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75年,西藏扎西岗村的旺姆在山洪中捡到一只残疾“老鹰”卓玛,悉心养了13年。
1975年,西藏扎西岗村的旺姆在山洪中捡到一只残疾“老鹰”卓玛,悉心养了13年。
这只怪鸟通人性,会轻轻啄人的衣角提醒危险,还能摸黑找救命草药。
村里人说它是雪山神灵,旺姆却只当它是家人。
13年的朝夕相处,石屋里多了温暖,少了孤单。
可一个云游喇嘛的出现,揭开卓玛不为人知的秘密。
它在地上划藏文,认得出太阳月亮的图案,像在诉说前世今生。
村里来了记者桑吉,拍下卓玛的奇异举动,却引来更大的谜团。
直到卓玛病重,医院检查后,医生一句话震碎了所有人的心:
“这不是老鹰!”
旺姆愣住,耳边回响着13年的点滴,她攥紧卓玛的羊毛毯,低声说了一句话,空气瞬间凝固……
01
扎西岗村坐落在念青唐古拉山的褶皱之中,宛如一块被经幡轻拂的绿松石,静静地镶嵌在高原的怀抱里。
七月的阳光炙烤着碎石路,路面泛着白光,藏式石屋的墙缝里嵌满了风干的青稞秸,屋顶的玛尼堆上,新垒的石块压着褪色的风马旗,五彩旗帜在高原的强光中若隐若现。
村子边缘,一座孤零零的石屋伫立在红景天、藏红花和雪灵芝的环绕中,远远望去,仿佛雪山在草坡上洒下了一抹药香。
这是旺姆的家,村里人都尊称她为“药阿妈”。
旺姆年近七十,颧骨上的晒斑如同沉淀的夕阳红,双手布满老茧,指缝间嵌着洗不净的药草紫褐色,像是握住了半生的风霜。
她花白的头发在脑后盘成紧实的发髻,红绳系着的银饰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叮咚声与药香交织在一起。
她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却亮得如同纳木错的冰面,看人时带着一种被雪山洗透的沉静。
旺姆的过去无人知晓。
三十年前,她背着一捆药草走进扎西岗,用三袋炒青稞换下了这间石屋,门槛上的刻痕随着她的脚步日渐加深。
村支书洛旦是少数知道些许往事的人。
据他说,旺姆年轻时曾在拉萨的藏医院做过学徒,一场意外后,她一路向西,最终在这雪山脚下安顿下来。
“她跟岩羊亲近,却与人隔着一层厚冰,”洛旦捻着佛珠说,“但她的药,比大昭寺的酥油还灵验。”
旺姆确实不喜与人交往。
牧民们发现断腿的盘羊或受伤的秃鹫,都会送到她这里。
石屋里常年飘着酥油和草药的混合香气,醇厚中透着雪灵芝的清苦,像是站在雪山顶上闻到的风中气息。
她的生活如同转经筒般规律。
天未亮,她便背着藤筐去山坳采药,晨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比经幡还长;中午在屋顶晒药、研磨,石臼的撞击声在村里断续回响;傍晚则坐在酥油灯下配药、装袋,药粉在羊皮纸上堆成小山。
方圆百里的牧场都知道她的草药。
远处的牧民骑着牦牛来换药,带来酥油、奶酪或晒干的牛羊肉,这是她唯一的生计来源。
有时,邻村的阿妈会抱着发烧的孩子来求医。
旺姆总是默默地摸脉、看舌苔,从不多言,配好药后用羊皮纸包好,看着对方以额头抵手心致谢。
她的沉默让人敬畏,她的医术让人信服。
扎西岗的村民只有在生病时才会靠近她的石屋,平日里路过都绕道而行,仿佛药香里藏着某种禁忌。
久而久之,旺姆的石屋成了村子边缘的孤岛。
村里的孩子编了歌谣:“药阿妈,药阿妈,怀里揣着雪山的魂,不喝酥油茶,只嚼药草根。”
旺姆听见了,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块奶渣递过去,孩子们嘻笑着接过,跑远后还回头看她。
她早已习惯这种带着距离的相处。
直到那个融雪引发的山洪之夜,一切都变了。
02
1975年的夏天,念青唐古拉山的雪融得格外急促。
