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愣住了。21年了,整整21年,苏志华从未在深夜敲过我的门。自从我们分房而睡后,他的房间在走廊另一头,我们各自守着自己的空间,井水不犯河水。
谁啊?"我从床上惊醒,心跳如鼓。
深夜2点15分的敲门声在这个安静的老房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是我。"门外传来沙哑的男声。
我愣住了。21年了,整整21年,苏志华从未在深夜敲过我的门。自从我们分房而睡后,他的房间在走廊另一头,我们各自守着自己的空间,井水不犯河水。
"你疯了吗?这么晚敲什么门?"我压低声音,但语气中的愤怒和恐慌显而易见。
"陈素芬...开下门,我有话说。"
他的声音很奇怪,带着我从未听过的颤抖。不是愤怒,不是醉酒,而是某种让我心慌的脆弱。
我坐在床边,手握着门把手,犹豫不决。21年来,我们之间的交流仅限于必要的家务分工和偶尔关于孙子的简短讨论。现在,他要说什么?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间?
01
21年前的那个夏夜,我做出了这辈子最决绝的决定。
那时我42岁,苏志华44岁,儿子苏明刚刚高考落榜。成绩出来的那天下午,我接到班主任的电话,心就凉了半截。回到家,我看着苏明紧锁的房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晚饭的时候,三个人围坐在餐桌前,空气仿佛凝固了。苏明低着头扒饭,一句话不说。我夹了几次菜给他,他都只是机械地点点头。苏志华的脸色很难看,筷子在盘子里戳来戳去,发出刺耳的声音。
"爸,我..."苏明终于开口了,声音小得像蚊子。
"吃饭!"苏志华重重地放下筷子,"吃完饭再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暴风雨要来了。二十多年的夫妻,我太了解苏志华的脾气了。他平时话不多,但一旦爆发起来,就像洪水猛兽一样可怕。
饭后,苏明缩进了自己的房间,我在厨房收拾碗筷,手都在发抖。透过厨房的玻璃门,我能看到苏志华坐在客厅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白酒。酒瓶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每一下都像敲在我心上。
我洗碗的动作越来越慢,想着也许他喝醉了就会睡觉,明天醒来气就消了。但是事与愿违,酒精反而让他更加暴躁。
"都怪你!"他突然爆发了,酒杯重重砸在茶几上,玻璃碎片四溅。我吓得手中的碗差点掉在地上。
"天天就知道让孩子背书背书,一点儿实际的东西都不教!"他的声音变得粗哑,带着醉意,但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锋利。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碗,转过身看着他。他的眼睛通红,头发凌乱,完全不像平时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这种狰狞的表情让我感到陌生和恐惧。
"怪我?"我努力保持平静,但声音还是在颤抖,"你每天下班就是喝酒看电视,什么时候管过孩子的学习?"
"我管什么?你不是什么都会吗?"他站起身,身体摇摇晃晃,指着我的鼻子,"你不是老师吗?连自己儿子都教不好,还教什么学生?"
这句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我脸上。我的脸瞬间烧得通红,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我在学校教书二十多年,从来没有人这样质疑过我的能力,更别说是我最亲近的人。
我想起每天晚上陪苏明写作业到深夜,想起为了他的学习四处奔波找补习班,想起无数次在深夜批改他的练习册。而这个男人,除了每月按时交生活费,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孩子的教育?
"苏志华,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教不好?"我的声音开始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些年孩子的作业是谁检查的?家长会是谁开的?你除了挣那点工资回家,还做过什么?"
"做什么?"他的声音更大了,邻居肯定都能听到,"我每天在工厂累得要死,回家还要看你的脸色!孩子考不上大学,还不是因为你给的压力太大!"
我彻底愤怒了。二十多年的婚姻中,我们有过争吵,有过冷战,但从未像今晚这样撕破脸皮,把所有的怨恨都倾泻出来。我看着这个醉醺醺的男人,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画面。
结婚时他在我耳边许下的山盟海誓;怀孕时他小心翼翼地搀扶我上下楼梯;苏明刚出生时他激动得流泪的样子;孩子学会走路时他张开双臂的温暖笑容...
可现在,这个人站在我面前,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仿佛这二十多年来我所有的付出都是错误的。
"好,既然你觉得都是我的错,"我脱下围裙,用力扔在地上,围裙带发出清脆的声响,"从今天开始,我们分房睡!我不想再听到你的任何抱怨!"
