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村里的广播喇叭坏了已经有三个月了,但消息传得比以前还快。老李家二闺女和前夫的事,半天就传遍了村里每个角落。
村里的广播喇叭坏了已经有三个月了,但消息传得比以前还快。老李家二闺女和前夫的事,半天就传遍了村里每个角落。
我正在自家院子里收拾晒干的花生,隔壁王婶就探出头来:“听说了吗?你妹夫回来了,就在村口跪着呢。”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搭话。王婶见状,又补了一句:“都跪了一上午了,你们家人都不管管?”
我摇摇头,继续低头拣花生。
大妹叫李春花,比我小两岁,今年38。在我们农村,这个年纪的女人早就该被叫成”春花婶”了,可村里人还叫她”春花妹子”,就因为她那张怎么也显不出岁月痕迹的脸。
五年前,她和张建国离婚的时候,轰动了整个村子。不为别的,就因为谁也想不到那个曾经被村里人当作模范丈夫的张建国,会在外头养了个小三。
那天晚上春花抱着俩孩子回了娘家,脸上没有泪痕,只是眼睛红得像兔子。爹看了心疼,当晚就摔了三个碗。
“妈,那是我们结婚时的老碗。”
“碎了就碎了,总比人碎了强。”妈一边扫地一边说。
春花的两个娃,一个7岁,一个5岁,跟在后头不知所措。大的那个叫丫丫,抱着妈妈的腿不放,小的那个叫豆豆,拿着一个破旧的变形金刚,是他爸去年从县城带回来的。
“娘,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接我们?”豆豆问。春花蹲下身,擦了擦儿子鼻涕,说:“明天,明天就来。”
但张建国没来,第二天没来,第三天也没来,只有春花的大包小包行李被他放在了我家门口。村里人对春花很同情,张家人却说是春花不会持家,把张建国逼出去的。春花没解释什么,每天照常去村口的小卖部上班,一到点就去接孩子放学。
走在村里的水泥路上,我常看她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偶尔会在水洼边蹲下,陪他们一起看青蛙。
我跟她从不提离婚的事,但有次酒后她告诉我:“建国变了,不是从他有外遇开始,是从他第一次深夜回家不看孩子一眼开始。”
张建国第一次来要她回去是在离婚后两个月。那时春花刚在县里一家服装店找到工作,每天来回奔波,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他等在村口,手里拿着一束从镇上花店买的玫瑰,说那女人已经离开了,他想通了。
春花把玫瑰扔进了路边的水沟:“张建国,我不稀罕你的花,也不稀罕你的悔改。你是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那一年,张建国来了七次,每次都被春花拒绝。最后一次他喝了酒,在我家门口大吵大闹,被村里人劝走了。
后来我们听说他去了广东打工。春花没提过他,好像这个人从来没存在过一样。她把精力都放在了两个孩子身上,省吃俭用供他们上了县里最好的小学。丫丫学习好,年年拿奖状;豆豆体育好,是校队的小足球手。
有天我无意中看到她的手机屏保,是张建国抱着两个孩子的照片,那时候孩子还小,张建国的笑容还没有那么多心事。我装作没看见,但心里明白,伤口没那么容易愈合。
去年过年,妹妹烫了头发,村里不少人说她是要再找了。其实谁都知道,三十多带俩娃的女人,在农村,选择权实在有限。倒是有镇上开副食店的刘老板,寡居多年,递过话来,春花连考虑都没考虑就拒绝了。
“就因为还惦记张建国?”妈问她。
春花摇摇头:“因为我现在挺好。”
她确实挺好,村里人都看在眼里。县城那家服装店她已经做到了店长,每个月工资比村里男人打工都高。她租了县城的一套小房子,周末才带孩子回村里看爷爷奶奶。
我爹有高血压,但自从春花离婚后,他反而变得精神了,每天早起锻炼,按时吃药,就为了多活几年,多看看外孙外孙女长大。
“不能让张家人看笑话。”爹常这么说。
今年春节后不久,一个陌生号码给我打来电话,是张建国。他说他回来了,在县城开了家装修公司,这次是真的想清楚了,想跟春花复婚。
“建国,这事不该跟我说。”我淡淡地回答。
“大哥,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这些年在外面,我每天都在后悔。”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哽咽,“我想见孩子,丫丫都要上初中了吧?豆豆还踢球吗?”
我没回答这些问题,只是说:“人是会变的,但有些伤害,道歉弥补不了。”
挂了电话,我没告诉春花这事。过了两周,春花突然问我:“哥,你相信人能改变吗?”
