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舅,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我把茶杯推到老人面前,手指微微打着颤,心头涌动着十五年前的浮光掠影。
"大舅,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我把茶杯推到老人面前,手指微微打着颤,心头涌动着十五年前的浮光掠影。
雪落北方,又是一年春节。
母亲在我临行前絮絮叨叨交代了一堆事情,最后盯着我的眼睛说:"周明亮,啥事都好说,就是不能去你大舅家,记住了没?"
我点点头,心里却打着小算盘。
自打我记事起,母亲和大舅就没来往过,家里连大舅的名字都成了禁忌。
东北小城的冬天格外冷,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大街小巷,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九十年代初的春节,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进了这座工业小城,家家户户都忙着贴春联、蒸馒头、包饺子,为过年做着忙碌又快乐的准备。
县电影院门口贴出了春节档期表,《黄飞鸿》和《警察故事》的海报引得路人驻足,孩子们争相讨论谁是最厉害的功夫明星。
老旧的街区里,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炊烟混合的味道。
孩子们穿着崭新的红棉袄在雪地里追逐嬉戏,脸蛋冻得通红,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邻居家的四合院里,王大妈正在院子中央的火盆旁烤着栗子,香气四溢,招呼着每个路过的人来尝一尝。
路边的国营副食店门口排起了长队,听说进了一批罐头和糖果,大家都想买些回家改善节日餐桌。
这个城市的年味儿比南方浓郁多了,可惜我们家的气氛却像窗外的寒冬一样冷清。
母亲张秀兰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从纺织厂下岗后在市场摆了个小摊,卖些针线活计。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摸黑去占位置,晚上天黑了才收摊回家,手指头都冻裂了,涂了厚厚的紫药水,看着就让人心疼。
父亲在我十岁那年因矿难去世,只留下一张黑白照片和微薄的抚恤金,母亲硬是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
那时候家里穷,连顿肉都吃不上,母亲总是把好吃的留给我,自己却瘦得像根竹竿。
如今我大学毕业,在南方一家电子厂当技术员,每个月有四百多块钱工资,寄回家一大半,日子总算过得去了。
"妈,大舅到底为啥和咱们不来往啊?"我趁着剥花生的工夫小心翼翼地问道。
母亲手上的动作一顿,眼神暗了下去,仿佛结了一层冰:"你问这个干啥?"
"就是好奇嘛,都这么多年了。"
"哼,你大舅李长富那人死心眼,当年你爸下乡,他这个当哥的不照顾妹妹也就算了,后来为了那点地皮,连亲兄妹都不认了。"
母亲说着说着眼圈红了,手里的花生壳捏得粉碎:"你别提他,提他我心里就堵得慌。"
我不敢再问,默默剥着花生,空气凝固得让人喘不过气。
窗外传来邻居家孩子的笑闹声,衬得屋里更加寂静。
母亲叹了口气,起身去灶台上看锅,背影忽然显得那么佝偻。
大年初四的晚上,我出门买了些酒菜,想给母亲改善一下伙食。
雪又开始下了,路灯下的雪花像鹅毛一样飘落,踩在脚下发出软绵绵的响声。
街角的小卖部亮着昏黄的灯光,收音机里播放着《常回家看看》的歌声,老板娘正和几个熟客闲聊着今年的物价和那些出去打工的年轻人。
在菜市场拐角处,我看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正在菜摊前挑拣,那熟悉的背影让我心头一震——是大舅!
