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歌声一响起,我的手就停了下来,那些尘封了三十多年的记忆,像被风吹开的老相册,一页一页地翻开了。
那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整理档案,收音机里突然传来一首老歌。
是《军港之夜》。
歌声一响起,我的手就停了下来,那些尘封了三十多年的记忆,像被风吹开的老相册,一页一页地翻开了。
我想起了建国,想起了那个在内蒙古插队时的小伙子。
那是1975年的春天,我刚到乌兰察布盟下面一个叫红旗公社的小村庄插队。
建国比我早到半年,是个北京知青,长得很精神,说话带着京腔,走路总是昂着头,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村口的那棵老榆树下。
他正在和几个村民说着什么,手里拿着一张《人民日报》,眉毛拧得紧紧的,那认真劲儿让人印象深刻。
"这小子,又在那儿讲他的大道理呢。"
老乡们这样说他,语气里带着宠溺,就像说自家的孩子。
建国那时候总爱读报纸,晚上在煤油灯下一坐就是半宿,有时候还会念出声来,声音很好听。
我们住在同一个知青点,一个破旧的土坯房,房顶是苇席铺的,一下雨就漏,男女分住两间。
夜里经常能听到他在隔壁翻书页的声音,很轻,很规律,就像钟摆一样。
那会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那声音就觉得心里踏实,好像有人陪着似的。
建国话不多,但做事很实在,从来不偷懒。
春播的时候,他总是起得最早,天还不亮就去牲口棚喂马,那匹老马见了他都会亲热地蹭蹭。
我有一次起夜,看见他蹲在院子里,对着满天星星发呆。
月光照在他脸上,那个侧影很好看,有种说不出的忧郁。
我那时候二十出头,正是容易动心的年纪,看什么都带着玫瑰色。
建国对我很照顾,冬天的时候会帮我劈柴,夏天割麦子累了会给我递水。
但他对别人也一样好,这让我有些失落,又有些不甘心。
有一次我病了,发高烧,迷迷糊糊的,浑身都烫得厉害。
醒来的时候发现建国坐在我床边,手里拿着湿毛巾,一脸担心的样子。
"你醒啦?烧退了没有?"
他的声音很轻,眼神里有担心,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东西。
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看到了爱情,心跳得厉害。
"建国哥......"我想说什么,声音哑得不像话,但他摆摆手。
"别说话,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熬点粥。"
他给我倒了杯水,又摸了摸我的额头,手很温暖。
"不烧了,明天就好了,你这丫头,平时不注意身体。"
第二天我确实好了,但心里却乱了,像有小鹿在撞。
我开始留意建国的一举一动,他和哪个女知青说话,我都会在意。
那段时间,我总是找借口和他在一起,帮他洗衣服,给他补袜子。
有好吃的也会留给他,自己舍不得吃的白糖都给他泡水喝。
建国也没有拒绝,但我能感觉出来,他把我当妹妹,那种宠溺的眼神骗不了人。
可我那时候不甘心,总觉得只要再努力一点,就能让他看见我的好。
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他和另一个男知青聊天。
"建国,你看秀英那丫头对你多好,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个知青这样问他,语气里有打趣。
"别瞎说,秀英是个好丫头,我不能耽误她。"
建国的回答让我心里一沉,原来他早就知道我的心思。
"她还年轻,不懂事,以后遇到合适的人就好了。"
我站在窗外,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那一刻觉得天都塌了。
1976年的秋天,有消息说要选拔一批知青回城。
名额很少,整个公社只有三个,竞争很激烈。
建国的条件最好,他是高中毕业,又是北京户口,表现也一直很积极。
那段时间,知青点里的气氛很紧张,大家都在暗暗较劲。
我也想回城,但知道自己希望不大,心里很矛盾。
既希望建国能回去,又舍不得他走。
那天晚上,我们坐在村头的小河边聊天,秋风有些凉。
"秀英,如果我回城了,你怎么办?"