原来张建国联系了她。我没直接回答,只是说:“春花,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家里人都支持你。但要记住,你现在的日子,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
春花笑了笑:“我记得,哥。我什么都记得。”
记得什么?记得那个冬天她带着两个孩子在娘家挤一张小床的日子?记得张建国拖欠的抚养费?还是记得她独自照顾发高烧的豆豆,在医院走廊里彻夜未眠的那些夜晚?
三月的一个周六,我在地里翻土,听到村口有人喊嚷。走近一看,是张建国跪在那里,手里举着一束花,身后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车窗上贴着”必定真心悔改”几个大字。
村里人围了一圈,指指点点。有人说:“这张建国还真有出息了,开上小轿车了。”
“有钱就能买回老婆孩子?”也有人不屑地评价。
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建国,起来吧,这样不是办法。”
“大哥,我不起来,我得让春花看到我的决心。”他的眼圈红了,“这五年,我每天都在想她和孩子。我知道当初是我混蛋,但人总有糊涂的时候啊。”
我叹了口气:“那你知道春花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吗?”
他低下头:“我打听过…我知道她过得挺好…”
“那你还来干什么?”
“因为我过不好。”他突然抬起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是她和孩子,我在广东挣了钱,住大房子,开好车,可心里空落落的。大哥,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我真的想回到他们身边。”
我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这时,春花骑着电动车过来了,后座坐着豆豆。她看到这一幕,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妈妈,那是爸爸吗?”豆豆指着张建国问。
春花没回答,只是停下车,让豆豆先回家。
“去找爷爷,就说我一会儿回来。”
豆豆依依不舍地看了张建国一眼,跑向村里。这孩子有点认生,但眼睛里藏不住好奇和渴望。
春花走到张建国面前,声音平静得出奇:“起来吧,跪着有什么用?当初你走的时候,我求你别走,你也没听。”
“春花,我错了,真的错了。”张建国跪着不起来,“这些年,我没一天忘记过你和孩子。”
“那抚养费呢?”春花冷冷地问。
张建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这里有30万,是这五年的抚养费,还有利息。”
春花没接:“现在想起来当爹了?孩子发高烧,我抱着他一整夜的时候,你在哪?丫丫得奖,全班只有她一个人没有爸爸去的时候,你在哪?”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春花的声音没有提高,但字字如刀:“张建国,我不怪你变心,人心本来就会变。我怪你当初不负责任,说走就走,连句解释都没有。”
张建国抬起头:“我可以补偿,春花,我什么都可以补偿。我在县城买了房子,比你租的那套大多了。装修公司也挣钱,孩子想上什么学校都行。”
春花笑了,那种不带任何温度的笑:“你以为这是钱的问题?”
她转身要走,张建国一把抓住她的衣角:“春花,给我个机会,就一个。我这次一定改,孩子需要爸爸啊。”
春花停下脚步,沉默了很久。就在大家以为她要同意的时候,她轻轻挣开了张建国的手:“建国,我们都变了。我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听你的小媳妇了,你也不是当年那个想一出是一出的毛头小伙了。离婚这五年,我过得并不容易,但我靠自己撑过来了。”
张建国还想说什么,春花打断了他:“如果你真的想当个好爸爸,可以先从探视开始。每个周末,你可以来看孩子。别的事,慢慢再说。”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挺拔得像村头那棵老槐树。
那天晚上,全家人都没提村口的事。饭桌上,爹突然问春花:“闺女,你真想好了?”
春花给豆豆夹了块肉:“想好什么?”
“你跟张建国…”
“爹,我只是让他尽尽当爹的责任。五年了,孩子们该见见他们爸爸。”
妈在一旁插嘴:“那要是复婚呢?”
春花放下筷子,看了看两个孩子:“妈,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把孩子抚养好。至于我和张建国,那都是后话。”
豆豆突然问:“妈妈,爸爸会回来跟我们一起住吗?”
春花摸摸儿子的头:“你想爸爸回来吗?”
豆豆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小声说:“想,但我怕爸爸又会走…”
春花搂住儿子,没说话。丫丫在一旁静静地吃饭,这孩子比实际年龄成熟,眼神里透着对一切的了解。
饭后,我和春花坐在院子里乘凉。夏夜的风吹过玉米地,带来一阵青涩的香气。
“哥,你说我傻不傻?”春花突然问我。
“不傻,你是最聪明的。”我递给她一支烟,这是她离婚后学会的唯一坏习惯。
“要是家里人反对,我会听的。”她吐出一口烟圈。
“春花,你这些年已经证明了自己。现在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别忘了自己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
春花笑了:“怎么可能忘?那些日子比刀子还要锋利,我身上每一道疤都记着呢。”
来源:一颗柠檬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