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国3月1日开始生效的新《文物保护法》，给沉船考古带来了新的机遇。本文来源于“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文 | 王海诗（Amphitrite Wong）沉船考古，听起来像是电影《夺宝奇兵》或《加勒比海盗》里的冒险，但它其实是一门严谨的科学。千

我国3月1日开始生效的新《文物保护法》，给沉船考古带来了新的机遇。

本文来源于“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

文 | 王海诗（Amphitrite Wong）

沉船考古，听起来像是电影《夺宝奇兵》或《加勒比海盗》里的冒险，但它其实是一门严谨的科学。千百年来，无数船只因风暴、战争、碰撞或人为错误沉入海底，成为海洋深处的“时间胶囊”。这些沉船不仅仅是历史的见证者，更是研究古代航海、贸易、战争和生活方式的珍贵窗口。上图是潜水探索沉船。摄影：王敏幹（John MK Wong）©绿会融媒·“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

本文约4200字，阅读约8分钟

如果说海洋是地球上最后的神秘疆域之一，那么，沉船就像是散落在海底的“时光胶囊”，封存着人类文明的碎片，等待被发现、解读。沉船考古是一个融合了科学、历史和探险精神的学科，既有紧张刺激的水下发掘，又有细致入微的实验室分析。许多人对考古的印象停留在沙漠里的金字塔或深山中的古墓，但其实，海底同样是一个巨大的历史宝库，每一艘沉船都是一段尘封的往事。让我们一起潜入深蓝的海洋，看看沉船考古到底是怎么回事，它又是如何帮助我们拼凑起人类历史的拼图。

沉船考古是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沉船考古就是研究那些沉入海底的古代船只，通过它们残存的船体、货物、工具等，来了解古代的航海技术、贸易网络，甚至社会文化。想象一下，如果一千年前，有一艘装满瓷器的商船在南海不幸遇难，它的船体和货物就沉入海底，静静地躺在那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海水、泥沙、珊瑚等把它们一点点覆盖，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密封层”。这样，许多原本会在地面上消失的物品，比如木制的船板、有机物甚至纸张，反而能在海底保存得相对完好。

当考古学家发现这些沉船时，他们就像侦探一样，仔细分析每一件文物，推测这艘船来自哪里、它的航线是怎样的、它运输的货物代表了什么样的经济交流。有时候，一艘沉船的发现，甚至能改变我们对历史的认识。

沉船考古。©赵宇 | 绿会融媒·“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

沉船如何被发现？

要理解沉船考古，首先得知道它涉及哪些学科。沉船不仅仅是遗迹，它们往往隐藏在沉积物之下，或被珊瑚和海洋生物覆盖。考古学家需要结合历史学、海洋学、地质学、化学和工程学等多种学科知识，才能成功定位、挖掘和研究沉船。

沉船的发现并不容易，毕竟大海辽阔，哪怕是一艘巨大的船沉入海底，几十年、几百年后，往往也会被泥沙掩埋，或者被海洋生物覆盖。一般来讲，考古学家有几种方法来寻找沉船。

最直观的方法是参考历史文献，看看有没有关于沉船的记载。比如，某些古籍上记载了某年某月，一艘商船在某个海域遇难，考古学家就可以根据这个线索，来缩小搜索范围。

更科学的方法是利用现代科技，比如声呐扫描、磁力探测器等。声呐扫描就像是给海底“做B超”，可以探测到海床上异常的形状，比如一块突出的船体残骸。而磁力探测器则能发现沉船上的金属，比如铁制的锚、铜钱、武器等。还有一些情况下，渔民在打捞作业时意外捞起古代陶瓷、铜器，考古学家就会顺藤摸瓜，去那个海域调查。

如今，随着技术的发展，沉船考古也越来越高科技。一旦确定了沉船的位置，考古团队会派出潜水员或遥控潜水器进行详细勘察。在深海中作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水下压力巨大，能见度差，海流也可能十分危险。因此，科学家通常会使用机器人进行初步探测，并在沉船周围建立精确的三维模型，确保后续挖掘的科学性、安全性。

