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村老支书王德明得了胰腺癌,老两口子一辈子积蓄不过三万块,根本不够手术费。全村人你一千我五百凑了十万块,没想到,他那出国二十年杳无音信的儿子竟然回来了,一掷千金在县城买了别墅。
我们村老支书王德明得了胰腺癌,老两口子一辈子积蓄不过三万块,根本不够手术费。全村人你一千我五百凑了十万块,没想到,他那出国二十年杳无音信的儿子竟然回来了,一掷千金在县城买了别墅。
村口的老槐树下,我跟几个老伙计坐在石凳上嗑瓜子。空气里有股刚施了农家肥的土腥味,三里外化肥厂的烟囱冒着白烟,跟天上的云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哪。
“老王,你不是跟老支书走得近吗?他儿子回来真买别墅了?”老李掸了掸裤腿上的瓜子皮,搓了搓手指上的黑垢。
“可不咋地!”我啐了一口,“三千多一平,一套下来二百多万呢。”
“我昨天看见德明老哥从医院回来,脸色比前阵子好多了。”五叔接了话茬,用牙签剔着后槽牙,“那小子真是有钱啊,出手就是二百多万。”
“那是王德明的儿子吧,到底咋回事啊?”不知啥时候,王婶拎着刚从集市买的青菜站在了我们旁边,塑料袋上印着”禁止乱扔,环保你我”,袋子破了个小洞,往下滴着水。
这事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那天下着小雨,我骑着三轮车去给王德明送肉,他老伴刘翠英跟我打电话说要五花肉剁馅吃饺子。
“咚咚咚”,我敲了三下门,没人应。
“德明哥,翠英姐,在家不?”
还是没人应。我转到后窗一看,王德明老伴躺在地上,旁边晕倒了一大摊水,拖把斜靠在餐桌腿上。
我用石头砸碎了窗户玻璃,翻进去发现刘翠英昏迷不醒,打了120。同时给王德明打电话,他那时候在镇上开完老干部会议回来的路上。
医生说是脑梗,必须马上治疗。我先垫了三千块住院费。王德明赶到医院时,脸色煞白,拿着医院的诊断书站在走廊上发愣。走廊的灯管一闪一闪的,墙上贴着预防艾滋病的宣传画,边角已经卷起来了。
“德明哥,先别担心,翠英姐会好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华子,包装皱皱巴巴的,上面还有个油渍印子。他抽出一根烟,手抖得点了好几次才点着。
“老王啊,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咋活啊。”王德明吸了一口,烟灰掉在裤子上都没发觉。
还好刘翠英抢救及时,第二天就醒了。可是五万块治疗费让王德明犯了难。他自己前段时间去县医院检查,说是胰腺有问题,要开刀,医生开了药让先保守治疗着。家里的三万存款原本准备给他自己手术用的。
刘翠英出院后,王德明还是去上班,每天骑着那辆补了好几次的二八自行车,车筐里放着一个旧饭盒,饭盒上贴着”勤俭节约”的不干胶标签,边缘已经发黄脱胶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王德明突然倒在村委会办公室里,送到县医院一查,胰腺癌晚期,必须立刻手术,前后至少得二十万。
“二十万?”王德明躺在病床上,指节捏得发白,上面的老年斑像是秋天的落叶,“我哪来那么多钱啊?”
病房里还有三个病人,一个老头在看平板电视,声音开得特别大,正播着《西游记》;一个中年男人挂着点滴,手机铃声是《征服》;还有一个年轻小伙子,腿上打着石膏,床头挂着一件印着”乐享人生”的T恤。
这事很快在村里传开了。王德明当了三十年村支书,公平正直,为村里办了不少实事。修路、打井、争取项目款,村民心里都有本账。
村长王大海第一个站出来,在村口喇叭上喊:“全体村民注意,咱们老支书王德明同志得了重病,需要手术费,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明天上午在村委会捐款。”
喇叭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电流的杂音,但传得很远。
第二天一早,村民们排起了长队。有的拿着皱巴巴的百元大钞,有的拿着刚从存钱罐里倒出来的零钱,甚至还有人拿着刚卖鸡蛋的钱,兜里还带着一股鸡粪味。
秦大妈颤颤巍巍地捐了五百块,那是她卖了一个月手工编织的鸡蛋袋存下来的。她儿子在城里打工,半年才回来一次,上次回来时带了罐蜂蜜,说是补身子,还在那个旧保温杯里泡枸杞。
“老支书帮我申请了低保,这钱是应该的。”秦大妈说完,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钱塞回内衣口袋。
李二狗捐了两千,他前年承包了村里的鱼塘,是王德明帮他跑的手续。他穿着那件带鱼腥味的夹克,口袋里还揣着一包红塔山。
“德明叔帮我大忙了,这是应该的。”李二狗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了发际线后面的一块老茧。