连续三天的暴雨将山脚下的溪流化作黄色的巨龙,裹挟着石块和断木,在峡谷中发出闷雷般的咆哮。
旺姆坐在石屋里,听着冰雹如碎玛尼石般砸在石板上,噼啪声夹杂着远处雪山的闷雷。
她心里像压了块冰,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雨水从石缝渗入,在地上积成小水洼,映着酥油灯跳动的光,仿佛碎星撒在泥里。
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了远处雪山的轮廓,宛如银铸的佛龛。
旺姆盯着门外,像是等待一声迟来的叩门。
次日清晨,雨停了。
她推开沉重的木门,冷冽的空气带着雪水的清香涌入,呛得她咳了两声。
山洪退去的河床露出黑色的石头,横七竖八,像是被啃噬的骨头。
她沿着冲毁的牧道查看药圃是否受损。
在一处被泥沙填平的山涧凹地,她发现了一团蜷缩的东西。
起初以为是被冲下的牦牛皮,靠近后才发现是个活物,胸腔微弱起伏,像是风中残烛。
旺姆蹲下,用拐杖拨开泥沙和碎冰。
她的呼吸猛地一顿——那是一只幼鹰,却又不像寻常的老鹰。
翅膀折断,歪成怪异的形状,像被狂风扭断的经幡杆;头部有些扭曲,喙裂开几道血口;浑身布满被石块划破的伤痕,血与泥结成黑痂。
幼鹰的呼吸如风中的酥油灯,时断时续,身体抖得像刚从冰湖捞出的羊羔。
旺姆解下藏袍,带着体温的袍子轻轻裹住它。
袍子上的酥油味混着药香,像是临时的暖巢。
她快步返回石屋,袍子下摆扫过水洼,溅起细碎水花。
她将幼鹰放在铺着羊皮的土炕上,用温热的酥油茶掺水,小心擦去它身上的泥沙和血污。
洗净后,她看清了它的模样:头部大得不协调,像顶着块未磨圆的玛尼石;翅膀细瘦如晒干的甘草,骨节歪扭;羽毛稀疏,像是刚褪毛的小羊羔。
旺姆见过雪山上的金雕,爪子锋利,眼神警惕。
但这只幼鹰……
她猜它可能是天生畸形,或被山洪的石头砸伤。
指尖划过它的翅膀,摸到几处错位的骨头,像踩扁的青稞粒。
幸好,胸口的起伏虽弱,却平稳,未伤内脏。
旺姆忙碌起来,从藤筐取出雪灵芝和接骨草,捣成糊状,药汁溅在袖口,像凝固的血滴。
她将药糊敷在伤口,熬了加藏红花的药汤,用小勺喂进它口中。
幼鹰喉咙动了动,像在抓住最后一根经幡绳。
旺姆守了一天一夜,每两小时换一次药,用温羊毛巾裹住它的身子。
03
次日清晨,幼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让旺姆心头一震:黑如墨,白如雪,清亮得能映出石屋的酥油灯。
不像野鹰的锐利眼神,倒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眼里还含着泪光。
它看着旺姆,羽毛上的药汁缓缓滑落。
旺姆伸出粗糙的手指,轻触它的头部。
带着雪地的凉气,却软得像晒过的羊皮。
幼鹰没躲,反而将头往她手心靠了靠。
这动作让旺姆眼眶一热。
多少年了,无人如此亲近她。
“会好的,”她用藏语轻声说,这是她多年来首次对草药之外的东西开口,“我守着你。”
消息很快传遍扎西岗——药阿妈捡了个“山怪”回来。
村民们三三两两来探稀奇,扒着石墙往里看,像观寺庙里的异相。
“这东西活得了?”放牦牛的索朗蹲在门口,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皱眉看着角落里裹在羊毛毯的幼鹰。
“不知道,”旺姆简短回答,继续碾药,石臼发出沉闷嗡声。
“我看悬,”索朗吐了口烟,“这么怪的东西,山神都不会要。”
旺姆没理,只是抬眼看他。
那眼神如结冰的湖面,让索朗咽下后半句话。
次日,村支书洛旦也来了。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领口别着褪色徽章,手里捏着佛珠。
“旺姆啦,”洛旦朝角落努嘴,“这东西看着邪性,要不送到地区的林业局?”
