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张钿同志曾任邯郸市信访局副局长，他的新著《弹指春秋》写了他处理多起复杂信访案件的经过，也写了几任市委书记、市长、市信访局长等市、县领导处置复杂信访案件付出的心血，有惊心动魄，有和风细雨。他们以一颗善良的心、宽厚的胸怀去理解和体味上访群众的疾苦，用善念去看待弱势
张钿同志曾任邯郸市信访局副局长，他的新著《弹指春秋》写了他处理多起复杂信访案件的经过，也写了几任市委书记、市长、市信访局长等市、县领导处置复杂信访案件付出的心血，有惊心动魄，有和风细雨。他们以一颗善良的心、宽厚的胸怀去理解和体味上访群众的疾苦，用善念去看待弱势群体，用善举去为人民群众办实事，用实际行动赢得了人民群众的口碑。从今天开始，我的《今日头条》“河北邯郸赵金海”和我的公众号 “河北邯郸赵金海”将连载 《弹指春秋》部分章节。
2025年3月15日
张钿著《弹指春秋》——第二十二章 柳暗花明时（上）
总是看到有些文艺作品写信访局局长把握有偏，或写其是雷锋，或写其是纪委 书记……
其实，“替党分忧，为民解难”才是信访工作的职责。
“替党分忧”，尤其是在改革开放的年代，要控制信访规模和频率，在稳定的状态 下解决问题，确保改革开放的大船不能倾翻。“为民解难”，是要关注群众的诉求，为他们解决最实际的困难。把这两点把握好，信访局局长就当好了。
1999 年，我已从邯郸市纪委研究室主任调任市委信访局副局长4年。5月4 日，迎来了我的48 岁生日。我对这个生日之所以印象深刻，是由于那天全局上下都忙，我没有时间过生日。之后，我进入了三个多月的鏖战，也是我人生一段难以忘怀的历练。
人声鼎沸
五月的邯郸，本来已是鲜花盛开，春意盎然。但 5月4 日那天天气却显得有些阴冷。
人民路中华大街交叉口，交警指挥车辆向人民路东行的车辆绕行。
上访群众和围观的群众已把市委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市委大门紧急关闭了，上班的轿车改走开在光明大街的东门。
这是邯郸市总工会下属的职工疗养院46 名职工（医务人员）在上访。他们打着“要 生存，要吃饭”“左 X 还我职工疗养院”等横幅标语，个个横眉冷对，情绪激烈地呼 喊着口号上访。
邯郸市职工疗养院是经全国总工会批准的一所集医疗、康复、疗养为一体的医疗单位，该院共有职工56 名，其中党员 20 名。固定资产 816 万元，占地面积近 50亩，床位100 张。疗养院为吃补贴事业单位，市总工会为尽快使疗养院转轨变型，推向市场，决定对疗养院进行改革。1998 年 6 月18 日，市总工会主席左X 与“河北新龙医药研究所”所长裴 XX 正式签订了为期 5 年的承包合同。裴 XX 承包疗养院后，由于种种原因与职工（医务人员）形成了对立情绪，致使本院 90% 的人员汇合在一起，爆发了职工围堵市委门口的集体上访。
临危受命
上访人情绪激动，扳着手指头数落问题，呼喊意见，矛头直指邯郸市总工会主席左X：
——职工疗养院对外实行大承包未经院职代会讨论通过，也未进行公开招聘，市总工会主席左X 一手指定的外单位人进行大承包。
——承包合同不完善。邯邢矿山局医院的裴 XX 以“河北新龙医药研究所”名义承包，承包主体不具备法人资格。
——承包方是以治疗肿瘤、肌肉萎缩两项专利作为技术投资的，这两项专利实为虚有。
——违反承包合同条款，未按规定与职工签订劳动合同；随意停发职工工资，随意取消部分职工福利待遇，随意对本院职工随意转岗、停岗。说这条时，上访人群中有人扯着嗓子大喊“承包了我们反而没饭吃了”。
——上访人群情激昂继续控诉着：裴 XX 承包了，可总工会还照样按事业单位拨款。
他没有给疗养院投入一分钱，反而随意动用他所交纳的风险金和该院资金。搞得这个承包，最终损害的是国家利益和病人（全市工人）利益！
尽管职工反映的意见还未核实，但我们深知集体上访反映情况，大多是有道理的，
市委领导哪敢不重视。市委副秘书长牛玉宝代表市委当场答复说，市委已责令市总工会立即派工作组调查解决！
按说这个答复群众该满意了。没有想到，上访职工坚决不答应：“我们告的就是市总工会主席左X，市总工会派工作组解决不了问题。强烈要求市委派工作组进驻！”
夜幕降临了，天空也晴朗了。月光下 46 名上访人在市委门口席地而坐，声称市委不派工作组，他们坚决不撤离。他们竟然真的在市委门口静坐了一夜。
5 月 5 日下午，事态还在僵持之中。一桩棘手的信访问题摆在中共邯郸市委的面前。
