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76年的盛夏,灼人的热浪卷着尘土,糊住了玉川县的每一个角落。
1976年的盛夏,灼人的热浪卷着尘土,糊住了玉川县的每一个角落。
县广播站里,林宜沁指尖捏着那张薄薄的调任书,纸张的边缘几乎要被她手心的汗浸湿。这张纸,是她重启人生的船票。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澄澈。
“站长,去首都广播站的事,我考虑清楚了,我服从组织调遣。”
站长脸上的笑意像水面的涟漪,刚荡开就散了,一丝顾虑爬上他布满皱纹的脸。他习惯性地推了推老花镜:“宜沁,这可不是儿戏。你……跟顾营长那边,打过招呼没?这一去首都,天高皇帝远的,想回来就难了。”
“顾营长”三个字,像一根针,扎了林宜沁一下。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让她眼神里的决绝又添了几分。
“我的事,无需同他商量。”她顿了顿,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正准备跟他办离婚。”
没人知道,这具看似波澜不惊的躯壳里,藏着一个从几十年后渡劫归来的灵魂。
上一世,她就是为了顾言澈,那个让全大院女人都羡慕的“自由恋爱”对象,亲手葬送了去省台的绝佳机会。她以为嫁给爱情,往后皆是岁月静好。
可所有的幻梦,都在顾言澈的“侄女”——顾心燕,挺着孕肚找上门的那天,碎得一地狼藉。
起初,顾心燕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小叔,婶婶,那个天杀的男人跑了,我没地方去了……”
那时的林宜沁,还傻乎乎地同情这个“可怜”的姑娘,把她当亲人一样尽心照料。
直到某个深夜,她起夜喝水,撞见那个所谓的侄女,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睡裙,从背后死死缠住顾言澈的腰。
——“小叔,我就是爱你!我什么名分都不要,就想陪着你,难道我连这点念想都不能有吗?”
那句话,像一道天雷,把林宜沁劈得魂飞魄散。
她这才如梦初醒,他们之间哪有什么血缘!顾心燕不过是顾言澈大哥的养女!更让她如坠冰窟的是,顾言澈对此一清二楚,他早就知道这个“侄女”对他抱着怎样龌龊的心思!
所谓的叔侄亲情,不过是两人心照不宣,用来掩人耳目的遮羞布!
林宜沁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涌。
顾言澈却只是云淡风轻地解释:“心燕在我心里,就是亲侄女。她受了刺激,一时犯糊涂,错把依赖当成了喜欢,我会处理好的……”
前世的她,就因为那份可笑的爱情,选择了退让。可退让换来的,却是顾言澈对顾心燕变本加厉的纵容与偏袒。她像一只被温水慢煮的青蛙,在无尽的憋屈和压抑中耗尽了生命,年仅五十就查出了乳腺癌。
临死前回望一生,她最后悔的,就是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放弃了那个本可以闪闪发光的自己!
幸好,老天开眼,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
“砰”的一声,站长的印章重重地盖了下去,鲜红的印泥,像是为她新的人生烙下的滚烫序章。“行,手续一个月内办妥,你等通知。”
走出广播站,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看着街上叮当作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和不远处挂着“为人民服务”标语的供销社,林宜沁才终于有了实感——她真的回到了这个充满无限可能的七零年代。
“宜沁!”
一个熟悉到仿佛刻进骨子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林宜沁回过头,心脏还是不争气地紧缩了一下。
顾言澈一身挺拔的绿军装,肩宽腰窄,正迈着军人特有的步伐朝她走来。他还是那个能让所有女人都为之侧目的玉川军区营长。
但下一秒,他高大的身影旁,探出一个娇小的身影,一个挺着孕肚的女人正满脸笑意地朝她挥手。
“婶婶,我们来接你下班!”
是顾心燕。她无比自然地挽着顾言澈的手臂,那亲昵的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对璧人。
林宜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内心早已掀不起半点波澜。换做从前,她定会怒火中烧地上前扯开他们,但现在,她连一个字都懒得说。
他们的烂账,从此与她林宜沁再无瓜葛。
她淡淡移开目光,平静地走过去:“回家吧。”
顾言澈习惯性地拉开吉普车副驾的门。林宜沁刚要抬脚,顾心燕却像一阵香风,抢先一步钻了进去,还回头对她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婶婶,我肚子大了,坐后面不方便,你应该不会跟我计较吧?”
不等林宜沁作答,顾言澈便“砰”地关上了车门,语气是那么理所当然:“心燕怀着孩子,你让她坐前面。”
这种事,上辈子她忍了无数次。可每一次,心口那被针扎似的疼,依然清晰如昨。林宜沁沉默着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车刚在家门口停稳,顾心燕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婶婶,我肚子好饿呀!今天我用家里的票买了二斤排骨,你晚上炖给我们吃好不好?”
排骨?
林宜沁心里“咯噔”一下,一段屈辱的记忆瞬间被唤醒。上辈子,就是为了这顿排骨!顾心燕偷了她辛辛苦苦攒着、准备给父亲过寿的肉票!害得她寿宴那天两手空空,在娘家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
她脸色一白,快步冲进屋,一把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果然,里面空空如也。
林宜沁强压着翻涌的怒火走出来,声音冷得像冰:“顾心燕,你是不是拿了我的肉票?”
