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与嬗变：网络热词的传播与表达（唐晶、吴瑕）

摘要：无论是 2019 年“打工人”调侃的“996”，还是 2020 年新冠疫情期间的“逆行者”所诠释的“生命至上”，抑或是 2021 年社会各界掀起的话题讨论“元宇宙”，以及 2022 年引发网友热议的“雪糕刺客”和 “沉浸式”表达，等等,这些网络年度热词都曾风

作者之一/唐晶

无论是 2019 年“打工人”调侃的“996”，还是 2020 年新冠疫情期间的“逆行者”所诠释的“生命至上”，抑或是 2021 年社会各界掀起的话题讨论“元宇宙”，以及 2022 年引发网友热议的“雪糕刺客”和 “沉浸式”表达，等等,这些网络年度热词都曾风靡一时。它们既是这个时代的一面镜子，也是网民最真实的声音；既是网络文化的组成部分，也反映了当下社会文化的一些特点和趋势。

目前，学界对网络热词尚无权威统一的定义，但有不少学者对其进行了阐释，如网络热词作为一种词汇现象，反映了一个国家、一个地区在一个时期人们普遍关注的问题和事物，或反映了网民对某一公共事件和某种社会现象的看法、态度和评价，传达了民情民声。还有研究者认为，网络热词是一种亚文化传播的民意表达。从上述观点可以看出，网络热词依附于现实社会事件，以其普遍性、浓缩性、多元性、流行性等特征呈现。

一、问题的提出

（一）网络热词、主流文化与流行文化的概念辨析

网络热词不仅体现了流行文化，也是主流文化的集中再现，二者都是当前社会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它们有一定的区别。主流文化是广泛流传并被多数人认可、接受的文化，它通常代表着社会的主要价值观和道德标准，是一直以来被人们所传承和维护的，具有持久的影响力。而流行文化则是短暂流行的文化风格和方式，常表现为一些时下年轻人所接受的新兴文化现象，包括时尚、音乐、电影、电视剧、网络热点等，它是随着时代和社会发展而持续变化的。流行文化在整个文化体系中占据一个重要的地位，同时也是文化创新和变革的主要动力之一。可以说，主流文化和流行文化是互为补充、相互繁荣的关系。主流文化代表了民族文化和传统文化的基础，具有历史感和文化底蕴，而流行文化则具有时代感和前卫性，反映了人们更追求创新、多元、开放、包容的精神追求和表达方式。在当代社会中，主流文化和流行文化的融合和碰撞，促进了文化的多元和创新，也为人们提供了更广阔的文化选择和参与空间，更好地保障了文化多样化和人文关怀，同时也为人们的精神生活带来了更加充实丰富的体验。原本网络流行语被视为青年亚文化的产物，然而近年来，因主流价值的引领，这种区隔不断演化、变迁，网络流行语也逐渐反映出主流价值的特征，并在一定范围内被主流话语广泛运用。

有学者认为，流行文化是以商品经济为基础，以大众传媒为载体，以娱乐快感为目的，以流行趣味为引导的世俗的大众日常生活文化，而部分学者主张流行文化是由各种符号组成，并且这些符号都有特定的指代意义，网络热词为在认知上强化网民对其内涵与使用场景的理解，情感上增进网民对其观念与态度的共鸣提供了有利条件。罗兰·巴特认为，流行文化是一种神话体系，是通过能指和所指之间的关联和漂移，建构出一套流行的符号系统。从上述观点可以看出，流行文化由各符号组成，具有社会性、文化性、娱乐性、世俗性。

因此，我们可以理解为网络热词是流行文化的重要载体，网络热词与流行文化相互影响、相互促进，它们共同展现了当代社会和网络文化的时代风貌，记录着国家、社会与个人的发展进程，折射出大众的心理与诉求。当然，网络热词中有很多元素体现着主流文化，这一趋势近年来愈加显著。