他比我记忆中老了太多,头发全白了,脸上的皱纹像冬天干裂的土地,眼睛深陷,嘴唇发紫。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棉袄,袖口磨出了毛边,脚上是一双补了又补的棉鞋。
他慢慢地挑着最便宜的白菜和土豆,掏钱时手抖得厉害,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我鼻子一酸。
我躲在柱子后面,不敢上前打招呼,眼睛却一直跟着他消瘦的背影,直到他拐进小巷子里消失不见。
回家的路上,脚步不知不觉变慢了,儿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把我淹没在过往的温暖中。
大舅教我钓鱼的情景浮现眼前,他耐心地教我怎么绑鱼钩,怎么抛线,说话时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
他指着天上的星星给我讲故事的夜晚,告诉我北斗七星怎么找,哪颗是启明星,还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我们。
还有他送我的第一本《十万个为什么》,是他从县城买来的,书角已经有些磨损,但他郑重其事地包了书皮,上面还写着我的名字。
那时候他笑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摸着我的头说:"明亮啊,你这孩子聪明,将来准能出息!上大学的时候,大舅给你攒钱买自行车!"
可后来呢?为什么这么亲的人会老死不相往来?谁又能想到,十五年的光阴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回到家,母亲已经睡了,炕上隆起一个小小的形状。
我轻手轻脚地放下菜,坐在桌前发呆,思绪飘到很远很远。
院子里传来王大爷唱京剧的声音,高亢的嗓音唱着"别窑洞,别亲人...",不知为何听得我心里一阵阵发酸。
夜深人静,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大舅那佝偻的背影和母亲疲惫的面容。
大年初五的早晨,天刚蒙蒙亮,我就起床了。
母亲还在睡,我轻轻掩上门,踏着没膝的积雪,一路小跑到东城区。
我瞒着母亲偷偷去了大舅家,心跳得厉害,既期待又害怕。
大舅住在城东的老居民楼里,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建的工人宿舍,红砖外墙已经斑驳不堪,楼道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和煤油的气息。
没有电梯,我一口气爬到五楼,已经气喘吁吁,胸口像揣了只小兔子。
门口贴着已经泛黄的"福"字,反贴着,是"福到"的意思,可门框上的漆已经剥落,露出了木头的本色。
我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手心全是汗。
"谁啊?"里面传来苍老的声音,带着些许警惕。
"大舅,我是明亮,周明亮。"我声音有些发抖。
门后一阵沉默,然后是拖鞋拍打地面的声音和钥匙转动的声响。
门"吱呀"一声开了,大舅站在门口,穿着一件蓝格子的棉睡衣,愣愣地看着我,手握着门把的指节发白。
"明亮?真是明亮吗?"他眯着眼睛,像是不敢相信。
阳光从楼道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那一刻我看清了他眼中的惊喜和不可置信。
"是我,大舅。"我从包里拿出带来的礼物,"我给您买了茶叶,听说对心脏好。"
大舅的眼睛湿润了,他侧身让我进屋,手微微颤抖着,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说出话来。
屋子不大,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老式电视机,几乎就是全部家当了。
但收拾得很干净,地板一尘不染,床单叠得方方正正,窗台上摆着几盆绿植,给这个简陋的空间增添了一丝生机。
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照片有些泛黄,却被擦拭得很干净。
照片里年轻的母亲笑得那么灿烂,站在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身边,那是我父亲,他们身后站着大舅和舅妈,舅妈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应该是表哥。
那时的大舅还是满头黑发,意气风发的样子,和门前这个佝偻的老人判若两人。
"你坐,坐下歇会儿。"大舅手忙脚乱地给我倒水,端茶杯的手抖得水都洒出来了,"冷不冷?我把炉子火加大点。"
屋子里的煤炉烧得很旺,温暖如春,窗户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不冷,挺暖和的。"我接过茶杯,轻抿一口,是普通的大碗茶,但喝起来格外温暖。
"你妈知道你来吗?"大舅小心翼翼地问,眼神中带着一丝忐忑。
"不知道,我偷偷来的。"我老实承认。
大舅点点头,嘴巴嗫嚅着:"你长这么大了,真好,真好..."他的眼圈红了,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我们坐在老旧的沙发上,一时无话,只有煤炉"噼啪"的燃烧声打破了沉默。
屋子角落里有个老式录音机,旁边整齐地摆放着几盒磁带,都是六七十年代的老歌,《我的祖国》、《洪湖水浪打浪》、《夕阳红》...
