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霸占着侯府嫡女位置十六年,害得真千金流落民间受尽苦楚。她这种罪臣之女,本就该死在十八年前的抄家夜里。如今能战死沙场护住永安城百姓,已是赚了。
晏逐星临终前最后一个念头,是终于还清了晏家的债。
"抱歉,是我连累了你。"弥留之际,她恍惚听见有人哽咽着道歉。
谁会为她的死难过呢?
这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霸占着侯府嫡女位置十六年,害得真千金流落民间受尽苦楚。她这种罪臣之女,本就该死在十八年前的抄家夜里。如今能战死沙场护住永安城百姓,已是赚了。
魂魄飘荡三日,黑白无常始终未现身。再睁眼时,她竟回到了镇北侯府。
"大小姐这条命丢得值当。"母亲贴身嬷嬷李氏的谄媚声穿透纸窗,"既给二少爷挣来世袭爵位,又让圣上感念功劳给二小姐赐婚,咱们明月可要成王妃了!"
温如霜把玩着翡翠镯子轻笑:"当年在菜市口捡她,本就是看中她命格贵重。"说着从妆奁底层翻出个金锁片,"到底是养了十六年的,拿这贴身物件给她陪葬罢,黄泉路上也好寻她那短命亲娘。"
晏逐星如遭雷击。
不是说见她孤苦无依才带回侯府?不是说因她顽皮弄丢了襁褓中的妹妹?原来这十六年荣华,竟是场精心算计的骗局!
"母亲,晏逐星的尸首如何处置?"二哥晏明修踹门而入,"她算哪门子晏家人,也配入祖坟?"
"明月这几日总梦魇,说见着血淋淋的鬼影。"他踹了脚地上的炭盆,"不如请玄真道长作法,打得她魂飞魄散!"
晏逐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个靠她战功换来爵位的男人,此刻正盘算着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二弟此言差矣。"大哥晏明远摇着折扇踱步进来,"陆太傅家前日刚死了个嫡孙,听说生前对星儿颇为倾慕……"
温如霜眼睛骤亮:"配冥婚?倒是个好主意。"
晏逐星胃里翻江倒海。她活着时被当作棋子,死了还要被榨干最后价值!
"大小姐发什么愣!弄脏我家小姐的云锦裙,大少爷罚你亲手浆洗,竟敢偷懒?"尖利嗓音刺破耳膜。
晏逐星看着铜盆里结着冰碴的脏水,寒意顺着指尖直窜心口。这是她及笄那年冬天,因葵水弄脏晏明月裙子,被罚在冰窟里洗衣裳。就是那日寒毒入体,让她落得终生不孕的下场。
"茉儿姐姐莫气,我这就洗。"她突然扬起笑脸,沾着冰水的手猛地掐住丫鬟脖颈,"我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茉儿眼球暴突,双手乱抓间碰倒了铜盆。晏逐星顺势将她脑袋按进冰水里,用晏明月的茜色裙裾缠住她脖颈:"主子说话,哪轮得到你这奴才放肆!"
待盆中冰凌凝固,丫鬟尸首已冻成坨。晏逐星甩着发麻的手腕冷笑,上辈子她手刃过多少敌军,还会在乎条走狗的命?
穿过回廊时,晏明月正在暖阁试嫁衣。
"二小姐,若二少爷请不来道士……"小丫鬟边梳头边瑟缩。
"蠢货!"晏明月一巴掌扇过去,"我何时说过被鬼缠身?不过是想借机除了那个贱种!"
晏逐星倚在门框上把玩金簪。多熟悉的场景,当年晏明月就是这般装柔弱,害得她被父亲鞭笞三十,在祠堂跪了整整七日。
"妹妹想除掉我?"她突然笑出声来,金簪抵住晏明月咽喉,"不如我送你下去先探探路?"
晏明月尖叫着打翻烛台,火舌瞬间舔上嫁衣下摆。晏逐星却已闪身至院中,望着熊熊火光勾起唇角。
重活一世,她再不是任人宰割的晏家女。那些欠她的债,该连本带利讨回来了!
第2章
寒风如刃撕裂她单薄的衣衫,冷意顺着衣料缝隙往骨缝里钻,冻得晏逐星打了个寒颤。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每走一步都带着虚浮的颤意。
晏逐星忽然调转脚步方向。
她没往晏明月的绣楼去,而是径直迈向膳房。饿着肚子如何行事?总得先填饱五脏庙,才能有力气清算旧账。
刚跨进院门,浓醇的鸡汤香混着新米气息便霸道地钻入鼻腔。砂锅里炖着整只老母鸡,参须红枣在油亮的汤面上沉浮,这香气比前世在军营啃的树皮草根鲜美百倍。
"大小姐来这腌臜地作甚?"管事周妈妈甩着油腻的帕子讥讽,"莫不是要抢了丫鬟给二小姐送膳的差事?"
"膳食可备好了?"晏逐星盯着咕嘟冒泡的汤锅,喉头不自觉滚动。
"备没备好与你何干?"周妈妈冷笑连连,"喊您声大小姐,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速速退下,若误了主子们用膳时辰,你担待得起吗?"
整座侯府谁人不知,大小姐空有虚名,实则连条看门犬都不如。夫人心尖尖上只躺着二小姐晏明月。
"我要用膳。"晏逐星声线平直。
"山珍海味也是给人吃的,您配么?"周妈妈嗤笑出声,"待主子们用完,泔水桶里或许能给您留两口残羹!"
满屋下人哄笑成一团。
晏逐星径直走向灶台,一把推开添柴的婢女。她从炉膛抽出根带火星的柴棍,照着周妈妈身上便抽。
"贱蹄子敢——"
"啊!"周妈妈被烫得蹦起三尺高,锦缎衣料烧出焦黑窟窿,皮肉绽开的焦糊味瞬间弥漫。
众人皆愣在当场。
这还是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柿子么?
"愣着作甚!拿下她送夫人发落!"孙鼎抡起菜刀高呼。刹那间,洗菜的切菜的端菜的乌泱泱围上来,七手八脚要擒人。
晏逐星反手又抽根燃着的柴棍,双臂挥舞如风火轮。火星子噼啪炸裂,招招直取要害——这是前世在军营练就的搏命本事。虽则这副身子骨尚未及五年后那般强悍,但天生神力对付这些花架子绰绰有余。
"用柴火棍打她啊!"周妈妈尖叫着躲闪。
小厮们慌忙捡柴反击,晏逐星飞起一脚踹翻汤锅。砂锅应声而碎,滚烫的汤汁溅了孙鼎满身,菜刀脱手而出,直直剁在他脚背上。
惨叫声惊飞了檐下麻雀。
后续扑来的仆从被热汤烫得抱脚乱跳,油星子溅到青砖地上,滑倒者接二连三。晏逐星旋身避过横扫的木棍,肘击撞飞胖厨娘,擀面杖挥出时带起风声,打得丫鬟鼻血长流。
"造反啦!"周妈妈顶着蒸笼抱头鼠窜。
晏逐星将锅碗瓢盆砸得稀烂,瓷片铜器满地乱滚。霎时间,厨房内哀嚎遍野,瓦砾纷飞。
"疯了……真疯了……"周妈妈瘫在墙角发抖。
角落里的小环伤得最轻,连滚带爬往晏明月处报信。晏逐星蹲身在碎瓷片里翻找,捡出个豁口瓷碗,将木桶里残存的冷饭扣进去,又从碎砂锅里舀了勺鸡汤浇上。
她就着满地狼藉扒饭,看那些东倒西歪的下人如同现成下饭菜,竟觉这顿粗茶淡饭比宫宴还香。
"你说什么?"晏明月听着小环哭诉,惊得帕子都掉了,"姐姐当真举着火棍伤人?"
