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檐角铜铃在暮色里轻颤,如光阴的念珠低语。立于大雁塔下仰望飞檐,忽忆唐僧扫塔的传说——那僧人总从最低层扫起,佝偻着拂去积尘,不问高处蛛网,亦不回首已净的阶梯是否又落新灰……“我接受了我自己。从此一切都简单了。”原来真正的清净,非奔赴无瑕的终点,而是在每一步中与自
随笔3.拂尘见塔
寇纪东
檐角铜铃在暮色里轻颤,如光阴的念珠低语。立于大雁塔下仰望飞檐,忽忆唐僧扫塔的传说——那僧人总从最低层扫起,佝偻着拂去积尘,不问高处蛛网,亦不回首已净的阶梯是否又落新灰……“我接受了我自己。从此一切都简单了。”原来真正的清净,非奔赴无瑕的终点,而是在每一步中与自己和解。
最低层的塔砖积尘最厚,恰似少年时那些拧巴的清晨。曾对镜数额角青春痘,在日记里诘问“为何我不是他人”,仿佛人生早有标准答案,而我总填错选项。直至某夜读《离骚》,“路漫漫其修远兮”的墨迹洇开——原来泽畔行吟的屈子,早已懂得追寻本身即是答案。他佩秋兰、餐落英,非为成为谁,而是让每一缕芬芳沁入骨血。“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认清局限,才能在樊笼里开出花来。
扫至中层,塔身渐明,砖缝间嵌着清冷月光。这光景,令人想起黄州雪夜的东坡,“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他在乌台诗案的余悸中种菊,于东坡田埂上填词,将贬谪的苦酿成“也无风雨也无晴”的甘醇。彼时我亦困于一段难堪关系,纠缠于对错与不甘。读《素书》“安莫安于忍辱”之句,恍然:与烂人纠缠,如抱荆棘起舞,刺痛的终是自己。扫塔人不会对蛛网动怒,只轻轻拂去,因知纠缠只会令新尘落满肩头。
再上,风送桂花幽香。陶渊明应在此香中采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恬淡,藏着至深的生存智慧。他不为五斗米折腰,非是逃避,乃洞悉了“心为形役”的虚妄。曾在加班至凌晨的写字楼里望见他的诗行,顿悟“尽我所能”,非逼己为永动机,而是如陶潜般,在可耕之田种豆,于当歇之时饮酒。“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置于心间便是:不为外物所牵,方能守己之节奏。
塔顶风清,长安灯火尽收眼底。唐僧扫至此,当是轻轻搁下扫帚吧?回望处,每层塔砖皆在暮色中泛着微光,扫净的梯、未净的痕,皆成塔身的一部分。或许“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我们执着的成败荣辱,不过是拂过的尘埃。乔达摩在菩提树下所悟,非是烦恼尽消,而是识得烦恼本空。
一片落叶飘落掌心,终明扫塔真谛:低处起,是承认己之平凡;当前静,是专注此刻呼吸;回头脏,是接纳过往斑驳;平常路,是知晓人生本然。慧能大师偈语如清泉流淌:“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当我们拥抱自身的笨拙与明亮、软弱与坚韧,那些曾令人辗转的困扰,不过塔砖浮尘。
下山遇提灯僧人,其影在石阶上摇曳。黑塞说“自我的诠释只能亲力亲为。”忽想对年少的自己说:不必急于成为谁,你立于此地,已是答案。此刻月光,不照圆满,只映归途。
来源:寇纪东谈公文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