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大山,我把你的女儿带走了。如果你有话要说,咱们面对面谈。"电话那头沉默着,我咬了咬牙,挂断了话筒。
"林大山,我把你的女儿带走了。如果你有话要说,咱们面对面谈。"电话那头沉默着,我咬了咬牙,挂断了话筒。
手心里全是汗,心跳得跟打鼓似的。
电话是从省城长途电话局打的,一分钟要五毛钱,贵得吓人。
旁边的林秀英紧张地拽着我的袖子:"明德,我爹说啥了?"
我摇摇头:"啥也没说,估计是被咱俩这一出给气懵了。"
我叫周明德,是矿上的井下工人。
那会儿刚满二十三,腰板硬朗,手上的茧子跟石头似的。
干煤矿的人,谁不是浑身黑乎乎的,唯独露出一双白眼珠子?
每天下了班,我都得在澡堂子里搓大半天,才能把身上的煤灰洗干净。
可就是这样的我,偏偏爱上了林秀英,矿长林大山的掌上明珠。
八二年的春天,工友小李结婚,我去帮忙。
那天天气特别好,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
工人俱乐部外头摆了十几桌,大家伙儿都穿得整整齐齐,脸上挂着笑。
酒席上,我第一次见到了林秀英。
她穿着一条蓝底碎花裙子,黑发扎成马尾,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她是小李媳妇的同事,在轻纺厂做女工。
那会儿她正给客人倒茶,动作轻巧利索,跟只蹦跳的小兔子似的。
我们的眼神在空中碰了一下,她赶紧低下头,脸红得像煮熟的虾。
"明德哥,倒酒啊!愣着干啥呢?"小李推了我一把,我这才回过神来。
我连忙拎起酒瓶,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咚咚直跳。
酒席散了,我硬是在门口站到了最后,就为了再看林秀英一眼。
她跟几个女同事有说有笑地走出来,看见我还站在那,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我壮着胆子上前打招呼:"你好,我叫周明德,是小李的工友。"
没想到她一点架子都没有,笑着说:"我知道,刚才小李媳妇介绍过你,说你是矿上的模范工人呢。"
那会儿我心里美得冒泡,哪知道这就是我们故事的开始。
我们又约着看了场露天电影,是苏联的《列宁在十月》。
说实话,我心思根本没在电影上,满脑子都是身边这个香喷喷的姑娘。
就这么着,我俩开始偷偷见面了。
矿区就那么大,藏不住事。
她是矿长的闺女,我是普通工人,两人走得近,嘴碎的人就开始嚼舌根子。
"周明德眼光倒是高,直接奔矿长家门上去了!"
"人家林矿长能把女儿嫁给他?做梦呢吧?"
这些话传到我耳朵里,我就当耳旁风。
可我没想到,这风还真就刮到林大山那去了。
那天晚上,我正在下井前换工装,忽然被人拍了肩膀。
回头一看,是林大山,浑身散发着当领导的气场。
矿区的灯光下,他的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周是吧?听说你跟我闺女好上了?"林大山眯着眼睛,声音不大,周围的工友们却都竖起了耳朵。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站直了身子:"是的,林矿长。"
"趁早断了这心思。"林大山抽了口烟,烟雾在灯光下缭绕,"你一个井下工人,凭啥配我闺女?她妈早就给她相中了城里一个中学老师,人家有文化,前途无量!"
工友们都静悄悄的,空气好像凝固了。
我攥紧了拳头,却说不出话来。
林大山说的是实话,我确实配不上林秀英。
小学毕业就进了矿上,除了一身力气,啥也没有。
不过是矿上的一粒煤灰,哪敢高攀矿长家的金凤凰?
可是,爱情这东西,谁能说得准呢?