"大舅,您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我把茶杯推到老人面前,手指微微打着颤,心头涌动着十五年前的浮光掠影。
"挺好的,挺好的。"大舅的嗓音有点嘶哑,眼神却温暖,"退休金够花,住的地方也有暖气,比那些年好多了。"
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却掩饰不住眼角的疲惫:"我这不是有你表哥李志远照顾吗?他在县医院当医生,每个月都回来看我几次,带药带东西的。"
聊着聊着,我得知大舅几年前就退休了,曾经在一家国营机械厂当技术员,厂子后来改制,他拿了一点补偿金就出来了。
两年前查出心脏有问题,吃着药养着,不能干重活,也不能受刺激。
"不打紧,咱老北方人命硬着呢!"大舅拍拍胸脯,笑得爽朗,可那笑容却让我心里更加难受。
说到这儿,他突然起身,走到床边的柜子前,从最下层抽出一个旧木盒,盖子上落了一层薄灰。
"明亮,这个给你看看。"他小心翼翼地擦了擦盒子,递到我手上。
盒子里是一摞泛黄的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有的地方已经模糊不清,像是被水浸湿过。
我随手拿起一封,日期是一九八六年,那年我才五岁,还在上幼儿园。
"秀兰,听说你最近咳嗽厉害,这里有几副老中医开的药方,你试试看效果。明亮上小学了吧?他聪明,肯定能考上好学校..."
信中写满了对母亲和我的关心,字迹工整却透着急切。
我惊讶地抬头:"大舅,这是您写给我妈的信?"
"嗯,写了不少,就是没寄出去。"大舅苦笑着,眼神黯淡下来,"你妈那个脾气,哪能接我的信啊。开始几年,我寄了几封,都原封不动退回来了,后来就只写不寄了。"
我又翻了几封,有贺年卡,有普通信纸,甚至还有一张医院的处方笺背面,上面写着对母亲生日的祝福。
"大舅,您和我妈到底是因为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
大舅叹了口气,眼神飘向远方:"都是我的错。当年你爸下乡,我没照顾好你妈,她一个人在城里受了不少苦。后来为了一块责任田,我和你妈闹得不可开交..."
他的声音哽咽了:"那时候日子苦啊,为了一口吃的,连亲兄妹都能翻脸,都怪我,都怪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握住大舅的手,那手粗糙而温暖,布满了老茧和皱纹,是一双饱经风霜的手。
我们聊了很久,大舅给我讲了很多我不知道的往事,关于父亲,关于母亲年轻时的样子,关于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里人们如何相互扶持。
临走时,大舅硬是把家里唯一的一块腊肉塞给了我:"带回去给你妈尝尝,这是我自己腌的,她最爱吃了。"
他站在楼道口,目送我下楼,直到我转过拐角,才听见他关门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刚吃过早饭,门铃响了。
我开门一看,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整齐的夹克衫,戴着眼镜,手里提着一个纸袋。
"表弟?我是你表哥李志远。"他笑着伸出手,眼睛和大舅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爸爸说你昨天来了,我特意过来看看你。"
李志远比我大十几岁,记忆中只有模糊的印象,小时候他来我家玩过几次,给我带过小人书和糖果。
他看上去稳重踏实,说话温和有力,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但精神矍铄。
"表哥,快进来坐。快请进!"我连忙让开身子。
母亲正在厨房里忙活,听见动静探出头来:"谁啊?"看见李志远,她愣住了,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
"婶子好。"李志远礼貌地问候,"多年不见,您还是那么精神。"
母亲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是冷冷地点点头,转身回了厨房,留下一句:"你们聊,我还有活。"
李志远似乎早料到会是这样的反应,并不尴尬,只是微微摇头,低声对我说:"婶子还是老样子,倔得很。"
进屋后,李志远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布包:"这是爸爸让我带给婶子的,说是她年轻时用的针包。"
我接过针包,上面绣着精美的花鸟图案,虽然有些褪色,但针脚依然工整,能看出当年绣这个针包的人手艺不凡。
"这是我妈的东西?"我好奇地问。
"不光是她的东西,还是她的心血。"李志远轻轻抚摸针包上的纹路,"这是婶子年轻时送给你爸的定情信物,后来你爸下乡时交给我爸保管的,说是等他回来再拿回去。"
我捧着针包,仿佛捧着一段尘封的往事,那些细密的针脚里藏着多少年轻人的心事和期盼啊。
"表弟,实话跟你说,当年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李志远语气凝重,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那场土地纠纷,其实是爸爸主动让步的,只是有人传话不准,结果越传越变形。"
我吃惊地看着他:"真的?那为啥大舅不去解释?"
