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92年夏天,小县城平水迎来了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家中除了我,还有父亲林志强和母亲王淑芬。我们家不算富裕,但也勉强能够维持生活。
那年我刚满十六,父亲身患重病,是我坚持要带他前往上海寻求姑姑帮助。
原本相信亲情深厚,不料世态炎凉早已注定。
那个深夜,我被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吵醒,而从门缝中看到的场景,让我懊悔万分...
01
1992年夏天,小县城平水迎来了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家中除了我,还有父亲林志强和母亲王淑芬。我们家不算富裕,但也勉强能够维持生活。
那年暑假,邮递员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带着叮铃铃的铃声来到了我家门口。
"林家有信,是从北京寄来的!"邮递员扯着嗓子喊道,那声音在寂静的乡村小院里显得格外响亮。
我一个箭步冲下院子,迫不及待地接过那封信,心跳加速。从北京来的信?在我们这个小县城,能收到一封从首都寄来的信,简直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谢谢王叔!"我欢快地说,一边迫不及待地打量着信封。
信封上是一笔娟秀的字迹,清晰地写着我的名字和地址。寄信人是我姑姑林秀芳,一个在我记忆中有些模糊的形象。
"小海,谁的信啊?"母亲从灶台边探出头来问道,手上还沾着和面的白色面粉。
"是姑姑从北京寄来的!"我兴奋地回答,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信中,姑姑热情地邀请我去北京游玩,说是想让我开开眼界。信纸上还附了几张照片,有宏伟的天安门广场,有雄伟的长城,还有姑姑一家在北海公园的合影。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照片,仿佛能感受到大城市的繁华与热闹。
"妈,姑姑邀请我去北京玩呢!"我高兴地挥舞着信,冲进厨房。
母亲停下手中的活计,接过信看了看,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她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北京?那么远的地方,你一个人怎么去?你这孩子懂什么,大城市复杂得很,万一碰上坏人怎么办?"
"姑姑会来火车站接我的,不会有事的!"我急忙解释道。
母亲摇摇头,继续揉面:"再说了,去北京多花钱啊,火车票就不便宜,咱家现在哪有那个余钱?你爸在砖厂干活,一个月才挣多少?我种地的收成也不稳定,今年又是旱年,收成肯定不好。"
"可是姑姑说她会负担我在北京的一切费用,包括来回的车票,只要我能过去。"我不甘心地辩解道,心中那个向往北京的梦开始绽放。
02
"她说负担就负担啊?话说得轻巧。"母亲冷笑一声,"到时候你在人家家里吃饭住宿,也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吧?总得买些礼物人情往来,这又是一笔开销。"
"可是姑姑说..."我还想争辩。
"不行就是不行!"母亲态度坚决,拍了拍手上的面粉,"你姑姑嫁到北京这么多年,有几次回来看过我们?当初你爷爷生病,她连个电话都没打,现在突然想起来要请你去,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我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母亲见我情绪低落,语气缓和了一些:"小海,妈不是不让你见世面,实在是家里条件不允许啊。等你以后考上大学,有的是机会去北京。"
"嗯,我知道了。"我勉强点点头,心里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晚饭时,父亲回来了。他一身灰尘,脸上的皱纹里都是细小的灰黑色砂砾。他一进门就听我说起了这件事。
"爸,姑姑邀请我去北京玩,可是妈不让我去。"我抱怨道,希望能得到父亲的支持。
父亲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你妈说得对,北京太远,你一个人去不安全。再说了,城里人的生活和我们不一样,你去了可能会不习惯。"
"可是爸,我真的很想去看看北京啊!"我恳求道。
父亲拍拍我的肩膀:"等将来有机会再说吧。现在你还小,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我只能把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将这个未能实现的梦想深埋心底。那时的我,对北京充满了向往,那里有高楼大厦,有繁华的街道,有我从未见过的世界。