“不用,”旺姆摇头,药杵顿了顿,“我能照料。”
“这不合规矩,”洛旦搓着手,佛珠转得飞快,“野生动物都是国家的。”
“就是只普通的老鹰,不是金雕也不是雪豹,”旺姆平静地说,“它伤成这样,经不起三天山路。”
洛旦看着她眼里的坚决,像是看到雪山化不开的冰。
他叹气:“那你当心,别让孩子们靠近。”
旺姆点头,送走洛旦。
回到屋里,她轻摸幼鹰的头,羽毛软如初生羊羔。
“以后叫你卓玛吧,”她用汉语说,这是她在拉萨学的,藏语里意为“仙女”,“你是雪山送来的宝贝。”
卓玛像是听懂了,眨了眨眼,静静看着她。
一人一鹰的日子,就此开始。
04
卓玛的伤恢复得很慢。
起初它连站都站不稳,旺姆用羊毛绳编了个软兜,挂在胸前,走到哪儿都带着。
软兜晃动,像装着秘密的小摇篮。
每天清晨,旺姆将卓玛放在藤筐,背着它去山坳采药。
她觉得雪山的空气有神灵气息,能让它好得快些。
卓玛很安静,不像村里的狗对经幡乱吠,也不像金雕在崖壁尖叫。
它偶尔发出低鸣,如风刮经幡,像是与旺姆对话。
旺姆发现卓玛有些怪习惯。
它不爱扑腾翅膀,却试着用爪子站立,膝关节弯得像冻僵的草茎。
它总盯着旺姆的手,看她碾药、打结、用石子算药换奶渣的账,眼神专注如看喇嘛诵经。
它对院子里的土狗无兴趣,却在旺姆弯腰时,用爪子轻拽她的衣角,像怕她摔下山崖。
“这老鹰怕不是成精了,”来换药的牧民咂嘴说,“通人性得很。”
旺姆不接话,只从怀里掏出泡软的奶渣,递到卓玛嘴边。
她发现卓玛不爱啄硬物,便将青稞饼泡在酥油茶里,捣成糊喂它——它的喙似乎不善用力,牙龈常红肿。
日子一天天过,卓玛与旺姆愈发亲近。
它跟在旺姆身后,用歪扭的步子挪动,爪子偶尔碰她的裤腿,如雪花轻落。
旺姆晒药时,它蹲在石板上,眼睛一眨不眨,阳光将它的影子拉成小小的惊叹号。
村里的孩子常偷偷趴在墙头看卓玛。
有时扔小石子逗它,石子落地如未接住的念珠。
卓玛不扑腾,只是往旺姆身后缩,肩膀微抖,如受惊的旱獭。
这与野鹰不同——野鹰要么展翅凶人,要么抓石子扔回,绝不会像卓玛这样寻求依靠。
一晚,旺姆在院子翻晒虫草,金色的虫体如碎金子。
几个孩子又扔石子,正砸在卓玛翅膀上。
卓玛疼得缩了一下,没出声,只是埋头更深。
旺姆看见,抓起拐杖敲墙,用藏语喝道:“走远点!”
孩子们吓得跑散,鞋子踩倒玛尼堆上的两块石子。
旺姆走过去,查看卓玛的翅膀,红了一小块,如未晒透的枸杞。
卓玛眼里亮晶晶,似有泪,却伸出歪扭的爪子,轻碰旺姆手背。
那爪子带着药草凉味,像在说“我没事”。
这动作让旺姆心头一揪。
她第一次觉得,这小家伙懂的感情,比许多人都多。
此后,旺姆加高了院墙,用牦牛皮堵缝,不让外人随便看卓玛。
院角的玛尼堆上,她新垒了几块石头,压上一张新风马旗。
卓玛好得差不多了,旺姆教它认药草。
她指红景天的甜根和狼毒草的辣汁,卓玛学得极快,指过一次后就能扒开草叶找到。
“机灵鬼,”旺姆常这样夸,语气少有地柔和,如融化的雪水。
卓玛用亮眼看她,眼里藏着旺姆说不出的东西,如云后雪山,温暖却朦胧。
“有时候我都糊涂了,”旺姆摸着它的头,用汉语说,“你到底是不是老鹰啊?”
