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厨房里高压锅嘶嘶地冒着白汽,水池中堆满了未洗的碗碟,我盯着它们,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陈建国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小芸,爸要擦背,你手头不忙,来搭把手?”我握着洗碗布的手一抖,瓷碗磕在水池边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已是这个月第二十三次了。自从三年前周守财瘫痪在床,陈建国的
厨房里高压锅嘶嘶地冒着白汽,水池中堆满了未洗的碗碟,我盯着它们,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陈建国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小芸,爸要擦背,你手头不忙,来搭把手?”我握着洗碗布的手一抖,瓷碗磕在水池边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已是这个月第二十三次了。自从三年前周守财瘫痪在床,陈建国的心仿佛就再也离不开那张老木床。结婚十五年,我甚至记不清他袜子的颜色,却能背出岳父每日作息的每一刻。我终于忍不住,将碗重重一放:“今天不行,下午三点民政局,我约了号。”
屋内顿时安静。我走进去,看见陈建国正蹲在床边,为瘦骨嶙峋的岳父按摩双腿。老人脚上还穿着我去年织的毛线袜,袜口早已磨得毛糙。他眼神浑浊,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响。我蹲下,拉他胳膊:“建国,我是认真的,这些年我受够了。你半夜起来三次换尿布,我痛经到打滚,你连杯热水都没倒过;我妈住院,你说走不开——”“小芸,”他打断我,手仍停留在岳父腿上,“我知道你委屈。”我猛地站起,椅子划出刺耳的声响:“那你同意离婚?”他抬头,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老人的口水。我忽然想起当年他骑着二八杠载我去公园,风鼓起他的蓝布衫,他回头笑,眼里闪着光。如今那双眼,却像枯井般黯淡。
“离。”他说,“下午三点,我到。”
民政局门口梧桐叶飘落,我手心全是汗。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衬衫,扣子扣得一丝不苟。递出结婚证时,我瞥见他手腕内侧那道扭曲的疤痕——十五年前,岳父工地出事,他背着人下楼滚落楼梯,用身体为岳父挡住碎砖。
“自愿离婚?”工作人员问。
“自愿。”我们异口同声。
红本换绿本的刹那,我恍惚了。我们像两根被风吹弯的芦苇,如今绳断了,我该往何处?他收好绿本,轻声说:“去趟老房子吧,有些事你该看看。”
老屋墙皮斑驳,他从床底拖出锈迹斑斑的铁皮箱。掀开盖子,霉味与樟脑味扑面而来。最上面是本磨破边的日记本,纸页泛黄。“2008年3月15日,爸摔了……小芸在医院哭,我说‘有我呢’。”“2009年7月2日,小芸怀孕,吐得厉害……等我收拾完,她已睡着,床头只剩冷包子。”“2012年11月9日,小芸妈住院……晚上她回来,我听见她在镜前哭,说‘我怎么嫁了这么个没良心的’。”
我翻页的手颤抖不止。夹着的医院缴费单最早一张是2008年3月16日,金额3800元,交款人:陈建国。箱底压着一张泛黄诊断书:“腰椎粉碎性骨折,高位截瘫,需长期护理。”
“你早知道治不好?”我抬头。
“所以才接回家。”他蹲下,从箱底掏出红布包,打开是一枚褪色的毛主席像章,背面刻着“陈建国 周守财 1985”。
“1985年,我亲爸在工地摔死。周叔背我走十里山路去卫生所,说‘小子,以后你就是我儿子’。”他声音沙哑,“那年我十六,他供我上学,借钱让我学修车。2008年他摔了,我不能不管。小芸,我不是不疼你,是怕拖累你。这些年我多打了三份工,攒的钱都在这儿,等爸走了,全给你。”
风掀动日记最后一页,写着今天的日期:“2023年9月12日,小芸要和我离婚。其实我早该说,这些年最对不起的,是我媳妇。”泪水砸下,墨迹晕开。
我想起上周三半夜,他蹲在阳台抽了半盒烟。原来他不是烦,是怕——怕岳父走后我孤单,怕我带着怨恨离开,怕自己不配再牵我的手。
“建国。”我蹲下,轻触他手腕上的疤,“还记得吗?刚结婚那年,你说要带我去三亚看海。”
他抬头,眼中泛起水光:“记得。等爸走了,咱们就去。”
阳光斜照进老屋,落在日记本上,落在像章上。我忽然明白,有些爱不在言语,而在箱底的字句里,在磨破的袜子上,在十五年如一日的翻身、擦背、喂饭中。
走出老屋,梧桐叶仍在飘落。他将帆布包递给我,里面是绿本本和一张纸条:“小芸,我等你。”
我捏着纸条站在风中,看他背影消失在巷口。手机震动,女儿发来消息:“妈,爸说今天带咱们吃火锅,你什么时候回来?”
风掀起衣角,有些凉。可我知道,有些暖意比风更持久——比如藏了十五年的秘密,比如从未说出口却终于懂得的“我懂”。
我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来源:嘟嘟神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