顾言澈立刻拧起眉头,下意识地将顾心燕护在身后:“一家人,说什么拿不拿的?心燕是孕妇,嘴馋想补补身子,吃点排骨怎么了?”
“那是我留着给我爸过寿用的!”林宜沁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顾言澈却满不在乎地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票据塞给她:“不就是几张票吗?我这还有些烟票,你拿去换点别的,不也一样。”
林宜沁的脸瞬间血色尽失。他但凡对自己上过一丁点心,就该知道,她父亲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烟味。
是了,他向来如此。她的事,她家人的事,在他眼里从来都轻如鸿毛。只有顾心燕,才是他世界的重心。
再争辩下去,只会显得自己更像个笑话。
林宜沁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话都悉数咽回肚里。她接过那几张废纸一样的烟票,点了点头:“好。”
没关系……只剩最后一个月了。
翌日清晨,林宜沁醒来时,身侧的床铺早已冰凉。顾言澈天不亮就归了队。
隔壁房间,顾心燕的呼吸声均匀而绵长,显然还沉浸在梦乡。
若是从前,林宜沁总会默默做好两人份的早饭,仔细地温在锅里。但现在,她只想为自己活。
她不紧不慢地做了自己的那份早餐,吃完后,碗筷一放,头也不回地去了广播站。
“宜沁,恭喜啊!去了首都成了大播音员,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伙计!”
面对同事们的道贺,林宜沁笑着一一应下:“那肯定!走之前请大家吃饭!”
一天的工作充实而飞快。傍晚时分,林宜沁刚走出播报室,就迎面撞上了顾言澈那张写满怒气的脸。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劈头盖脸地质问:“林宜沁,你就为了一顿早饭,非要把心燕逼走吗?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等她生了孩子,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林宜沁被他这没头没脑的指责弄得一头雾水:“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自己看!”顾言澈将一封信狠狠甩在她身上。
信纸上,是顾心燕那娟秀又委屈的字迹:【小叔,婶婶今天早上没有给我留饭,她一定是很讨厌我了。我以后再也不吃排骨了,也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我走了,勿念。】
林宜沁只觉得荒唐又可笑。一个马上就要当母亲的人,就因为一顿没喂到嘴边的早饭,就上演离家出走的戏码。
“她不是三岁的孩子,想吃饭不会自己动手吗?我凭什么要像个老妈子一样伺候她?”
这话像是点燃了火药桶。顾言澈一把攥住林宜沁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现在,立刻,跟我去找人!”
林宜沁生怕顾心燕真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脏水全泼到自己身上,搅黄了去首都的大事。她只能强压下心底的恶心,被他拽着冲了出去。
暮色四合,他们终于在河边的一座石桥上,找到了顾心燕。她正扶着冰冷的桥栏,抚摸着肚子,一副随时要投河自尽的模样。
“心燕!别做傻事!”顾言澈脸色煞白,像疯了一样冲过去。
顾心燕回过头,眼圈红得像兔子:“你们都不要我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谁说不要你?小叔要你!”
“可你……你怎么能照顾我一辈子……”
下一秒,林宜沁就听见顾言澈那没有丝毫犹豫的承诺,那声音穿过呜咽的风,一字不差地刺进她的耳朵里。
“怎么不能?小叔可以照顾你一辈子。”
夏夜的风,本该是温热的,此刻却吹得林宜沁从头到脚一片寒凉。
多讽刺。她的丈夫,当着她的面,向另一个女人许下了一生的诺言。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上辈子,他的确用一生践行了这个诺言。
可再次亲耳听到,她的心还是痛得无以复加。
她就那么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顾心燕顺理成章地扑进顾言澈的怀里,嚎啕大哭。
哭声中,顾心燕忽然惊呼:“小叔,你的戒指呢?是不是刚刚太着急,不小心弄掉了?”
林宜沁下意识看过去,顾言澈的无名指上,只剩下一道浅浅的戒痕。
紧接着,是顾言澈满不在乎的安抚:“没事,一个戒指而已,哪有你的命重要?”
“对不起,小叔……”顾心燕的声音里充满了愧疚。
但林宜沁却清晰地捕捉到,她埋在顾言澈怀里时,投向自己的、那充满挑衅和得意的眼神。
江边的风很大,吹得人心头发空。
林宜沁跟在他们身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
她想,一个人的婚戒,好像也没什么戴着的必要了。
她悄无声息地,将那枚银戒从指间褪下,手腕轻轻一扬,任由它消失在漆黑的、滚滚的江水之中,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回到家,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
林宜沁一声不吭地走进厨房,折腾了一晚上,她的肚子也空了。
她刚系上围裙,生火切菜,顾言澈高大的身影就堵在了厨房门口。他并未留意到她手上同样消失的戒指,反而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开了口。
“宜沁,吃饭前,你先去跟心燕道个歉。这次的事,是你这个做婶婶的欠考虑了。”
“刺啦”一声,是锅铲碰到滚烫铁锅的声音,尖锐刺耳。
林宜沁的动作顿住了,灶膛里跳动的火光,映得她眼眶阵阵发红。她不明白:“我道什么歉?”