甚至连村东头的傻柱都拿来了三百块,那是他一个月捡废品的收入。他穿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袖口磨得发白,脖子上挂着一块用红线穿着的石头,说是辟邪的。
“叔叔对柱子好,柱子、柱子有钱。”他结结巴巴地说,手指在裤缝上蹭来蹭去。
那天,全村一百多户人家,凑了将近十万块钱。村长王大海亲自送到医院,交了首期手术费。
王德明听说全村人给他捐款,老泪纵横。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旧钱包,里面夹着一张他儿子小时候的照片,照片已经泛黄,背面写着”1988年夏,建国10岁”。
“我这病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儿子都二十年没消息了,也不知道在国外过得咋样。”王德明叹了口气,把照片又塞回钱包。
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很重。墙上的时钟走得很慢,白大褂进进出出,有的带着口罩,连眼睛都看不清。
手术前一天晚上,医院走廊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男人,西装革履,眼睛很像年轻时的王德明,只是多了几分锐利。
“请问王德明在哪个病房?”他操着一口别扭的中文问护士。
当时我正好在医院陪床,走出去打热水,看见他手里拎着两个国外牌子的行李箱,一个黑色一个棕色,箱子上贴着航空公司的标签。
“你是…”我问道。
“我是王建国,王德明的儿子。”
那天晚上,王建国坐在病床前,跟昏昏欲睡的父亲说了很多。他说他在加拿大做IT,公司上市了,身家几千万。他说这些年一直有给家里寄钱,但都被他妈偷偷存了起来,说是怕他败家。
“妈不让告诉你,说你知道了肯定会乱花。她把钱都存在一个老式保险柜里,密码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王建国说,“她走的时候,给我写了信,可信寄丢了,直到前段时间才找到我。”
王德明的母亲十年前就去世了,临终前写了信,却因为地址搬迁的原因,信件辗转多年才找到王建国。
第二天,王德明做了手术,很成功。更让村里人震惊的是,王建国直接在县城最好的小区买了一套别墅,二百多万,一次性付清。
别墅小区叫”御景华府”,门口有两个石狮子,保安穿着制服,带着白手套。小区里有个人工湖,湖边种着不知名的洋花,冬天还不谢。
王建国还给村里捐了五十万,说是感谢乡亲们照顾他父亲。钱直接打到了村集体账户,指定用于修路和助学。
村委会的大喇叭又响了,这次声音洪亮了许多,好像换了新的:“感谢王建国同志回报家乡,为我村捐款五十万元,用于…”
老支书出院那天,全村老少自发去迎接。有人放鞭炮,有人敲锣打鼓。王德明坐在儿子的奔驰车里,脸上有些不自在。他那辈子最贵的东西可能就是那块上海产的手表,还是当年评劳模发的。
回到空荡荡的老宅,王建国皱了皱眉。屋檐下挂着几串风干的红辣椒,院子里晒着几条刚洗的旧毛巾。堂屋的柜子上放着一个落满灰尘的收音机,旁边是他母亲的遗像,黑白照片,相框上的漆已经掉了一大块。
“爸,咱搬到新房子去住吧。”王建国说。
老支书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堂屋墙上的全家福,照片里他和老伴站在中间,小儿子王建国站在一旁,后面是一棵老柿子树。照片四角已经发黄,上面还落了一层薄灰。
“行,搬就搬吧。”
第二天一早,王建国找了搬家公司,三辆小货车停在老宅门口。村里人都出来看热闹,指指点点。
搬家工人进进出出,把老旧的家具往车上搬。有一个木柜子很重,四个人才抬得动。
“这柜子里装的啥啊,怎么这么沉?”一个工人抹了把汗问。
王德明看了儿子一眼,儿子点点头,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柜子最下面的暗格。里面放着一个老式铁皮保险柜,上面落了厚厚的灰。
“密码是多少,爸?”王建国问。
“0807,我和你妈结婚的日子。”王德明声音有些哽咽。
保险柜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摞着厚厚的现金,还有几本存折。
“这是你这些年寄回来的钱,你妈一分都没动,说是留给你娶媳妇用的。”王德明的手有些发抖。
保险柜里的钱清点下来,现金加存折,总共一百七十多万。
全村人都惊呆了。
“老王媳妇可真能藏啊,这么多钱,自己跟老王还住破房子。”五叔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说。
“怪不得这些年老支书家墙皮掉了也不刷,原来钱都给藏起来了。”李二狗抽着烟嘀咕。
“要是早拿出来,也不用全村捐款了啊。”有人小声说。
王建国听到了,脸色一沉:“我妈不知道爸爸会得这病,她是想给我和爸爸一个惊喜。村里人的心意,我们领了,钱会十倍奉还。”
王德明搬进了御景华府的别墅,大家都说他享福了。那套别墅三层楼高,有个大阳台,种着几盆君子兰,是从老宅搬过来的,那是王德明的心肝宝贝,浇水都用称过量的温水。