（二）数据来源

为了选取更具代表性和时代性的年度热词，本研究以《咬文嚼字》编辑部在2019年至2022年间发布的40个网络年度热词为样本（参见表1）。从2008年起，《咬文嚼字》在每年年底都会公布年度“十大流行语”评选结果。创刊人郝铭鉴表示，评选“十大流行语”是为了肯定语言生活当中的创造性成果。因此，这些词汇都具有扩散度高、影响力大、词义稳定等特点，具有很强的代表性，对研究整体网络热词具有重要意义。

除此之外，本研究以百度指数作为数据支撑，分析网民对网络年度热词的关注度。百度指数是基于百度搜索引擎的网民行为数据分享平台，可以很好地呈现出网民每天对某一网络事件的关注系数以及媒体的关注系数值，能够体现网民对某一现象的关注程度。

二、网络热词的传播研究

（一）传播来源的多元互鉴

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的第52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3年6月，中国网民规模达10.79亿人，较2022年12月增长1109万人，互联网普及率达76.4%。可以看出，在网络时代，每个人都享有发声的权利。通过研究发现，我国网络流行语的语义形式演变呈现多元化的特点，网络流行语的来源大致可以分为五类：

1.来源于网络热点、事件或现象

不少网络年度热词都源于社会事件，通过网友的自发传播、讨论以及持续发酵扩散，由网红和普通网民等群体共同创造而出。例如，“打工人”一词源自2020年10月在抖音平台上热传的一个视频段子；“雪糕刺客”一词则起源于 2021年 11月在微博平台上热议的一个话题，由一位名叫@雪糕刺客的网友发起，引发了众多网友的响应和参与。这些网络年度热词都是网民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社会观察和文化喜好等创造的，用以表达个人观点、情感和态度等。

2.来源于政治文件、报告或演讲

举例来说，2019年的“文明互鉴”和“区块链”，2020年的“双循环”和“人民至上，生命至上”，2021 年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小康”和“碳达峰，碳中和”，2022年涌现的“中国式现代化”等网络年度热词，均来源于政治文件、报告或演讲。这些热词紧紧抓住时代脉搏，真实记录了时代的变革，反映了中国在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科技等领域的战略布局和取得的成就，同时也展示了中国应对国内外挑战、促进世界和平与发展所怀有的自信和担当。这里，我们看到在网络系统中，主流价值观的引导亦可以成为一种可以风行起来的文化符号。

3.来源于影视剧、短视频或综艺节目

近年来，影视作品、综艺节目、广告、短视频以及电影等媒介产品也孕育了大量的网络年度热词。例如，“××千万条，××第一条”这一热词就是来源于电影《流浪地球》中的台词，“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也因 2019 年暑期热播综艺《中餐厅第三季》中嘉宾的一句台词而火爆起来。再如，“柠檬精”一词是由“柠檬人”延伸而来，而“柠檬人”是电竞圈中指 WE战队的粉丝，由于某些女性粉丝的言论不理智，产生了各种奇葩言论，从而被戏称为“柠檬”。此外，“精神内耗”源于“B站”（哔哩哔哩）博主上传的视频《回村三天，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一时风靡全网。这些由媒介产品衍生出的网络年度热词展示了流行文化的多样性和创新性。

4.来源于生活场景、语言习惯或者表情包

还有一些网络年度热词来源于我们的日常生活、语言习惯或者表情包。如“996”，是指早上 9点上班、晚上 9点下班，中午和傍晚休息 1小时（或不到 1小时），总计工作 10小时以上，并且一周工作 6 天的工作制度。2019 年 3 月 27 日，一个名为“996.ICU”的项目在 GitHub 上传开，程序员们揭露“996.ICU”互联网公司，抵制互联网公司的996工作制度。这一网络年度热词既是针对“加班文化”的抵制，也是网民们对这一状态的调侃。“鸡娃”这一网络流行语，通俗地说，是形容有家长特别努力地推崇孩子教育，希望孩子成为所谓的“高水平人才”，或是对孩子过于期望、过度培养的一种现象。它的字面意思就是“把孩子们磨成‘娃娃鸡’（高质量鸡肉）”，用以比喻许多中国家庭将培养孩子视为一项“工程”。