“婶婶你别生气,都怪我不好!”顾心燕不知何时也出现在门口,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姿态,“婶婶没怀过孩子,不知道我们孕妇心思重,情绪起伏大,容易胡思乱想,这很正常的。”
这句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无比地扎进了林宜沁心里最痛的地方。
孩子,是她两辈子的遗憾。当年正是因为顾心燕未婚先孕,为了给那个孩子上户口,占用了他们夫妻的生育名额。等后来政策放开时,她早已错过了最佳的生育年龄。
顾心燕的话,瞬间抽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和做饭的兴致。
林宜沁放下锅铲,解下围裙:“你说得对,我不懂你们孕妇的苦,就像你也不懂做饭的苦。这顿晚饭,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她转身就走,身后传来顾言澈温柔得能滴出水的安抚声:“你婶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别往心里去。我替她向你道歉。以后每天早上,小叔亲自给你做早饭。”
“还是小叔对我最好!”顾心燕的笑声里,满是胜利者的得意。
林宜沁回到房间,将门反锁,把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半小时后,房门被推开。顾言澈端着一碗饭菜走了进来,碗里堆满了瘦肉和青菜。
他将碗递到她面前,声音放软了些:“气归气,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这熟悉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戏码,让林宜沁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痛恨自己这颗不争气的心,竟然还会为此而悸动。
她接过碗,刚扒了两口饭,就听见顾言澈叹了口气。
“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孩子,你是长辈,跟她计较这些做什么?”
刚咽下的饭菜,瞬间哽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堵得她发慌。
孩子?一个马上就要生孩子的“孩子”?
林宜沁几乎要控制不住掀了桌子,但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墙上的日历,那鲜红的日期提醒着她,快了,就快了。
她用力捏紧了筷子,将所有翻腾的情绪连同那口饭,一起硬生生咽了下去。
“嗯,我知道了。”
没关系,她很快就要解脱了。
次日,林宜沁照常上班。午休时,她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宜沁啊,明天你爸五十大寿,言澈跟你一块儿回来吧?他都好几年没正经登门了,你爸嘴上不说,心里天天念叨呢。”
听着母亲充满期盼的声音,林宜沁一阵沉默。
上辈子,顾言澈倒是去了,但把顾心燕也带上了。结果,风言风语传遍了整个家属院,父亲的一场寿宴,办得一肚子窝囊气。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彼此留最后一点体面。“好,我晚上回去问问他。”
就当是,让父母和他见上最后一面吧。只是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顾心燕那个搅家精跟着。
傍晚回到家,客厅里堆满了麦乳精、水果罐头之类的礼品。
顾言澈迎上来:“明天给你爸过寿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看看还缺什么?”
这时,顾心燕穿着一身崭新的碎花连衣裙从房间里小跑出来,兴奋地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小叔!你看我穿这件新裙子,跟你去婶婶家,好看吗?”
“好看,很精神。”顾言澈的眼神里满是赞许。
这场景,熟悉得让林宜沁心头发冷。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顾言澈,你带着一个挺着孕肚、跟你毫无血缘关系的‘侄女’去给我爸过寿,你想过别人会怎么传吗?你想过我爸妈的脸面往哪儿搁吗?”
“心燕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顾言澈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再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狠狠扎在林宜沁心上。她终于彻底认清,她和她的整个家庭,在他心里,都抵不过一个顾心燕。
林宜沁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好,既然你这么不放心她,那你就留下来陪她。寿宴,我自己回去。”
屋子里一片死寂。
良久,顾言澈竟然点了点头:“也好。你爸生日年年都过,不差这一次。等心燕生了,我再抽空去看望老人家。”
林宜沁愣在原地,心凉得像一块铁。
她扯出一个自嘲的笑,没再多说一个字。
不一样的。明年的今天,他顾言澈,就已经没有资格再登我林家的门了。
在娘家的几天,是林宜沁两辈子以来最舒心的日子。当她鼓起勇气说出要去首都和离婚的决定时,父母没有半分责备,只有满眼的心疼和支持。
“离!这种拎不清的男人,咱们不要也罢!爸妈永远是你的后盾!”父亲的话,让林宜-沁积攒了两世的委屈瞬间决堤。
假期结束,她提着大包小包刚走到巷口,就被邻居王大婶一把拉住。
“哎哟宜沁,你可算回来了!快去看看吧,你家顾营长要把人打死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林宜沁被拉着往家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见了院子里传来的凄厉惨叫。
她冲进门,只见顾言澈双眼猩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正把一个满身纹身的男人死死按在地上,一拳一拳地往死里揍,拳拳到肉。
而顾心燕,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看清那个男人的脸时,林宜沁记起来了——赵自立,那个抛弃顾心燕的混混。
上辈子,邻居们就曾绘声绘色地描述过这一幕,说“你家言澈为了心燕,那火气大的,跟要杀人一样”。当时的她还觉得夸张,因为顾言澈在她面前,永远是冷静自持的。
可现在,她亲眼看到了。
他为了顾心燕,可以彻底失控。
这一刻,林宜沁比任何时候都清楚,离开,是她唯一正确的选择。
眼看赵自立进的气比出的气还少,她压下心头所有的翻腾,冲上去拉住顾言澈的手臂:“顾言澈!你冷静点!会出人命的!”
