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父亲和叔叔为了这座祖屋,争吵了整整二十年。如今奶奶去世,铁锁终于要打开了。我远远地站在院子里,看着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一个是我的父亲,一个是我的叔叔,他们的手都在发抖。
我家祖屋的那把铁锁,已经锈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父亲和叔叔为了这座祖屋,争吵了整整二十年。如今奶奶去世,铁锁终于要打开了。我远远地站在院子里,看着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一个是我的父亲,一个是我的叔叔,他们的手都在发抖。
村里人都说,这两兄弟年轻时关系好得像一个人。可我的记忆里,他们从来没有一起吃过一顿饭。
一
小时候,我总是听到父亲和叔叔为了那座祖屋吵架。
“老二,你别不讲理,爸妈明明说过房子是留给我的!”
“留给你?那我呢?我出去打工这么多年,不也寄钱回来了吗?”
奶奶总是站在中间,一边擦眼泪一边劝:“都是我的儿子,别吵了,等我不在了,你们兄弟俩…”
后面的话被她咽了回去。
那时候我才八岁,不明白大人们在吵什么。我只知道每次吵完架,父亲都会拿出一个旧铁盒,里面装着一些发黄的纸,他一遍遍地看,然后骂叔叔不讲良心。
叔叔则会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抽烟,一根接一根,烟头按在树根上,留下一个个黑色的疤痕。
祖屋是一座有着小院子的老房子,座北朝南,在村子的最东边。屋后有一片菜地,爷爷在世时种满了各种蔬菜。现在长满了荒草,只在角落里留着几棵顽强的葱。
祖屋的钥匙一直挂在奶奶的脖子上,用一根红绳子串着。她说,等她走了,才会把钥匙交给儿子们。
“哪个儿子?”我问。
奶奶只是笑,摸摸我的头:“都是亲的。”
二
父亲和叔叔的争吵,随着我的成长越来越激烈。
村里人说,老李家的两兄弟要打起来了,争祖产呢。
有人说父亲有理,因为他是长子,理应继承家业;有人说叔叔有理,因为他出去打工,寄钱回家最多。
我上初中那年,叔叔带着表哥回来过年。饭桌上,父亲喝了点酒,又提起了祖屋的事。
“老二,你别不认账,爸临终前说得清清楚楚,房子是留给我的!”
叔叔放下碗筷:“大哥,你少来这套。我出去打工这么多年,给家里寄了多少钱?没有我的钱,爸能看得起病?”
奶奶在一旁急得直拍桌子:“别吵了,别吵了!”
父亲一拍桌子站起来:“我没钱?我种地的钱就不是钱?”
“种地能有多少钱?”叔叔冷笑,“你那点地能种出什么来?”
“你!”父亲气得脸色发白,一把抓起酒瓶子就要砸过去。
我吓得闭上眼睛,只听见”哐当”一声。
睁开眼,看见奶奶挡在了叔叔面前,酒瓶子落在地上,碎了。
“你们要气死我啊!”奶奶哭着说,“一个屋子,有什么好争的!”
那年过年,我记得一个细节:叔叔送给奶奶一条红色的围巾,奶奶很喜欢,但从来不敢在父亲面前戴。
三
我高考那年,爷爷的老友王大爷来我家坐,无意中提起了祖屋的事。
“你爸和你叔叔为那房子争了多少年了?”王大爷问我。
我说:“二十年了吧。”
王大爷叹了口气:“你爷爷在世时,最怕兄弟不和。他走得突然,什么都没来得及交代清楚。”
我问:“王爷爷,您知道祖屋到底应该给谁吗?”
王大爷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事啊,只有你奶奶心里清楚。你爷爷临终前,只和她说过话。”
父亲从外面进来,听到我们的谈话,问:“王叔,您知道什么?”
王大爷摇摇头:“我只知道,你爹走之前,让你奶奶保管好地窖里的东西。”
“地窖?什么地窖?”父亲皱起眉头。
“祖屋的地窖啊,”王大爷惊讶地说,“你们不知道?”
父亲摇头:“我只知道祖屋有个杂物间,没听说过地窖。”
王大爷愣了一下:“那可奇怪了,你爹明明说过,让你奶奶看好地窖里的东西…”
那天晚上,父亲喝了很多酒,醉醺醺地回家,嘴里一直嘟囔着:“地窖…地窖…”
母亲扶他上床,他拉着母亲的手说:“老婆,我跟你说,那房子一定有问题。一定有…”
然后他就睡着了,鼾声如雷。
第二天,父亲特意去找奶奶,问她关于地窖的事。
奶奶却说:“什么地窖?我不知道啊。”
父亲不信,又去问叔叔。叔叔也说不知道。
从那以后,“地窖”成了父亲和叔叔又一个争吵的话题。
四
奶奶八十大寿那年,全家人难得聚在一起。
饭桌上,父亲和叔叔难得没有吵架。父亲甚至主动给叔叔倒酒,叔叔也给父亲夹菜。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以为两兄弟终于和好了。
直到奶奶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说是给孙子孙女们的压岁钱。
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几沓崭新的百元大钞。
父亲脸色一变:“妈,这么多钱,你哪来的?”