沉睡在海底的泰坦尼克号沉船的船首。这艘著名的远洋客轮于1912年4月在北大西洋撞击冰山后沉没。这张照片由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NOAA）、海洋勘探研究所（IFE）和罗德岛大学（URI）联合组织的泰坦尼克号残骸考察队，于2004年6月通过“大力神”（Hercules）号遥控潜水器（ROV）拍摄。

不是捞出来就完事了

很多人以为沉船考古就是把文物捞出来，运到博物馆就完事了。是怎样的吗？

沉船的保存状况因环境而异。海底的低氧环境有时候会帮助保存木质船体，而沉积物则能封存大量文物，使其免受海水侵蚀。但另一方面，盐分、微生物和生物附着物（比如藤壶）也可能加速沉船的破坏。

“平顺号”沉船（Binh Thuan）是一艘17世纪初（万历晚期）的中国商船，在越南平顺省海域被发现。该沉船出水了大量中国瓷器，其中以漳州窑瓷器为主，为研究晚明时期中国外销瓷和海上丝绸之路提供了重要实物资料。“平顺号”沉没于1608年，正值中国明朝万历晚期，也是中国与东南亚海上贸易活跃的时期。当时的漳州窑是重要的外销瓷生产基地，其瓷器大量销往东南亚、日本等地。©Linda Wong摄于北京大学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

“黑石号”沉船是于1998年在印度尼西亚勿里洞岛海域发现的一艘唐代阿拉伯商船，因其靠近一块黑色大礁岩，所以将其命名为“黑石号”。“黑石号”是目前世界上发现的最早的阿拉伯沉船之一，被称为20世纪最重要、年代最久远的海洋考古发现之一。沉船上的货物主要为中国制造的陶瓷品，其中98%是瓷器，而瓷器中又有很大一部分为长沙窑瓷器。这些长沙窑瓷碗成摞叠放，保存完好，为研究唐代长沙窑瓷器和海上丝绸之路提供了宝贵的实物资料。（图片引自: Michael Flecker, A Ninth-Century Arab or Indian Shipwreck in indonesia.First Evidence of Direct Trade with China. ）上图：©Linda Wong摄于北京大学考古艺术博物馆 | 绿会融媒·“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CC BY-SA 4.0）

所以，发现沉船之后，其实，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海底环境特殊，文物往往长时间被水浸泡，一旦暴露在空气中，就可能迅速损坏。比如，沉在海底几百年的木船，一旦离开水，几天内就可能干裂、粉碎。因此，考古团队需要谨慎取样，并采用专业的清理和保护措施。往往，考古学家需要精心设计打捞方案，有时候甚至要把沉船连同周围的泥沙一起取出，保持原始环境。

打捞上来的文物要经过特殊处理，比如用淡水浸泡去除盐分，然后用特殊的化学溶液加固。有些瓷器、金属制品表面可能覆盖着一层海洋沉积物，清理时需要用精细的工具，一点点刮去附着物，以免破坏原貌。

在埃及红海，亚洲与非洲的交汇之处，王敏幹（John MK Wong）手持摄像机和照明灯，记录着一处二战时期的沉船遗迹。这艘沉船曾是一艘英国军用补给船，被德国飞机投下的炸弹击沉，船上还载着卡车、摩托车、火车引擎和军事物资。摄影：王敏嘉

一窥海上丝绸之路、瓷器贸易的黄金时代

在沉船中，最令人激动的莫过于出土的文物。从精美的瓷器、金币到古老的武器和船员遗骸，每一件物品都讲述着独特的故事。例如，南海发现的“南海一号”沉船，便保存了大量宋代外销瓷，揭示了当时海上丝绸之路的繁荣。而17世纪的瑞典战舰“瓦萨号”，因设计缺陷刚下水就沉没，直到300多年后才被打捞上来，成为世界上保存最完好的木质战舰之一。

有些沉船的发现，揭示了古代贸易的繁荣景象。比如，赫切尔沉船的考古研究就为我们提供了明末瓷器贸易的重要证据。赫切尔沉船被认为是一艘明末清初时期的商船，沉没于东南亚海域。船上的货物主要是中国景德镇的青花瓷，以及福建、广东一带的外销瓷。这些瓷器的造型、纹饰，甚至烧制工艺，都显示出当时中国外销瓷的高度成熟。