那个唯唯诺诺的晏逐星,怎会突然发狂?
小环撸起袖管露出烫伤:"奴婢亲眼所见,周妈妈手心后背都烂了!"
晏明月眼眶说红就红,捏着帕子哽咽:"姐姐怎会如此……莫不是魇着了?"说着忙唤人取伤药,忽又想起茉儿去向,心头蒙上阴云。
待派去打探的蔓儿脸色惨白回来,晏明月心头剧震——茉儿死了。
"娘!"她提着裙裾扑进主院,温如霜正拨弄着算盘,"姐姐砸了厨房扬言杀人,现下茉儿也……"
"休要胡言。"温如霜蹙眉,她亲手调教出的女儿最是温顺,怎会行此疯癫之事?
小环立刻跪地哭诉,将膳房血案添油加醋。温如霜握笔的手指收紧,正要遣人查验,忽见蔓儿踉跄而入。
"夫人,二小姐,茉儿她……她溺毙在井里了。"
晏明月攥紧母亲衣袖,泪珠簌簌而落:"娘,茉儿先前帮姐姐浆洗衣裳,怎会无端丧命?姐姐先杀茉儿,又欲屠尽膳房,莫不是中了邪?"
温如霜眸色骤寒,茉儿之死若与晏逐星相关,这丫头便留不得了。
第3章
蔓儿想起方才所见仍心有余悸:"奴婢不知详情,只瞧见茉儿姐姐面朝下栽在洗衣盆里,浑身都冻僵了。"
晨间还与她笑谈绣样的姑娘,此刻已成了冰冷的尸首。她止不住地发抖。
"先去大厨房。"温如霜当机立断。
茉儿横死与膳房骚乱皆与晏逐星相关,倒要看看这逆女在发什么疯癫。
待众人赶至时,正见晏逐星倚在灶台前烤火。自打前世征战落下病根,她便格外畏寒。即便这具身躯尚有调养余地,此刻仍觉寒意刺骨。
看着并肩而立的母女二人,被刻意压制的恨意在血脉中沸腾。她真想如捏碎茉儿脖颈那般,亲手送这两人归西。
可这般死了太便宜她们。
待腹中饥火平息,晏逐星理智渐回。若此刻动手,少不得要被押入天牢,倒让晏明修兄弟捡了便宜。
"星儿!你究竟在作甚!"温如霜望着满地狼藉,惊怒交加。
周妈妈闻言连滚带爬扑到主母脚边,发髻间还粘着菜叶,涕泪横流:"夫人明鉴啊!这孽障持火行凶,您瞧瞧奴婢这身伤……"
她声泪俱下控诉晏逐星暴行,其余仆从也七嘴八舌附和。温如霜听着与小女儿如出一辙的说辞,心头泛起荒谬感——这逆女怎敢如此放肆?
"星儿,你可知罪?"温如霜端起主母威仪,厉声喝问。
晏逐星拢着袖炉轻笑:"儿媳饿了用膳,刁奴以下犯上。我堂堂侯府嫡长女,惩治几个贱婢,母亲觉得不妥?"
最后那声"母亲"裹着冰碴,惊得温如霜脊背发寒。眼前人衣饰如常,唯那双眼似古墓中掘出的玉蝉,浸着千年寒气。
"那茉儿何辜?你为何要害她性命!"晏明月见母亲失语,忙不迭将话题引向命案。
晏逐星闲适地拨弄着炭火:"妹妹说笑了,我何曾害过人?倒是妹妹,总揪着所谓'嫡长女之位'不放,莫非真当这侯府是你囊中之物?"
晏明月噎住,泪珠簌簌而落:"娘亲明鉴,女儿从未觊觎姐姐身份,只求为茉儿讨个公道……"
温如霜搂着爱女心如刀绞,转头对晏逐星厉喝:"你鸠占鹊巢十五载,明月在外吃尽苦头,你竟还敢摆嫡女架子!今日若不赔罪,休怪为娘家法处置!"
晏逐星听着这番颠倒黑白的训诫,唇角泛起冷笑。前世她便是被这些话术洗脑,当真以为亏欠了晏明月。可分明是温如霜将她拐来侯府,用谎言编织十五年富贵梦。
"母亲既如此说,不如送女儿见官?"她指尖轻叩案几,"听闻裴大人铁面无私,最擅断这些豪门龃龉。"
京兆尹裴明镜之名如惊雷炸响。温如霜气得浑身发抖,这逆女竟敢威胁她!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溺死你!"
"母亲不是活得好好的?"晏逐星望着瘫倒在地的妇人,眼底尽是讥诮。原来这毒妇也会被言语所伤,前世她受的磋磨,可比这狠毒百倍。
晏明月见母亲昏厥,眼底闪过狠厉:"姐姐忤逆嫡母,杖杀婢女,来人!即刻押送京兆府!"
晏逐星被押往公堂时,永安王谢翊宁正从宿痛中惊醒。他梦回沙场,见万箭如蝗。一女子以身作盾,替他挡下致命一箭。
"对不住,是我任性连累了你……"话未说完,两人便被箭雨吞没。
"王爷可算醒了!"侍卫停云听见动静忙推门而入。
谢翊宁按着心口,恍惚记起梦中场景。东宫传来喜讯,太子妃诞下小郡主,恰与梦中父皇赐名"令仪"吻合。
"速查边关霍家军,可有女扮男装者!"若那梦境是真,他必要找到那位舍命相护的女将。
侯府管家押着晏逐星招摇过市,晏明月特意吩咐"无需避讳"。沿途百姓指指点点:
"侯府怎出这般毒妇?"
"二小姐仁善,连丫鬟都胜过这毒妇百倍!"
晏逐星充耳不闻,径直踏入京兆府。管家林平扑通跪地,声泪俱下控诉"大小姐弑母杀婢"。
裴明镜听罢,目光扫向被告:"晏氏女,你有何话说?"
第4章
晏逐星始终垂首不语,似在酝酿情绪。直到听见裴明镜传唤,她才抬起泛红的眼眶:"民女未曾杀人,反遭下人谋害。"
"荒唐!您是侯府千金,何人敢害您?"林平急忙辩驳。
少女突然捋起衣袖,满堂哗然。那双纤细手臂上,交错着触目惊心的淤青。
"他们确不敢取我性命。"晏逐星跪伏在地,瘦弱身躯微微发颤,"可寒冬腊月逼我浣衣,三日不给饭食,拳脚相加百般凌辱,这与杀人何异?"
她未放声痛哭,唯有泪珠如断线珍珠,颗颗砸在青砖地上。
"同为母亲所出,妹妹穿金戴银住暖阁,我却蜷缩漏雨柴房,衣不蔽体。方才不过问及缘由,母亲竟当场昏厥,这也能算我的过错?"
清冷嗓音裹着寒风,字字泣血。围观百姓无不色变,窃窃私语声渐起。
裴明镜目光扫过她单薄衣衫——数九寒天,这姑娘竟穿得比衙役还单薄。定远侯府的腌臜事,恐比市井传言更甚。
"夫人命人送过新衣,是您执意要给二小姐的!"林平急得直擦汗。
晏逐星垂眸不语。前世她因愧疚将新裳尽数相让,最后连丫鬟的旧衣都需捡拾。温如霜总以"避见外客"为由将她禁足,以致满京城只知侯府有位才貌双全的二小姐。
裴明镜负手而立,但见堂下人影纤弱,泪痕在苍白面上蜿蜒,恍如寒梅沾雪。先前谩骂的百姓已转了口风:
"这大小姐过得还不如我家丫头!"