5.来源于科技领域或新兴产业

来自科技领域或新兴产业的网络年度热词仅占全部热词的5%。举例来说，如“元宇宙”，它是指一个虚拟的、基于区块链技术的、由多个虚拟世界和游戏构成的综合性虚拟世界，被认为是数字化时代的一个重要发展趋势，可能会对未来的经济、社交、教育等各个领域带来深远的影响。2021年被称为“元宇宙元年”，其热度持续不减，被各个新兴产业和专家学者所关注。有学者梳理并系统界定了元宇宙的特征与属性，并构建了其 START图谱，即：社会与空间属性（Social&Spatial attribute），科技赋能的超越延伸（Technology Tension），人、机与人工智能共创（Artificial，Machine & AI），真实感与现实映射性（Reality&Reflection），交易与流通（Trade&Transaction）。

从图1与表2中，我们可以看出网络年度热词来源的占比情况。总之，网络年度热词的传播来源多样化，不同的传播主体编织出了丰富多彩的网络年度热词。这些热词不仅是网络语言的创新，也是流行文化的缩影。

（二）传播行为的集体狂欢

随着社会节奏的加快，人们越来越倾向于在碎片化的时间中阅读“快餐式文学”，并追求交流的实时性和传递性。因此，一些能够简洁明了地表达人们情感的网络年度热词迅速崛起，比如“我太难/南了”“996”等。这些词语不仅充满情感色彩、具有视觉画面感，而且十分便于使用，不仅能够迅速引发人们的共鸣和认同，同时也传达出人们对社会现实的看法和态度。

网络热词的产生和传播与理查德·道金斯提出的“觅母”（网络迷因）概念息息相关。道金斯在他的著作《自私的基因》中指出，“觅母具有遗传性，其传播的过程就是遗传的过程……觅母具有选择性，不同的觅母的传播能力各不相同”。觅母正因其遗传、变异和选择的特征，使它成为了一种可以复制的因子。网络热词体现了典型的语言迷因，不受时间、空间、地域等限制，能够迅速覆盖广大的网络用户，形成一种“全民参与”的现象。热词本身具有一定的吸引力和感染力，能够激发网友们的好奇心、兴趣和情感，促使他们自愿加入传播的行列。此外，网络热词主要由活跃在网络上的年轻一代创造和传播，在短视频平台、社交媒体平台等多样的场景中展现出多元化的表达方式。网友们不仅简单地复述网络热词，还会基于自身的背景、经历、观点等对其进行解读、模仿和拓展，通过创作图片、视频、歌曲、段子等形式，共同构筑起一幅全民狂欢的画面。

因 2019年至 2022年间部分网络年度热词未被百度指数收录，本文通过对已收录的 27个网络年度热词在百度指数上的搜索指数数据统计，并计算出年平均值以及最大值，如表 3、4、5、6所示，得出结论：

1.从平均值来看，2019年网络年度热词的搜索指数最高，2022年最低。原因是多方面的：2019年正值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 70周年，同时也是中美贸易争端持续升级的一年，各类重大事件引发了网民的广泛关注和讨论；而2022年是新冠疫情后的恢复期，网民的关注点更多转向生活和消费方面，导致搜索热度下降。

2.从最大值来看，2019年网络年度热词的百度指数搜索指数最大值为3 854 874，是“996”。2020 年网络年度热词的搜索指数最大值为1 523 999，是“内卷”。2021年网络年度热词的搜索指数最大值为 3 560 152，是“元宇宙”。2022 年网络年度热词的搜索指数最大值为 805 645，是“中国式现代化”。这说明每一年都有一些突出的热点话题，引发了网民的高度关注和搜索。这些话题通常涉及科技、社会、文化等方面的变革和创新，反映了网民对于社会发展事件的热切关注。