"他去了啊。"李志远苦笑,眼神里有说不尽的无奈,"去了好几次,可你妈气性大,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见一次,吵一次,后来爸爸也犟起来,就这么僵着了。"
李志远告诉我,这些年大舅一直默默关注着母亲。
当年母亲下岗后,厂里那点补偿款其实有一部分是大舅悄悄垫付的;三年前母亲住院,病房里每天都有人送来营养品,却从不留名;就连我上大学的学费,大舅也偷偷贴补了不少。
"表弟,人这辈子啊,误会解不开,比那结打不开的疙瘩还难受。"李志远叹了口气,眼睛里闪烁着忧虑,"爸爸这两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怕..."他没说下去,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窗外传来小孩子放鞭炮的声音,震耳欲聋,却衬得屋里更加沉寂。
我和表哥聊了很久,从童年趣事到工作生活,从社会变迁到家长里短。
他告诉我,大舅其实一直很关心我的成长,每次我的成绩单寄回家,母亲都会被隔壁王大娘"偷偷"告诉大舅,大舅总是乐得合不拢嘴,逢人就夸他外甥如何如何优秀。
听着这些故事,我心里又酸又甜,像是喝了一碗冰糖酸梅汤,说不出的滋味。
最后我们决定在除夕夜做一次尝试,让大舅和母亲见面。
既然他们谁都不肯主动迈出那一步,那就由我们这些晚辈来推动一下。
李志远拿出了他的"秘密武器"——一封父亲生前写给母亲的信,信封已经发黄,却从未拆封过。
"这是爸爸临终前写的,托大舅转交给你妈,但一直没有机会。"李志远小心翼翼地把信交给我,"如果连这个都不能打动婶子,那恐怕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接过信,沉甸甸的,像是承载了太多未说出口的话语。
除夕夜,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鞭炮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喜庆和期待。
院子里的孩子们穿着新衣服,提着小灯笼跑来跑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电视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的预热节目,主持人的欢声笑语传遍每个角落。
母亲忙着准备年夜饭,案板上摆满了各种食材,灶台上几口锅同时冒着热气。
今年的年夜饭格外丰盛,有红烧肉、清蒸鱼、炖排骨、拌凉菜,还有我最爱吃的小鸡炖蘑菇。
母亲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厨房里的忙碌节奏。
"谁啊?大过年的。"母亲一边擦手一边走向门口,脸上还带着笑意。
门外站着李志远,他身后是佝偻着背的大舅,手里捧着一盒水果和一瓶酒。
大舅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看起来有些旧了,但很整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新年好,婶子。"李志远笑着说,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
母亲愣在那里,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眼神从惊讶到愤怒,最后定格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上。
她的目光越过李志远,落在大舅身上,嘴唇颤抖着:"你...你怎么来了?"
大舅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了递,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
我赶紧上前打圆场:"妈,大舅和表哥来给咱们拜年了,这大过年的,多喜庆啊。"
母亲的眼睛红了,但她倔强地别过脸去:"我不认识他,他不是我哥!"