姑姑林秀芳是父亲的妹妹,年轻时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毕业后嫁给了北京人陈建国,从此定居北京。姑姑在一家外贸公司工作,姑父则是某国企的中层管理人员,家庭条件相当不错。
"你姑姑自从嫁到北京,就把咱们这些穷亲戚忘了。"每次提起姑姑,母亲总是这样说,语气中带着几分酸楚和怨恨。
父亲则很少谈论姑姑,只是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时,对着姑姑寄来的照片默默出神。照片上的姑姑身着时髦的衣服,站在天安门前笑得灿烂。
03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1994年冬天。那是一个格外寒冷的冬日,窗外北风呼啸,刮得窗户直响。
"小海,快去叫医生!你爸晕倒了!"母亲惊慌失措的喊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我揉着惺忪的睡眼,一骨碌爬起来,看到父亲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紫,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那天,父亲在砖厂搬砖时突然倒下了。工友们赶紧把他送回家,而我和母亲连忙将他送往县医院。
"林先生的情况不太好。"医生推了推眼镜,神情凝重,"初步诊断是主动脉瓣膜狭窄,可能并发心肌病变。我们这里条件有限,建议你们去大城市的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和治疗。"
"大城市?那得多少钱啊?"母亲的声音颤抖着。
"至少得几千块,如果需要手术,可能要更多。"医生叹了口气,似乎对我们的窘境感到同情。
几千块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在砖厂的工资是我们主要的经济来源。现在他病倒了,家里的生活顿时陷入了困境。
接下来的日子里,父亲的病情不断加重。他时常胸闷气短,稍微活动一下就会大汗淋漓,脸色发青。夜晚,他常常被剧烈的胸痛惊醒,痛得直冒冷汗。
我和母亲轮流照顾父亲,同时想尽办法筹钱。母亲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去卖了,甚至连她结婚时的金耳环也不例外。我则辍学在家,跑去砖厂顶替父亲的位置,希望能多赚一些钱。
"小海,你去县医院帮我配点药吧。"一天晚上,父亲躺在床上,虚弱地对我说。
"爸,县医院的药对你没什么用,我们得想办法去大城市看病。"我握着父亲粗糙的手,心疼不已。
"去大城市?那得多少钱啊,咱家哪有那个条件?"父亲苦笑着摇摇头,"别想那么多了,听天由命吧。"
"不行!"我的声音哽咽了,"爸,你不能就这样放弃啊!"
那天夜里,我蜷缩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了整个小县城。我想起了姑姑,想起了她在北京的生活,想起了她曾经的邀请。
04
第二天一早,当我下楼去买早餐时,无意中看到母亲正站在门口和一个陌生男子交谈。
"您看,这个条件可以吧?五百块钱一次,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那男子压低声音说。
"那...会不会有危险?"母亲犹豫地问。
"放心吧,我们都是专业的。只要您身体健康,捐献一次血浆完全没问题。"
我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拉住母亲:"妈,你要干什么?"
母亲被我吓了一跳,连忙摆手示意那男子离开。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小海,妈妈就是问问..."
"妈,你不能卖血!"我眼眶湿润了,"我们可以想其他办法,但这条路行不通!"
母亲低下头,默默地掉下眼泪。我知道,为了救治父亲,她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就在那一刻,我下定了决心。
"喂,是林秀芳姑姑吗?"我紧张地拿着电话,手心里全是汗。这是我第一次给姑姑打电话,心里既期待又忐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是我,请问你是?"
"姑姑,我是小海,林小海。"我急切地说道。
"小海?"姑姑的声音明显惊讶,"怎么突然想起给姑姑打电话了?"
我深吸一口气,将父亲的病情和家里的困境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姑姑。说着说着,我的声音哽咽了:"姑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想带爸爸去北京看病,可是我们没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姑姑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迟疑:"小海,你知道的,北京的医疗费用很高..."
