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大姐,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真不敢答应做您家的上门女婿啊。"我搓着手,局促地坐在那张有些摇晃的木凳上,不敢直视她期待的眼神。
"李大姐,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真不敢答应做您家的上门女婿啊。"我搓着手,局促地坐在那张有些摇晃的木凳上,不敢直视她期待的眼神。
那是一九八三年的春天,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进这座小县城的边角。
我周志明刚从农村考上县城师范毕业,怀揣着一腔热血被分配到城郊的东风小学任教。
学校不提供宿舍,每月四十二块钱的工资扣除各种费用后所剩无几,只能在城中村寻一处便宜的房子住下。
就这样,我遇见了李大姐和她女儿李小兰。
李大姐家的房子不大,青砖灰瓦,院墙斑驳,一进门是个小院子,角落里种着几棵青菜和一株攀着墙的丝瓜。
屋里的地面是用石灰和沙子抹的,走上去咯吱作响,但被李大姐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她丈夫在小兰五岁那年出了工伤,没挺过来,就这样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
我租住的是靠东边的一间平房,一张木床,一个简易书桌,一把木椅,家具简单,却收拾得井井有条。
"志明啊,你看你教书挺有耐心,小兰也说你人实在。"李大姐坐在我对面,黝黑的脸上满是皱纹,眼神里却带着掩不住的期许,"俺这辈子没啥追求了,就想给小兰找个踏实的人家。"
李大姐搓了搓自己粗糙的手,继续说道:"你要是不嫌弃,就留下来吧,咱这屋虽然简陋,可是遮风挡雨不成问题。"
小兰站在厨房门口,低着头,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两只手不停地绞着围裙角。
她今年二十,比我小两岁,在县毛巾厂做工,每天天不亮就去上班,天黑才回来。
个子不高,圆圆的脸蛋,黑葡萄般的眼睛,说话轻声细语,像是怕惊扰了谁。
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是默默地给我送来热水,有时看我忙着备课,还帮我洗洗衣服。
"大姐,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小兰是个好姑娘,勤快、善良,可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师范学校的同学刘英。
还有,上门女婿在农村可是要被人笑话的,村里人会背后戳脊梁骨,说"倒插门的",说"靠女人吃饭的"。
"你别急着回答,好好想想。"李大姐似乎看穿了我的顾虑,拍拍我的肩膀,慈爱地说,"咱家条件不好,也不会委屈你。"
"小兰勤快,会持家,以后还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窗外传来邻居家收音机的声音,播音员激情洋溢地介绍着某地工厂的生产热潮。
那一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转,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是城中村的喧嚣声,大声吆喝卖茶叶蛋的小贩,炒菜的铲子撞击锅沿的声音,孩子的笑闹声,收音机里传来的《新闻联播》。
我想起了家里的老父亲,他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对土地有着深沉的爱。
含辛茹苦把我和两个妹妹养大,又咬牙供我读到了师范毕业。
临走时,他坐在破旧的门槛上,抽着烟,拍着我的肩膀说:"儿啊,爹没本事,就你争气。"
"以后有出息了,别忘了咱们老周家,你妹妹还等着你帮忙说亲事呢。"
父亲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因为长年拿铁锨,已经变形,指甲里的泥垢怎么也洗不干净。
我也想起了刘英。
她家是县里的干部,父亲在粮食局工作,母亲是医院护士长,家里窗明几净,院子里还种着月季花。
现在她已经考上了省城的师范大学,比我幸运多了。
临别时她站在学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说:"志明,咱们还年轻,等我毕业了,你要是还喜欢我,咱们再说。"
那眼神里的不确定,让我心里打鼓,好像我只是她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过客。
小兰呢?她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
每天早上我出门前,她会把热水准备好,有时还会做好稀饭放在桌上;晚上回来,总能看到她在院子里晾我的衣服。
这些细小的温暖,让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感到家的味道。
我想起老师王铁生对我说过的话。
他比我早来学校几年,是我的师傅,教我怎么备课,怎么跟调皮的学生打交道。
"志明啊,人生有时候不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咱们要量力而行,知足常乐,有饭吃有活干就是福气。"
王铁生心宽,总是笑呵呵的,但听说他年轻时也有过坎坷,爱上了一个城里姑娘,最后因为条件不合适分开了。
现在他也是"老光棍"一个,三十好几了,乡下的媒婆都不上门了,说他年纪太大了,又没存款,又是乡村教师。
我不想重蹈他的覆辙,可是李大姐的提议又让我看到了一条稳当的出路。
外面的雨下起来了,打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像极了我此时忐忑不安的心跳。
天快亮时,我还是没睡着,眼睛干涩得像是被风沙迷住了。
起床后,我胡乱洗了把脸,套上有些起毛的灰色中山装,去学校上课。
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像是有只蜜蜂在不停地嗡嗡作响。
教室里的孩子们已经坐好了,一张张稚嫩的脸庞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
"今天我们学习新课,请翻开课本第四十三页。"我的声音有些嘶哑,昨晚的失眠让我喉咙干痛。
我机械地讲着课,心思却飘到了九霄云外。
"周老师,这道题我不会做。"前排一个小男孩突然举起手,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走过去,看着他稚嫩的脸庞和紧皱的眉头,忽然想到:这些孩子才是我现在该关心的。
我耐心地教他解题,看着他恍然大悟的表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这一刻,我似乎找回了当初选择做教师的初心。
下班回到李家,我看到院子里站着几个陌生人,西装革履,一看就是城里来的干部。
李大姐忙着招待他们,递烟倒茶,看见我回来,赶紧介绍:"志明,这是县里来的调研组,想了解咱们村的情况。"
"你看,我这房客就是东风小学的老师,教书育人,多有出息。"
李大姐脸上洋溢着自豪,好像我是她的亲儿子一样。
一个戴眼镜的女同志走过来,她穿着深蓝色的确良连衣裙,头发烫成了当时最流行的"爆炸头",一看就是城里人。