"定远侯府忒狠心,再不济也是亲骨肉……"
林平两股战战,料想侯爷知晓此事,必要剥了他的皮。
"尸首何在?"裴明镜忽发问。
"在、在侯府……"林平结巴应答。
仵作随衙役赶至侯府,见茉儿整个头颅冻在铜盆中,周身无其他伤痕,亦无挣扎迹象。正待回禀,抬尸人忽失手将尸身摔落——
"咔嚓"一声,颈骨断裂,头颅竟骨碌碌滚至仵作脚边。
"大人明鉴!实在是路面结冰打滑……"抬尸人吓得魂飞魄散,生怕茉儿冤魂索命。
仵作查验断颈处,确认无他杀痕迹,只得回禀:"应是失足跌落盆中,溺毙冻亡。"
晏逐星暗松口气,却觉头顶灼灼目光如炬。裴明镜缓步踱至她面前,青靴停驻时,她险些栽倒,幸而被搀住臂弯。
"劳烦带路,本官要亲往侯府查验。"裴明镜松手时,指尖残留的寒意让她心头微颤。
林平欲派人报信,却被衙役拦下。裴明镜转身对晏逐星道:"劳烦姑娘引路。"
公堂外,婢女捧着翠色披风疾步而来:"世子,您要的……"
"替晏姑娘披上。"裴明镜颔首示意。
兔毛领口簇拥着少女苍白的脸,她轻抚如意绦结:"多谢大人体恤。"
这是重生以来,她收到的第一缕温情。暖意自披风渗入血脉,竟逼得眼眶发酸。
永安王府内,停云绘声绘色描述着公堂见闻:"王爷,定远侯府苛待嫡女,那晏大小姐浑身是伤,连件像样冬衣都没有!"
谢翊宁执笔的手微顿,墨迹在宣纸上洇开"定远侯"三字。若他真重活一世,缘何前世从未听闻此事?
"备马,今夜去侯府探个究竟。"他倒要看看,这梦境与现实究竟有何关联。
第5章
晏逐星引着裴明镜踏入定远侯府时,满院仆从皆慌了手脚。大小姐非但未被收押,反倒将那位连圣上都头疼的冷面阎罗请进了门。
晏明月攥着帕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温如霜闻讯赶来,听得女儿竟将晏逐星送去公堂,险些又厥过去。
"糊涂东西!"她攥着晏明月手腕低斥,"一荣俱荣的道理都不懂?若叫外头知晓她才是真千金,你还能嫁入高门显贵?"
晏明月泪珠簌簌而落:"女儿只想让姐姐给茉儿赔罪,怎料会闹到衙门……"
温如霜抚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强撑着病体前往正院。待她赶至时,正见晏逐星领着裴明镜站在那处破败院落前。
"裴大人请看,这便是民女居所。"晏逐星抬手一指,满堂衙役皆倒抽冷气。
残破院墙歪斜欲倾,半扇木门耷拉着,露出尺许宽的缝隙。窗棂上糊的纱帐早已烂成布条,北风过处,哗啦作响。这般景象,竟出现在雕梁画栋的侯府之中。
"这院子……倒是别致。"裴明镜身后年轻衙役脱口而出,被同僚狠狠肘击。
温如霜面色煞白,强撑着笑道:"星儿自小仰慕侯爷军旅生涯,执意要搬来此处体察民间疾苦。我劝过多少回,这孩子偏要学她父亲当年吃苦的劲头。"
晏明月适时挽住晏逐星臂弯:"姐姐,莫再与母亲置气了。白日在公堂已由着你闹,如今回了家,总该顾全大局。"
晏逐星垂首不语,只将兔毛披风裹紧了些。纤长睫毛在苍白面颊投下阴影,贝齿轻咬下唇,怯生生点了点头。
温如霜几乎咬碎银牙。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分明是当着外人面给侯府泼脏水!
"看来定远侯治家无方,竟纵得恶奴欺主。"裴明镜忽地冷笑,"明日早朝,本官自当奏明圣上,请旨令定远侯闭门思过。"
此言一出,温如霜母女如坠冰窟。若叫陛下知晓家丑,夫君的爵位……
晏逐星忽地提步追上欲离去的裴明镜,双手捧上披风:"大人恕罪,此物待洗净后,民女定当亲往裴府归还二小姐。"
裴明镜顿足,俯身在她耳畔轻语:"晏大小姐,见好就收。再装下去,可就过了。"
温热气息拂过耳际,晏逐星脊背倏地绷紧。这冷面阎罗,竟早看穿她伎俩。
他看穿了这出苦情戏码!
晏逐星攥着披风带子的手骤然收紧,正待说些什么,却见裴明镜突然转向温如霜母女,扬声道:"如此便说定了。阿芜会在卫国公府备好谢礼,静候晏大小姐大驾。"
"大人放心,民女必当如约而至。"晏逐星暗松口气,福身目送那抹青衫消失在垂花门外。
下次交锋,她绝不会再露半分破绽。
"你存心要毁了我侯府百年清誉!"裴明镜前脚刚走,温如霜便暴起发难。
她扬起的巴掌却被晏逐星稳稳攥住。少女眸子古井无波,说出的话却似淬毒:"母亲可想清楚了,两日后我是顶着巴掌印去国公府,还是带着裴大人参奏父亲的折子回来?"
"你……你竟敢威胁嫡母!"温如霜气得浑身发抖,尖声唤来家丁,"给我拿下这孽障!家法伺候!"
晏明月见母亲发话,立时挺直腰杆:"愣着作甚!还不快将她绑了!"
话音未落,晏逐星已如猎豹般纵身跃起。她一头撞上温如霜心口,撞得妇人踉跄跌坐在地,旋即飞起一脚踹中晏明月膝弯,疼得她跪倒在地。
仆妇们举着绳索僵在原地——大小姐正骑坐在夫人身上,银簪抵着温如霜咽喉,眸中杀意凛然。
"母亲说笑了,我怎舍得杀您?"簪尖忽地转向,狠狠扎进温如霜掌心,"您可是我的好、母、亲啊。"
"啊——"
温如霜的惨叫惊飞了檐下寒鸦。直到此刻她才真正信了那些传言——这个孽障,当真疯了!
"我想活着,母亲。"晏逐星俯身在她耳畔轻语,"若您再逼我,我便放火烧了这侯府,大家黄泉路上作伴可好?"
温如霜疼得涕泪横流,却不敢再激怒这疯子:"你……你究竟要怎样?"
"继续当我的侯府嫡女。"晏逐星拔出带血的簪子,在妇人裙摆上拭净,"母亲应允么?"