（三）传播效果的深远复杂对网络热词传播效果的评估可以从传播范围、传播深度、传播时效和传播评价等 4 个方面进行探讨。

1.从传播范围来看，网络热词涵盖了广泛的年轻群体，并且超越了年龄、地域和文化等限制，成为公众讨论的热门话题。例如，“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小康”等热词具有广泛的传播范围，反映了国家的发展成就和人民的幸福感，展示了时代主旋律和国家实力。

2.从传播深度来看，网络热词引发了很多深刻的思考和讨论，涉及社会现象、社会问题、社会价值等层面，激发公共参与和公共行动。“内卷”“鸡娃”等热词具有较高的传播深度，反映了社会的竞争压力和人们的生活困境，引发了对教育、就业、生育等问题的关注和思考。

3.从传播时效来看，网络热词持续的流行和关注，能够抵抗网络信息的快速更新和消费，能够成为时代的记忆和标志。比如，“元宇宙”“中国式现代化”等热词都具有较强的传播时效，反映了时代的声音和主旋律，也展示了中国的创新能力和发展潜力，激发了人们对未来的想象和探索。

4.从传播评价来看，网络热词能够得到较大程度的认可和赞誉，能够体现时代精神和主流价值，能够促进社会进步。例如，“逆行者”“烟火气”等热词具有较高的评价，反映了网络文化的创造力和多样性，表达了人们对生活的态度和情感。

三、网络热词的表达研究

正如语言学家索绪尔所言，一切的语言状态始终是历史因素的产物。一个时代的流行语如同一个胶囊，聚焦于共时态结构中的社会惯例及集体记忆。从表达形式方面来看，多模态的构词方式丰富了语言的呈现；从表达功能方面来看，公众情绪得到了很好的抒发。

（一）多模态的形式表达

年度热词的价值，是基于语言学之上的。语言犹如一条奔腾向前、具有生命力的河流，新词汇和新表达无时无刻不在汇入。其中年度热词的呈现形式，主要体现为谐音修辞型、缩略造词型、旧词新用型、并列构词型等。

1.谐音修辞型

这类词语通过谐音、双关、错别字等手法创造出新颖或幽默的效果，有时也带有讽刺或调侃的意味。例如：“柠檬精”“我太难/南了”“凡尔赛文学”等。

“柠檬精”用于表示羡慕、嫉妒或自嘲，指的是一种嫉妒别人、喜欢酸别人、自嘲的心理状态。这个词语利用了“柠檬”和“嫉妒”的修辞关系，也暗示了柠檬酸涩的味道。“我太难/南了”用于表示遇到困难或不幸的心情，常被用来自嘲、调侃或求助。这个词语是通过“难”字的拼音“nan”和“南”字的拼音 “nan”相同而产生的错别字玩笑。“凡尔赛文学”一词来源于日本漫画《凡尔赛玫瑰》，常用来形容一些看似朴实的语气却隐含炫耀的表达方式。还有“大白”“烟火气”“雪糕刺客”等等都是具有一些诙谐和幽默意味的、形象化的表达。

2.缩略造词型

这类词语主要是利用缩写、合成、省略等手法，将一些长词或短语缩减为简洁或新颖的词汇，有时也带有一些专业或时尚的意味。例如：“996”“双循环”“双减”“中国式现代化”等。

“996”这个词语是由数字9和6组合而成的缩写，其暗示了这种工作制度与国际惯例是背道而驰的。“双循环”是由“双”和“循环”两个部分组成。“双”指的是国内、国际两个维度，“循环”指的是经济运行的各个环节，“双循环”的含义是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双减”指教育领域中实施“减负”和“减量”的政策措施，这个词语是由两个“减”字组合而成的缩略词，也暗示了这种政策措施与社会期待相符合。“中国式现代化”是指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这其中包含了各个领域的现代化，具有极其丰富的内涵。