她的声音仿佛一盆兜头而下的冷水,瞬间浇熄了顾言澈的滔天怒火。他喘着粗气,松开了拳头,将鼻青脸肿的赵自立像扔破麻袋一样丢在地上。
下一秒,角落里的顾心燕哭着冲了过来,当着所有看热闹的邻居的面,紧紧抱住了顾言澈。
“小叔,我好怕……”
顾言澈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别怕,有小叔在,没人能伤害你。”
那温柔,却像刀子,一刀刀割在林宜沁的心上。她走过去,打断了这刺眼的一幕:“外面这人,怎么处理?”
顾言澈这才将顾心燕拉开,将人扭送去了派出所。
家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时,顾心燕脸上可怜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婶婶,你都看见了吧?小叔有多在乎我。”
林宜沁懒得跟她废话,平静地回答:“他作为长辈,保护晚辈是应该的。”
“你错了!”顾心燕的声音尖锐起来,“我告诉你,我十六岁就跟他表白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拒绝我的吗?”
林宜沁的脚步顿住了。
她听见顾心燕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他说,我们身份不合适,在一起会有流言蜚语。他找了无数个理由,可唯独,他从来没说过,他不爱我!”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林宜沁的心上,砸得她头晕目眩。
晚上,顾言澈从派出所回来,卷起袖子,将胳膊上被赵自立划破的伤口露出来:“宜沁,帮我上点药。”
他为别的女人受的伤,却要她来包扎。
林宜沁接过药棉,沉默地为他处理伤口。
“今天,吓到你了吧?”他忽然低声问。
林宜沁摇了摇头。
顾言澈叹了口气:“赵自立那种人,关不了几天。我担心他还会来骚扰心燕。”
林宜沁沉默片刻,试探着开口:“既然这样,不如送她去军区的妇幼院待产,那里有专人照顾,也安全。”
话音刚落,顾言澈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绕来绕去,你的意思,还是要赶她走?”
林宜沁心口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她忍不住冷笑出声:“顾言澈,你到底是把她当家人,还是对她存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
“林宜沁!”顾言澈勃然大怒,厉声呵斥,“我看你是疯了!这种混账话都说得出口!”
他“砰”地一声摔门而去,“我去客厅睡,你自己好好冷静一下!”
房间里,只剩下林宜沁一个人。她抬起头,看着墙上的日历,默默数着。
还有13天。
13天后,她将彻底告别这场荒唐透顶的闹剧。
第二天一大早。
起来后,林宜沁打开抽屉,就从里面翻出了自己和顾言澈的结婚证。
黑白合照上,两人幸福的模样让林宜沁一阵恍惚。
她还记得结婚那天,顾言澈脸上洋溢的笑容。
一向寡言的他,搂着林宜沁说了好多话。
他说:“宜沁,以后我一定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可前世,他却让她足足受了一辈子的委屈。
今生,这样的苦她再也不想受了。
林宜沁将两本结婚证都揣进兜里,转身就出了门。
往外走去时,正在院里洗漱的顾言澈问她:“一大早的,你要去哪儿?”
林宜沁没回头,只说:“有点事。”
顾言澈视线紧盯她,还要再问,可里面的顾心燕突然焦急的叫唤:“小叔……”
他注意力很快被转移,担忧看过去:“怎么了?心燕。”
林宜沁再也没多留,径直离开了院子。
她目的地明确,坚定来到了婚姻登记所。
将两张结婚证和申请材料递上去。
“你好,我要申请强制离婚。”
工作人员很快接过资料,接手了她的申请。
离开前,林宜沁问:“离婚证最快什么时候能下来?”
窗口的人回:“最快十天吧。”
林宜沁松了口气,转头去了广播站。
十天,那还等得起,她离开前能拿到离婚证。
而经过这一遭,林宜沁也终于彻底死心,她不再去在意顾言澈和顾心燕的种种,而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马上就要调任了,手头上的工作也一点点交接给了同事。
一周后,她彻底交接完成。
站长拍着她的肩膀,将这个月的先进职工奖颁发给了她。
“宜沁,这是你在我们玉川县拿的最后一个先进职工了!以后你就要拿首都的先进职工了!”
林宜沁被逗笑:“借站长吉言!”
周遭当即响起同事送别的掌声。
交接结束后,林宜沁就不需要来广播站了,只要在家收拾行李,等着7天后坐上火车前往首都赴任即可。
因此这天下班,林宜沁请同事们一起去国营饭店下馆子,算是道别饭。
谁料,刚进国营饭店。
有同事看向了饭店最里面的一处方桌,眼尖认出:“宜沁,那不是你爱人顾营长吗?”