更令人惊讶的是，赫切尔沉船的瓷器品种非常丰富，不仅有供欧洲市场的青花瓷，还有专门为东南亚和日本市场制作的器皿。这说明，早在17世纪，中国的瓷器出口已经形成了一个全球化的贸易网络。这些沉船就像一封封漂洋过海的“商业信件”，诉说着古代世界的经济联系。今人这才有机会，一窥历史的旧貌！

小白礁I号沉船出水青花瓷碗（沉船年代1821-1852）。©Linda Wong | 绿会融媒·“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CC BY-SA 4.0）

著名沉船案例：哈彻号与德新号的争议

不过，沉船考古并不只是打捞珍宝那么简单，它背后还有许多伦理和法律问题。一些商业打捞公司为了追逐利益，会破坏沉船遗址，导致历史信息丧失。国际考古学界普遍认为，沉船应当被视为文化遗产，而非私人财产。这里，“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小编举个例子。

“哈彻号”（Hatcher Junk）发现的这批瓷器，是当时发现的最大规模保存完好的中国外销瓷器，通过在阿姆斯特丹佳士得拍卖行的四次拍卖，引起了全球收藏界的极大关注。这些瓷器为研究明末瓷器制造和海外贸易提供了重要实物资料，但哈彻的商业打捞行为也引发了水下考古界的争议。©Linda Wong摄于北京大学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 |“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

“哈彻号”（Hatcher Wreck）是一艘据推测沉没于1640-1645年的商船，1980年代由打捞者迈克尔·哈彻（Michael Hatcher）发现。这艘船的残骸中发现了大量中国明代瓷器，最终这些瓷器被拍卖。但是，考古界对哈彻的商业打捞行为存在极大争议，认为他破坏了沉船的历史背景，使得瓷器的具体年代和贸易路线难以准确研究。

“德新号”（Tek Sing）是一艘19世纪初沉没于南海的中国商船，满载瓷器和其他货物。它在1999年被商业团队打捞，瓷器被大量出售，而考古学界对此也表达了批评，认为这种做法，牺牲了沉船应有的研究价值。

这些案例，凸显了商业打捞与学术考古之间的矛盾。考古学家主张，沉船遗址不应仅仅被视为金钱来源，而应被保护、被研究，来揭示历史真相。

对了，还要介绍一下这个主人公——迈克尔·哈彻（Michael Hatcher），他是一名英国探险家，以商业沉船打捞闻名（但是不见得是好名声），尤其是在南海地区寻找水下宝藏。他因大量打捞并拍卖中国瓷器而获利，但其破坏性打捞方式饱受争议。1999年，他对“德新号”沉船的打捞引发印度尼西亚政府强烈反对，最终澳大利亚政府依据《可移动文化遗产保护法》查封部分瓷器并归还印尼。此外，泰国政府亦宣布哈彻为“不受欢迎人物”，禁止其在泰国水域活动。

这张照片拍摄于1986年1月28日，由罗布·克罗斯为荷兰国家新闻图片社（Anefo）拍摄。照片中，迈克尔·哈彻船长（Captain Michael Hatcher）展示了一件“南京货”（Nanking Cargo）中打捞出的钟表。“南京货”是1752年沉没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商船“海尔德马尔森号”（Geldermalsen）的货物，哈彻船长于1985年发现了这艘沉船并进行了打捞。

水下文化遗产保护，国际立章程

为了应对水下考古领域的伦理和法律挑战，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在2001年通过了《水下文化遗产保护公约》（Convention on the Protection of the Underwater Cultural Heritage）。该公约强调，水下遗产应受到与陆地遗址同样的保护，不得随意打捞和买卖。同时，它鼓励各国合作，采用先进的考古方法来研究和保存水下文化遗产。

该公约的通过意味着，越来越多国家开始重视水下文化遗产的保护，并制定相应的法律来防止非法打捞。不过，仍有一些国家和商业打捞公司对此持保留态度，认为公约限制了私人打捞的自由。因此，水下考古的法律和伦理问题仍然是一个持续讨论的领域。

