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全世界的绘画历史看，中国画的发展太超前了：2000年前，古人在石壁上留下的丹青，人物、飞鸟、走兽已经是线条的盛宴；1000年前，中国山水画已经高度成熟，两宋黄金时代一直绵延300年到元代，“元四家”已经在绘画里做减法，相当于后现代了——此时意大利文艺复兴才开

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章咪佳

今天是展览的最后一天——这场在浙江展览馆举行的第八届杭州·中国画双年展，主题叫“稽古振今”，以古为鉴，振兴当下。

从全世界的绘画历史看，中国画的发展太超前了：2000年前，古人在石壁上留下的丹青，人物、飞鸟、走兽已经是线条的盛宴；1000年前，中国山水画已经高度成熟，两宋黄金时代一直绵延300年到元代，“元四家”已经在绘画里做减法，相当于后现代了——此时意大利文艺复兴才开场。

对于曾经有过这样的高度，今人“稽古”还有出路吗？

在这个意义上，今年的中国画双年展更是一个“振今”锋芒毕露的展览。

尤其是此次展览呈现了一批青年艺术家具有探索性的作品，它们像是暗夜里的炬火。中国文联副主席、浙江省文联主席许江形容年轻人的创作状态，是“不恨我不见古人，恨古人不见我”，“认识到古人的优长是很容易的，难的是要让我的创造进入到古人认同的系列里，这是为之奋斗的目标。”“稽古振今”对他们来说，不仅是对传统文化记忆的深度挖掘与精心守护，更是对当下时代精神的敏锐捕捉与有力表达。

我们专访了中国画创作队伍中的一批新生力量——参展画家黄芳、吴冠华和宋开智，从解读各自的创作出发，谈谈他们的笔墨如何追随时代。

也非常欢迎各位观众在展期的最后阶段前往现场，面对原作观看更多的门道。

第八届杭州·中国画双年展今天最后一天在浙江展览馆展出。本届双年展以“稽古振今”为主题，聚焦“师古人”的核心命题，既延续了历届对中国画本体的深度追问，亦开启了一条更宏阔的古今对话之路。主体展由40位艺术家共同呈现，其中既有6位已故艺术大家的传世之作，也有当代9位艺术名家以及25位中青年艺术家的精品之作 图源：浙江文艺

时代最真实的生命印迹

参展本届中国画双年展的这组作品，是吴冠华多年对于写实人物画所做研究的一个缩影。她说每一张画，都是为了解决某些问题而产生的。

吴冠华的创作方向深受导师吴宪生老师的影响，吴先生是现代写实人物画的代表性画家，他让我坚定了写实人物这一方向。

写实人物之所以称其为“写实”，就在于我们必须非常客观真实的表现对象，世间没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即使是双胞胎也会因其性格的差异而呈现出不一样的精神气质，写实对客观的表现最真实，难度也最大，特别是人物画，往往“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须细心观察，才能发掘出人物所具有的个性特征，否则很容易流于表面化、程式化。当然，空有其表还不行，形神皆备才是人物画的至高境界。所以，如何准确地表现对象的个性特征就成为我艺术创作所一直追寻的方向。

现代人物画对传统人物画的突破之一，是人物个性化的刻画。写生先入为主的学习方法，确立了学画者客观为师的概念，即以客观形象为表现的依据，并尽可能地画出客观形象的原貌（即一般所谓要画得像）。

现实中的客观对象是千差万别，各自具独特的形象特征。作画者画出来的形象不再是程式化的千人一面，而具有了人物的个性特征。这种以客观为师的学习方法，造就了现代人物画家刻画人物个性的本领。

吴冠华《蕉荫絮语》纸本设色 166×153cm 2009年 图源：浙江文艺

《蕉荫絮语》创作得最早。这张表现的是多人组合，且都是彝族女性形象。如何表现共性中的个性，是艺术家在这张画里要解决的问题。

首先在年龄上，因最左边的人物是年轻姑娘，为了与右边3位女性有所区别，吴冠华在头饰和鞋子的颜色上做了点文章，让她显得更靓丽一些。

再是性格上，特别中间的那两位，因为年纪相近、角度相似，如何区分？艺术家通过表情区别：一个露齿大笑；一个抿嘴浅笑。于是一个就展示了开朗的个性，另一个则显得成熟端庄。最后在形象上也是力求各有各的特点。