林宜沁循声抬眼看去。
只见顾言澈和顾心燕坐在一块,桌上点了一桌子菜,顾言澈背向门口,并未注意到这边。
此刻,顾言澈正在细心给顾心燕挑着鱼刺。
林宜沁的心还是不可遏制地刺痛了下。
前世今生两辈子,她也没有受到顾言澈这样贴心的照顾过。
或许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吧。
她很快收回视线:“没事,我们吃我们的。”
一桌人最中央的大圆桌坐下,热闹着点了菜。
见状,有眼力见的同事心领神会没多说。
但也有没眼色还热心的同事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后,颇有些替林宜沁不平。
“林同志,我可听说顾营长这侄女跟他不是亲的,他俩这未免有点过分了!你也是真能忍。”
其他同事当即打断他,转移了话题。
林宜沁眼底不由得泛起苦涩。
是啊,是个正常人都忍不了。
她也不例外,所以也不准备继续忍了。
一顿饭吃到最后,几名同事起身正在给林宜沁敬酒。
“宜沁,你马上就要走了,我们敬你一杯送别酒!”
林宜沁应下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杯刚空,身后却猝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什么送别酒?宜沁,你要去哪儿?”
第7章
饭桌上一瞬寂静下来。
林宜沁脸色泛白,攥紧了手里的酒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在身旁的同事都知道她想瞒着顾言澈调任的事,反应很快替她接话:“陆营长,你听错了!不是宜沁的送别酒,我们敬的是小郑同志!他调去了省里,过段时间就要走了!”
被提到的‘小郑’就坐在林宜沁身旁,听见这话立马硬着头皮应下来:“对对对!是我!”
见状,顾言澈眼里闪过疑虑。
可旁边的顾心燕拉住了他的手臂:“小叔,我肚子疼,想回家了。”
顾言澈很快打消疑虑,目光打量桌上吃得差不多的饭菜,抬眼看向林宜沁:“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林宜沁身形并未动:“不了,我晚点自己回去。”
顾言澈眉头皱起,深深看了她一眼。
是他的错觉吗?
这段时间,他总觉得林宜沁对他有些过分疏离,可细想又找不出什么破绽来。
身旁的顾心燕还在叫嚷着难受,顾言澈只能压下疑虑。
离开前他拧眉嘱咐:“你酒量不行,喝完这杯,就别多喝了,早点回来。”
林宜沁‘嗯’了一声,顾言澈很快带着顾心燕走了。
同事问她:“宜沁,你准备什么时候跟顾营长提要走的事?”
林宜沁笑笑,又倒了杯酒:“时间到了就会说的。”
几人互相看看没再多问,气氛很快恢复。
晚上八点,林宜沁才回到家里。
顾心燕已经睡下了,顾言澈还亮着屋里的灯,正伏案在写着什么。
林宜沁没多关心,兀自拿上衣物去洗漱。
等她洗完澡出来回到屋里,顾言澈向她递来了户口申请书。
“之前说好的,心燕孩子出生后就挂在我们名下,她马上就足月了,手续也可以开始准备了。”
听见这话,林宜沁动作一顿。
她也没有反驳,只是说:“先放着吧,我可能没时间,到时候你自己和心燕去办就是了。”
到时候,她已经跟他离婚了。
他跟顾心燕领证结婚,再给孩子上户口都跟她没关系了。
顾言澈并未注意到她话里的不对劲,应声将申请书放在了桌面上:“好。”
随后他又道:“我记得明天你休假,我们去趟百货大楼,心燕快足月了,得去给她备点母婴用品了。”
他口口声声提的都是顾心燕。
好像他们夫妻之间,除了顾心燕就没有别的话题了。
不过,林宜沁现在也已经不在意了。
她没有拒绝,正好她也该去趟百货大楼,买个大点的行李包了,不然自己离开的行李都不好装下。
第二天,林宜沁和顾言澈叔侄一起去了百货大楼。
进母婴柜台时,售货员险些认错了夫妻。
还是顾言澈主动先说:“我侄女马上要生了,看看要买点什么。”
挑到一半,顾心燕直呼肚子疼,让林宜沁陪她去上公共厕所,顾言澈则在店里继续逛。
公共厕所外面。
等顾心燕出来后,很快被旁边的黄金柜台吸引了视线。
“婶婶,你先回去吧,我自己逛逛。”
林宜沁应了一声好,便迈脚去几米远到买了行李包。
谁料,她刚挑好,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林宜沁回头一看,就见顾心燕竟然晕在了地上,裙下满是血迹!
“心燕!”
林宜沁心下一紧,连忙冲过去。
顾言澈的身影却先一步从她身旁掠过,一把将人抱起来,送去卫生院!
因为摔倒,顾心燕的羊水破了,早产。
产房的灯亮了足足五个小时,林宜沁就这么看着顾言澈在外站了五个小时,直到手术灯熄灭,告知母子平安,他紧皱的眉头才一瞬松懈下来。
孩子还需要在保温箱里待着,林宜沁便跟着顾言澈去了病房看顾心燕。
没想到,刚进去。
顾心燕红着眼的哽咽声便响彻在病房里:“小叔,你别怪婶婶,是我知道她不想陪我逛,让她先走的,她应该也没想到我会摔跤……”
一句话,当即让顾言澈神色一变。
林宜沁定在原地,喉咙涌上无尽腥甜。
她说不出话来。
因为顾心燕说的是事实,可她也知道这话变了味。
在病房里,顾言澈没有多说什么。
可出了卫生院后,顾言澈的声音冷冽至极——
“我知道你不喜欢心燕,但你再怎么样也不该放她一个人!”
“孕妇出事,那是要人命的!”
“林宜沁,你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变得这么冷血了?”