3.旧词新用型

这类词语主要利用已有的词语或短语赋予其新的含义或用法，形成新的词语或短语，以达到创新语言、丰富表达、反映现实等效果，例如“硬核”“逆行者”“后浪”等。

“硬核”指一种风格或品质，即坚强、强悍、不屈服等，在艺术作品中表现为强烈的冲击力，在人物行为中表现为强大的意志力，在社会现象中表现为强劲的发展力等。其常被用来表示赞扬、敬佩或者追捧。这个词语原本是指一种摇滚乐风格，后来被引申为形容各种极端或激进的事物。“逆行者”原意指向相反的方向进行，或者不按正常方向前行的人。在2020年新冠疫情中，无数医务人员、社区工作者、志愿者等奔赴一线，“逆行者”成为对这些先进个人和群体的称呼。“后浪”原本是指海浪中靠后面的浪花，在 2020年五四青年节前夕因短视频《后浪》的发布而流行起来，在网络上被引申为比喻年轻一代。还有“打工人”“内卷”“天花板”等，都是从最初的含义引申出新的所指。

4.并列构词型

并列构词型是指一种合成词的构词方式，即由两个意义相同、相近、相关或相反的词根并列组合而成，是汉语合成词中常见的一种类型，它可以表达丰富和多样的语义关系，也可以创造出新的词汇。例如：“××千万条，××第一条”“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碳达峰，碳中和”“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等。

“××千万条，××第一条”源于电影《流浪地球》中出现的一句台词：“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这句台词是对交通安全的提醒，也是对人类生存危机的隐喻。网友们根据这句台词的结构，创造出了各种“××千万条，××第一条”的新句子，用来表达各种主题和观点，如 “健康千万条，睡眠第一条”“祝福千万条，健康第一条”等等。这种造句格式具有简洁明快、押韵有趣、容易传播的特点，因此广为流行。“人民至上，生命至上”是由两个意义相关的词根“人民”和“生命”并列组合而成的，并且都后接“至上”这个修饰成分，形成了一个对称的结构。这种结构具有强调和突出的作用，表达了一种坚定不移的态度和信念。“碳达峰，碳中和”也是一个对称的结构词型，是指国家应对气候变化所提出的目标和措施。这种组合方式使词汇或语句具有韵律美和节奏感，表达时更具力量。

从图2与表7中可以看出，较常见的两种语言创新类型是旧词新用型和谐音修辞型，它们分别占据了约三成和二成的比例。这表明人们在语言创新中喜欢赋予已有词汇新的含义，或者通过发音相似的方式表达新的情感。这些词汇通常具有幽默、讽刺和夸张等效果，能够吸引注意力并引起共鸣。缩略造词型在图表中占据了一成的比例。这说明在信息爆炸的时代，人们需要一种简洁、高效和方便的方式来表达复杂的概念或现象。这些词汇通常源自专业领域或社会热点，能够准确而简明地传递信息。并列构词型占到一成多的比例。这说明在语言创新中，人们更倾向于使用单个词汇而不是多个词汇来表达意思。这些词汇通常来自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能够展现一种对称、平衡和韵律的美感。此外，还有22.5%属于其他类型，构词结构和规律也具有一定的独特性。

（二）公众情绪的书写表达

网络年度热词是社会生活的日记本，记录着本年度人们身边发生的种种事情，隐含着人们对这些事情的态度。自有互联网以来，网络热词已经成为当代流行文化的新景观，其背后是不应忽视的社会情绪。2019—2022年网络年度热词对于公众情绪的书写表达可归纳为以下主要类型：娱乐消遣类、调侃讽刺类、传递能量类、舆论监督类等。