苏志华愣住了,酒意似乎清醒了几分。他瞪大眼睛看着我,嘴巴张了张,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素芬,你..."他的声音突然变小了。
"没什么好说的。"我转身就往卧室走,每一步都走得很重,恨不得把地板踩出窟窿,"我搬到次卧去,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
身后传来椅子倒地的声音,但我没有回头。我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但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眼泪。我不想让他以为我会因为他的话而妥协。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的衣服、护肤品、药品、书籍,一件一件地搬到次卧。每拿一样东西,心就疼一下。这些东西在主卧室里放了这么多年,现在要搬走,就像要把自己的人生重新整理一遍。
苏志华站在客厅里,看着我来来回回地搬东西。他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跟着我的身影,但我们谁都没有开口。
最后一趟,我抱着枕头和被子经过客厅。苏志华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双手紧握着拳头。客厅里的灯光很暗,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看起来格外孤独。
那一刻,我差点想要停下来,想要和他好好谈谈。但是想起他刚才那些刻薄的话,我硬着心肠走过去了。
次卧室很小,只有主卧的一半大。我把被子铺在床上,坐在床沿上,环顾四周。墙上贴着苏明小时候的画,书桌上摆着几本我平时看的书,窗台上放着一盆发财树。
这就是我的新房间了。
我关上灯,躺在陌生的床上,听着隔壁传来的细微声响。苏志华在收拾客厅,玻璃碎片被扫进垃圾桶的声音特别清脆。然后是关门声,脚步声,主卧室门关闭的声音。
从那时起,我们开始了分房而睡的生活。
最初的几个月,我们都在等对方先开口道歉。每天早上,我总是比他起得早,在厨房准备早餐的时候,会听到他起床的声音。有时候他会经过厨房去洗手间,我们的目光会在空中交汇一瞬间,但很快就各自移开。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我也想要说什么,但谁都没有开口。这种微妙的默契让我们都感到疲惫。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这种冷战状态反而让我们都感到了某种解脱。没有了睡前的交流,没有了晨起的碰面,我们各自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着。
苏明考上了专科学校,学费需要两万块钱。我们为了这件事坐在餐桌前讨论了半个小时,这是分房后我们谈话时间最长的一次。
"我这里有一万,"我说。
"我有一万二,"苏志华回答。
"那就够了。"
"嗯。"
就这样,简单明了,就事论事,再无其他。苏明坐在旁边,看着我们这种公事公办的交流方式,眼中闪过一丝难过,但他什么都没说。
那年冬天特别冷,我第一次体验到了一个人睡觉的孤独。次卧室的暖气不如主卧室足,晚上总是觉得被窝不够暖和。半夜醒来时,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声,静得可怕。
有时候我会想,隔壁的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在漫长的夜里数着天花板上的影子?是不是也会在某个瞬间想起我们刚结婚时的甜蜜时光?
但是白天,我们依然保持着表面的和谐。邻居张阿姨偶尔会问起我们夫妻关系,我总是笑着说:"挺好的,他打呼噜太厉害,分开睡对我们都好。"
张阿姨会点点头,但我能看出她眼中的怀疑。一个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我们之间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02
分房后的生活模式确立得比我想象的要快。
第一个月,我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我每天早上6点起床,他7点起床。我6点半吃早餐,他7点半吃。连上厕所都要错开时间,生怕在走廊里碰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负责早餐和晚餐,苏志华负责午餐和家里的维修工作。这样的分工很自然地形成了,没有商量,也没有争执,仿佛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洗衣服我们也分开。我把自己的衣服放在阳台左边的盆子里,他的衣服放在右边。有一次,我不小心把他的一件衬衫和我的衣服洗在了一起。晾衣服的时候,我拿着那件湿漉漉的白衬衫,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挂在了他那边的晾衣架上。
他回家看到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什么都没说。
最初的几年里,我们为了苏明的教育问题还会有一些交流,但每次谈话都像是开会,严肃、简短、就事论事。
苏明上专科期间谈了女朋友,一个文静的女孩,叫林雅。第一次带回家的时候,小姑娘紧张得话都说不全。我赶紧去厨房多炒了几个菜,苏志华也难得地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叔叔阿姨好。"林雅怯怯地站在门口。
"快进来,快进来,"我热情地招呼着,"第一次来,别拘束。"
苏志华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吃饭的时候,气氛有些尴尬。我和苏志华坐在桌子两端,中间隔着苏明和林雅。我们交流的时候,目光从不直接接触,都是看着孩子们。
"林雅学的什么专业?"我问。
"会计。"林雅小声回答。
"好专业,以后工作稳定。"苏志华难得开口。
我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么多年了,他在外人面前还是会配合我的。
后来苏明要带女朋友去见女方父母,我们需要一起去。那天我精心打扮了一下,穿了一件最好的连衣裙,化了淡妆。苏志华也穿了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在公交车上,我们坐在一起,这是分房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相处。我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肥皂味,那是我给他买了很多年的那个牌子。
"待会儿你说话温和一点。"我轻声对他说。
"我知道。"他回答。
到了女方家里,我们的表现堪称完美。苏志华夸苏明老实本分,我夸林雅懂事孝顺。女方父母问我们的工作和家庭情况,我们配合默契,就像一对恩爱夫妻。
"苏明这孩子老实,不会说甜言蜜语,"苏志华对女孩的母亲说,"但是心地善良,绝对不会让女孩受委屈。"
我坐在他旁边,看着他认真说话的样子,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情感。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苏志华吗?在家里,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交流过了。
女方父母很满意,当场就同意了这门亲事。大家都很高兴,我和苏志华也笑得很自然。那一刻,我差点忘记了我们之间的隔阂。
回家的路上,苏志华突然对我说:"素芬,今天谢谢你了。"
我愣了一下,这是分房后他第一次对我说谢谢。心里有种酸酸的感觉,既感动又难过。"应该的,毕竟是为了孩子。"
"嗯。"他点点头,然后我们又陷入了沉默。
窗外的街景快速倒退,我们坐在同一个座位上,却感觉隔着千山万水。
苏明结婚的时候,我们的配合更加默契。我负责女方亲友的接待,他负责男方亲友的安排。婚礼前一个月,我们坐在一起商量各种细节,从酒席的菜品到接亲的路线,每一个环节都讨论得很仔细。
"接亲的车你联系了吗?"我问。
"联系了,我同事老王有辆新车,可以借给我们。"
"那婚房的布置呢?"