吴冠华《收获季节》156×93cm 图源：浙江文艺

完成《蕉荫絮语》后，吴冠华对人物的理解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我觉得人物内在的精神还可以表现得更深入，于是又回归到单人肖像创作，她画了《收获季节》。

不同于前期她尝试过的单人半身肖像静态的画法，这件作品中的彝族女人是全身立像，艺术家赋予了人物更生动的肢体语言，以暗示生活的重量。“在个性表现上，我着重刻画人物的头与手，特别是人物的神态。微微相蹙的眉头，忧伤的眼睛，干涩而微张的嘴唇，布满青筋且粗糙的手，都是细细描绘，力求把人物最真实的气质展现给世人。”

吴冠华《果熟瓜落话丰年》纸本设色 220×200cm 2024年 图源：浙江文艺

写意创作《果熟瓜落话丰年》，是吴冠华在对长期工笔技法惯性的自觉突围以后形成的新方向。“这张画我又回归了老本行工笔创作，但与以往的工笔表现有了很大的改变：在人物的头手和一些背景道具的表现上，运用了小写意的画法，从原来的细工笔向粗工笔转化。”吴冠华说，之所以有如此转变，还是因为任何的形式语言都需要为对象服务。

“这张画的人物形象是几个唠嗑的农村大爷，相比原来的细画法，容易因为画面的细腻光滑而丧失岁月的质感。运用局部小写意的画法，可以形象地表现经历长期劳作而产生的那种如老树皮般的粗粝之美。”

吴冠华的每次创作动机重新定义“真实”的维度。“当我们摒弃程式化滤镜直面真实时，每个形象都成为了现实中的唯一。”她认为这种对个性的虔诚追寻，既是对传统的超越，又是对绘画本质的回归。

黄芳：于传统中寻径，向当代处绽华

在多元文化激烈碰撞的当下，新兴艺术形式如潮水般不断涌现，传统艺术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艺术家不免担忧中国画在新时代的意义与出路。

“然而每当我沉浸于传统艺术的博大精深和深邃内涵时，内心的忧虑便会瞬间消散。”传统艺术所蕴含的无尽魅力与深厚底蕴，赋予了黄芳强大的勇气与源源不断的动力，“我们倡导‘稽古’，绝不是对传统技法与题材的简单重复与模仿，它是一个内核稳定却又充满生机、不断生发变化的能动系统。”

从《浅栖自依依》到《中华竹韵》，此次参展的每一幅画作都是黄芳在传统与创新融合之路上的阶段性思考与探索，也是她在艺术征程中践行“稽古振今”理念的见证。

黄芳《浅栖自依依》纸本 131×226cm 2009年 图源：浙江文艺

《浅栖自依依》，以雪雁作为画面主体，芦苇和雪景作为背景，呈现出了自然的静谧安详与生命的坚韧顽强。在技法上，注重线条的表现力，通过线条的轻重缓急、虚实变化，勾勒出雪雁的形体结构和羽毛质感，以及芦苇在雪中的姿态。

色调淡雅素净，运用多种手法来表现白色，有色墨烘染留白的雪地、芦苇上的积雪，也有以白色积染而成的雪雁，虚实相映成趣，营造出雪天特有的寂静与清冷氛围。这一创作思路深受传统绘画的启发，古人常以自然之景寄托情感，我借鉴了这种方式，并融入现代的审美观念，赋予作品新的生命力。