言辞虽然激烈,但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坚决,反而带着一丝颤抖和不确定。
屋子里的气氛凝固了,只有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的欢笑声显得格外刺耳。
"秀兰..."大舅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多年没说过话,"这么多年了,哥哥来看看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母亲背过身去,肩膀微微颤抖,我知道她在强忍泪水。
"妈,您看这个。"我拿出那个绣花针包和父亲的信,轻轻放在她手上,"这是爸爸留给您的。"
母亲看到针包,眼泪再也止不住了,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这...这还在?"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针包上的花纹,仿佛在抚摸一段逝去的青春,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无限怀念。
"一直在我这儿。"大舅哑着嗓子,眼中含泪,"这是你绣给明亮他爸的,当年他下乡时带走了,临走前托我好好保管,说是等他回来再拿回去,没想到..."
大舅的声音哽咽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在亲人面前泣不成声,那场景让人心碎。
我把那封未拆封的信递给母亲。
她颤抖着打开信封,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信纸,仿佛在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父亲的字迹工整有力,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刻在纸上。
"秀兰,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可能已经不在了。但是有些话我必须告诉你,你大哥一直都是爱你的。当年他冒着风险送信给我,还偷偷送来药品和粮票。没有他,我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那场纠纷其实是个误会,责任田的事他已经退让了,只是那时候大家都不容易..."
母亲读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大舅面前:"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听你解释,不该那么固执..."
大舅连忙弯腰去扶她,腰弯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傻妹子,快起来,快起来,哥哥不怪你,都是哥哥的错,是哥哥没照顾好你..."
两个人相拥而泣,十五年的隔阂在这一刻终于冰融雪化。
我和表哥站在一旁,相视一笑,眼中都含着泪水。
那个除夕夜,我们全家一起包饺子。
母亲和大舅坐在一起,像小时候一样有说有笑,只是话题从儿时的趣事变成了现在的柴米油盐,从年轻时的理想变成了如今的养老退休。
大舅的手艺依然很好,包的饺子像小船一样漂亮,母亲则在一旁打下手,递面皮、添馅料,配合得天衣无缝。
表哥帮着擀皮,我和表嫂包馅,厨房里充满了欢声笑语,香气四溢。
电视里的倒计时声中,我们举杯迎接新的一年。
窗外的鞭炮声震耳欲聋,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
"来,干杯!"大舅高举酒杯,眼中含着泪光,嘴角却挂满笑意,"愿咱们合家团圆,再不分离!"
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冰雪消融的声音,也像是新生活的开始。
后来母亲告诉我,大舅其实一直都在她身边。
每次她生病,市场上总会有人送来熬好的粥和药;每当冬天最冷的时候,她卖针线的小摊前总会有人点一个炭火盆;就连我上大学的学费,也有一部分是大舅偷偷塞给邻居让转交的。
母亲说,她其实早就原谅了大舅,只是拉不下那个面子,不知道该怎么迈出第一步。
"人啊,年轻时候不懂事,等到懂事了,却发现已经失去了那么多宝贵的时光。"母亲叹息着,眼中满是惋惜和感慨。
大舅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了,每天负责买菜做饭,照顾母亲的起居。
他们俩有时候也会拌嘴,但再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红了眼眶,而是很快就会和好如初,像真正的兄妹一样。
春节过后,我回南方上班前,特意又去了趟大舅的老房子,帮他收拾东西。
在一个旧箱子里,我发现了一沓我从小到大的照片,有上学的,有过生日的,甚至还有我大学毕业时的合影。
原来,大舅这些年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我的成长,即使不能相见,也要通过这些照片与我保持某种联系。
人世间的亲情啊,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即使被冰雪覆盖,也终有重燃的那一天。
当我回望那个大年初五,不禁想问:"大舅,这些年您过得好不好?"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