卓玛只是静静看她,不吭声。
05
三年过去,卓玛习惯了与旺姆的日子。
它身子仍歪扭,走路如踩棉花的羊羔,却能帮旺姆递药杵、捡药渣。
药杵在它爪中稳稳递来,不像其他动物乱啄。
村民渐渐见怪不怪,路过石屋时会喊:“药阿妈,卓玛还好吗?”
“托菩萨的福,好着呢,”旺姆应着,手里的活不停。
有些老人说:“这是雪山派来陪你的,你救了它,它也会护你。”
旺姆笑笑,不信这些,却觉得自从卓玛来了,石屋的冷清淡了不少。
酥油灯下,除药草影子,还有个小身影陪她,哪怕只是安静蹲着。
这让她想起在拉萨藏医院的日子,照料受伤的小动物,看着它们慢慢好起来。
只是那段记忆的结局不好。
三十年前的意外,如钝刀割断了她与人群的联系。
“至少你不会骗我,对吧?”旺姆搂着卓玛轻声说。
藏袍的酥油味裹着它,像温暖的茧。
卓玛眨眼,用头蹭她肩膀,带着药草清苦味。
第五年的冬天来得早。
寒风如刀刮过草原,石屋火塘烧得再旺,墙角仍结冰碴,如未擦干的泪痕。
旺姆在土炕垫三层羊皮,让卓玛睡在离火塘最近处。
可卓玛总发抖,那怪身子格外怕冷,如未晒够太阳的青稞苗。
06
一天夜里,旺姆被冻醒,发现卓玛不在常睡处。
她心一紧,披上藏袍找它。
月光从窗缝洒入,地上画着歪扭的线。
她见卓玛蹲在门后,耳朵贴门板,像听外面的动静。
“怎么了,卓玛?”旺姆蹲下问。
卓玛转头,眼里闪着从未见过的光,如雪地星光。
它抬起爪子,指着门外。
旺姆疑惑,拉开门,寒风夹雪粒打脸生疼。
门外白茫茫一片,只有雪山在月光下泛冷光。
“回去睡吧,”旺姆说,“外面能冻掉耳朵。”
卓玛却固执地指西边,爪子在门板划出浅痕,像在说有要事。
旺姆犹豫,信了它的直觉。
这小家伙总能察觉她察觉不到的事。
她裹紧藏袍,提马灯,循卓玛指的方向走出院子。
雪地上只有她脚印,四周静得能听见雪花落地,如经筒停转的余韵。
走了五十步,她听见微弱呻吟,如受伤岩羊。
举起马灯,灯光刺破雪雾,见雪地趴着人——是放牦牛的索朗。
他腿冻在雪里,裤腿血迹在白雪映衬下红如火,脸色发青,如冻透的石头。
“索朗!”旺姆惊呼。
索朗在暴风雪摔下坡,腿被石头划开大口,血冻成冰碴,快没气了。
旺姆半扶半拖将他弄回石屋,烧热水擦身,用雪灵芝敷伤口,灌加姜的酥油茶。
茶碗碰他唇时,牙齿打颤,如风中经幡。
守了一夜,天亮时,索朗缓过来,眼睛能看清东西。
次日一早,他睁眼见旺姆在火塘边添柴,火星溅在袖口,如小流星。
“是你救了我?”索朗声音发抖,如冻住的琴弦。
“是卓玛让我出去的,”旺姆实话实说,“不然我哪会半夜往外跑。”
索朗看向角落的卓玛,它安静蹲着,爪子捏根枯草,像在念经。
“真是奇了,”索朗喃喃,“一只老鹰,竟能救人。”
旺姆没说话,给索朗换药。
从那天起,她看卓玛的眼神多了些不明的东西。
这小家伙不仅能察觉危险,还会做决定,非普通动物之能。
消息传遍扎西岗,甚至邻村。
村民来看索朗,也想见“神鹰”。
有人带奶渣,有人带风干肉,石屋门口第一次热闹。
“这老鹰怕是菩萨变的,”大家议论,“肯定有灵性。”
卓玛对这些无反应,安静蹲在旺姆旁,如守护神。
有人想摸它,它往旺姆身后缩,眼神警惕,像藏秘密。
旺姆也越发琢磨不透卓玛的特别。
它与见过的任何老鹰不同,无论是模样还是行为。
她想不出道理,只当它是雪山送来的奇异生灵,如冰缝中开花,无需问因。
他们俩是互相依靠的伴儿。
直到第九年春天,自称云游喇嘛的平措来到扎西岗。
07
平措的到来如突起的风,无预兆却搅乱平静。
那是第九年春天,山脚格桑花开,粉、黄、紫如彩虹。
空气飘着花香,混着雪山凉气。
旺姆和卓玛在向阳山坡挖虫草。
卓玛虽走不稳,却能凭气味找到草根下的虫草,比旺姆眼睛还准。
