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晨五点,天刚蒙蒙亮,王德贵就摸黑起了床。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生怕吵醒隔壁屋熟睡的孙子。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山里的寒气扑面而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把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裹紧了些。
清晨五点,天刚蒙蒙亮,王德贵就摸黑起了床。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生怕吵醒隔壁屋熟睡的孙子。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山里的寒气扑面而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把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裹紧了些。
五十九岁的王德贵是村里出了名的勤快人,即使在这个大多数人都开始享清福的年纪,他依然保持着天不亮就起床干活的习惯。老伴去世后,家里就剩下他和十二岁的孙子相依为命。儿子失踪八年,儿媳改嫁,生活的重担全压在他一个人肩上。
"得趁着天凉快多砍些柴。"王德贵自言自语着,拿起墙角的柴刀和麻绳,往村后的老鹰山走去。这条路他走了几十年,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方向。老鹰山不高,但林子密,柴火好,村里人砍柴都爱往这儿跑。
太阳刚爬上山头,王德贵已经砍了一大捆柴。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打算再往深处走走,那里的灌木丛更茂密,能砍到更耐烧的硬木。穿过一片松树林,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土坡,坡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属光泽。
"啥玩意儿?"王德贵眯起眼睛,好奇地走近。拨开半人高的杂草,一辆被藤蔓缠绕的汽车轮廓逐渐清晰起来。车身几乎被植被完全覆盖,只有前挡风玻璃和部分车门还露在外面,上面落满了枯叶和尘土。
王德贵的心突然跳得厉害。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辆车?他颤抖着手拨开覆盖在车牌上的藤蔓,当那串熟悉的数字映入眼帘时,他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强子...是强子的车..."王德贵的声音哽咽了,粗糙的手指抚摸着锈迹斑斑的车牌,就像抚摸儿子的脸庞。这是儿子王强八年前开走的白色大众,车牌号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儿子买第一辆车时,全家人还特意为此庆祝过。
八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天早上,三十岁的王强兴冲冲地告诉父亲,城里有个大项目要谈,成了能赚二十万。王德贵记得自己当时还叮嘱儿子别太拼,注意安全。谁知这一别就是永诀,儿子从此杳无音信,报警、登报、贴寻人启事,能想的办法都想了,王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老伴天天以泪洗面,三年后郁郁而终。村里人议论纷纷,有人说王强欠了高利贷跑路了,有人说他在外面有了新家,还有更难听的,说他可能犯了事被抓了。只有王德贵坚信儿子不会做坏事,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现在,这辆车就静静躺在眼前,仿佛在等待父亲的发现。王德贵深吸一口气,用柴刀砍断缠绕在车门上的藤蔓,车门已经锈死,他使出全身力气才拉开一条缝。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王德贵被呛得咳嗽了几声。他眯起眼睛往车里看,驾驶座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仪表盘上结满了蜘蛛网。当他目光移到副驾驶座时,一个黑色的皮包让他浑身一震。
那是儿子的包!王德贵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儿媳送给儿子的生日礼物,上面还绣着儿子的名字。他颤抖着伸手拿出皮包,拉链已经锈蚀,他用力一扯,包里的东西哗啦掉在车座上——一个钱包、一部手机、一个笔记本。
王德贵先翻开钱包,里面有两张百元大钞,还有儿子的身份证。照片上的王强笑容灿烂,那是他三十岁生日时拍的。身份证下面压着一张全家福,王德贵、老伴、儿子、儿媳和刚出生的孙子,五个人笑得那么开心。看着照片,王德贵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大颗大颗地砸在发黄的照片上。
他抹了把眼泪,拿起那部早已没电的手机。这是儿子失踪前用的那部,壳上还贴着孙子满月时的照片。最后,他翻开那本笔记本,前几页记着些生意往来的账目,翻到中间时,字迹突然变得潦草起来。
"2015年3月15日,我被李建国骗了,他卷走了所有工程款,现在高利贷天天追债..."
"3月20日,今天又有人来家里泼油漆,爸妈被吓坏了,我对不起他们..."
"3月25日,实在撑不下去了,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王德贵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笔记本。这些歪歪扭扭的字迹里透着绝望,最后一页只有短短一行字:"爸,妈,我对不起你们,来世再做你们的儿子。"
山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落叶。王德贵瘫坐在车旁,抱着笔记本嚎啕大哭。八年的等待,八年的猜测,如今终于有了答案。他的强子不是不要这个家,不是在外面逍遥快活,而是被生活逼上了绝路。
哭够了,王德贵小心翼翼地把儿子的遗物收好,放进自己的布兜里。他最后看了一眼这辆承载着儿子最后时光的汽车,轻轻关上车门,就像轻轻合上儿子的棺材盖。
下山的路变得格外漫长。王德贵的脚步沉重,却又莫名地感到一丝释然。至少,他知道了儿子的下落;至少,儿子在最后时刻还惦记着父母。那些年村里人的闲言碎语,老伴临终前的遗憾,自己夜不能寐的自责,如今都有了交代。
回到家时,孙子已经起床,正在院子里喂鸡。看见爷爷红肿的眼睛,孩子懂事地没有多问,只是默默端来一碗热粥。
"小虎,"王德贵摸着孙子的头,声音沙哑,"爷爷今天找到你爸爸了。"
孙子愣住了,手里的鸡饲料撒了一地。王德贵从布兜里掏出那张全家福,指着照片上的年轻男子:"这就是你爸爸,他是个好人,只是...只是运气不太好。"
当天下午,王德贵请村里人帮忙,把儿子的车拖了回来。他在老伴坟旁挖了个坑,把儿子的遗物埋了进去,立了块简单的木碑。村里人听说后,纷纷上门慰问,那些曾经说过闲话的人,此刻也都面露愧色。
夜深人静时,王德贵坐在院子里,望着满天繁星。他想,老伴在天之灵应该也知道了儿子的下落,他们母子俩现在应该团聚了吧。山风吹过,带来远处稻田的清香,王德贵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积压多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他还要继续生活,把孙子抚养成人。但从此以后,每逢清明和儿子的忌日,他总算有个地方可以上柱香了。
来源: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