不出半个月,林秀英就被她爹送到了百里外的表姐家。
说是帮表姐带孩子,实际上就是把我俩隔开。
临走前,我们在轻纺厂后门偷偷见了一面。
厂子后面是条小河,柳树刚抽出嫩芽,风一吹,"沙沙"作响。
林秀英穿着件米黄色毛衣,显得格外清秀。
"明德,你等我回来。我爹这是气头上,过段时间就好了。"林秀英红着眼圈说。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掉下来,倔强得很。
"我等你,一辈子都等。"我攥着她的手,像是要把这温度刻在心里。
林秀英走后,我像着了魔似的拼命干活。
白天下井挖煤,黑暗潮湿的坑道里,煤屑粘在汗水里,刺得皮肤生疼。
晚上点着煤油灯看书学习,灯光昏黄,蚊子嗡嗡地叫。
工友们笑话我:"周明德,你咋比驴还倔呢?人家林矿长不同意,你再怎么折腾也是白搭!"
"是啊,放弃吧,咱矿上姑娘多的是,何必非要矿长闺女?"
我不吭声,只是干活更卖力了。
每个月挣的钱,除了寄一部分给乡下的老母亲,剩下的我都存着。
家里祖传的老房子年久失修,屋顶漏雨,墙壁发霉,我却舍不得花钱修。
整间屋子里,就属床头那张林秀英的照片最珍贵。
那是我俩一起照的,她笑得那么甜,像是我生命里唯一的阳光。
每个月十五号,我准时给林秀英写一封信,托人带到县城邮局寄出去,免得被林大山发现。
信里头没啥肉麻的话,就是说说矿上的日常,我学习的进展,还有对她的思念。
字迹歪歪扭扭的,跟我这个人一样,朴实得有点笨拙。
林秀英的回信总是香喷喷的,密密麻麻写满了四页纸。
她说表姐家的孩子很淘气,她每天都累得腰酸背痛。
说她偷偷去当地中学旁听课程,想多学点知识。
还说她做梦都梦到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我把她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个字都能背下来。
就这么熬着,一年过去了。
八三年冬天,矿上出了事。
那天特别冷,北风呼啸,吹得人直打哆嗦。
我们正在下井作业,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地面都震动起来。
一条巷道突然塌方,六个人被困在里头,其中就有林大山。
原来林大山正在巡查安全隐患,没想到正赶上塌方。
那天我刚好在附近巷道作业,听到动静就赶过去了。
巷道里尘土飞扬,呛得人直咳嗽,能见度不到一米。
管安全的喊着让大家撤离,我却往里冲。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林大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林秀英得多伤心啊。
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出事。
毕竟是林秀英的父亲,也是咱们矿上的领导啊。
具体咋回事,我后来也记不太清了。
就记得自己拼命刨煤矸子,手都磨破了,鲜血和煤灰混在一起,又黑又红。
最后找到了被困的几个人,把他们一个个背出来。
林大山是最后一个,当时人已经晕过去了,面色灰白,呼吸微弱。
我背着他往外走,身后的顶棚哗啦一声又塌了下来。
那一刻,我感觉死神就站在身后,呼吸都是冰凉的。
不知哪来的劲儿,我咬着牙冲出了巷道。
等到了地面上,我腿一软,差点摔倒。
医护人员立刻围上来,把林大山抬上了担架。
我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是伤,背上火辣辣地疼。
林大山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问:"谁救的我?"
工友们七嘴八舌地说是周明德。
林大山看了我一眼,眼里有复杂的情绪闪过。
他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句:"谢谢。"就被送医院去了。
我以为这事能让林大山对我改观,没想到他出院后还是老样子,甚至把林秀英调得更远了。
"周明德,你救了林矿长,他咋一点表示都没有?"工友们不解地问。
我笑笑:"救人是本分,用不着表示。"
可心里确实有点失落。
矿上给我发了个见义勇为奖状,还奖了五十块钱。
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林大山能接受我和林秀英的事。
不管多遥远,只要有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又是一年冬天,北风呼啸,黄土高坡上光秃秃的。
工友小李结婚两年多了,孩子都会跑了。
我还是一个人,住在矿上的集体宿舍里,四人一间,好在都是熟人。
那天下了班,我正在宿舍收拾东西,准备洗漱。
天色已晚,窗外飘起了雪花,宿舍里的炉子红彤彤的,屋子里暖和得很。
忽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急促而轻微。
"谁啊?"我边问边开门。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林秀英!