它爪子轻扒草叶,露出虫草棕褐头部,如行礼。
“施主,可借个火点酥油灯?”身后传来陌生声音,带着诵经的平缓。
旺姆回头,见穿绛红僧袍的喇嘛,背布包,拄菩提木拐杖,杖头铜环闪光。
他五十多岁,脸上的皱纹如风刻岩石,眼神如雪地阳光,照人心。
“你是谁?”旺姆警惕问。
扎西岗少有外人,更别说独行喇嘛。
“贫僧平措,云游修行,”喇嘛合掌,掌心老茧如磨平的玛尼石,“听说雪山有‘雪线莲’药草,特来寻。”
旺姆打量他,没立刻说话。
卓玛从她身后探头,好奇看陌生人,爪子抓紧衣角。
平措目光落在卓玛身上,先愣后皱眉,如解复杂经咒。
“这是你的老鹰?”平措问,声音带异样,如琴弦变调。
“它叫卓玛,”旺姆答,心里对平措反应不安,如衣角被风吹起。
平措走近,蹲下细看卓玛。
卓玛没躲,静静回望,眼神有成年人的平静。
“此生灵不一般,怕有来历,”平措轻声说,盯着卓玛如看古老经文,“你从哪儿得来的?”
旺姆简述山洪捡到它的事。
平措安静听,目光不离卓玛,像确认什么。
“可否让我细看?”平措问。
旺姆犹豫,点头。
她对喇嘛无恶感,但不信任。
平措小心伸手,想碰卓玛。
卓玛后缩,躲到旺姆身后,如受惊幼鹿。
“它怕生,”旺姆解释。
“不,”平措摇头,眼神了然,“它不是怕,是防备。”
平措从布包取出小纸包,打开是暗红药丸,如浓缩血珠:“这是我用酥油和草药做的,对生灵有益,它或会喜欢。”
旺姆接过一颗,闻有藏红花和酥油味,无怪味,递给卓玛。
卓玛看旺姆点头,才接过吃下。
它爪子捏药丸的动作,像人非动物。
平措眼睛亮了,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笑,像从动作看出什么。
“施主,你没发现这老鹰特别吗?”平措问,语气闲聊。
旺姆实说:“它比其他老鹰安静,懂事。前年冬,它救过人。”
平措点头,像不意外:“还有别的吗?比如它对什么特别在意?”
旺姆回忆:“它不爱扑翅,学人走路;爱看我做事,认真得很;村里的狗羊它不理,只盯着我。”
平措沉吟,从布包拿出青绿色竹筒,递给旺姆,筒有竹香,如刚从雪地挖出。
“这里是强身药丸,或对它有好处。”
旺姆接过,纳闷:“为何给我这个?”
“结善缘,”平措笑,眼角皱纹如绽开的格桑花,“我对草药有兴趣,或向施主请教。”
旺姆收下竹筒,点头谢。
平措又看卓玛一眼,眼神如告别,转身离开。
临走,他说:“若有难处,可到山后色拉寺找我。”
旺姆看他背影消失,僧袍红如火焰,融进绿色草坡。
心里发沉,如压湿牛粪。
卓玛也盯着那方向,眼神怪异,如有心事。
“奇怪的人,”旺姆自语。
她将竹筒塞进柜子深处,没打算用。
有些东西,还是别碰好。
08
平措的到来如风,吹过即逝。
旺姆和卓玛的日子照旧。
卓玛无异常,旺姆渐忘平措的话。
扎西岗在变,政府修了通乡的路,拖拉机声代替牦牛铃铛;村里通电,太阳能板闪光,收音机传歌声;洛旦领大家盖新村委会,墙刷“民族团结”标语。
这些没影响旺姆。
她按老规矩生活,只为买盐茶去村里。
卓玛对新事物感兴趣,盯着太阳能板看,眼里闪光;听收音机人声,耳朵动,像捕捉什么,眼里藏渴望。
“你喜欢这个?”旺姆指收音机问。
卓玛点头,这像人的动作,旺姆已习惯。
她托人捎回小收音机,每晚在火塘边听。
卓玛爱听故事和歌,高兴时轻晃脑袋,如哼唱。
第十二年夏,扎西岗来了记者桑吉,地区文化局派来,采访传统藏医。
洛旦带她到旺姆家。
桑吉二十多岁,穿冲锋衣,戴墨镜,背相机包,精神如刚浇水的格桑花。
“旺姆阿妈,我想了解您的草药医术,”桑吉笑说,藏语带汉语调子。
目光却被角落的卓玛吸引,如铁屑遇磁石。
“这是…”桑吉摘墨镜,惊讶看卓玛,“一只老鹰?”