第8章
林宜沁僵在原地。
寒意从她脚底蔓延至心口。
她本以为自己放弃顾言澈后,他已经不会再伤害到她了。
可此刻,从他口里每个字却还是像尖锐的匕首狠狠扎在她的心上。
死死咽下喉间涩苦,林宜沁自嘲一笑:“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无话可说。”
他已经认定了她冷血,认定是她丢下顾心燕。
她解释再多,对他来说也不过是狡辩。
看见她这副模样,顾言澈眉头一皱,还要说什么,里面传来了护士的喊声:“谁是顾心燕的家属?过来缴费签单子了!”
顾言澈立马应了声,随即看向林宜沁的神色缓和下来:“不管怎么样,心燕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你以后好好对她,好好弥补就是了。”
落下这话,他转身便回了卫生院。
林宜沁站在原地,看着他毫不犹豫的背影,许久才轻声回应:“放心吧,以后你们的生活里不会再有我了。”
她转身转过身,一步步往外走,没再回过头。
同时,卫生院的顾言澈仿佛有什么预兆似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莫名往外看了一眼。
他看着林宜沁的瘦弱背影一点点消失在黑暗中。
一抹莫名的心慌涌上心头。
好像她这一走,自己就再也抓不住她了一般。
只是这股念头,被病房里顾心燕的喊疼声很快冲散。
剩下的几天里,顾言澈都在守着照顾顾心燕。
他也就不会知道,林宜沁已经在家里收拾起东西了。
离开前三天。
林宜沁算着日子,来到了婚姻登记处。
拿到了属于她的那本离婚证。
至于顾言澈的那本,窗口人员告诉她:“顾营长的离婚证已经送到玉川军区了,等他归队就能收到了!”
“那就好。”
林宜沁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离开前两天。
林宜沁重新买了行李包,回到家里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将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去。
收拾到最后,才发现,原来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属于她的东西这样少。
她买的这个大行李包,甚至都装不满。
一切都收拾好后,她环顾这个生活了三年的家,目光落在了家里的梳妆柜上。
林宜沁记得,这个梳妆台,是结婚的时候是顾言澈亲自去找人打的。
柜子搬进新家的那一天,他那张冷肃的面容上却罕见挂着笑意。
“看看这柜子有什么特别的?”
林宜沁左看右看,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的。
直到顾言澈指着提醒,她才发现最深处原来刻着一行小字,是两人的名字。
【顾言澈林宜沁白头偕老】
如今,林宜沁低头,再往刻字的地方看过去。
名字还在,可是“白头偕老”那四个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虫蛀得看不清。
显然,就连老天爷也知道,他们没机会白头到老了。
离开当天。
顾言澈依旧没有回来。
林宜沁起了个大早,最后看了一眼这前世住了三十年,今生却只住了三年的‘家’。
以后,她想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随后,她提起行李包,带着属于她的所有东西去了火车站。
绿皮火车停在轨道上,林宜沁踏上了火车。
随着汽笛一声长鸣。
火车哐当哐当启动,带着林宜沁前往承载梦想与希望的首都!
从今往后,她将开启没有顾言澈的崭新人生!
第9章
卫生院里。
顾心燕正拉着顾言澈的手撒娇卖乖:“有小叔给我揉,心燕不疼了。”
这时,病房突然传来“砰砰”敲门声。
顾言澈挣脱开顾心燕的手,起身打开了门。
外面站着自己的下属,他行了个军礼:“营长,政委找你。”
顾言澈牵挂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顾心燕,交代道:“心燕,部队还有事,我先去忙,你一个人在病房里好好待着。”
顾心燕依依不舍地喊了句:“小叔。”
随后通情达理地点头:“好,我就在这里,等着小叔回来。”
顾言澈这才放心下来,他跟随士兵一起走出卫生院。
门口停着军用吉普,顾言澈军靴踩上去,开着吉普车很快到了军区。
摔上车门下了车,顾言澈直冲政委办公室。
他不知道这么晚了,政委找他到底有什么事,只能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到门口,顾言澈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政委,您找我有事?”
李政委站在窗前,听到声音扭过头来,浓眉皱得极深。
“言澈,你怎么回事?”
顾言澈听到这话,可谓是一头雾水。
什么怎么回事?他任务超额完成,什么怎么回事。
顾言澈那张惯常冷肃如水的面庞上显露出诧异:“什么意思?”
李政委将一个黄色封皮的文件交到顾言澈的手里:“这是你夫人,发来的离婚证书。”
“离婚”这两个字,就像是一声惊雷,再顾言澈耳旁轰然炸开。
他连忙打开信封拿出来,里面赫然是一纸离婚证书,女方那一栏,签上了“林宜沁”力透纸背的签名,仿若做了重大决定一般。
他不敢置信,又惊愕无比,平日里从来都坚韧如白杨,看起来无坚不摧。
可是现在,顾言澈竟然脆弱得连一本薄薄的、没有丝毫重量的离婚证都拿不住了。
就像是有个无形的怪物,正趴在他的肩头,将他浑身的力气都吸了个干干净净。
林宜沁竟然要跟自己离婚,连报告都打好了?!