她穿着件厚棉袄,脸被冻得通红,眼睛却亮晶晶的。
头上、肩上都是雪花,看样子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了。
"秀英?你咋回来了?"我惊得说不出话,赶紧让她进屋。
几个室友见状,立马借口出去抽烟,给我们腾出了空间。
林秀英进屋后,直愣愣地看着我,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咋了这是?谁欺负你了?"我慌了,连忙递上手帕。
"明德,我爹要给我安排对象了,是表姐的儿子。"林秀英直接说,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不能再等了,咱们私奔吧!"
"私奔?"我愣住了,心里又惊又喜又怕,"你爹知道了会..."
我想说你爹会气坏的,会不认你的,你这辈子就毁了。
林秀英打断了我:"我已经想好了,爹再生气也是一时的。我宁愿要一个懂得爱我、尊重我选择的家,也不要一个只把我当棋子的家。明德,你带不带我走?"
她的眼神里有坚定,有期待,还有一丝恐惧。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炉火噼啪的声音。
看着林秀英决绝的眼神,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世上,能够真正为我挺身而出的,可能只有眼前这个女孩了。
她为了我,愿意放弃安逸的生活,放弃父母的庇护,只身闯入未知的世界。
我有什么理由退缩?
"好,咱们走!"我一把抱住她,"去省城,我表哥在那当搬运工,可以先住他那。"
当天晚上,我取出积蓄,收拾了简单的行李。
临走前,我给工友小李留了个纸条,让他帮忙照看我娘,我会定期寄钱回来。
然后,我们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矿区,连夜赶到车站。
矿区离车站有十多里地,雪下得更大了,林秀英走不动,我就背着她。
她在我背上,轻得像片雪花,呼出的热气喷在我耳边,暖暖的。
月亮藏在云层后面,只有星星眨着眼睛,仿佛在为我们祝福。
当晚,我们坐上了去省城的绿皮火车。
车厢里挤满了人,空气混浊,充满汗臭和烟味。
林秀英靠在我肩上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泪痕。
我却一夜未眠,心里既忐忑又兴奋。
车窗外是漆黑的夜色和偶尔闪过的灯光,像是我们未知的前路。
我知道,林秀英为我付出了太多,我必须加倍努力,不能让她失望。
到了省城,一切都不容易。
省城比矿区大多了,高楼林立,人流如潮,初来乍到的我们像两只迷路的蚂蚁。
我表哥陈满林住在单位宿舍,一间狭小的屋子里挤了四个大老爷们。
他勉强给我们腾出了一个角落,用席子隔开,算是有了个临时住处。
"明德,这可不是长久之计啊。"表哥偷偷对我说,"女孩子家跟着受罪,你得尽快找活干,有了钱才能另租地方。"
我点点头,心里暗暗着急。
第二天一早,我就出门找工作。
省城的冬天湿冷刺骨,风吹在脸上像刀割。
我跑了好几个地方,都因为没有城市户口被拒绝。
最后在一个建筑工地找到了活,当小工,干最苦最累的活,一天十二个小时,工钱却比矿上少一半。
林秀英也没闲着,在附近小饭馆找了个刷碗端盘子的活计。
她从小娇生惯养,哪干过这种活?
第一天回来,手上全是水泡,红肿得像馒头。
我心疼得不行,她却笑着说:"没事,干几天就好了,手上长茧子了就不疼了。"
她总是这样,再苦再累也不喊一声。
白天,我去建筑工地当小工,扛水泥袋子,搬砖头,干得腰酸背痛。
林秀英在饭馆刷碗端盘子,每天要洗几百个碗碟,手指都泡得发白起皱。
晚上,我借着工地上捡来的废报纸学习文化知识。
咱上学少,字都认不全,总觉得对不起林秀英。
"明德,你看这个。"有天晚上,林秀英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报纸,"这上面说国家要办夜校了,专门给咱们这种没读多少书的人补课。你要不要去试试?"
报纸上确实登着这条消息,说是国家为提高劳动者素质,在各地开办夜校,免费招收工人农民。
我心动了,这不正是我需要的吗?