"自是应当……"温如霜从牙缝里挤出字句,"你本就是侯府嫡长女。"
"口说无凭。"晏逐星忽然捻起粒褐色药丸,掐着温如霜下巴塞进她喉间,"这是方才从裴大人身上顺的毒丸,母亲若敢毁约,便等着毒发身亡罢。"
温如霜趴在地上干呕半晌,两眼一翻昏死过去。晏逐星漫不经心抬眼,满院仆从皆踉跄后退。
"备水,我要沐浴。"她随手点了个晏明月的贴身丫鬟,"记得用二小姐未用过的玫瑰胰子。"
暮色四合时,定远侯铁青着脸踏进正厅。跟在身后的晏明修兄弟俩亦是满面阴云——今日公堂之事已传遍朝野,他们颜面尽失。
"逆女!你竟敢状告生母!"定远侯劈手掷出青瓷茶盏,晏逐星侧身避过,茶盏在朱漆柱上撞得粉碎。
晏明月扑进父亲怀中哭诉,将裴明镜之言添油加醋说了一遭。定远侯额角青筋暴起,抬脚便往晏逐星心口踹去。
"父亲且慢!"晏明修突然阻拦,"您看她的脸……"
瓦当之上,谢翊宁攥紧了琉璃瓦。借着将熄的残阳,他终于看清了晏逐星面容——
那日在梦里以身为盾的女子,分明与眼前人一般无二!
"停云,速传令边关暗桩。"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查查这位晏大小姐,是否与霍家军有何关联。"
停云望着主子凝重的神色,将到嘴的疑惑咽了回去。自打王爷从那场怪梦中惊醒,便整日神神叨叨,先是要查军中女扮男装者,这会子又盯上了侯府千金。
檐下,定远侯的怒喝仍在继续:"说!你为何要自毁名声!"
晏逐星抬眸直视父亲,唇角忽地扬起讥诮。这张与梦中人重叠的面容,让谢翊宁心头剧震——
堂堂侯府嫡女,怎会出现在血染的沙场?
第6章
"还敢躲?"定远侯见她闪避,怒火更甚,"若非本侯当年心软留你,你早被拐子卖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
"锦衣玉食供养你十五载,就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他指着晏逐星鼻尖怒骂,"今日你非要闹得满城风雨,让侯府沦为笑柄才肯罢休?"
晏逐星望着这个自称慈父的男人,唇角扬起讥诮的弧度。白眼狼?上辈子她为寻他深入北境,在霍家军中苦练枪法,战场杀敌时,这位好父亲可曾念过半分养育之恩?
"星儿,给爹爹认个错罢。"晏明远摇着折扇叹气,"当初是你执意要搬去那破院,如今反悔直言便是,何苦闹到公堂?"
"是啊妹妹。"晏明修接过话头,"若你能学学明月妹妹的温婉贤淑,我们何尝不愿多疼你些?同为侯府千金,怎的你就这般愚钝粗鄙?"
晏逐星垂眸听着这些陈词滥调。上辈子她便是被这般说教洗了脑,总觉自己亏欠晏明月,直到霍夫人点醒她——
"星儿,你瞧瞧这偌大侯府,可曾有半分真心待你?"
屋顶的谢翊宁听着堂下对话,剑眉紧锁。原来这姑娘非但不是侯府血脉,平日里竟受着这般磋磨。他轻叩瓦当,忽地勾起唇角——
既是他的救命恩人,合该由他来护着。
"停云,去,放把火。"他弹指吩咐。
暗卫首领险些咬到舌头。自打王爷从那场诡梦中惊醒,行事便愈发令人捉摸不透。前脚刚命人查访军中女将,这会子又要火烧侯府?
"愣着作甚?"谢翊宁斜睨他一眼,"火一起,定远侯自会歇了训女的心思。"
待暗卫领命而去,谢翊宁纵身掠向宫城。他要去求母后,给这苦命的姑娘撑腰!
"不止如此!姐姐还给母亲喂了毒药!"晏明月瞅准时机哭诉。
定远侯三人闻言色变:"你要弑母?"
"妹妹说笑了。"晏逐星把玩着茶盏,"不过是颗补身的药丸,母亲若不信,大可请大夫验看。"
"速请郎中!"定远侯沉声喝道。
晏逐星轻笑出声:"父亲骂完了么?翻来覆去就这几句,儿子听腻了尚可理解,女儿家听着可就烦闷了。"
"放肆!"定远侯胡须颤抖。
晏明月以帕拭泪,作势要跪:"千错万错都是妹妹的错,姐姐要打要骂冲着我来,何苦牵连侯府声誉……"
话音未落,晏逐星扬手便是两记耳光。晏明月被打得踉跄后退,鬓发散乱。
"你!"定远侯暴起。
"父亲且慢。"晏逐星抬手阻拦,"您当真要当着满府下人的面,对女儿动用家法?"
她目光扫过众人,忽地轻笑:"说来也怪,自我及笄后,这侯府倒像是被下了咒。先是父亲失踪,再是母亲病倒,如今连妹妹都……"
她故意顿住话头,果见定远侯面色骤变。远处忽然传来喧哗——
"走水了!"
"东跨院走水了!"
定远侯脸色铁青,狠狠瞪了晏逐星一眼,甩袖奔向火场。晏明修兄弟对视一眼,忙不迭追了上去。
晏逐星望着三人背影,慢条斯理整理衣袖。东跨院住着的,可不就是她那位好妹妹的生母么?
"妹妹方才亲口说的,打骂皆可。"晏逐星指尖轻抚耳畔碎发,"怎的,要食言而肥?"
晏明月捂着发烫的脸颊,泪眼朦胧望向兄长。晏明远攥紧折扇,指节泛白:"跪下!给明月赔罪!"
话音未落,晏逐星扬手又是两记耳光。晏明远被抽得踉跄,撞翻了紫檀几案。
"兄长要我反省?"她甩了甩发麻的手掌,"那您也该反省反省,缘何专挑我这软柿子捏?"
晏明修见状倒退半步,脱口而出:"你打了大哥和明月,总不能再打我……"
"啪!啪!"
清脆巴掌声打断他的狡辩,晏明修白净面皮上顿时浮现红痕。晏家兄妹瞠目结舌——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野种?
定远侯气得须发皆张,猛地拍案:"孽障!家法伺候!"
晏明月眼底闪过窃喜。
"父亲且慢。"晏逐星从容整饬衣袖,"裴大人还候着我去卫国公府吃茶呢。若我不慎爽约,怕是要劳动裴二小姐亲来探望。"
定远侯喉头一哽。有裴明镜那封弹劾奏疏在,此刻动她不得。
"星儿说笑了。"他硬挤出个慈父笑,"为父不过与你玩笑,怎舍得真罚你?"
"那瑶华院……"晏逐星指尖轻叩桌面。
"明月都住惯了!"晏明月急得直跺脚。
"住惯了便不还?"晏逐星忽地抬手,惊得晏明月缩进兄长怀中。她却只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妹妹怕甚?我不过舒展筋骨。"
定远侯强压怒火:"玉澜院如何?临着角门,出入便利。"
晏逐星等的就是这句。她要的就是这处便于溜号的院子,至于晏明月住过的地界——白送都嫌晦气。
"全凭父亲做主。"她福身浅笑。
恰此时,家丁连滚带爬冲进来:"走水了!瑶华院走水了!"
晏明月尖叫着提裙狂奔,鎏金簪环撞得叮当乱响。定远侯顾不得训女,匆匆追去。
晏逐星慢悠悠踱向玉澜院,月华如水,映得她唇角轻扬。今夜这出戏,可比戏文里精彩多了。
谢翊宁立在宫墙下,望着紧闭的朱红宫门,凤眸微眯。
"瞎了你的狗眼!"守门侍卫横枪拦路,"酉时落锁,不知道么?"