"姑姑,我不是要钱,我只是想请你帮忙联系一下医院,让爸爸能够尽快得到治疗。"我急忙解释道,"我们自己会想办法筹钱的。"
又是一阵沉默,姑姑似乎在思考什么。终于,她开口了:"这样吧,你和你爸爸先来北京,住在姑姑家。我帮你们联系医院,看看能不能找到便宜一点的治疗方案。"
我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真的吗?姑姑,太谢谢你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过去?"
"随时都可以,不过你们得先准备好路费。"姑姑说,"到了北京给我打电话,我去火车站接你们。"
05
挂了电话,我兴冲冲地跑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父亲和母亲。
"小海,你怎么擅自联系你姑姑了?"母亲皱着眉头,语气不太高兴。
"妈,这是好事啊!姑姑答应帮忙联系医院,还让我们住在她家里。"我不解地看着母亲。
"你姑姑会这么好心?"母亲冷笑一声,"她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过我们,现在突然这么热心,谁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妈,姑姑是爸爸的亲妹妹,她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我辩解道。
父亲咳嗽了几声,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小海,你妈说得有道理。你姑姑这些年一直在北京生活,恐怕早就和我们这些乡下亲戚疏远了。你贸然联系她,可能会让她为难。"
"可是爸,姑姑已经答应了啊!她说了,会帮忙联系医院,还让我们住在她家里。"我坚持道。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既然你姑姑已经答应了,那就去吧。不过..."她转身走进里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这些年我省吃俭用攒下的一点钱,加上卖掉的东西,一共有两千多块。你们带着,至少够看几天病的。"
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和布满皱纹的双手,我的心揪成一团。我知道,这些钱凝结着母亲多年的心血和汗水。
"妈,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爸爸的。"我郑重地承诺。
"还有,"母亲从厨房里拿出几瓶自己腌制的咸菜和一些土特产,"这些带给你姑姑,毕竟是去人家家里住,不能空着手。"
就这样,在一个寒冷的冬日清晨,我和父亲踏上了北上的列车。车窗外,雪花飘飘洒洒,似乎在为我们送行。
北京的冬天比家乡还要冷。当我和父亲拖着行李,迈着疲惫的步伐走出北京站的时候,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钻心的冷。
"小海!志强!这边!"一个穿着时髦大衣的女人在人群中向我们挥手。那是姑姑林秀芳,虽然已经多年未见,但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姑姑比照片上显得更加精致和优雅。她梳着时髦的短发,脸上化着淡妆,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大城市女性特有的气质。
"姑姑!"我兴奋地迎了上去。
姑姑给了我一个拥抱,然后关切地看向父亲:"哥,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是不是很累?"
父亲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路上有点颠簸。"
"那咱们赶紧回家吧,外面太冷了。"姑姑招了一辆出租车,示意我们上车。
06
车行驶在北京的大街上,两旁高楼林立,霓虹闪烁。这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世界,繁华而陌生。
"小海,你长高了不少啊!"姑姑微笑着看着我,"上次见你还是个小屁孩呢。"
"是啊,一晃都十六岁了。"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那你现在上高中了吧?学习怎么样?"
"我...我暂时辍学了。"我低下头,"家里困难,我得去砖厂帮忙。"
姑姑的表情微微一滞,随即叹了口气:"唉,你们家里条件是不太好..."