“它叫卓玛,”旺姆简说,“跟我过了十二年。”
桑吉蹲下细看,卓玛好奇打量她,爪子捏药草叶。
“它不像普通金雕,”桑吉观察,眼里闪探究光,“是特别品种吗?”
“不知,”旺姆实说,“山洪后在河边捡的,快死了,留下了。”
桑吉摸下巴,若有所思:“它的模样和举动特别,不像一般老鹰闹腾。”
旺姆不接话,整理草药,示意可开始。
桑吉拿出笔记本,问药草名和用法,如记经咒。
洛旦先走,留桑吉和旺姆聊。
桑吉总偷看卓玛,对“怪鹰”感兴趣,笔记本画了几幅卓玛小像。
采访完,桑吉没走,提请求:“旺姆阿妈,我想拍纪录片,记录您的医术,以您为主角,有报酬。”
旺姆皱眉,不喜被围观,更不喜闪光的相机。
桑吉看出犹豫,说:“为传承传统医术,我保证不打扰,像影子。”
旺姆勉强点头:“可以,别总拍卓玛。”
有些秘密得藏好。
桑吉高兴答应,两天后带设备来。
她借村里空屋,计划待一月拍完。
拍摄开始,旺姆渐习惯相机。
桑吉懂分寸,只拍采药配药,镜头安静如听话羊羔。
卓玛对相机好奇,凑近碰镜头,冰凉玻璃让它缩手,又忍不住再碰,如研究黑盒子。
“它对相机反应有趣,”桑吉说,眼里兴奋,“不像其他动物怕或不理,它真好奇。”
旺姆没言,心里觉卓玛对新事物的兴趣过头,像想学字的孩子。
拍了些日子,桑吉与旺姆、卓玛熟络。
一晚,桑吉整理素材,发现怪画面:旺姆倒水时,卓玛在院子用石子划地。
放大画面,桑吉惊发现,卓玛划的不是乱线,是有规律的道道,像藏文字母。
“太奇怪了,”桑吉自语,决定次日细观卓玛。
次日,旺姆采药,桑吉留屋偷观。
果然,无人时卓玛不同:站在门前望雪山,如朝圣;用石子划地,动作有章法,如写字;翻草药书,指图画一页页翻,像找什么。
桑吉小心拍下,没告诉旺姆,怕吓她或打破平静。
她想问动物行为专家,确认这些举动是否正常。
她给林业局朋友电话,述卓玛特别之处。
对方沉默,说不像普通老鹰,建议多观察。
桑吉越发觉卓玛非普通老鹰,开始查金雕资料,未找到相似案例。
她犹豫是否告诉旺姆,一件意外打破平静。
09
那是个闷热夏夜,空气憋着暴雨,远处的雷声如喇嘛念经。
旺姆和卓玛早睡,桑吉在借屋整理素材,屏幕光映脸。
半夜,炸雷劈天,暴雨如马蹄奔腾。
急促敲门声吵醒旺姆。
开门见洛旦站在雨里,湿透如落汤鸡。
“旺姆啦,不好了!巴桑家孩子烧得厉害,说胡话了!”