他反手掷出玄铁令牌,金丝蟒纹在火把下泛着冷光。侍卫瞳孔骤缩,扑通跪地:"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永安王深夜入宫……"
"起来吧。"谢翊宁负手而过,玄色大氅扫过青砖,"太后可曾歇下?"
"回王爷,太后正与贵妃赏月……"
话音未落,紫袍王爷已行至长信宫外。他望着檐角琉璃灯,忽地轻笑——
若让母后知晓他梦中与人生死与共,怕是要笑他魔怔了。可那晏家姑娘的眉眼,分明与沙场上为他挡箭的女将重叠。
"宁儿?"太后执玉如意挑帘,见是幼子,惊得险些摔了茶盏,"这深更半夜的,可是出了大事?"
谢翊宁撩袍跪地,将定远侯府种种和盘托出。待说到晏逐星可能女扮男装从军时,太后手中玉镯"咔"地裂了纹。
"好个定远侯!"太后重重放下茶盏,"养女不教,纵奴欺主,简直荒唐!"
"儿臣恳请母后,为霍家军遗孤做主。"谢翊宁俯身叩首。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背上,恍然与那日战场箭雨重叠。这一世,他定要护住那个为他挡箭的姑娘。
第7章
谢翊宁走近,昏黄的宫灯映亮他的脸,右侧侍卫倒吸一口凉气:“永、永安王?”
满宫皆知永安王是帝后心头肉。
别的皇子及冠才敕封,眼前这位周岁就得了王爵。
只因其身在襁褓之时便身染沉疴,国师卜卦后断言其命格有缺,恐难逾弱冠之龄。
诸皇子封号皆循大虞祖制以单字为尊,独这位破了例,玉牒金册上是“永安”二字。
由此可见帝后对其疼爱之心。
因而他也获得了其他王爷皇子没有的特权。
诸王皆需持螭纹玉符经三司勘验方能入宫,唯有永安王不拘昼夜时辰,无须符节诏令,可凭天颜勘验即可长驱直入。
侍卫将寒铁枪尖仓皇收回,扯了一把同僚,膝盖重重磕在石阶上,他赶忙道:“禁军新调来的愣头青不识贵人,求王爷恕罪。”
“无妨。本王有事要见母后。”谢翊宁拢了拢狐皮大氅。
侍卫赶忙替他开宫门。
谢翊宁快步踏进了宫里,直奔未央宫。
“石头怎么来了?”皇后崔凝华看到小儿子,眸中泛起温柔的笑意。
听到这个称呼,谢翊宁鼻腔蓦然一酸。
他自小体弱,被国师断定活不过二十岁,母后为了他长寿平安,什么法子都愿意试一试。
这不,听闻民间百姓会给孩子取一个“贱名”,好养活。
于是给他取了小名叫“石头”。
希望他能如顽石一般坚韧,长命百岁,千年不朽。
他从前觉得这个名字上不得台面,兄长们都各有好听的字,只有他叫石头。
而今梦醒了,重活一遭,他才意识到这是母后对他最好的祝愿与期盼。
“母后,我有件事想求您帮帮忙。”谢翊宁坐到了她身边。
“哦?什么事,很难办吗?”崔皇后有些惊讶。
这孩子打小就被她和皇帝宠着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要什么都是直接开口,还是头一回听到他用上了“求”这个字。
崔皇后心里泛起了嘀咕。
不会是什么违背祖宗的决定吧?
“今日有一事已经在京城传开了……”谢翊宁将晏逐星的事情说了出来。
崔皇后听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没看出来呀,这定远侯夫人竟然是这样的人。还有那定远侯,也太不是个东西了。你既然收养了人家,为何还要虐待人家?即便不是亲生的,养了十几年,就算是条狗,也该养出感情了,怎么能这般薄情寡义。”
“就是。所以呀,母后,您要好好赏赐一下晏大小姐,她太可怜了。”谢翊宁附和地点了点头。
崔皇后瞥了他一眼:“不对呀,你怎么这么关心晏家那位大小姐?”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儿子,眼里跳跃着兴奋的意味:“难不成,你看上人家了?想让人家给你当王妃?”
谢翊宁脱口而出:“您想多了。”
他回忆了一下晏逐星的容貌,摇了摇头。
竹片似的身材,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像棵豆芽菜,仿佛风一吹就会被折断。
因为自己活不久,所以他也不喜欢这种看起来随时会没命的人。
但一想到晏逐星的脆弱,全是定远侯府的人造成的,他就一肚子的火气。
他决定在自己的报恩计划上加上一条——
让晏逐星吃好喝好,把她养得珠圆玉润,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长命百岁,也对得起她那万箭穿心的救命之恩了。
否认完,又怕母后乱点鸳鸯谱,他加重语气强调:“母后,您只要送点赏赐给她,让她过得真的像个侯府大小姐就好。我不打算娶妻生子,您莫要胡来。”
崔皇后听到他不娶亲,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哪有人不娶妻生子的,母后还等着抱孙子呢。”
“好吧好吧,我若能活过二十岁,就听您的娶个王妃,再给您生个大胖孙子。”谢翊宁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听到他这话,崔皇后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和你父皇做了那么多,一定能让你活下去的,你不许说这些丧气的话。”
“好,我不说了。”谢翊宁急忙转移话题。
待到哄得皇后笑逐颜开,方才离开宫中,回自己的王府。
*
定远侯府昨夜失火,定远侯正好趁势称病告假,未赴早朝,以此避开皇上的责难。
他看着枕边的夫人,沉声道:“今日你就命人给那丫头多裁些衣裳,吃食上也莫要怠慢了她,省得过两日裴明镜又找上门来。”
昨夜已经请了大夫,温如霜知道自己没有中毒。
如今对晏逐星那是恨不得活剥生吞了。
可她又不能顶撞侯爷,只得不忿地开口:“说到底,这只是家务事,裴明镜他管得着么。”
“没闹到京兆府之前是家务事,闹过去,那他插手就名正言顺了。”定远侯说起这事就一肚子的火气。
“你平日里怎么打理后宅的,竟然让人将事闹到官府上去,真是丢尽了侯府的脸面。”
温如霜委屈极了。
“我那会晕过去了,要是我醒着,怎么可能让那个贱丫头走出侯府半步。”
“一点小事就晕过去,你这个侯府夫人可还有半点主母威仪?”定远侯现在对晏逐星是打不得骂不得,只能把火全都撒在旁人头上。
“若是真这般身体柔弱,那不如将管家之权交给柳姨娘和林姨娘打理,免得累坏了身子。”
他冷哼一声起身,将温如霜撇在了原地。
温如霜被气得满脸通红。
她持家多年,就出了这么一回岔子,侯爷竟然就想要罢免她的管家权,简直是欺人太甚!
“混账。”温如霜气得将枕头砸到了地上。
一旁的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喘。
好半晌后,晏明月来了。
她委屈巴巴道:“娘亲,昨夜失火,我好多衣裳都被烧坏了。”
“坏了就坏了,娘这就让人给你做新的。”温如霜看到女儿,脸色缓和了几分。
女儿丢失又找回来,吃了那么多苦,她总觉得亏欠她良多。
“多谢娘亲!”晏明月这才露出了几分笑意。
“那姐姐那边呢?是不是也要让人去给她裁衣裳?”