建国这样问我,语气很认真,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我心里一紧,知道该说的话必须说出来了。
"建国哥,我...我喜欢你。"
这话说出来,我的脸烧得像火烧一样,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
建国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没听见,只有河水在哗哗地流。
"秀英,我知道。"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很温柔,但也很坚定。
"但是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我的声音很小,小得像蚊子叫。
"你是个好姑娘,值得更好的人。"
建国说话的时候,手在地上摸索着,抓起一把小石子,一颗一颗扔进河里。
"我这人心气儿太高,总想着要干一番事业,跟着我,你会受苦的。"
"我不怕苦。"我急忙说道,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你现在不怕,以后就怕了。"
建国摇摇头,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无奈。
"秀英,咱们插队这些年,你看见了吧,生活有多难,爱情在现实面前,有时候真的很脆弱。"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建国不是不喜欢我,而是他看得比我远。
"那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我问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当然能。"
建国笑了,那笑容很干净,很纯净。
"我们是战友,是兄妹,这辈子都是。"
他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就像哥哥对妹妹那样。
"丫头,别哭了,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我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建国果然回城了,临走前给我留了地址,还有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以后有什么想说的,都写在上面,我在北京等你的信。"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认真,让我觉得这不是告别,而是另一种开始。
我在村里又待了两年,1978年才回到上海,那两年过得很慢。
建国真的给我写信了,每个月一封,从不间断,字很工整。
信里他告诉我在北京的生活,工作上的事,学习的事,从来不提感情。
但我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他的关心,那种温暖很特别。
我也给他回信,说上海的变化,说自己的工作,说心里的想法。
我们就像真的兄妹一样,互相关心着,分享着生活的点点滴滴。
1980年,建国结婚了,新娘是他的同事,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子。
他在信里详细描述了婚礼,还说新娘很想见见我这个"妹妹"。
我当时看完信,心里五味杂陈,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既为他高兴,又有些说不出的失落,但更多的是释然。
那种释然来得很突然,像是心里的一个结终于解开了。
1982年,我也结婚了,丈夫是厂里的技术员,人很老实,对我很好。
我在给建国的信里提到这件事,他回信说要亲自来参加我的婚礼。
真的,他带着妻子从北京赶来了,还买了很贵的礼品。
见面的时候,我们都笑了,那种笑很自然,没有一点尴尬。
岁月让我们都成熟了许多,建国还是那个建国,但眉宇间多了稳重。
"妹妹,嫁得不错,这小伙子一看就是过日子的人。"
他拍拍我丈夫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欣慰,像真的哥哥一样。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四口坐在一起聊天,就像真的一家人。
建国的妻子很温和,一口一个妹妹地叫我,没有一点城里人的架子。
我丈夫也很喜欢这个"大哥",两个人聊得很投机,从工作聊到理想。
多年后再回想起来,那可能是我们四个人最快乐的时光。
后来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少了,各自忙着自己的生活,忙着柴米油盐。
建国在北京发展得很好,听说当上了一个国营企业的副总。
我们在上海也过得不错,有了孩子,生活平静而幸福。
偶尔逢年过节,还会互相寄个贺卡,上面的字越来越少,但那份情谊从未改变。
2005年,建国突然来上海出差,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厨房做饭。
"秀英,我在上海,有时间见个面吗?"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但已经有了年龄的沧桑,听得我心里一酸。
我们约在外滩见面,那是我们年轻时都向往的地方。
三十年不见,建国的头发已经花白,腰也有些弯了,但精神头还很好。
那双眼睛还是很亮,笑容还是那样干净,一点都没变。
"妹妹,你还是那么年轻,岁月对你真是宠爱。"
他这样说着,眼神里有慈爱,也有怀念。
我们沿着黄浦江走了很久,聊起了插队的往事,那些苦中有甜的日子。
"建国哥,你后悔吗?"
我问他,问的是什么,我们都知道,那是埋在心里三十年的疑问。
"不后悔。"
他说得很坚定,没有一点犹豫。
"如果当年我们在一起了,现在可能过得没这么好。"
"为什么?"
我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原因。
"因为我太要强,你太温柔,要强的人容易钻牛角尖,温柔的人容易受委屈。"
建国停下脚步,看着江面上的船只,那些船来来往往,就像人生。
"现在这样就很好,我有疼我的妻子,你有爱你的丈夫,我们还有这份兄妹情,多难得。"
那一刻,我终于完全理解了建国当年的选择。
真正的情感不一定要以爱情的形式存在,有些人,注定要以另一种方式相守一生。
现在想起来,如果当年我们真的在一起了,说不定早就分手了。
年轻时的冲动和误解,往往经不起生活的琐碎和现实的考验。
但这种兄妹般的情谊,却能穿越时空,历久弥新。
建国那次来上海后,我们的联系又多了起来,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写信的日子。
他会在我生日的时候打电话,我也会在重要的节日给他发短信。
有时候他们夫妻来上海旅游,一定会来家里坐坐,就像走亲戚。
我们一起包饺子,一起看电视,就像真的兄妹,那种自然让人感动。
我的孩子也很喜欢这个"北京叔叔",总缠着他讲北京的故事。
建国每次来,都会给孩子带礼物,那份用心让我很感动。
他记得孩子的生日,记得孩子喜欢什么,比我这个当妈的还细心。
去年春节,我们全家去北京旅游,算是回访。
建国夫妇在家里招待我们,饭桌上其乐融融,笑声不断。
饭后我们翻看老照片,那些黑白的知青岁月,仿佛就在昨天。
"那时候我们多年轻啊,看看这张,秀英你还梳着两个小辫儿。"
建国的妻子这样感叹,笑得很开心。
"是啊,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却什么都敢想,现在想想挺可爱的。"
我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和建国,心里很平静,没有一点波澜。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想我们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因为那是最好的安排,是命运最智慧的安排。
今年建国六十岁了,身体还很硬朗,每天还坚持晨练。
他在电话里说,准备退休后和妻子来上海定居,想离我们近一点。
"这样我们可以经常见面了,我想看着你的孩子长大。"
他的语气里有期待,也有一种长者的慈爱。
我很高兴,能和这样的"兄长"做邻居,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那种幸福不是爱情的激烈,而是亲情的温暖,是岁月沉淀后的珍贵。
收音机里的歌还在播放,歌词里唱着"军港的夜呀静悄悄"。
我想起了内蒙古的夜晚,想起了那个坐在星空下读报纸的年轻人。
时光荏苒,我们都老了,头发白了,皱纹多了。
但那份最初的纯真和美好,永远不会老去,永远在心里闪闪发光。
有些人,错过了爱情,却得到了更珍贵的东西。
建国就是这样的人,我也是这样的人。
他没能成为我的爱人,却成了我最好的兄长。
这或许就是生活最智慧的安排吧,让我们以最好的方式相守一生。
那首《军港之夜》还在播放,我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遥远的知青岁月。
那里有我们的青春,有我们的梦想,有我们最纯真的情感。
虽然没有成为爱人,但我们拥有了更长久的陪伴。
这就够了,真的够了。
来源:那一刻的思绪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