别墅里家具都是新的,连马桶都是智能的,会自动冲水。电视是65寸的智能电视,能上网看视频。厨房的橱柜是整体定制的,闪闪发亮。
王德明却不太习惯。他总是早上五点多就起床,穿着老式的蓝布棉袄,站在阳台上发呆。有时候,他会拿出那张老旧的全家福,看很久很久。
村里人都说王德明享福了,儿子在国外有出息,回来买别墅,还给村里捐了这么多钱。可是我知道,他其实很想念他的老伴,很想念那个存了一百多万却舍不得花一分钱的老太太。
一个月后,王建国回加拿大了,说公司走不开。临走前,他专门来找我,塞给我一沓钱。
“老王叔,这是村里人捐的十万块,我十倍还给大家。麻烦你分给大家,就说是我爸的心意。”
我推辞不掉,只好收下了。
那天下午,我骑着三轮车挨家挨户送钱。秦大妈要回五千,她不肯收,说什么也不要。
“那是我的心意,咋能要回来呢?”她倔强地说,手里搓着一块已经洗得发白的毛巾。
李二狗也不肯收,说那是他应该的。傻柱拿到三千块,高兴得直跳,说要给他妈上坟,还要买新棉袄。
大多数村民最后都收下了钱,但都是千般不愿。村里人淳朴,知道什么叫投桃报李。
现在,王德明每天还是会来村委会转转,虽然他已经退休了,但老习惯改不了。他穿着儿子给买的名牌运动服,却还是喜欢戴着那顶旧草帽,说是遮阳。
有时候,我会去别墅看他,带着自家种的蔬菜和新鲜的鸡蛋。他总是坐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村庄出神。
“德明哥,习惯新房子了吗?”我问。
“墙壁太光滑,没有老房子的土墙实在。”他笑着说,“不过有儿子孝顺,我知足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个旧钱包,里面除了儿子的照片,又多了一张他和老伴的合影,是年轻时候照的,两人站在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下,笑得很灿烂。
“你说她知道我住上这么好的房子,会高兴吗?”他问我,眼里有光。
“会的,一定会的。”我说。
别墅阳台上,他从老宅搬来的那几盆君子兰开了花,红艳艳的,像是要把所有的精气神都释放出来。窗外,夕阳把整个小区都染成了金色,远处的村庄笼罩在暮色中,炊烟袅袅。
风吹过来,带着熟悉的土腥味和麦子的清香。我知道,无论王德明住在多么豪华的别墅里,他的心永远留在那个堆满回忆的老宅,留在那个藏了一百七十万却舍不得花一分钱的老太太身边。
如今,老支书的癌症控制住了,儿子每个月都会视频,问他需要什么。他总是说不需要,什么都有。其实我知道,他最需要的,是那些再也回不来的时光。
天色渐暗,别墅区的路灯亮了起来,昂贵的LED灯,白得发蓝。王德明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习惯性地弯腰捡起地上一片不知从哪飘来的树叶。
“回吧,我送你到门口。”他说。
我们慢慢走过别墅区的人工湖,湖边种着不知名的洋花草,开得正艳。几个小孩在追逐打闹,笑声清脆。
“你说,人这辈子图啥呢?”突然,他停下脚步问我。
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我这辈子,当了几十年村支书,没存下几个钱,媳妇偷偷给儿子存了一百多万。如今儿子有出息了,给我买了别墅,可她看不到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远处传来广场舞的音乐声,欢快的节奏,不知为何却让人感到一丝凄凉。
“德明哥,人这辈子,活得明白就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辈子为村里人做好事,村里人都记着呢。”
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是啊,都记着呢。”
我们走到别墅区门口,他站在那里,向我挥了挥手。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那一刻,他不是住在豪华别墅里的老人,而是我记忆中那个骑着破自行车,为村里人跑前跑后的老支书。
回去的路上,我想起那天在村口喊捐款的大喇叭,想起排队捐款的村民,想起王德明那个破旧的钱包和里面泛黄的照片。
生活就是这样,有得有失。王德明失去了相伴几十年的老伴,得到了事业有成的儿子;村民们捐出自己的血汗钱,却得到了十倍的回报;而那个默默存钱的老太太,付出了一生的节俭,却没能等到儿子衣锦还乡的那一天。
我突然明白,王德明问我”人这辈子图啥”时,其实是在问自己。
天已经完全黑了,乡间的小路上,只有我三轮车的前灯照亮前方。路边的庄稼随风摇摆,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乡愁。
月亮从东边升起来,圆圆的,照在回家的路上。
来源:番茄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