“裁什么裁,让她等着。我就不信,那裴明镜今日就会来。”温如霜听到晏逐星的名字就脸色发青。
晏明月听到这话,暗自窃喜。
她火上浇油道:“姐姐也真是的,您这个母亲都气晕了,竟然也不来瞧瞧。她光顾着跟裴大人告状,说咱们待她不好,她也不想想,她这般不孝,您要怎么心疼她呀。”
温如霜心里的火气又被她的话给勾起来了。
“没错。她不孝,我为何要疼爱她。她若不来找我认错,那衣裳就过两日再做。我要让她知道,这侯府后宅还是我当家做主。裴明镜能照看她一时,难不成还能照看她一世不成。”
两人慢悠悠地梳妆打扮,在屋子里喝茶,等着九章堂的绣娘上门量体裁衣。
不曾想,绣娘未至,宫里的旨意便到了。
第8章
“什么,皇后娘娘有旨?”温如霜和晏明月都吓了一跳,匆忙整理衣裳,急匆匆去接旨。
不曾想,那个嬷嬷瞧见他们,却没有马上颁布懿旨,而是东张西望,随后皱眉询问:“不知道侯府大小姐可在,皇后娘娘命老奴给姑娘送些小玩意。”
两人脸色顿时变了。
什么,皇后竟然是冲着晏逐星来的?
温如霜急忙命心腹嬷嬷李氏去将晏逐星请来,压低声音嘱咐:“将我房里那件织金云雁衔梅斗篷给她披上再来。”
晏逐星得知皇后命人给她送东西,有些茫然。
上辈子,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李氏将斗篷取来替她披上,晏逐星瞧着面前的几位健硕仆妇,没有反抗,乖顺地披上了斗篷去见那位宫中来的吴嬷嬷。
“见过嬷嬷。”晏逐星行了一礼。
躬身行礼时,她略微动了手脚,斗篷掉落在地,旋即露出了破旧不合身的衣裳。
温如霜牙齿都要咬碎了。
她赶忙弯腰捡起斗篷给晏逐星穿上,挤出笑脸强行解释:“你这丫头,想让娘亲给你做新衣裳,也不用穿成这样啊。娘早就请九章堂的绣娘来了,待会就到,保证给你做全京城最时兴的衣裳。”
晏逐星没有反驳,只是怯生生地应了一句:“多谢母亲。”
吴嬷嬷将两人的举动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冲晏逐星垂手行了个礼,笑着开口。
“大小姐,老奴今日来,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邀您参加半个月后的冰嬉宴。”
吴嬷嬷取出一张洒金的请柬,双手捧着递上前:“昨日偶闻姑娘的名讳,娘娘便想起姑娘九岁那年在冰嬉宴上献上的破阵舞。您踏着冰刀旋身抛扇的模样,这都过去好几年了,娘娘还常念叨说满京城再寻不出第二人。”
她的话勾起了晏逐星远久的记忆。
九岁那年的冰嬉宴,是她记忆里最后一抹快乐的时光了。
后来,晏明月被找回家,她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任何宴会上了。
“今年冰嬉宴十公主也想跳破阵舞,娘娘想着若姑娘得空,不妨去宫中给公主指点一二。”
听到吴嬷嬷这话,温如霜和晏明月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她们死死地盯着晏逐星,眼里全是妒忌和不满。
这丫头,怎么那么命好!!!
竟然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睐。
晏逐星不疾不徐地回应道:“不过雕虫小技罢了,指点谈不上,承蒙娘娘厚爱,臣女定然尽力而为。”
吴嬷嬷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自然,娘娘不会白让姑娘跑一趟,特赐了一件雪貂裘、一对暖手炉,两支野山参、十筐银丝炭,还有江南织造局送来二十匹云锦……”
吴嬷嬷介绍着忽然表情一变。
娘娘不是就赏赐了这几样东西么,后边多出来的那些是怎么一回事?
“咳咳。”
后边一个小厮弄出咳嗽声,吸引了吴嬷嬷的注意。
她定睛一看,那是永安王府的人。
她嘴角抽了抽,心下顿时了然,后边那几个大箱子全永安王自己贴补的。
不知道里边有什么,吴嬷嬷便一句话带过了:“剩下的东西呀,姑娘您就自己看吧。总之都是娘娘精心准备的。”
“臣女叩谢皇后娘娘恩典。”晏逐星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既是如此,姑娘好生歇息,过几日皇后娘娘会派人来接姑娘入宫,去见十公主。”吴嬷嬷说完正要走,就看到季太医也来了。
季太医抢在她前边开了口。
“皇后娘娘想着晏大小姐身子柔弱,特意让老臣前来问诊。待到身子骨好了,再让她入宫指点十公主。”
吴嬷嬷:……
来之前皇后娘娘没告诉她还派了太医啊。
但转念一想,季太医是永安王的御用太医,他多半也是永安王寻来的。
她忍不住多看了晏逐星几眼。
这眉眼生得倒是动人,只是这瘦瘦小小的,看不出来比京中其他贵女好看在哪呀,怎么就得了永安王另眼相待。
晏逐星也稀里糊涂的,皇后娘娘对她是不是好得也太过分了点?
她那年跳的破阵舞,有那么好吗。
疑惑归疑惑,但她没忘了及时表忠心谢恩:“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臣女铭感五内。”
而温如霜和晏明月已经震惊到麻木了。
晏逐星到底做了什么,让皇后娘娘这么赏识。
先是让心腹嬷嬷送了那么多赏赐来,又请了太医院的季太医来给她看病。
晏逐星没有给他们眼神,任凭他们脑补。
她坐在椅子上,乖乖伸手让季太医替她把脉。
她这几年吃不饱穿不暖,身子定然有所亏损。
她原打算从定远侯那边拿到钱,自己去找个大夫好好瞧瞧,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给她请了太医。
太医可比街上的大夫强多了。
想要报仇,就得先养好身体。
免得仇人前脚死了,自己后脚就死,那报仇有什么意义。
季太医替她把完脉,将脉枕收回药箱,面露不悦地看了一旁的温如霜一眼。
“姑娘这脉象沉细如丝,气血两虚。脾脉濡弱,胃气衰败,分明是经年累月饥饱失序所致。”
温如霜听得脸一阵白一阵红。
她赶忙找补:“你这孩子,都说了不许挑食,你瞧瞧,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如今倒好,身子竟然受损至此。你是要剜为娘的心肝不成?”
她将锦帕按在眼下,流下两滴泪,看向季太医:“季大人,该如何给我儿调养?您只管开药方,只要能让星儿好起来,不管花多少银子都愿意。”
季太医淡淡道:“令嫒这毛病需用参苓白术散徐徐温补,佐以八珍汤固本培元,而后每日燕窝一盏以润肺经。好好养个一年半载,就会康复如初了。”
温如霜脸色僵住了。
当初她怀着长子,也只是到了快生的时候,婆母才让她隔日喝一盏燕窝。
如今这死丫头竟然每日都要服用一盏。
她也配?
“母亲,大厨房每日要给我做药膳太麻烦了,横竖只需两个灶眼,不如在我院子里另起一个小膳房,也省得给我熬药,耽误了你们用膳。”晏逐星恰到时机地开口。
温如霜被架在火上烤,看着季太医和吴嬷嬷的表情,她只能勉强点头挤出笑容:“行,都依你。只要你肯好好吃饭就好。”
这时,九章堂的绣娘苏娘子终于来了。
温如霜舒了一口气,当着季太医和吴嬷嬷的面,让她先给晏逐星做衣裳。
晏逐星拒绝了:“母亲,不如先让苏娘子为妹妹裁衣。皇后娘娘赏赐之物还未清点造册,劳烦母亲命人将此物送去我的院子。”
“好,都听你的。”温如霜憋屈不已,但又无可奈何。
季太医和吴嬷嬷离开后,大气都不敢喘的晏明月跺了跺脚,扯着温如霜的手撒娇。
“娘亲,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这般贵重,姐姐的玉澜院人手不够,放着不安全吧。不如放到您的库房去?”
