然资源基础上建立的功业：

“文公之覇也，援秦破楚，囊括齊宋，曹衛觧裂”——从晋文公称霸中原的首次亮相写起。《左传》僖公二十七年记载：楚君及诸侯围宋，晋文公率齐、秦两国救宋。为促成与楚国的决战，文公采狐突之计：“分曹、卫之田以畀宋”，以激怒楚国。

“魯鄭震恐，定周于温”《左传》僖公二十四年，周襄王避昭叔之难，居于郑地。二十五年，晋文公出兵平乱，败昭叔于温，杀之于隰城，迎周襄王于郑。四月，周襄王复位，回洛邑。

“奉冊受賜，夾輔糾逖，以為侯伯”《左传》僖公二十八年记载：“王命尹氏策命晋侯为侯伯，赐之大辂之服、戎辂之服、彤弓一、彤矢百、弓矢千、鬯一卣，虎贲三百人”，授晋文公为诸侯之长。

“齊盟踐土，低昂玉帛”，《左传》僖公二十八年记载：五月，晋文公于郑之践土大会诸侯，举行盟誓，参加者共八国：鲁、晋、齐、宋、蔡、郑、卫、莒。

“天子恃焉，以有諸侯；諸侯恃焉，以有其國；百姓恃焉，以有其妻子，而食其力。叛者力取，附者仁撫，推徳義，立信讓，示必行，明所嚮，逹禁止，一好尚”——这一段写晋文公之功，取代周王成为诸侯各国的实际主宰。

“公侯大夫，策文馬，馳軒車，出入環連，貫於國都，則有五筵之堂，九几之室，大小定位，左右有秩，禽牢餼饋，交錯文質，饗有嘉樂，宴有庭寔，登降好賦，犧象畢出，犒勞贈賄，率禮無失”——强调晋国的彬彬文治之功。

“六卿理兵，大戎小戎，鐘鼓丁寧，以討不恭，車埒萬乗，卒半天下。鼓之則震，斾之則畏，其令之，動若水之源，若輪之旋，莫不如志”——强调晋国讨不道的强大武功。

（八）颂尧之德：

“三河，古帝王之更都焉，而平阳，尧之所理也”，三河，宋代韩醇注谓：“河东、河南、河北道也。盖河东道之河中府蒲阪县，舜所都，绛州夏县，禹所都。河南道之陈郡，伏羲、神农所都……《汉书·货殖传》：唐人都河东，殷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三河，王者所更居也。平阳，尧之都，今山西临汾）

“有茅茨采椽土型之度，故其人至於今儉嗇”，史载尧、舜居住之屋简陋，采椽不刮，茅茨不翦。其食饮之器粗劣不精美：吃饭是用一种叫“土隽簦”的瓦器；饮水是用一种叫“土型”的瓦器。宋代韩醇注：土隽簦，饭器；土型，羹器。皆以瓦为之。

“有温恭克譲之徳，故其人至于今善讓；有師錫僉曰疇咨之道，故其人至于今好謀而深；有百獸率舞，鳯凰來儀，於變時雍之美，故其人至于今和而不怒；有昌言儆戒之訓，故其人至于今思而畏祸；有無為不言垂衣裳之化，故其人至于今恬以愉”。

以上历数尧之俭、让、谋、和、戒、恬六种美德对晋人的影响。以至吴子听了大受感动：“吳子離席而立，拱而言曰：美矣善矣，其蔑有加矣，此固吾之所欲聞也！凡夫儉則人用足而不淫，讓則遵分而進善，其道不鬭。謀則通於逺而周於事，和則仁之質，戒則義之實，恬以愉則安而乆，於其道也至乎哉！今主上方致太平，動以堯為準，先生之言道之奥者，若果有貢於上，則吾知其易易焉也。舉晉國之風以一諸天下，如斯而已矣。敬再拜受賜。”

三、《晋问》写作上的特点

《晋问》的表现对象是晋地的山川风情，柳宗元以晋地为赋，立意在把晋地作为帝王之基来歌颂，他对三晋的情感不言而喻。唐帝国作为一代盛世，柳宗元没有以“贞观”、“开元”之类气象入赋，而集中以自己的故土为表现对象，这对正统文人来说是很难理解的，也是需要付出极大的勇气打，这一点足以证明柳子厚对家乡的是何等的热爱？柳宗元是以自己的游子之情、赤子之心在抒写他的家乡。联想到作为古文运动的领袖，柳宗元曾反对以文害义，提倡使用通俗易明、表达力极强的散体文。而他的《晋问》却完全用典雅而极具铺陈想象的散体大赋，显然有违自己的文学观文体观，却也从侧面看出柳宗元对自己家乡的深爱。念及家乡，他竟至激动得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颇有点得意忘形之态。

柳宗元在《晋问》中表现出的对晋地的地理知识的熟悉程度也是惊人的，文中出现了诸多的三晋地名，如太行、首阳、黄河、景霍、汾、浍、太卤、棠溪、屈、冀、龙门、丛台、禠、祁、历山、猗氏、平阳等。他对三晋地形的描绘也是了如指掌：“晋之故封，太行掎之，首阳起之，黄河迤之，大陆靡之。或巍而高，或呀而渊，景霍、汾、浍，以径其壖。”从侧面看出他对家乡的关注和热爱。