顾言澈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激荡的情绪。
他将离婚报证收好,抬眼看向李政委:“政委,我先去找她。”
李政委看着眼前这个的年轻人,开口道:“言澈,你的家事,我最近也听了些,认识这么久,你是什么样的人品,我再清楚不过了,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否则不会照顾你大哥的女儿,可是说到这里,我就要批评你了,不管怎么样,家庭、妻子总是第一位的,照顾谁也不能忽略了妻子的感受。”
这话,像是一根细针,深深地扎在了顾言澈的心上。
回想起这些天,他确实为了顾心燕,很少顾及到林宜沁的感受。
顾言澈将离婚收起来,抬眼看向政委:“我想和我妻子好好谈下。”
李政委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顾言澈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匆忙往外跑去。
开着军用吉普,一路疾驰到了家,推开院门,走进卧室,家里面没人。
不止没人,莫名的,一直生活的家里,好像突然空旷了很多。
顾言澈眉头紧锁,下意识打开衣柜。
赫然发现,属于林宜沁的衣服全都不见了!
第10章
顾言澈呼吸一窒。
仿佛有只手紧紧揪住了他的心脏,刺痛感顿时,顺着他的血液流动传遍了全身上下。
握着柜子把手的手,因为用力而变得骨节突出,薄唇泛白,不自觉地颤抖几下。
几秒钟的失神过后,顾言澈深皱眉头,连忙往门外跑去。
当初结婚的时候,林宜沁是随军来到玉川县的,她在这里压根就没地方去。
离开家,林宜沁会去哪里呢?
心里揪起拧起,顾言澈来到了邻居家门外。
他伸出宽厚的手掌,一下又一下,急切地敲着门。
很快,邻居大娘打开了院门。
见到是顾言澈,她脸上露出疑惑:“顾营长,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顾言澈深吸一口气,向邻居打听起林宜沁的下落。
“有见着我媳妇吗?”
“你媳妇呀,昨天见着了。”
大娘扬了扬手,继续开口:“你媳妇手里拎着个小行李包,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我还多嘴问了声,你媳妇说工作安排去外地,还拉着我的手,感谢我的照顾,要我保重身体,说了好些话……”
大娘竹筒倒豆子一样,将昨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诉了顾言澈。
可是,他却越听脸色越阴沉,越听心里越慌乱,林宜沁交代邻居大娘的话,字字句句都像是告别。
他强忍着心中的翻涌的感情,点头对邻居说了声:“我知道了。”
随后又跳上了军绿色的吉普车,一脚油门疾驰离开。
很快,便到了广播站。
结婚三年了,顾言澈比谁都了解林宜沁对工作的热爱。
她经常做着饭,就开始诵读稿子,每次正式播报前,总是严谨地将稿子读得快要原封不动背下来的程度,以求在工作中不出任何差错。
她就算是离婚,也绝不可能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顾言澈很是笃定。
下了车,直接冲向广播室,想也没想便一把推开。
以往都是林宜沁坐在播音台前,可这次抬头的,却是一张陌生面孔。
“你找谁?”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女孩,顾言澈并不陌生,是林宜沁的同事。
他立刻问道:“同志你好,我不是故意闯入的,只是有很重要的事。”
这时,同事也认出了顾言澈:“咦,是顾营长啊,有什么事?”
顾言澈直截了当:“我来找林同志,请问她……”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宜沁的同事诧异打断:“顾营长,林同志被调到首都广播站去了,你不知道吗?”
听到这话,顾言澈的脸霎时间变得如同窗户纸一般煞白。
仿佛身体被一股强大的电流击中,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震颤着,以至于紧握的手指,都被捏得发白。
军营里摸爬滚打十多年,顾言澈早已练就了一番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可是这一刻,他用力强压也压不住,甚至声音都颤抖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通知是一个月前就下来了,这些天林同志都在为去首都做准备呢。”
说到此处时,同事略有迟疑,好奇地探问。
“顾营长,你是林同志的丈夫,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都不知道吗?”
第11章
顾言澈一阵心虚。
其实这段时间,林宜沁的离开,一切都有迹可循。
她也不止一次受委屈,不止一次被他指责。
甚至就在不久前,顾言澈还看到了林宜沁为了离开而买的行李包。
只要自己稍加留意,就能发现她种种不正常的举动,要是多问一句,是不是就能阻止林宜沁的离开。
可是为什么没有提前发现?
只是因为他所有的心力,全都放在侄女顾心燕身上。
顾言澈一直都知道顾心燕喜欢他,她十六岁那年,顾言澈从边疆回来探亲,住在大哥家里。
夜里,顾心燕穿着单薄的睡衣,趁着夜色深沉,从后面轻轻搂住顾言澈的腰。
“小叔,我喜欢你,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顾言澈听到这话,耳边当即就像是冷水遇到了热油锅,轰的一声狠狠炸开。
虽然他的年龄和顾心燕年龄只差四岁,也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顾心燕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这么久了,顾言澈心里一直都是将顾心燕当成侄女亲人看待的。
顾心燕说喜欢他,在顾言澈的心里,简直就是枉顾人伦。
因此,听到这话的瞬间,顾言澈神情就阴沉了下来。
他的目光慢慢往下,瞥到了那双紧紧箍着自己腰身的手。
没有半分犹疑,狠狠握上去,然后想要将之拿开。
没想到的是,顾心燕对他的心太坚韧,抽泣着说道:“小叔,不要拒绝我。”
顾言澈额头上青筋暴起,这才几乎用了全力,疼得顾心燕在背后龇牙咧嘴,再也使不出力气,只能松开他。
顾心燕的眼眶红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叔,你好狠的心,好疼……”
顾言澈转过身来,看顾心燕的眼神冷寒无比。
“心燕,我们之间的身份不合适。”
听到这几个字,顾心燕的手指狠狠捏紧,指尖几乎发白。
身份不合适,是不是意味着,其实顾言澈也是喜欢自己的,只是因为两人叔侄关系,所以他才不能接受自己?