大海深处的历史课

沉船考古就像是一场跨越时空的侦探游戏，每一艘沉船的发现，都是一次对历史的重新解读。从赫切尔沉船的瓷器贸易，到各地沉船带来的古代航海秘密，我们正在一点点拼凑出人类文明的航海篇章。

沉船不仅是历史的见证者，还能为现代社会提供启发。它帮助我们复原古代的贸易网络，让我们知道，在那个没有飞机、高速公路的时代，人类是如何跨越千山万水进行交流的。而且，沉船出土的文物，能让我们更准确地了解古代的工艺水平，甚至可以借鉴古人的智慧，应用到今天的科技研发中。

此外，沉船还是海洋文化遗产的一部分。它们静静地躺在海底，是海洋生物的栖息地，也是全人类共有的文化财富。如今，许多国家都在努力保护这些沉船遗址，避免非法打捞和文物走私。当然了，如何平衡研究与保护、学术与商业之间的关系，仍是未来水下考古需要面对的重要课题。或许，未来的技术进步能让我们更好地解开深海的秘密，同时确保这些珍贵的文化遗产能被妥善保护，留给后人探索。

思考题·拓展思维

Q1、水下文化遗产是否应被视为“人类共有财产”？沉船中的文物往往承载着全球贸易史和文化交流的记忆，商业打捞是否是一种“文化掠夺”？面对水下考古，是否应借鉴太空探索的治理模式，让各国共享研究成果？

Q2、在“德新号”事件中，印度尼西亚政府的干预虽最终部分追回文物，但大部分仍流入市场。这是否暴露了国际公约在执行层面的不足？各国政府和国际组织应采取哪些更有效的措施？

Q3、哈彻的打捞行为为何能长期在法律边界游走？尽管他多次遭到各国政府的抵制，但仍成功拍卖大量水下文物。这是否暴露了国际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体系的漏洞？如何改进全球治理，防止类似情况再次发生？

（注：本文仅代表资讯。不代表平台观点。欢迎留言、讨论。）

文 | 王海诗（Amphitrite Wong）

编辑 | Linda Wong

排版 | 绿叶

【引用本文】

王海诗.沉船考古，如何揭开历史的神秘面纱？.海洋与湿地.2025-03-14

全球环境治理·海湿前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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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图：北极科考期间，在格林兰西北部的北冰洋，划船从一个岛屿到另一个岛屿，研究因纽特人传统的捕鲸文化（聚焦一角鲸、白鲸、弓头鲸和海豹）。©摄影：王敏幹（John MK Wong）

【参考资料】

https://en.wikipedia.org/wiki/Shipwreck
https://www.unesco.org/en/underwater-heritage
https://en.wikipedia.org/wiki/Michael_Hatcher
https://www.patergratiaorientalart.com/home/1838
https://www.patergratiaorientalart.com/home/2003
https://en.wikipedia.org/wiki/Geldermalsen_(ship)
https://en.wikipedia.org/wiki/Spanish_treasure_fleet

【海洋与湿地·小百科】大湾区海洋生物数字文献库（Greater Bay Area Marine Biological Digital Library, 简称GMBDL）是全国第一个以视频图鉴为特色的海洋生物数据库，始于2022年，由大鹏半岛海洋图书馆（Dapeng Peninsula Marine Library）出品。大湾区海洋生物数字文献库通过长达2000多个小时的潜水拍摄积累而成，拍摄团队历经6年时间，专注于南海北岸海域，精心记录下海洋动物在日夜不同时间的行为、雌雄不同的体色以及冬夏不同的状态，还特别记录了深圳近十年来鲸豚搁浅等海洋大事，所采用的均是高清高帧率视频，确保了影像的高质量和细节展示。该数据库由国内权威分类学专家进行定种，目前已收入407种海洋生物，且物种数量仍在持续增加，目标是在两年内达到1000种，为海洋生物研究和保护等工作提供数字化资源支持。图源：©GMBDL

来源：中国绿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