《晋问》竭力盛赞三晋丰富的物产、地势险固的万里山河。他以极具铺陈张扬之手法，不厌其烦地调动一切写作手段来加强美感，渲染铺陈，极力描绘，大力夸扬家乡之美。其对屈地名马的描写就是一例。他写马的奔散：

“师师兢兢，溶溶纭纭，儡儡辚辚，或赤或黄，或玄或苍，或醇或駗，黭然而阴，炳然而阳，若旌旃旗帜之煌煌。乍进乍止，乍伏乍起，乍奔乍踬，若江汉之水，疾风驱涛，击山荡壑，云沸而不止。群饮源槁，回食野赭，浴川蹙浪，喷震播洒，溃溃焉，若海神驾雪而来下……”

除了运用大量铺陈手法融情入景表现传达三晋之美，柳宗元还直抒胸臆，直接夸赞家乡之美。如每一段后“若是如何”的反问，实际就是一种直抒胸臆的手法。《晋问》中的八问八对，虽间有吴子的质难，但不可以看成前七对是抑，后一对是扬，而应看成是并列的八方面的炫耀，又可看成是一层更上一层的礼赞，一浪高过一浪的升华。每一对不是对前对的否定，而是在前对基础上的递进。吴子的发难，实际是作者对下一个更辉煌层次的酝酿、铺垫和更优美的蓄势。

四、柳宗元三晋情结的深层原因和对晋人性格的全面总结

柳宗元称：“河东，故吾土也。”他对家乡满怀热爱之情，对家乡充满深深的向往：“其间有大河、条山，气盖关左，文士往往仿佯临望，坐得胜慨焉。吾固翘翘褰裳，奋怀旧部，日以滋甚”（《柳河东集》卷三十二《送独孤申叔序》）。柳宗元在自己的文集中至少有四十余处标榜自己的故乡，略举如下：

《续荥泽尉崔君墓记》：“又命河东柳某书缓故，且志终事之年月日。”

《故殿中侍御史柳公墓表》：“唐贞元十二年二月庚寅，葬我殿中侍御史河东柳公于万年县之少陵原。公讳某字某，邑居于乡。”

《先太夫人河东县太君归袝记》：“以宗元任御史尚书郎，封太夫人河东县太君。”

《亡姑渭南县尉陈君夫人权厝记》：“前渭南县尉川陈君之夫人河东柳氏终于平康里。”

《柳宗元集》中有记载的河东、三晋人多达20多人，如：《上裴晋公度献唐雅诗启》的裴度，《道州文宣王碑》中的“儒师河东薛公伯高”，《唐故万年令裴府君墓碣》中的河东闻喜人“讳瑾，字封叔”，《吕侍御恭墓记》中的“世居河东”的吕恭，《祭吕衡州温文》中的河东吕温。这些足以说明柳宗元与故乡人的交往亲近。

形成柳宗元三晋情结的原因主要分两个层面：一是人类进化中的人性和文明性。恋旧、怀古，这些人性中的因素，是一种无形的力量，而无形的往往是最强大的。这些人性中的因素，是人类保证自身不灭的本性。二是中国文化特别是儒家思想所形成的特殊情结。作为一个中国人，首重的是“籍”：“谱”是家族延续的一种特殊标志，第个中国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根，这个“根”是永远挖不掉的，中国的每一个姓氏都有自己的郡望就是明证。柳宗元受的是儒家教育，他虽出生在异地长安，但从父辈那里训导的是“河东人”，从生活中潜移默化的是“河东”意识。人可以易容，而无法去除的是溶入柳宗元血液中的河东、三晋情结。

前面提到，韩石山先生对山西人特点的归纳是：与土地房子的感情很深，山西人有其浓重的乡土情怀。但实际上，对山西人性格认识最全面的，还是一千二百年前的山西老乡柳宗元。柳宗元《晋问》结尾谈到山西人深受尧文化的熏陶影响而形成的六个方面的特点：

有茅茨采椽土型之度，故其人至於今儉嗇；

有温恭克譲之徳，故其人至于今善讓；

有師錫僉曰疇咨之道，故其人至于今好謀而深；

有百獸率舞，鳯凰來儀，於變時雍之美，故其人至于今和而不怒；

有昌言儆戒之訓，故其人至于今思而畏祸；

有無為不言垂衣裳之化，故其人至于今恬以愉。

这一段话里，柳先生总结山西人六方面性格特点是：勤俭，忍让，善谋，平和，胆小畏祸，乐安现状。拿这六点与当代山西人相比，简直不差分毫！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古代文化对后世的影响几乎无处不在？古今文化的延续传承有如奔腾的滔滔江水不可阻挡，任何人为的因素在它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当代山西人的性格，正是古代山西人性格的继承和延续。需要指出的是，这些在古人看来极具优秀值得歌颂而恒久发扬的山西性格，在现代经济大潮的冲击下似乎正变得一文不值。当代山西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下正日益落伍就是明证。

来源：晋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