就这样,我开始了夜校生活。
下了工地,匆匆扒两口饭,就骑自行车去十里外的夜校。
从初中课本学起,一点一点往上爬。
刚开始真是难,那些代数公式、英语单词就跟天书似的。
每天学到深夜,头疼得像要裂开。
林秀英就坐在旁边陪我,给我念课文,出题目考我。
她初中毕业,文化水平比我高多了。
"明德,你看这题,先用这个公式,再代入这个数..."她耐心地讲解,眼睛里满是鼓励。
有她在,我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学会。
日子虽苦,但有奔头。
林秀英从不抱怨,每天笑呵呵地给我准备干净衣服和热水。
看着她越来越粗糙的手,我心里又疼又暖。
我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不辜负她的付出和信任。
八七年的冬天,林秀英发现自己怀孕了。
那天她回来,脸色有点发白,一进门就吐了。
我吓坏了,以为她生病了,要带她去医院。
她拉住我的手,红着脸说:"明德,我...我可能有了。"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
"你轻点,我头晕。"她笑着抱怨。
我赶紧把她放下来,小心翼翼地扶她坐好:"秀英,我要当爸爸了?"
她点点头,眼里闪着泪光:"嗯,我们的孩子。"
那一刻,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和责任。
我们的日子更紧了。
为了多挣钱,我开始在工地上加夜班,连夜校都只能隔三岔五去了。
有时候累得眼冒金星,差点从脚手架上摔下来。
林秀英也坚持工作到七个月才歇下来。
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走路都不方便了,却还坚持去饭馆干活。
看着她吃力的样子,我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
"明德,我爹要是知道他有外孙了,不知道会是啥表情。"一天晚上,林秀英摸着肚子,眼里有泪光。
我知道她想家了,想她爹娘了。
可我不敢联系林大山,怕他来了把林秀英带回去。
表哥看我们这样,主动把自己的床让给了林秀英,自己睡地铺。
工地上的工友们知道我媳妇怀孕了,也经常塞给我点好吃的。
"周师傅,这是我媳妇包的饺子,你带回去给嫂子补补。"
"周师傅,我家有红糖,听说孕妇喝红糖水好,你拿些回去。"
人间自有真情在,这些温暖的善意,让我们在异乡感受到了家的温度。
就这样,我们的儿子周小山出生了。
那天林秀英突然肚子疼,我吓得六神无主,背着她就往医院跑。
半路上赶上了一辆拖拉机,好心的司机大哥载我们去了医院。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煎熬,小山哇哇坠地,七斤六两,白白胖胖的。
我抱着儿子,激动得泪流满面。
取名小山,是希望他像山一样坚强,也是念着他外公林大山。
林秀英躺在床上,虽然脸色苍白,却笑得灿烂:"明德,咱们有孩子了,是个大胖小子!"
我握着她的手,心里满是感激:"辛苦你了,秀英。"
谁知孩子刚满月,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林秀英的母亲王桂芝。
那天我刚下班回家,远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我们的小屋门口。
她穿着件深蓝色棉袄,头发里已经有了白丝,看上去比两年前苍老了不少。
她提着两个大包袱,站在我们的小屋门口,眼睛红红的。
"妈!"林秀英抱着小山,一眼就认出了王桂芝,惊喜地喊道,随即扑到王桂芝怀里,放声大哭。
王桂芝抱住女儿,先是红了眼圈,然后才想起来数落:"你这死丫头,走就走了,连个信也不捎,害得我和你爹整天提心吊胆的!"
小山被两人挤在中间,不满地哇哇大哭起来。
王桂芝这才注意到外孙,连忙接过来抱在怀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乖孙子,让外婆看看,长得真像你妈小时候,圆溜溜的大眼睛..."