她的算盘打得极好。
东西入了娘亲的库房,日后她也能分一杯羹。
温如霜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她不想让那死丫头手里拿着那么多好东西。
正欲开口,晏逐星就抢先发话了。
第9章
“妹妹,过几日皇后娘娘还要接我入宫,你也不想我在她面前哭诉东西被抢走吧。”晏逐星冷笑一声,声音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晏明月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什么抢走,姐姐说话太难听了,我只是怕东西弄丢了。”
“东西丢了,那就说明侯府的护卫都是废物,换一批吧。对了,你把之前伺候我的双鲤找回来吧。我还是喜欢她伺候我。”晏逐星继续提要求。
反正她现在可以扯着皇后娘娘的虎皮替自己撑腰,现在不要好处,之后可就不好要了。
“行。”温如霜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透出来的。
看不惯晏逐星,还不能惩戒她。
她执掌侯府多年,还是头一回这么憋屈。
晏逐星心满意足地盯着下人把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抬回自己的院子,一个箱子都没落下。
晏明月快气哭了。
“娘亲,姐姐怎么这样啊……”
温如霜咬牙切齿道:“且让她嚣张一时,等到冰嬉宴后皇后娘娘将她忘了,我就好好整治她。我要让她知道,要留在侯府就必须听我这个主母的。”
*
没过多久。
双鲤就被送到了玉澜院。
她看到晏逐星,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大小姐,您受苦了。”
晏逐星看着面前的心腹丫鬟,坚硬如铁的心也变得有一瞬间柔软。
当初她犯傻,搬去破院子后,被晏明月三言两语挑拨得自小伺候自己的丫鬟也不要了。
因而双鲤就被遣散到后院干些粗活去了。
后来她挨饿受冻,都是双鲤私底下悄悄给她送馒头和旧衣裳,她才能坚持到现在。
不然她早就死了。
上一世,她要离开京城去边关寻找定远侯,也是双鲤给她行了方便,悄悄放她离开,不然她连侯府大门都出不去。
如今她有了自己的院子,重新夺回大小姐的位置,自然要把她找回来。
“别哭了。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晏逐星伸手替她擦去眼泪。
“我将玉澜院交给你打理,你可愿意?”
“奴婢愿意。”双鲤忙不迭答应,而后眼里又流露出一丝迟疑和不自信。
“只是,奴婢怕做不好。”
“没关系,有我替你撑腰,谁若不服,我会将她打服。你只要把东西都看好,不要让人偷了骗了就好。”晏逐星掂了掂手里的木棍。
她打算从今日起,就把上辈子霍将军教她的那些招式,再练习一遍。
她绝不做待宰的羔羊。
乔装混进侯府偷听的停云听到这话差点一个踉跄栽倒。
王爷还说晏家大小姐可怜,让他来看她有没有受欺负。
晏大小姐这般凶悍,哪里像是会被欺负的样子。
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王爷呀,你这一回看走眼啦!
双鲤听到晏逐星的话,激动地拍胸脯发誓:“奴婢一定替小姐看好这些东西,谁若想拿走,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倒也不必拿命去拼,关键时刻,先保护好自己。”晏逐星摸了摸她的脑袋。
“谁若敢抢我的东西,我自会让她付出代价。”
“嗯!”双鲤重重点头,看着晏逐星的眼睛里满是欣喜。
她五岁那年卖身葬父,大小姐替她安葬了父亲,将她带回府中。
她就发过誓,她的命都是大小姐的。
两人一块清点起皇后娘娘送来的东西。
除了吴嬷嬷先前说的那些东西,晏逐星发现皇后娘娘竟然贴心地连被子也准备了。
这得对她的境况了解得有多清楚啊。
晏逐星摸了摸松软的棉花被子,吸了吸鼻子。
真好,以后不会再受冻了。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补身体的好东西,甚至还有一箱子的银票和一匣子铜钱。
略略数了一数,银票加起来一共有一万两。
晏逐星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生生往她怀里砸了座泼天富贵。
晏逐星将这些东西一一记了下来,随后就让来给她量体裁衣的苏娘子把御赐的布料都拿来做新衣裳。
“全,全做了?”苏娘子有些惊讶。
“嗯,先做一件合身的冬装,剩下的稍微放量做宽大些。把来年春夏的衣裳也一块做了。”晏逐星不打算便宜了侯府的人。
她绝不亏待自己。
做大点,来年养好身子长高长肉了,还能继续穿。
“是。”苏娘子将她的要求一一记下。
“我母亲不是让我挑料子么,哪个贵你就帮我做哪个,颜色不拘,如今京中贵女们常穿的色就好,你看着做个三十套吧。”晏逐星继续报要求。
她没放过让温如霜大出血的机会。
温如霜要装慈母,那就让她装个够。
苏娘子喜上眉梢。
这可真是个大生意呀。
“好,都听您的。”她笑呵呵地应下。
她是看出来了,这位侯府大小姐正和侯府夫人别苗头呢。而侯府夫人为了面子,是一定会答应的。
管家拿着订单告知温如霜此事,她气得几乎要吐血。
她一个季度最多也就做二十套衣裳,晏逐星一开口就三十套。
再加上皇后给的布料,她这下加起来至少做了四十套衣裳。
她穿得过来么!
“小人得志!”她狠狠地啐了一口,恨不得去撕了晏逐星。
偏偏这时定远侯还接到了宫里传来的训诫,皇上说他治家无方,勒令他闭门思过整肃门庭。
他把一切都怪到了温如霜母女身上。
“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带累得本侯也被皇上训斥。”
原本还想跟爹爹撒娇,让他给自己多做几套裙子的晏明月瞬间闭上了嘴。
定远侯发泄完怒气转身就走,温如霜被骂得直掉眼泪,也没空去安慰女儿。
晏明月将指甲掐进掌心才堪堪压住翻涌的恨意。
她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昨夜才失了火,被烧了一间屋子,今日还在修整。
看着毁坏的屋子,她心底的悔意和怨气翻滚得更厉害了。
她回侯府之后一直顺风顺水,怎么昨日就栽在晏逐星身上了呢。
明明她才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嫡女,皇后的赏赐,还有九章堂那些昂贵漂亮的衣裳,凭什么都给了晏逐星那个不知道打哪来的野种!