车子拐进一条宽阔的街道,停在一栋高大的住宅楼前。姑姑解释道:"这就是我家,在三楼。"
姑姑的家比我想象中还要宽敞明亮。客厅里摆放着真皮沙发和大彩电,墙上挂着精美的字画,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整个房子干净整洁,处处透着富足的气息。
"你们先坐会儿,我去倒杯热水。"姑姑热情地说着,走进厨房。
我和父亲拘谨地坐在沙发上,不敢随便触碰什么。这样的环境对我们来说太奢华了,生怕一不小心弄坏了什么。
"姐,他们来了?"一个中年男子从里屋走出来,应该是姑父陈建国。姑父个子不高,但精神矍铄,穿着一件质地考究的羊毛衫。
"是啊,刚到。"姑姑从厨房里端出两杯热茶,"这是我哥和我侄子小海。"
姑父点点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你们好,辛苦了。"他的态度不冷不热,语气中透着一丝生疏。
"姑父好。"我礼貌地问好,同时递上母亲准备的礼物,"这是我妈特意让我们带来的,都是家乡的特产。"
姑父接过礼物,随手放在一旁:"嗯,谢谢。你们先休息吧,我还有事,先回书房了。"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客厅。
姑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别介意,你姑父就这性格,不太爱说话。来,我带你们去客房安顿下来。"
客房虽然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两张单人床,一个衣柜,还有一张书桌。窗外就是北京繁华的街景,夜幕降临,霓虹灯已经亮起,五彩斑斓。
"谢谢你,秀芳。"父亲真诚地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哎呀,说这些干什么,都是一家人。"姑姑笑着摆摆手,"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准备晚饭。对了,明天我帮你联系一下医院,争取尽快安排检查。"
晚饭很丰盛,有鱼有肉,还有几道精致的小菜。姑姑的儿子陈明和女儿陈蓉也回来了,他们比我小几岁,见到陌生的叔叔和堂哥,显得有些局促和不自在。
07
"这是你们林叔叔和林哥哥,从老家来的。"姑姑介绍道。
"叔叔好,哥哥好。"两个孩子乖巧地问好,但眼神中透着几分好奇和疑惑。
饭桌上,姑姑热情地询问家乡的变化和亲友的近况。父亲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避免提及家里的困境。我则大口吃着饭菜,心想北京的饭菜果然比家乡的精致许多。
"明天我上午请假,带你去医院看看。"姑姑对父亲说,"我们单位有个医疗互助会,可以报销一部分费用。"
"那太好了,谢谢你。"父亲感激地说。
"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姑姑笑着说,但笑容中似乎藏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晚饭后,姑父回到书房工作,表哥表妹回房间写作业,姑姑则在厨房里洗碗。我主动上前帮忙,但被姑姑婉拒了。
"你们坐了一天火车,肯定累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去医院呢。"姑姑体贴地说。
回到客房,父亲靠在床头,轻轻按着胸口,脸色有些发白。
"爸,你是不是不舒服?"我担忧地问。
"没事,可能是路上太颠簸了。"父亲勉强笑了笑,"你姑姑家挺好的,比咱们家强多了。"
"是啊,姑姑对我们也很热情。"我点点头,"明天就能去医院了,爸,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父亲看了看窗外的夜景,若有所思:"小海,你姑姑这些年在北京过得不错,比咱们强多了。
不过,城里人有城里人的烦恼,也不容易。"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道:“姑姑家这么富裕,有什么不容易的呢?”
父亲叹了口气:"好是好,就是总觉得...算了,别多想了,睡吧。"
我关上灯,躺在床上,听着父亲均匀的呼吸声,慢慢进入梦乡。
入睡不久,一阵细微的喘气声传入耳中,断断续续,若有若无,令人心痒难耐。
我朦朦胧胧地张开双眼,四周漆黑一片,仅有窗帘间的细缝透进一线淡淡的月色。
只见父亲躺在对面床上熟睡中,发出轻微的鼾声。
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坐起身,竖起耳朵,声音似乎是从门外传来的。
出于好奇心,我小心翼翼地起床,光脚踏在冰冷的地面上。
拉开房门,走廊一片黑暗,唯有尽头书房的门缝中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
我蹑手蹑脚地沿走廊移动,那喘息和交谈声逐渐变得清晰。
书房门半掩着,我悄无声息地靠近,贴在门框边,从那窄小的缝隙向内张望。
"你怎么能答应他们来北京呢?现在好了,住在咱们家里,还要负责他们的医疗费用?"姑父的声音虽然压低,但语气中充满了不满。
"他是我亲哥哥啊,现在生病了,我能见死不救吗?"姑姑无奈地说。
"可你也知道,心脏病手术费用有多高!我们自己的生活也不宽裕,前段时间才刚换了新车,还有明明明年出国留学的费用..."