原来,林大山得知女儿私奔后,气得一病不起,高烧不退,差点没命。
最近身体好些了,却老是念叨林秀英。
王桂芝偷偷从林秀英的同学那里打听到了我们的住处,瞒着林大山来看女儿。
"妈,我爸..."林秀英小心翼翼地问,声音里带着颤抖。
我知道她怕听到父亲不认她的消息,那会伤她很深。
"你爸那人,嘴硬心软,整天说不认你这个女儿了,晚上却偷偷看你的照片。"王桂芝叹了口气,眼里的心疼藏都藏不住,"前几天他还梦里说梦话,问你在哪儿,过得好不好。"
林秀英听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嘴唇都咬出了血。
我知道,她心里头有多想家,有多思念父母。
王桂芝从包袱里拿出一堆东西,有新衣服、被褥,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这是你的嫁妆和一些钱,你爸不知道我拿来的。"王桂芝边说边抹泪,"明德,你是个好孩子,当年救你爸那事,他一直记在心里,只是拉不下脸说。"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暖。
看着王桂芝慈祥的面容,看着林秀英思念的眼神,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亲情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不该因为误会和固执而荒废。
"妈,我想带秀英回去看看爸。"我第一次喊出了这声"妈",心里有说不出的踏实,"这些年是我没本事,让秀英跟着受苦了。但我不会放弃,一定会让她过上好日子。"
我把这几年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包括上夜校的事。
"夜校快毕业了,我有把握被推荐到更好的单位工作。等有了稳定工作,我就能好好照顾秀英和小山了。"
王桂芝拉着我的手,仔细打量了我半天,眼里的疑虑渐渐被欣慰代替。
她终于点了点头:"好孩子,我信你。你爸那边,我来做工作。"
回去那天,天气晴好,阳光暖融融的。
我特意穿上了省城买的新衣服,还理了发,刮了胡子。
林秀英也穿上了王桂芝带来的新衣裳,显得格外精神。
我抱着小山,和林秀英站在了林家门口。
这是个两层小楼,漆成淡黄色,窗户明亮干净,门口种着几棵小松树。
比起我们在省城的窝棚,这简直是天堂。
林大山开门看到我们,先是一愣,眼睛里闪过惊讶、愤怒、欣喜,最后定格在深深的失落上。
他转身就要关门,似乎在和自己的情感做最后的抗争。
"爸!"林秀英哭着喊道,声音里满是哀求和思念。
林大山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肩膀微微颤抖。
这时,小山咿咿呀呀地叫了一声,像是在喊外公。
这稚嫩的童音仿佛有魔力,瞬间击溃了林大山的防线。
林大山的眼眶红了,他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碰了碰小山的脸蛋。
"进来吧,外面冷。"林大山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哽咽。
我们走进屋子,林大山的老伙计们早就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原来王桂芝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就等我们回来。
这顿团圆饭吃得格外安静。
林大山看了我好几眼,欲言又止。
饭后,我和林大山单独谈了谈。
我把这几年的经历和现在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因为夜校的出色表现,我已经被推荐到矿务局技术科工作,不用再下井了。
虽然工资不高,但比工地强多了,而且有发展前途。
"林爸,我知道自己比不上那些有文化的人,但我会一直学习进步。"我诚恳地看着他的眼睛,"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待秀英和小山。我曾经发过誓,这辈子只爱林秀英一个人,我会用一生去兑现这个诺言。"
林大山抽着烟,屋子里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端起酒杯:"这么多年,是我错了。我以为父亲应该为孩子做决定,却忘了尊重她的选择。"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欣赏,有认可,还有一丝歉意。
"明德,我敬你,不为别的,就为你知道好好爱我女儿。爱一个人,不是给她锦衣玉食,而是尊重她的选择,陪她一起面对风雨。这个道理,是你教会了我这个当父亲的。"
我端起酒杯,心中五味杂陈。
窗外,九十年代的风已经吹进了千家万户,改革开放的浪潮正在翻涌。
电视里播放着邓小平南巡的新闻,街上的商店越来越多,人们的口袋也渐渐鼓了起来。
我知道,我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未来会更好。
"林大山,我把你的女儿带走了。"回想起当初那句莽撞的话,如今再看林大山慈爱地抱着小山的样子,我忽然明白:家人之间,从来不需要争个输赢,只要彼此理解,相互支持,日子就会越过越好。
来源:恋过的美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