既要支持改革，又要保障群众利益。看似是一个小单位的群众上访，反映的却是一个倾向性问题，即主观决策违背群众意愿的改革（是否国有资产流失待查），群众是不接受的，必须重视并妥善处理。
那个时期的邯郸，改革开放正在艰难推进，群体上访也与日俱增。信访干部深感责任重大：替党分忧——确保改革开放的大船稳健前行，不能倾覆。为民解难——切实解决群众反映的问题，不能推诿。信访干部时刻处于待命出击状态。
此事已惊动了时任市委书记董强同志……
傍晚，市委副秘书长牛玉宝仓促地把我召到他的办公室，郑重其事地告诉我，准备组成市委工作组进驻，由我任工作组长。听了他这一番话，我反驳道：“我是个副县级干部，职工疗养院的事这么复杂，被查的事涉及工会主席，人家不仅是正县级干部，还是市人大常委会委员，是邯郸市举足轻重的公众人物，要我当这个工作组长合适吗？”
我心里嘀咕着：叫我当组长，简直是“小马拉大车”，弄不好我会崴泥拔不出腿来。
牛玉宝同志告诉我，市委要求找个明白人当组长。要我当组长是董强书记、吴光田副书记和他 3 人紧急商定的。牛玉宝语重心长地说：“市委对你的要求是：实事求是，查清问题，妥善解决。你不要辜负市委对你的信任。”我哑口无言了。看来，我只能服从命令，接受任务了。
紧急进驻
市委工作组的组成和进驻是紧急又仓促的。5 月 6 日凌晨，市委值班室向相关单位下达了抽调人员到市委工作组工作的通知。上午 8 点，工作组成员在牛玉宝办公室仓促集合。牛玉宝代表市委宣布市委工作组组成：张钿是组长，副组长是市总工会副主席颜世章，组员从市纪委、审计局、体改办、卫生局各抽调一人组成。牛秘书长向工作组成员讲了工作任务和市委要求。
由于事情紧急，工作组成员还来不及互相熟悉，上午 9 点整我就率队乘面包车向总工会开拔了。在车上我瞅了瞅我的组员：副组长颜世章，市总工会副主席，邯郸一中的老校友，配合工作没问题。市纪委牛主任，我的老同事，带来了市纪委的查案权，这也是我的底气所在。其他组员都带来了各自的职能。我心里暗中高兴，还是市委考虑得周全，我可以得心应手开展工作了。
满载工作组成员的面包车沿着中华大街风驰电掣般地向南行驶，到达市总工会门口时，46名上访群众打着欢迎字样的横幅标语等候在那里。我理解，这是示威，也是期待。
我们首先上二楼到了市总工会左 X 主席办公室。左 X 身穿浅蓝色的套装，给我们倒水时一点也不惊慌，还显得有几分自信。我们与她见面后，说明来意，提出要求。她镇定地说：“欢迎市委工作组，市总工会的改革探索肯定有不足之处，欢迎监督调查。”
随后，我要求她把4名上访人代表召集到会议室与工作组成员见面。我告知上访人代表，市委工作组 10 点进驻疗养院，要求他们回院等候解决问题。随即，我率工作组全体成员乘面包车向疗养院进发。10 点整，面包车进入职工疗养院大门。疗养院 46 名上访人在门口列队欢迎，他们“噼噼啪啪”燃放起了鞭炮。面
对这个场面，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如果我下车，怎样表示也不合适。干脆，工作组乘坐的车没有停下，穿过沸腾的人群直接开进了医院。
承包人裴 XX 热情地把我让进了他的办公室，这里后来就成了工作组的临时办公室。
我简单打量一下这个30 多岁的年轻人，瘦高个儿，白净脸儿，戴眼镜，倒不像人们传说的痞子模样，初接触反而感觉他像是一个学者。
喧闹过后，医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我四处走了走，看了看。这是一座沉寂的医院，一切都停摆了，安静得可怕。这是医院，但不见一个病人。因为医院没有医务人员上班。
所有的科室都锁着门：该开诊的不开诊，该给病人拿药的不拿药。难题摆在我面前：我想先恢复医院工作秩序，找党员谈话，职工谈话，没有人说难听话，但说上班的事也没有人响应。
党员会开了，上班的事没有动静。
全体干部职工会开了，我诚心诚意地说服大家上班，但会后也没有动静。
一切都是徒劳，一周过去了，职工疗养院仍处在瘫痪状态。
此时，我意识到，职工在想什么，他们最想做的是向工作组反映问题。我与工作组成员商量了一下，改变对策：先不忙着动员职工上班，宣布开始调查问题！我高调地把市纪委牛主任放在台面上，所有的干部职工都可以来反映情况。
这一招还行。也许是职工看到了希望，前来反映问题的人络绎不绝。我们在拉开架势听取职工反映问题的同时，着手调查取证工作……
也许火候到了。我们再次启动召开党员会、全体干部职工会。会后，按照要求竟然实现了全员上岗，疗养院恢复了正常的医疗工作秩序。