黄芳《远思·志在摩霄》绢本 192×171cm 2018年 图源：浙江文艺

《远思·志在摩霄》以鹰为表现对象。在华夏民族文化中，鹰是神的化身，象征着壮伟、博大、神勇和自由。黄芳在创作时，将传统技法与现代语汇相结合，描绘了架上之鹰，寓意虽有世俗阻碍，但不能磨灭其抱负和勇气。作品弘扬了民族精神中自强不息、超越庸俗的品质，彰显了至高、至大、至刚、至正的不凡气概。这不仅是对传统文化中鹰的形象的传承，更是结合现代社会的背景，赋予其新的时代意义。

黄芳《盛世芳华》绢本 140×200cm 2018年 图源：浙江文艺

《盛世芳华》以中国古代吉祥寓意的禽鸟和花卉为素材，借鉴徐熙“铺垫花”的设色与章法，以三联通景屏的形式呈现：湖石边绘羽毛华丽的野禽，枝叶间数鸟点缀掩映，几乎满幅点染，以此表现繁花似锦，满堂生辉。作品寓意时代的繁荣安定与祥和，契合“文化自信”。在设色上，采用重彩多色，靛青底增强对比与装饰效果，将装饰性与绘画性相结合，探索工笔重彩的新途径和新突破。

黄芳《中华竹韵》绢本 185×170cm 2024年

《中华竹韵》，以绢本水墨的形式表现中国文化中的“竹韵”。在中国文化中，“竹”一直是文人墨客喜爱的题材，它不仅代表着竹之“物性”，更寄托了文人的性情和家国历史情怀。画面以条屏组合的形式创作这幅作品，既相对立独立，表现了竹子的不同风貌和精神状态，又保持了整体的关联性；水墨虚实相生，化繁为简，微妙丰富，平淡自然，最能体现竹韵及气格。“通过这幅作品，我希望能在物的表象之外，传达更深层次的精神韵味，让观者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

宋开智：

“‘稽古’需如匠人剖玉，深研古法精微，而‘振今’则需以个人心性重塑传统，别开时代生面。”宋开智的参展作品中，既有对传统笔墨程式的回溯，也有对水墨表达的实验性探索。

《灵变》纸本水墨 240×200cm 2023年 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几张大幅作品的表现技法主要来自传统中国画的水墨语言，力求在飞白与浓淡所营造的笔墨气韵中体现出“以书入画”“金石入画”的优秀传统，此为“稽古”。

作品《灵变》以草虫为载体，反映了宋开智近年来对于笔墨“当代性”的思考与尝试。作品中草虫收张活脱的造型源自对琥珀中昆虫化石的观察，前人作草虫多是宏观视角的归纳，在对传统表现手法吸收借鉴的基础上，他尝试从草虫微观角度的复杂性入手，结合水墨效果的张力来探索新的表现形式，从传统的范式到水墨的表达，既拉开距离又不背离传统，契合了本次双年展的主题。

宋开智《一片清歌》纸本水墨 200×240cm 2024年 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一片清歌》取材春日晨曦幽涧中的花草禽鸟，灵感来自写生所得。宋开智到过许多地方写生，一方面是收集绘画的素材，另一方面他总爱留意田间陇上一些不起眼的角落，“这些角落中花草的鲜活意象是画面中难得的趣味所在，在大幅创作中将写生得来的素材经营排布加之对这种自然之趣的感受，往往会使画面出现意料之外的生动，这是我的实践所得。”

这件作品中野雉的悠然自若与野藤的蜿蜒虬曲互为映衬，形成动静相宜的节奏，以“留白”的形式描写晨光，为画面注入灵动的呼吸感，整体传递出“万物并作，吾以观复”的自然哲思，意在表达长期的写生实践中对自然的体悟、对笔墨语言的提炼和对当下美好生活的赞颂之情。

作品主要采用传统写意的表现手法，凸显写意花鸟画笔墨关系和秩序中“师造化”的传统，画面采用满构图小留白的形式，强化疏密对比，同时借鉴西画中的光影来营造空间关系，加强视觉感受，丰富作品的表现维度。此幅作品也入选了十四届全国美展并获浙江省第十五届美术作品展览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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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钱江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