08
我不敢再听下去,悄悄关上了门。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明天去医院后,事情恐怕不会像我想象的那么顺利...
第二天一早,姑姑如约带着我和父亲去了北京最好的心脏专科医院。医院里人头攒动,到处都是前来就诊的病人。
"林先生,别着急,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专家,一会儿直接去专家门诊。"姑姑熟练地在医院里穿梭,显然对这里很熟悉。
经过一系列繁琐的挂号和排队,我们终于见到了医生。这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专家,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看起来很和蔼。
"这位病人的情况比较严重啊。"老专家仔细查看了父亲带来的检查资料,皱起眉头,"主动脉瓣膜狭窄程度较高,已经合并心肌病变。建议立即住院,进行更详细的检查,然后考虑手术治疗。"
"手术...需要多少费用?"我紧张地问。
"这要看具体情况,如果只是主动脉瓣膜置换,大约需要十万元左右。如果合并其他手术,费用会更高。"老专家解释道。
十万元!这个数字让我和父亲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对于我们家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能...能便宜一点吗?"我小声问道,声音中充满了恳求。
老专家摇摇头:"这已经是最基本的费用了,心脏手术本身就很复杂,需要的材料和技术都很昂贵。不过..."他顿了顿,"你们可以申请医疗救助,可能会减免一部分费用。"
姑姑在一旁补充道:"我们单位的医疗互助会也可以报销一小部分,但不会太多。"
离开专家诊室,我们三人沉默地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气氛有些压抑。
"十万元..."父亲喃喃自语,脸上写满了绝望,"这辈子我都挣不到这么多钱啊。"
"哥,别着急,我们可以想办法。"姑姑安慰道,但语气中明显带着犹豫和为难。
我知道,姑姑也被这个巨大的数字吓到了。虽然她在北京生活得不错,但十万元对她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秀芳,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吧。"父亲苦笑着说,"我这病啊,可能就是命该如此。咱们回老家吧,至少不给你添麻烦。"
"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姑姑责备道,"人命关天的事,怎么能放弃呢?这样吧,今天先去办住院手续,做详细检查。费用的事情,我们慢慢想办法。"
09
就这样,在姑姑的坚持下,父亲住进了医院。办理住院手续时,医院要求预交五千元押金。我咬咬牙,从母亲给的两千多块钱里拿出一千五百,姑姑则补上了剩余的三千五百。
"小海,钱不够用的话,你跟姑姑说。"姑姑叮嘱我,"不过..."她欲言又止。
"姑姑,我知道这笔钱对你们家也是不小的负担。"我感激地说,"等爸爸好了,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姑姑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接下来的三天里,父亲接受了全面检查。结果不容乐观:主动脉瓣膜严重狭窄,需置换人工瓣膜;心肌已出现病变,需额外处理;手术风险较高,但不做手术随时有生命危险。
最终手术费用估算出来了:至少需要十五万元。
当医生宣布这个数字时,病房里一片寂静。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感觉天旋地转。十五万元,这是什么概念?我们家辛苦工作一辈子,也攒不下这么多钱。
"医生,有没有更便宜的方案?"我哽咽着问。
医生摇摇头:"心脏手术没有便宜方案,这已经是最基本费用。如果经济有困难,可以申请医院救助基金,但最多只能减免两三万元。"
离开病房,我和姑姑站在走廊上,不知该说什么好。
"姑姑,我该怎么办?"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姑姑拍拍我的肩膀:"小海,别急,我们回家商量。"
回到姑姑家,姑父已经回来了。一看到我们,他皱起眉头:"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姑姑把诊断和费用告诉了姑父。听完后,姑父脸色变得很难看。
"十五万?你们疯了吗?我们家哪来那么多钱?"姑父提高了声音。
"可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啊!"姑姑也提高了嗓门,"他是我亲哥哥!"