旺姆二话不说,装草药准备出门。
卓玛醒来,爪抓炕沿,眼里紧张。
“在家待着,”旺姆对卓玛说,随洛旦冲进雨里。
雨点如小石子打脸。
到巴桑家,孩子烧得脸红,胡乱喊,如与看不见的人说话。
旺姆摸额头,烫如烙铁;把脉,脉快如狂奔牦牛。
她脸色沉下:“是热毒,需雪灵芝,可现在上山危险。”
“我有存的干品,”旺姆从筐取出褐色雪灵芝,如老木头,“先退烧,明早采新鲜的。”
她守床边,用冷毛巾擦身降温,喂药汤。
药汤苦,孩子却咕咚喝下。
天亮,孩子烧退,呼吸平稳。
“暂时没事,”旺姆对巴桑夫妇说,眼里红血丝如蛛网,“但需新鲜雪灵芝巩固,我这就去采。”
她匆匆回家,一推门愣住——卓玛不在。
石屋空荡,地上水迹从门到院外,断在雨中。
旺姆心沉,喊洛旦和村民找。
大家分路搜,大雨冲没脚印,无线索。
雨腥味裹着旺姆焦虑,如化不开的雾。
桑吉加入寻找,问:“卓玛以前独自跑出过?”
旺姆摇头,声音发紧:“从未。它走不快,跑不远。”
找一天无果,太阳落山,旺姆累坐门槛,看空院,眼里急悔交织。
火塘火灭,石屋冷如冰窖。
“都怪我,不该留它独自,”旺姆自责,“它定是担心我,想找我。”
桑吉安慰:“卓玛聪明,或能自己回来。”
话虽如此,她眉头紧皱。
小孩次仁气喘跑来,辫子水珠甩如石子:“旺姆阿妈!我见卓玛了!”
“在哪儿?”旺姆和桑吉齐问。
“东边山涧,”次仁指远处,手抖,“它在挖什么,爪子在草里扒。”
旺姆顾不得累,跑向山涧,桑吉跟上。
山路湿滑,几次险摔。
在山涧草地找到卓玛,它爪子刨草,动作小心,如挖虫草。
羽毛湿贴皮肤,如刚从水捞出。
“卓玛!”旺姆喊。
卓玛抬头,见她眼里闪高兴,如乌云透阳光。
它没立刻过来,继续刨,抓一把草,瘸行向旺姆。
草叶水珠滴爪上,如泪。
旺姆接过草愣住——是新鲜雪灵芝,褐色菌盖带泥,根须完整,最上等!
“这怎可能…”旺姆喃喃。
雪灵芝长在高海拔岩缝,她未带卓玛去过,也未教它认。
它怎知?
卓玛看旺姆,眼里期待,如等夸。
旺姆轻摸它头,毛湿冷如冰。
声音哽咽:“好孩子,你怎知找这个?”
卓玛眨眼,无言。
桑吉旁观,眼里震惊疑惑,相机不自觉举起,拍下这幕。
“太不可思议,”桑吉小声,“它怎知你需雪灵芝?”
旺姆摇头,抱起卓玛,带雪灵芝回村,治巴桑家孩子。
怀里卓玛轻,却压千斤秘密。
雪灵芝管用,孩子病好,又跑跳如小牦牛。
村民称奇迹,卓玛救人。
有人在旺姆家玛尼堆添石,谢“神鹰”。
此事传开,村民看卓玛眼神变,从敬畏到崇拜,有人放哈达求保佑。
旺姆将哈达系篱笆,风吹如彩虹。
她不喜欢这些,却无法解释卓玛举动。
那晚,她翻出平措竹筒,掂量着。
竹筒轻,却似装重物。
“你说,该给卓玛吃这药吗?”旺姆问桑吉,述平措事。
桑吉想了想:“那喇嘛行为怪,但药若无毒,或值得试,解释卓玛特别。”
旺姆未决,放回竹筒。
有些答案比秘密可怕。
10
之后,卓玛举动更让人看不懂。
它对镜子看自己,半天不挪,眼神困惑,如问“我是谁”;学桑吉写字,用石子划地,虽不成形,却有模样;认简单图案,桑吉画太阳、月亮、星星,它指正确,从不出错。
桑吉偷拍,发给动物专家,邮件或无回音,或回“无法解释”。
“它或真非普通老鹰,”桑吉对旺姆说,语气肯定,“带去地区医院检查,科学或有答案。”
旺姆拒绝:“卓玛在这好好的,我不想它被当研究对象,切开看。”
桑吉没劝,心里疑惑深如山涧潭水。
她怀疑卓玛是罕见鸟类,或受人类训练,甚至…
桑吉计划结束拍摄回城前,卓玛突高烧,病重。
它烫如烙铁,呼吸急如拉破风箱,眼难睁。
旺姆试遍草药无用,急得转圈,石臼撞得哐响:“它从未病这么重。”
桑吉说:“必须送地区医院!现在走!”