1.娱乐消遣类

这类词语主要用于网络平台上进行娱乐和消遣，表达一种轻松或幽默的心态，没有太多的深意或批判。人们在面对职场、学习、生活的压力情况下，采取自嘲娱乐的方式能在很大程度上释放情绪压力。于是，富有娱乐性的网络热词便应运而生。例如，“野性消费”这个词最早出现在2021年7月，正值河南遭受特大暴雨灾害，国产运动品牌鸿星尔克向河南灾区捐赠了 5000万元物资，这一举动引发了网友的广泛关注和赞赏。很多网友纷纷表示要支持它并购买其产品，甚至不惜高价抢购断货的商品，不理会商家的劝阻和提醒。这种出于情感、公益、价值观等因素而进行的非理性、过度、盲目的消费行为，被称为“野性消费”。“拿捏”这个词的来源是游戏，是“把握、掌握”的意思，现在一般用于“一种了如指掌的把控感”，所以网络上经常出现“气质这一块拿捏得死死的”，既包括了那种恰如其分，又表达了控制适度，还带有一点小自嘲和调侃。尤其是它还可以和一个简单手势的表情包一起使用，其搭配对象几乎无所不包，可以“拿捏”人、事、过程、结果等。

2.调侃讽刺类

这类词语主要用于网络平台上进行调侃和讽刺，表达人们对某些事物或行为的不满、不认同、不理解、不屑等情感，如“柠檬精”“996”“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神兽”“内卷”“凡尔赛文学”“鸡娃”“雪糕刺客”等。“神兽”原指古代中国民间神话传说中的动物，现在流行的“神兽”特指居家上网课的孩子的代称。新冠疫情期间，很多家长面对活泼可爱但又调皮捣蛋的孩子纷纷吐槽，戏称让“神兽归笼”。“鸡娃”意思是父母给孩子“打鸡血”，为了孩子能读好书、考出好成绩，不断给孩子安排学习和活动，不停地让孩子去拼搏的行为。“雪糕刺客”指一些外表普通、未明码标价的高价商品，就像刺客一样具有隐藏性，在结账时以远超预期的价格突然“刺”消费者一剑，使其钱包和心理都受到了伤害。以上这些网络年度热词各有特色，但都反映了当下社会生活中存在的问题和矛盾，也展示了人们对社会现状、社会事件的调侃和讽刺。

3.传递能量类

这类词语主要用于网络平台上传递正能量和美好心情，表达人们对某些事物或行为的支持、鼓励、赞美、自豪等情感，如“人民至上，生命至上”“飒”“踔厉奋发，勇毅前行”等。“人民至上，生命至上”是指把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放在第一位，不计代价、不讲条件地保障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不放弃任何一个生命，体现了对生命权的重视，这是人命关天的道德观念、敬仰生命的人文精神的赓续传承。“飒”指一种风格或气质，即帅气、酷炫、有型有格等，源自网络上对某些人或事物的喜爱和赞美，常被用来表示夸奖、羡慕或者追捧。

4.舆论监督类

这类词语主要用于网络平台上进行舆论监督和社会批评，表达对某些事物或行为的关注、质疑、反思、建议等情感，如“霸凌主义”“双减”“碳达峰，碳中和”。“霸凌主义”这个词揭露了一些国家或个人在国际或社会关系中的强权行为，引发了社会对公平正义、人权尊严、和平发展等价值的重视和维护，也激发了一些抵制和反抗的力量。“双减”指教育领域中实施“减负”和“减量”的政策措施，即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旨在促进学生全面发展和教育公平。“碳达峰，碳中和”指国家应对气候变化所提出的目标和措施，这个词体现了社会对环境保护、能源转型、绿色发展等问题的关注及其引发的讨论，也促进了一些行动和合作的开展和监督。

从亚文化反抗的阴柔性特征来看，戏谑式网评是一种网络民意的表达与抗争，是对强权社会不满的民意表达，但其采取的是一种温和的亚文化反抗方式，倾向于用黑色幽默或反讽，来表达不满与抵抗。①正如斯科特所言，人们利用心照不宣的理解和非正式的网络以低姿态的反抗技术进行自卫性的消耗战，用坚定强韧的努力对抗无法抗拒的不平等，以避免公开反抗的集体风险。