"亲哥哥?他平时对你怎么样?这么多年,他帮过你什么?"姑父冷笑,"现在有难了,就想到你了?"
"陈建国!你..."姑姑气得脸色发白。
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没想到来北京求医,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姑姑家看似富足的生活背后,竟有这么多无奈和算计。
"小海,你先回房间休息。"姑姑转向我,勉强挤出笑容,"这事我和你姑父商量。"
我默默回到客房,听着外面隐约的争吵声,心里又急又难过。
这时,客房门被轻轻推开,表哥陈明探进头来:"哥,吃饭了。"
10
晚饭气氛异常沉重。姑姑姑父各自沉默,表哥表妹也不敢多说话。我强迫自己吃了几口,但实在没胃口。
"小海,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你爸,再找医生商量。"姑姑突然说。
姑父放下筷子:"明天我有重要会议,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随便你。"姑姑头也不抬地回答。
饭后,我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检查结果和费用。
"十五万?"母亲惊呼,然后沉默良久,"小海,要不你们回来吧。"
"妈,回来了爸爸就没救了!"我急切地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窸窣声。我轻手轻脚走到门前,透过门缝看到表哥表妹在走廊小声交谈。
"这些乡下亲戚真麻烦,妈妈说他们要花十五万做手术。"表妹撇嘴说。
"那钱本来是给我出国用的。"表哥小声道。
"难道真要给他们?"
"怎么可能?爸爸说最多给两万,剩下的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反正他们住不了几天就得滚蛋。"
我手脚冰凉。这就是我心目中热情的表哥表妹?
半夜,我被书房争吵声惊醒,悄悄走到门外。姑姑和姑父正激烈争执。
"那是我亲哥哥!你让我见死不救,我做不到!"姑姑哭着说。
"十五万不是小数目!明明明年就要出国,那钱是留给他的!"姑父拍桌子,"我们自己的日子都不好过,还要照顾他们?"
"我可以拿出我的积蓄..."
"你有多少?三万?五万?还远远不够!我们最多给两万。"
"两万?那还不如不给!我怎么跟他们开这个口?"
"那随便你!"姑父摔门而出。
我赶紧躲进旁边的卫生间,等姑父走远后才悄悄回到客房。此时的我,心如刀绞。姑姑所谓的"热情"背后隐藏的真相让我清醒了——我们不过是姑姑家的负担,是他们眼中的麻烦制造者。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曾经对北京的向往,对姑姑家的憧憬,此刻全都化为泡影。
我后悔不已,后悔自作主张联系姑姑,后悔带父亲来北京,后悔天真地以为血浓于水的亲情能够战胜一切。
第二天早晨,我和姑姑去医院看望父亲。一路上,姑姑不停地叹气,眼圈泛红,显然一夜未眠。
"小海,关于手术费用的事情..."姑姑欲言又止。
"姑姑,我都听到了。"我直视姑姑的眼睛,声音平静但带着寒意,"昨晚你和姑父的争吵,表哥表妹的议论,我都听到了。"
姑姑脸瞬间变得苍白:"小海,你别误会,你姑父不是那个意思..."
11
"我没有误会。"我苦笑一声,"十五万对你们家来说也是笔不小的数目。我会带爸爸回老家的。"
"不,小海,你听我解释..."姑姑急切地抓住我的手。
"不用解释了。"我轻轻挣脱她的手,"今天就办理出院手续,明天带爸爸回家。"
姑姑愣在那里,眼泪不住流下:"小海,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来到医院,父亲似乎已经看出了什么。他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平静地看着窗外。
"爸,我们明天回家吧。"我握住父亲粗糙的手。
父亲点点头:"嗯,回家好。"
"哥,你别听小海胡说,谁说要你们回去了?"姑姑慌忙解释,"手术费的事情,我们可以想办法..."