对干部职工反映的问题调查工作全面展开。每天找工作组反映问题的络绎不绝，我们先后接待了百余人次的干部职工反映情况；与市总工会领导成员和部分机关干部座谈了解情况；对大家反映的情况展开了调查取证工作。
拨开迷雾
承包方“河北新龙医药研究所”有否法人资格，以技术投入的两项专利的真伪，这是群众反映的要害问题。令人不解的是，市总工会左 X 主席对这个简单问题为什么真假难辨？带着疑惑，我们开始了调查。
裴 XX 原来是邯邢矿山局医院医生，30 多岁。1997 年，正在职工疗养院三楼租房子行医的裴 XX 向市、省科委申报“河北新龙医药研究所”审批手续时，把租用疗养院的地址——邯山区水厂路 5 号院，填写成了自己的房产，并填写了注册资金 20 万元，经济性质为私营。法人代表为裴 XX，科技开发方向和范围是肿瘤、肌萎缩的防治方法和药物的开发与研究。裴 XX 居然顺利通过了市、省科委的审查。1997 年 11月13 日，市科委盖章颁发了经省科委批准的河北省民营科技企业证书。
问题的焦点是，民营科技企业不到工商局办理企业法人登记有否法人地位？
1999 年 5 月 31 日下午，在市委 1 号楼会议室，我主持会议，市中级法院、市工商局、卫生局、科委、药品监督局以及市委工作组依据相关法律法规讨论了这个问题，得出的结论是：申报的“河北新龙医药研究所”属民营科技企业，民营科技企业向科技行政管理部门办理审批手续后，必须向同级工商行政管理部门、税务部门办理企业、税务登记，否则没有法人资格。而裴 XX 恰恰在申办后没有去办理企业、税务登记。因此，与会的同志依照有关法律一致认定“河北新龙医药研究所”没有法人资格。
市总工会与河北新龙医药研究所签订的裴 XX 作为乙方代表以治疗肿瘤、肌肉萎缩两项专利为技术投资。这两项专利究竟是否专利呢？
责任逼着我们学法。我和工作组的同志们认真学习研究了中国专利法，并走访了省、市专利局请教专家。哦，发现了问题所在——这两项专利申请了，但结果是未予授权。也就是申请了没有被批准。
裴 XX 曾于 1995 年将灵芝口服液及其配制方法等两项治疗癌症、肌肉萎缩的技术向国家专利局申报专利。国家专利局当年受理，给了申请号。实际上，中华人民共和国专利法规定，国家专利局收专利申请，先给予申请号。然后，还要经过初步审查、实质审查、复审等程序。发明专利自申请起三年内，应当作出授予发明权的决定，发给发明专利证书，并予以登记和授权公告。至工作组调查此事的 1999 年 6 月，申请早已超过三年，国家专利局没有作出授予发明专利权的决定，没有予以授权公告，没有发给裴XX 专利证书。因此，裴 XX 实际是把申请号浑水摸鱼说成了专利号。用法律语言说，这是将“非专利产品冒充专利产品，非专利方法冒充专利方法”的行为。
接着，我们又调查走访了邯郸市医药局，认定裴 XX 研制的所谓治疗癌症、肌肉萎缩的药品属于非法。
国家《药品管理法》规定，国家鼓励研究、创制新药，但必须向国家或省卫生行政部门报送研制方法、质量指标、药理及毒理试验结果。群众反映，裴 XX 的所谓“专利”药品是用提神醒脑的灵芝液和好喝的饮料勾兑而成的。邯郸市医药局出证，“河北新龙医药研究所”没有申请过新药科研、生产任何手续，它属于非法药品，我们正在对其依法查处。
正当我全力组织调查取证并取得进展的时候，裴 XX 对我改变了刚进驻时的热情态度，开始变本加力地施压。他夜间写了条子压在我的办公桌的玻璃下：
“伙同闹事者歪曲事实，别有用心”；
“你睁着眼，歪着嘴，说瞎话，说胡话，你的良心哪里去了”；
“有意制造冤案不得好死。”
与此同时，裴 XX 接二连三地与参加过上访的职工发生摩擦，争吵中摩拳擦掌直想动手。
后来我才知道，工作组的一举一动，每天都有内线向左 X 通报，裴 XX 自然也了如指掌。形势就变得严重了。
一天上午，我刚上班，疗养院一个职工告诉我：“办公楼后，有一只被人刚宰了的兔子被掏了心，血淋淋的！”我到办公楼后看了，果然如此。我心里清楚，这是冲着我来的。我的属相是兔，这是对我公开威胁与挑衅。与疗养院一墙之隔的罗城头公安派出
所的同志听到风声，所长带着干警专门来看我，提醒我注意安全，同时加强了对疗养院异常情况的监控。
我心想，我是市委派驻的工作组长，有市委做坚强后盾，量你裴 XX 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我平静地告诉全体组员：“恐吓，威胁！别理他，问题一定要实事求是查清楚。”
来源：邯郸赵金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