可是下一秒,顾言澈的答案让顾心燕心底发寒。
“心燕,首先,我并不喜欢你,对你产生不了男女爱情,其次,你是我大哥的女儿,我们之间,只会有亲情,最后,你这个年纪,应该好好念书,不该总想着这些情情爱爱。”
说完,他无视了顾心燕眼底浓浓的不甘,转身离开。
探亲结束,顾言澈又回到了部队里,这一呆又是两年。
直到一次部队组织的联谊舞会上,顾言澈遇到了林宜沁。
那天,她穿着一身青色碎花棉裙,扎着两个粗黑的麻花辫,明眸皓齿,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脸颊边上,还会漾开一个小小的酒窝。
明明酒窝里面没有酒,可是顾言澈却好像醉了一样,从看她第一眼,就好像难以从她身上挪开目光
一向木讷冷肃的他,破天荒来到了林宜沁的面前:“你好,这位女同志,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留声机里放着西方乐曲,林宜沁落落大方地起身,接受了她的邀约。
其实顾言澈压根不会跳舞,华尔兹跳得乱七八糟的,可是林宜沁却很有耐心,教他如何起步,如何转圈。
后来,顺理成章,两人结了婚,本来过得幸福美满,可是顾心燕的到来打乱了这一切。
第12章
顾言澈陷入了长久的失神之中。
直到林宜沁同事的呼喊声将他从这种失神之中拉回来。
“顾营长,顾营长。”
顾言澈这才如梦初醒一样往前看去。
林宜沁同事轻咳一声,提醒道:“不好意思顾营长,我们很快要开始播报新闻了,没什么事的话,请您离开。”
顾言澈这才讷然地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去,一向挺拔坚毅,身躯如同白杨青松的顾言澈,此时脚步虚浮。似乎下一步就要跌到一样。
他走出广播站,明明日头灼热,可是顾言澈就是感觉浑身发寒发冷。
这时,广播站的徐站长眼神尖利,远远的,就认出了顾言澈。
“顾营长,你怎么会来这儿?”
顾言澈抬起那双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眸,脸色却是一片煞白:“我来找宜沁。”
“找宜沁?”徐站长双眼惊愕地瞪大,看起来很不敢置信。
“宜沁已经被调任到首都去了,这事你不知道?”
顾言澈感觉心头像是压了几块巨石一样,沉重的感受,让他一阵窒息。
林宜沁要走了,所有人都知道,可是偏偏,只有他这个枕边人不知情。
顾言澈缓慢地摇了摇头。
徐站长听罢愈发诧异:“小林说已经准备离婚,没有夫妻两地分离的情况,我这才将名额给她,怎么你竟然不知道这件事?”
顾言澈一阵缄默,随后才开口说道:“她要和我离婚,我也是刚刚才收到她打的离婚证,徐站长,你能给我宜沁在首都的地址吗?我想去找她说清楚。”
站长显得很为难:“顾营长,不瞒你说,我也不知情,首都有首都的安排,我只能告诉你首都广播台的地址,剩下的,你得自己去找了。”
顾言澈吞了下口水,缓慢地点了下头:“好,谢谢徐站长了。”
离开广播站,顾言澈挪着步子,这才上了吉普车。
他坐在驾驶位上,突然感觉,浑身的疲惫,顷刻间朝他汹涌袭来。
顾言澈从未感觉如此疲倦过,记得十八岁的时候,在新疆地带驻守,寒冬腊月,是能够将人的眼睫毛都冻出白霜,可顾言澈在那里站岗,一站就是一整夜,也没有这么累过。
此时此刻,随着林宜沁的离开,顾言澈原本填得满满当当的心,霎时间空了。
最终还是回到了卫生院里,不过,不是他一个人回的,还有邻居大娘。
一进门,顾心燕抱着孩子便迎上来,她亲昵地抓住顾言澈的手腕。
“小叔,医生说,我可以出院咯,我们回家。”
顾心燕丝毫没有边界感的举动,顾言澈没注意,邻居大娘可看不过眼。
“哎哟,心燕,你小叔是有媳妇的人了,你这么拉拉扯扯的,你婶婶见着了,心里肯定吃味。”
顾言澈这时才意识到,顾心燕对他的亲昵劲,有多么严重。
虽然名义上,顾心燕是他的侄女,可到底,两人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
林宜沁这两个月,没人知道她承受了多少。
他的神情冷了几分,将顾心燕的手拿开。
“心燕,以后,你永远不能再住我家了。”
“还有,我爱的人,是宜沁,无论怎样,我只认她是我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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