"你好,我是县教育局的张敏,听说你是东风小学的老师?"她的声音清脆,像是山涧的流水。
我点点头,有些拘谨,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钢笔,那是我最值钱的东西。
张敏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二十五六岁,说话干练,透着知识分子的气质。
她详细询问了我的教学情况,教材使用,学生学习状况,还说要来听我的课,了解一下农村教育的实际情况。
"我们正在考虑增加对乡村教育的支持力度,你们基层教师的意见很重要。"张敏认真地记着笔记,时不时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真诚的关切。
接下来的日子,张敏经常来学校。
她带来了新的教学理念,新教材,有时还带来一些简单的教具,比如地球仪、放大镜之类的东西,这在乡村学校可是稀罕物。
我们一起备课,讨论如何更好地教育这些山村的孩子,如何在有限的条件下提高教学质量。
慢慢地,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期待与她见面,常常提前打扫教室,准备好教案,就为了在她来的时候表现得好一些。
一天下午放学后,张敏提议去村口的小河边散步。
五月的阳光温柔地洒在河面上,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像是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志明,你为什么选择当老师?"张敏问道,她脱下了那双不太合脚的皮鞋,光着脚踩在河边的鹅卵石上。
"我啊,没想那么多,就是想离开农村,有份稳定的工作。"我实话实说,有些不好意思。
"乡村教师多辛苦啊,工资低,条件差,看不到什么前途。"
张敏看着远处,夕阳给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可你知道吗,正是你们这样的老师,在改变这些孩子的命运。"
"我小时候就是在乡村学校读书的,要不是我那个老师坚持教我们超纲的知识,我可能到现在还在地里刨食吃呢。"
她转过头,眼里闪着光:"我想把更好的教育带给这些孩子们,让他们有机会改变命运。"
"志明,你呢?你有什么梦想?"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从来没有人这么认真地问过我的梦想。
"我没想那么远,就想教好书,对得起这份工作,将来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满足了。"
张敏静静地看着我,眼里有我读不懂的情绪:"你比你想象的要优秀得多。"
"我看过你的教案,也听过你的课,你很有教育天赋,能够把复杂的知识讲得浅显易懂,学生们都喜欢你。"
那一刻,我心里泛起了涟漪。
这种被理解、被欣赏的感觉,像春风吹进了我的心田,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和自信。
回到李家,小兰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双手泡在冷水里,指尖都洗得发白了。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洗衣服的动作有些重,砰砰地拍打着衣物,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
"志明哥,晚上吃韭菜鸡蛋饺子,我知道你爱吃。"小兰头也不抬地说,声音闷闷的。
我想上前说话,却听见院外传来一阵响亮的摩托车声,隆隆的发动机声引来了左邻右舍好奇的目光。
"小兰,在家呢?"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推开院门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
他穿着时髦的的确良衬衫,脚蹬擦得锃亮的皮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像城里电影院门口贴的明星海报。
"表哥!"小兰抬起头,脸上露出我从未见过的明媚笑容。
李大姐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切菜的刀,热情地招呼:"刘强,你可算回来了,多久没见了?"
"来来来,坐屋里喝茶,我这就去切西瓜。"
转头对我说道:"志明,这是小兰的表哥刘强,在省城开了个小厂子,这次回来考察市场,看看能不能在县里设个点。"
刘强对我伸出手,手掌宽厚有力:"你好,听李姨说你是老师,真是令人敬佩啊!"
"要不是当年学校老师的指点,我可能连初中都考不上,更别说现在能做点小生意了。"
看着刘强健壮的身材和自信的神态,再想想自己的窘境,我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滋味,酸酸的,像是没熟透的青梅。
晚饭后,刘强兴致勃勃地讲起了省城的变化,高楼大厦,宽阔马路,花园喷泉,霓虹闪烁,电影院门口排起的长队。
小兰听得目光发亮,不时发出惊叹。
李大姐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刘强,都说你有本事,这回可真见识到了。"
她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志明,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蝉鸣声都清晰可闻。
我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茶杯转。
刘强似乎察觉了什么,主动岔开话题,问起了村里的变化,谁家盖了新房,谁家添了孩子。
气氛这才缓和下来,可我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上是轻松还是失落。
夜深人静,我又是一夜未眠。
躺在床上,看着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斑驳的墙壁上,形成斑斑点点的光影。
窗外的蝉鸣和远处的狗叫声伴随着我的思绪起伏,像一首没有旋律的乐曲。
我想起了王铁生老师说过的话:"人这辈子啊,总要为自己活一回,不能光为了别人的期望活着。"
"我就是活了大半辈子才明白这个道理,可惜有点晚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就起床了,决定去找王老师聊聊。
东方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空气中带着初夏的清新,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老师住在学校后面的一排简易平房里,我走过去时,他正在院子里打太极拳,动作舒缓而有力。
"老王,我..."我站在院门口,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王老师看见我,停下动作,额头上的汗珠在晨光中闪闪发光:"这么早来找我,肯定有心事。"
他拍拍身上的灰尘:"进来坐,我给你泡茶。"
屋里很简单,一张木床,一个书桌,书桌上摆着
来源:留住美好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