"秀芳,别说了。"父亲虚弱地笑笑,"我明白的。北京的医疗费用太高了,我这病啊,可能就是命该如此。回老家养养也一样。"
"哥..."姑姑哭了出来。
"不哭了。这几天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我和小海都很感激。"父亲安慰道,"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难处,我不怪你。"
姑姑擦了擦眼泪,突然说道:"等等!小海,你还记得你妈的表姐吗?就是嫁到北京的王阿姨?"
我愣了一下:"是不是那个每年过年都会给我们寄贺卡的人?"
"对!她丈夫在协和医院工作,是个主任医师。也许她能帮上忙!"
姑姑立即拨通电话。一番交谈后,她兴奋地说:"王阿姨马上过来!她丈夫在这家医院有熟人,可以帮忙争取最优惠的治疗方案!"
不到一小时,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匆匆赶来,紧紧抱住了我:"小海,这么多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这就是王阿姨,母亲的表姐,年轻时考上北京大学,嫁给了一位医生,定居北京。她看望了父亲,询问病情后说:"志强,别担心,我家虽不富裕,但救命钱还是有的。我丈夫在医院有人脉,可以帮你争取最优惠的治疗和医疗救助。"
"这怎么好意思呢?"父亲惭愧地说。
"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再说当年我上大学时,你可是接济过我不少。现在你有困难,我怎能不管?"
听到这里,姑姑脸色变得很不自然,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王阿姨转向姑姑:"秀芳,你先回去吧,这边有我照顾。小海和志强今天就搬到我家住。"
"好吧。"姑姑犹豫了一下,"我回去收拾他们行李。"
姑姑离开后,王阿姨联系了她丈夫。很快,刘主任出现在病房,查看了父亲的病历后说:"情况的确严重,需尽快手术。别担心,我已联系了心外科专家。费用方面可申请特殊救助基金和医疗互助金,至少能减免七八万。"
就这样,父亲很快安排了手术,我们也搬到了王阿姨家。虽然他们家只有个小三居室,但比姑姑家那宽敞却冰冷的大房子更温暖安心。
12
临走前,姑姑来医院送我们,眼圈红红的,欲言又止。
"姑姑,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我主动打破沉默,"我明白,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难处。"
"小海,是姑姑对不起你们。我真的很抱歉。"姑姑哭了出来。
姑姑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虽然不多,但希望能帮上忙。"
父亲没有接:"秀芳,不用了。王家已经帮我们安排好了,你自己留着用吧。"
姑姑把信封塞进我手里:"小海,你收着。这是姑姑的一片心意。"
我最终接了下来。回到王阿姨家,打开信封,里面居然有两万元,可能是姑姑全部的积蓄。
手术那天,王阿姨和我一早就到了医院。让我意外的是,姑姑也来了,还带来了表哥表妹。
表哥不好意思地说:"林哥,对不起,之前我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四小时后,手术成功了,父亲脱离了危险。我松了口气,泪水夺眶而出。王阿姨紧紧抱住我,姑姑则站在一旁默默流泪。
一个月后,父亲出院了。在医院特殊照顾下,费用最终只花了不到六万元,主要由王阿姨夫妇和姑姑分担。
回老家前,我们去姑姑家道别。姑姑热情接待了我们,姑父也比之前和善多了,表哥表妹则显得拘谨。
"哥,小海,这段时间辛苦了。真的很抱歉..."姑姑递上热茶,满脸愧疚。
"秀芳,别这么说。"父亲笑着摆手,"没有你联系王家,我这条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姑父也主动道歉,表哥表妹向我们鞠躬。我勉强笑笑,虽心里还有芥蒂,但看在父亲已原谅他们的份上,我也不再计较。
临走时,姑姑拉着我的手,眼含泪水:"小海,姑姑知道你心里还有疙瘩,但希望你能原谅姑姑。有空常联系,以后来北京,一定要来姑姑家住。"
我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这次北京之行,让我明白了许多道理。人心复杂,亲情也并非永远可靠。有些人表面热情,内心冷漠;有些人看似疏远,却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
来源:小灰灰游戏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