旺姆点头,用藏袍裹紧卓玛,如包婴儿,与桑吉坐拖拉机去地区。
拖拉机在土路颠簸,如跳粗糙舞。
卓玛情况恶化,烫得吓人,呼吸弱,眼偶尔睁缝又闭,如风中残烛。
旺姆紧抱,心如被雪冻,不敢想无卓玛的日子,石屋多冷清。
“撑住,”旺姆轻声,唇碰它额,“快到医院了。”
卓玛勉强睁眼,看她一眼,眼神信任依赖,如受伤羊羔。
这一眼让旺姆心如针扎。
拖拉机跑半天到医院,白色大楼如陌生寺庙。
桑吉联系野生动物专家次旦,约医院见面。
次旦四十多,戴眼镜,沉稳如压阵玛尼石。
见卓玛,眉头皱起:“这老鹰不对劲,我得细查。”
11
地区医院走廊白漆刺眼,如雪盲世界。
旺姆抱昏迷的卓玛,随次旦穿过走廊,脚步声如闷鼓。
检查室摆满仪器,闪金属冷光。
“放检查台,”次旦指白色台子,如干净石板。
旺姆小心放卓玛,它烫得吓人,呼吸如细线。
次旦戴手套,检查皮肤,如摸标本。
“心率快,体温高,”次旦皱眉,听诊器移胸口,“先打退烧针。”
他熟练注射,针扎时卓玛未哼。
次旦量骨骼尺寸,尺贴翅膀腿,念数字;看牙齿,用镜照;用手电照眼,观瞳孔,如研究矿石。
检查越深,他表情越严肃。
他停手,盯卓玛,如确认不敢信事实。
“怎么了?”旺姆急问,声音发颤。
“这老鹰结构怪,”次旦慢说,眼里疑惑,“骨骼比例、牙齿形状,非普通金雕,甚至像…”
他没说,摇头。
“是什么品种?”桑吉问,相机举起又放下。
次旦摇头:“不好说,采血样详查。”
旺姆点头。
次旦采血,红色液体在试管晃,如小心脏。
他送血样化验,加急检测。
等待时,卓玛体温降,呼吸稳,旺姆松气,背驼了些。
“次旦医生,卓玛能好吗?”旺姆问,声音藏不住担心。
次旦犹豫:“危险暂过,但它身体特殊,需请医生会诊。”
“还要请医生?”旺姆和桑吉惊讶,对视,眼里不安。
“嗯,”次旦说,“我有猜测,不敢确定,稍等。”
他出去请人,走廊脚步渐远。
旺姆和桑吉对视,心沉如湿泥,未知之事压心头。
片刻,次旦带回老医生仁增,退休藏医,行医四十余年,脸皱如地图。
仁增戴老花镜,慢查卓玛,如解读古老经幡。
他表情从疑惑到惊讶,终成悲伤,如闻噩耗。
检查完,他示意到走廊谈。
走廊外,仁增深吸气,似吸勇气。
声音抖:“旺姆女士,有些话,我不知如何说。”
“什么话?”旺姆心提嗓子眼,如被攥住。
仁增看次旦,次旦点头鼓励。
仁增缓缓说:“我们检查了,这不是老鹰。”
旺姆愣住,如听外语:“你说啥?”
“从骨骼、牙齿、血检看,”仁增声音干涩,检查报告抖,纸角皱。
他摘眼镜,擦额头冷汗,手抖,眼不敢看旺姆,如做错事的孩子。
“到底是啥?”旺姆追问,心跳如鼓,耳膜嗡响,走廊白墙晃动。
仁增深吸气,眼圈红,如被风沙迷眼。
唇哆嗦,半天无言。
他看次旦,次旦沉重点头,如敲最后印章。
“它…它竟然是…”
仁增声音哽咽,说不下。
走廊灯光忽明忽暗,似为真相发抖,消毒水味刺鼻,如要呛晕人。
“你说啊!”旺姆喊,双手攥紧,指甲嵌肉,指节白如碎石。
仁增艰难说出那句话,如惊雷,震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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