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650年11月的广州城,北风裹挟着硝烟在城墙上打转。尚可喜的平南王大纛在城外猎猎作响,旗下列阵的八旗兵与绿营军已在此围困十个月有余。这座南中国最繁华的商埠,此刻如同被巨浪包围的孤舟,城头飘扬的明军龙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1650年11月的广州城,北风裹挟着硝烟在城墙上打转。尚可喜的平南王大纛在城外猎猎作响,旗下列阵的八旗兵与绿营军已在此围困十个月有余。这座南中国最繁华的商埠,此刻如同被巨浪包围的孤舟,城头飘扬的明军龙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清军的攻城器械在城外堆成小山,荷兰造的红夷大炮正对城门。根据意大利传教士卫匡国的日记,广州城防"如铜墙铁壁",城濠深三丈,护城河宽五丈,城头排列着葡萄牙商人贩售的佛朗机炮。守军中不仅有南明精锐,还有金发碧眼的欧洲雇佣兵——这些来自澳门的葡萄牙士兵,用他们的火绳枪在城头筑起最后防线。
"清军每日发起三次冲锋,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卫匡国在《鞑靼战纪》中记录,某次攻城战中,明军将滚烫的粥汤从城头泼下,清军前锋部队"皮开肉绽,哀嚎声震天"。荷兰使臣纽霍夫的航海日志也提到,清军曾试图用填满火药的羊皮筏子炸毁城门,却被守军用长钩拖入护城河引爆,"水柱冲天,清军死伤惨重"。
转机出现在11月24日黎明。尚可喜调来二十门从沈阳运来的神威大将军炮,这些重达三千斤的铁兽发出震天怒吼。卫匡国描述当时情景:"第一声炮响,城砖如雨点般坠落;第二声炮响,城墙裂开三丈宽的缺口;第三声炮响,守军的龙旗在硝烟中倒下。"
城破当日,尚可喜在军帐中摔碎茶盏:"广州城已成瓮中之鳖!"这位平南王或许未曾料到,等待他的不是投降的白旗,而是更疯狂的抵抗。根据《清世祖实录》记载,明军残部退入居民区,将民宅改造成堡垒,"家家户户皆战场,巷陌纵横尽火海"。
真正的血腥始于11月26日。尚可喜颁布"屠城令"的场景被卫匡国详细记录:"王座前堆满首级,尚可喜持刀而立,宣称'凡留发者皆逆贼'。"这道命令将屠杀范围从军士扩展到平民,清军以"搜捕余孽"为名,在全城展开地毯式清洗。
纽霍夫七年后途经广州时,仍能从断壁残垣中窥见那场浩劫的冰山一角。他在航海日志中写道:"东门外的乌龙冈,尸骨堆积如山,僧人每日焚烧遗骸,烟尘遮蔽日光。"《广州市志》更记载,当时"城内河流尽赤,护城河浮尸三日不绝"。
在这场屠杀中,最令人震惊的莫过于对宗教场所的洗劫。卫匡国亲历了圣心大教堂的陷落:当清军撞开彩绘玻璃大门时,百余名信徒正手握十字架祈祷。"他们先割下神父的舌头,再将其钉在耶稣像上。"这位传教士在日记中颤抖着写下,"连婴儿也不能幸免,士兵将他们抛向空中,再用刺刀接住。"
这种暴行并非孤立。根据荷兰东印度公司档案,清军在光孝寺发现藏匿的明军伤员后,竟将整座寺庙付之一炬。纽霍夫记录的细节更令人发指:"僧人们被绑在佛像上,清军用烧红的烙铁在他们胸前刻满清字,哀嚎声持续了整夜。"
关于死亡人数,各方记载存在惊人差异。《清世祖实录》称"斩首六千七百三十级",但卫匡国坚持认为"死者不下十万"。纽霍夫则根据当地幸存者口述,估算"男女老幼共七十万口,存者不及百分之一"。现代历史学家通过分析城内原有户籍与战后人口统计,推测实际死亡人数应在十二万至十五万之间。
这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个体生命的戛然而止。卫匡国记载了一个细节:某户人家全数被杀,唯独襁褓中的婴儿因藏在米缸中幸存,这个孩子后来被传教士带往澳门,成为广州大屠杀的最后见证者。
屠杀结束后,尚可喜在广州设立两广总督府,试图重建这座废墟。但根据《岭表纪年》记载,直到康熙年间,"城内仍多空地,夜闻鬼哭,行人裹足"。荷兰商人范伯拉在1655年的贸易报告中写道:"广州已非昔日之广州,市集冷落如鬼域,唯见乌鸦啄食人骨。"
这场屠杀更在精神层面留下深远创伤。卫匡国注意到,幸存者中流行一种怪病:"凡目睹屠杀者,皆夜不能寐,口中反复念叨'红衣人来了'。"这种集体创伤记忆,直到乾隆年间编纂《广州府志》时仍被刻意回避,相关章节仅以"清军克复,市肆复兴"八字带过。
三百年后的今天,当我们站在越秀山俯瞰广州,很难想象脚下这片土地曾浸透如此多的鲜血。在东郊乌龙冈,那块"共冢"碑已模糊难辨,但每年清明,仍有市民自发前来献花。碑文上"万骨成灰,一冢千秋"的刻字,或许正是对那段历史最克制的注脚。
历史学家在争论这场屠杀的性质时,常常引用卫匡国的一句话:"当战争撕下所有伪装,剩下的只有兽性。"而纽霍夫的航海图上,1650年的广州被特别标注为"血色锚地",这个标记至今仍保存在荷兰海牙的档案馆中,成为人类文明史上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痕。
资料参考:《360年前广州遭十日屠城 海幢寺兴起恰与之有关》,网易亚运频道,2010年6月23日《鞑靼战纪》意大利传教士卫匡国(M. martini,1614—1666)
来源:画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