这念头一冒出便似毒藤疯长,绞得她夜半在睡梦中惊醒。
冷汗浸透中衣,高热来势汹汹,像是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烧成灰烬。
晏明月夜里烧得说起了胡话。
她这一病可把侯府众人给心疼坏了,连夜给她请了大夫。
就连白日里还在生她气的定远侯,都心软了。
晏逐星得到这个消息,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上一世,晏明月不是说她夜夜入她梦吓得她不得安宁么。
这一世,她便做个好人,实现她的心愿吧。
第10章
停云回了王府,将晏逐星的境况告诉了王爷。
那位大小姐那么彪悍,想必王爷应该不会让他再去潜伏去侯府保护她了吧。
谢翊宁皱起了眉头,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这定远侯府到底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硬是将她一个侯门大小姐逼成了要靠木棍保护自己的刁蛮千金。”
随后他便下了新的命令。
“你找人混到侯府里守着她,免得她又受了那黑心爹娘和恶毒妹妹还有眼瞎兄长的欺负。本王送她的东西,不许旁人拿了。”
停云“嗯”了一声答应下来,准备要走,谢翊宁又叫住了他。
“算了,今夜你陪我再去一趟定远侯府。”
不亲自看一眼他的小救命恩人,他不放心。
入夜。
晏逐星早早地准备好了道具。
她换上了丫鬟的衣裳,悄悄出门了。
她白日里去瑶华院确认过了,她小时候院墙角落里挖的狗洞还在,她正好可以从那里溜进去。
她拱着屁股从狗洞里钻过去的时候,丝毫不知道有两个人在身后盯着自己。
停云瞥了一眼自家王爷。
谁家高门贵女会爬狗洞,王爷这下总该失望了吧。
没想到谢翊宁喃喃自语:“这么窄的洞也能钻过去,身子未免也太瘦了,得想法子让她多吃点才行。”
停云:……
王爷的关注点好生奇特,他竟无言以对。
两人跟着晏逐星进了瑶华院,想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只见晏逐星趴在晏明月寝屋的窗沿下,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沾着鸡血的帕子,在窗纱上画了几道长长的指痕,像是黄泉路上爬回来索命的厉鬼。
“小姐,我~好~冷~啊~”
她戴好厉鬼面具,捏着嗓子,轻声呼唤起睡梦中的晏明月。
见她没有反应,便抓起了一个雪团,对准床榻上隆起的轮廓狠狠掷去。
“啪!”
碎雪在晏明月颈后炸开冰花,渗入骨髓的寒意惊得她猛然坐起。
铜炉炭火早已熄灭,屋子里漂浮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她颤抖着去够床头的银铃,想要将丫鬟叫进来。
一道诡异的声音伴随着寒风钻进她的耳朵里。
“小~姐~我~的~头~呢~”
“我~的~头~怎~么~不~见~了~”
晏明月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她想起下人回禀那日抬走茉儿尸体时,茉儿的头颅和身体分开的事情。
“茉儿,不是我害死你的,你不要来找我。是晏逐星,你,你找她去。”她脱口而出替自己辩解,声音抖得不像话。
窗户底下的晏逐星忽然抬头,月光照在她可怖的厉鬼面具上,长长的舌头悬吊在半空中。
“啊,小姐,找到你了!”
晏明月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捏住,停顿了片刻后,她的嗓子里才哆哆嗦嗦地冒出两个字:“鬼啊——!”
而后她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晏逐星嗤笑一声:“胆子真小,没意思。”
她嘟囔着离开,半踮着脚尖,留下了一串不似人的脚印。
绕了一圈后,重新回到玉澜院。
她当即把那些罪证都扔到了火炉里烧得一干二净。
围观了全程的谢翊宁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小恩人真聪明,不愧是上过战场的女子,思虑就是周全。
他想了想,让停云照葫芦画瓢,去一趟温如霜的院落,扮鬼吓唬她。
“你会轻功,扮鬼更像。”
停云:……
他苦练多年的轻功,就是用来扮鬼的么?
王爷怎么一遇上晏大小姐的事情,就跟中了邪似的。
停云心里苦,但停云不敢说。
只能乖乖听话,穿着一身白衣在温如霜的院子里飘来飘去。
还捏着嗓子模仿晏逐星说一些索命的话,当场把温如霜吓得三魂去了六魄。
*
一大早。
双鲤就和晏逐星汇报起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
“大小姐,昨夜大夫人和二小姐的院落闹鬼了。听说是茉儿回来找他们索命。”
“什么?”晏逐星懵了。
她不是只去恐吓了一下晏明月么,温如霜那边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茉儿的鬼魂真的显灵了?
那茉儿也该来找她才对啊,怎么去找温如霜了。
“难不成是怕了我了?”
晏逐星托着下巴思索了起来。
很快,她得出了结论。
鬼和人一样,也是欺软怕硬的。
她当初软弱,所以让侯府众人骑在她头上,如今她支棱起来了,他们就让步了。
就连鬼都不敢来招惹她了。
晏逐星很满意自己的变化。
她用过了早膳,决定出门一趟,裴二小姐送她的披风已经清洗干净,该还给人家了。
她让双鲤留下照看院子,带着另一个丫鬟半棠出门。
她去找侯府要车,但没有侯爷夫人的同意,车夫不敢载她出门。
但今时不同往日,大小姐可是有皇后娘娘撑腰的人。
车夫谁也不敢得罪,捂着肚子道:“大小姐,可真是不巧了。小的腹痛难耐,今日恐怕不能送您出门了。”
说罢他便捂着肚子跑走了。
晏逐星冷笑一声,以为这样就能难得倒她么。
上辈子她连战场都上过了,驾车更难不倒她。
“上车。”她让丫鬟坐上车,自己驾车出侯府。
车夫傻眼了。
赶忙将此事传到主院去。
晏明修得知此事,怒气冲冲地拦住了马车:“娘亲和妹妹病了,你还有心思出门?”
晏逐星不疾不徐道:“我要去一趟卫国公府。裴大人说了,如果我没登门归还披风,他会带着裴二小姐登门拜访,你也不想他再来侯府吧?”
晏明修面色一僵,此事还真不好阻拦。
裴明镜要是再找上门来,那侯府又会重新成为京中众人热议的话题。
他嘟囔道:“那你也该去探望一下娘亲和妹妹呀,白养你那么多年了,忘恩负义的东西。”
晏逐星眸色冷冷扫向他:“你回去好好问问温如霜,到底是我忘恩负义,还是她心怀鬼胎。”
“你怎敢直呼娘亲名讳?”晏明修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好狗不挡道。我数到三,你若不让开,那我就直接从你身上踏过去了。”晏逐星懒得和这个纠缠。
想到上辈子这个晏明修要打碎她的魂魄,晏逐星有些跃跃欲试。
他打碎她的魂魄,她让马儿踩断他的腿,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你骂谁狗呢?”听到她口出妄言,晏明修怒了,“你敢伤我,父亲和母亲饶不了你。”
“一、二、……”
没等晏逐星数到三,晏明修迅速闪开了。
他看得出来,晏逐星眼里没有半点犹豫和害怕,她是真的敢驾着马车撞翻他的。
但他闪得太过慌乱,崴了脚,重重往后栽去,落得个四脚朝天的狼狈模样。
马车离开了定远侯府,车上的丫鬟半棠惊恐万分。
大小姐果真和从前不同了,竟然连二少爷也不怕。
她可得小心伺候着,万万不能惹怒大小姐。
晏逐星没有马上去卫国公府。
裴二小姐虽然借了她一件旧披风,但她不能只还一件旧披风。
皇后娘娘御赐的宝物不可送人,她只能出门买一件新的披风当做谢礼了。
她先去了一趟牙行,让牙人帮忙置办了一辆马车和车夫。
她不打算一直用侯府的马车和人,定远侯的人不会容忍她太久。
谁知道之后他们会不会在马车上动手脚。
想到这,晏逐星摸了摸带出来的银元宝,对皇后娘娘的感激之意更上一层楼。
随后她去九章堂买了一件月白底松霜绿的披风,这才登门去了卫国公府。
“定远侯府大小姐找我?”裴芜微微蹙眉。
她和那位好像没什么交集吧,她来做什么。
作品声明:内容存在故事情节、虚构演绎成分
来源:糯米爱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