奶奶笑着说:“这些年攒的呗。”
叔叔突然问:“妈,这钱是不是地窖里的?”
奶奶的笑容僵在脸上:“什么地窖?别胡说。”
父亲和叔叔对视一眼,难得地达成了一致:奶奶在撒谎。
晚上,我听见父亲和叔叔又在吵架。
“肯定是地窖里有钱!”父亲说。
“不可能,我爸走得那么早,能留下什么钱?”叔叔反驳。
“那妈哪来那么多钱?”
“也许是她自己攒的呢?”
“少来了,她一个老太太,哪来那么多钱?”
我躲在门外,听着他们争论不休,却始终没有结果。
第二天,奶奶宣布要搬回祖屋住。
“我一个人住,清静。”她说。
父亲和叔叔都反对,说老人家一个人住不安全。
奶奶却坚持:“我想回去住。”
最后,父亲和叔叔只好轮流去看望她。
五
奶奶搬回祖屋后,身体每况愈下。
那年冬天特别冷,下了场大雪,路都被封了。父亲担心奶奶,顶着风雪去看她。
回来时,父亲的脸色很难看。
“怎么了?”母亲问。
父亲咬牙切齿地说:“老二昨晚去看妈了。”
“那不是挺好的吗?”
“好?他趁我不在,又在妈面前说我坏话!”
母亲叹了口气:“你们俩啊,什么时候才能消停点?”
父亲闷闷地说:“等分了家产,一辈子不见面最好。”
那次之后,父亲和叔叔去看奶奶的时间故意错开,见面就吵,谁也不让谁。
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差,却始终不肯离开祖屋。
她说:“我就在这等死。”
我们都劝她去医院,她却固执地摇头:“不去,我要在自己家里走。”
挂在她脖子上的那把钥匙,她从来不取下来,就连睡觉也不例外。
六
奶奶走得很平静,就像睡着了一样。
那天早上,父亲去看她,发现她已经去世了。他慌忙打电话给叔叔,叔叔立刻从城里赶回来。
奶奶的葬礼上,父亲和叔叔罕见地站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
等所有亲戚都离开后,父亲拿出奶奶脖子上的钥匙,递给叔叔:“你来开吧。”
叔叔摇摇头:“大哥,你是长子,你来开。”
父亲犹豫了一下,接过钥匙,走向那把锈迹斑斑的大锁。
锁”咔嚓”一声开了。
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内的家具上都蒙了一层灰,显然很久没人打扫了。
父亲和叔叔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像两个陌生人一样审视着这个他们长大的地方。
“妈说的地窖会在哪里?”父亲自言自语。
叔叔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地窖。”
他们在屋子里四处查看,掀开地毯,敲打地板,却一无所获。
最后,他们来到杂物间。这是一个小小的房间,堆满了各种旧物件:破旧的桌椅、泛黄的照片、爷爷用过的烟袋…
叔叔突然指着角落里的一个大木箱:“那是什么?”
父亲走过去,试着移动木箱,但太重了,他搬不动。
叔叔过来帮忙,两人合力才把木箱挪开。
木箱下面,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环。
“这是…?”父亲蹲下身,拉起金属环。
地上的一块木板被拉起来,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地窖!”两兄弟异口同声地叫道。
父亲拿出手电筒,照进地窖。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空间,只能容纳一个人蹲着。
空间中央,放着一个铁盒子。
父亲把铁盒子拿出来,手有些发抖。
“打开看看。”叔叔说。
父亲深吸一口气,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叠发黄的信纸,还有一本存折。
父亲拿起信纸,展开第一张,念道:
“亲爱的大儿子和二儿子: 如果你们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和你们妈都已经不在了。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父亲的声音哽咽了,他递给叔叔:“你来念吧。”
叔叔接过信,继续念道:
“…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们兄弟不和。我这辈子没什么本事,留不下什么财产给你们。唯一值钱的就是这座祖屋。我知道你们可能会为此争吵,所以我想了个办法。
这些年,我和你妈偷偷攒了一些钱,存在这个存折里。本来想留给你们做养老钱,但我后来想,不如用这钱再买一座房子。这样你们一人一套,就不会争了。
可惜我病得太重,没能等到买房子。这钱就留给你们,希望你们拿去买房子,别为这老屋子争吵。
记住,兄弟情义比什么都重要。你们小时候多好啊,一个馒头都知道分着吃。爸爸在天上看着你们,希望你们和和睦睦的。
你们的父亲”
信的最后,还附了一张全家福,是他们小时候和父母的合影。照片上,父亲和叔叔一人搂着爷爷妈妈的一边,笑得那么开心。
来源:可怜桃李断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