从图3与表8中可以看出，调侃讽刺类是最常见的一种类型，约占1/3的比例。这说明在语言创新中，人们喜欢用一种幽默、夸张、反讽的方式来表达对社会现象或个人经历的看法和态度。这些词语通常具有强烈的情感色彩和个性特征，能够引发共鸣或争议。传递能量类占了27.5%的比例，这说明在语言创新中，人们也需要一种积极、正面、鼓舞的方式来表达对自己或他人的支持和鼓励。这些词语通常具有激励、感染、传播的效果，能够提升信心或凝聚力量。舆论监督类和娱乐消遣类分别占了 7.5%的比例，这说明在语言创新中，人们还关注一些社会问题或个人兴趣，用一种批评、质疑或轻松、愉悦的方式来表达对现实的关注或逃避。这些词语通常具有引导、教育或放松、娱乐的功能，能够促进社会进步或个人幸福。此外，还有 25% 属于其他类型，这也是由于一些词汇来源于科技或新兴行业，具有多重含义，可以在不同语境中进行不同意义的表达，因此其具有一定的特殊功能。

四、结论与思考

网络热词作为社会语境中的一种文化现象，依托于互联网呈现出特定的社交传播属性，通过在特定时间范围内进行筛选和考核演变为网络年度热词。所以网络年度热词是集文化属性、网络属性、时空属性为一体的表现形式。它不仅是社会和文化的风向标，也是人们表达观点、情感和认同的重要渠道。当然，我们也要清醒地看到，有些网络热词只是短暂地出现，引起热点之后，就迅速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有些网络热词在诞生之后伴随着新事物的出现，很快就被取代，有些网络热词其传播范围和传播速度虽然迅速但不具备持久力，热度过后，虽仍被大众使用，但传播乏力。网络热词也如一些传统语言那样，有它的产生、流行、消亡的过程，其原因是多方面的，简言之：一是缺乏实际意义。有些网络热词可能只是因为被广泛使用而存在，但并没有什么明确而具体的实际意义，人们可能会逐渐失去对这些词语的兴趣，从而不再使用它们。二是替代品出现。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可能会发现一些新的词语或表达方式，能够更好地表达他们的意思。三是语言规范变化。语言规范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一些旧的词语不符合新的规范，从而被扬弃。四是语义变化。一些网络热词可能在最初使用时具有特定的含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的含义可能会发生变化，不再适用于新的情境。五是社交媒体的影响。社交媒体的出现可能会对语言的使用产生影响，一些旧的语言表达方式可能不再被人们使用，因为新的社交媒体上的流行表达方式已经被广泛接受。

当然，经典的网络热词背后有着深刻的意义，能够引起人们的共鸣和思考，从而具有持久的意义。一些网络热词被挖掘、创新后在一段时间内还是具有很强的时效性，并因其具有很强的正能量、幽默感和趣味性而不断焕发出新的生命力。未来，在流行文化传播与表达研究领域还有许多值得探索和深入的问题或方向，如：一是如何建立更加完善和规范的网络年度热词评选标准和机制，使之更加客观公正、权威专业；二是如何加强对网络年度热词在不同地区、不同群体、不同媒介中传播与表达差异和规律的比较研究；三是如何促进网络年度热词在正能量引导、社会治理、国际交流等方面发挥更大作用。这些问题或方向都值得我们进一步思考和探讨。

来源：辽宁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 52 卷第 1 期 2024 年 1 月

作者简介：唐晶，博士，辽宁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研究员、硕士生导师，从事传播与社会、媒介与文化研究。吴瑕，辽宁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从事传播与社会、媒介与文化研究。

基金项目：辽宁大学一般项目“日韩国家宣传片研究”（Y202311）；辽宁省经济社会发展研究课题“媒介化社会语境下辽宁新形象的塑造”（2018lslktqn-029）。

推荐发布：辽宁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辽宁省政府文史馆馆员、博士生导师牟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