"林雅她妈说她们会负责。"
我们就这样一问一答,就像两个合作伙伴在讨论工作。有时候讨论激烈起来,我们会忘记彼此之间的隔阂,自然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但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又会立刻变得小心翼翼。
婚礼当天,我们并肩站在台下,看着儿子和儿媳妇交换戒指。苏明穿着白色西装,英俊挺拔;林雅穿着洁白的婚纱,美丽动人。他们彼此注视着,眼中满含着爱意和承诺。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婚礼。22年前,我们也是这样站在台上,面对着台下的亲朋好友,许下了"无论贫穷富有,疾病健康,都要相守一生"的誓言。
那时的苏志华多么年轻帅气,那时的我多么青春美丽。我们真心相爱,对未来充满憧憬。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直到白头偕老。
可是现在,我们连说话都要小心翼翼。
我偷偷看了苏志华一眼,发现他也在看着台上的新人,眼中闪着光亮。是眼泪吗?我不确定。
婚礼结束后,亲戚们都夸我们夫妻恩爱,说苏明能有这样的父母是他的福气。我和苏志华相视一笑,这种默契的配合让我们都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
"你们两口子真是郎才女貌,"苏志华的表哥说,"结婚这么多年了,还这么恩爱。"
我们只是笑笑,没有解释什么。
但是回到家里,热闹散去,我们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脱掉高跟鞋,卸掉妆容,坐在次卧的床上,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心灵的疲惫。
邻居张阿姨有一天拉着我聊天,问我:"素芬啊,你们夫妻分房睡这么多年,不觉得孤独吗?"
我正在晾衣服,手里拿着一件苏志华的背心,动作停了一下。这件背心我洗了好多年,领口已经有些变形了,但他还在穿。
"习惯了,再说他打呼噜声音太大,分开睡对身体好。"我继续晾衣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
"可是夫妻之间..."张阿姨欲言又止,她的眼神很复杂,既有同情,又有不解。
"阿姨,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分房睡呢,"我笑着说,"各自有各自的空间,反而减少了矛盾。你看我们这么多年,从来不吵架。"
张阿姨点点头,但我能看出她眼中的担忧。她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其实,孤独当然是有的。特别是生病的时候,一个人躺在床上,连个端水的人都没有。
去年冬天,我得了重感冒,发高烧到39度多。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头疼得像要裂开一样,嗓子干得冒烟,但不想麻烦任何人。苏志华那天一整天都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我听得很清楚。
他知道我病了吗?应该知道吧。我一整天没有出房间,连水都没有喝过。但他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也没有问过我需要什么。
第二天,我烧得更厉害了,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是邻居张阿姨发现我两天没有出门,担心地敲门进来,才发现我病得这么重。
"天哪,素芬,你怎么烧成这样?"张阿姨摸了摸我的额头,吓了一跳,"赶紧去医院!"
"没事,吃点药就好了。"我虚弱地说。
"什么没事?这么高的烧,再拖下去要烧坏脑子的!"张阿姨立刻去给我买药,还煮了小米粥送过来。
她一边喂我喝粥一边问:"你们夫妻怎么回事啊?你病成这样,他都不知道的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苦笑。
那天晚上,我的烧终于退了一些。快10点的时候,苏志华轻轻敲了敲我的门。
"需要什么吗?"他在门外问,声音很轻。
我愣了一下,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我生病的时候问候我。"不需要。"我隔着门回答,声音有些哽咽。
"那...你好好休息。"
我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这一声迟来的关怀。
03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我们都退休了。
我从学校退休的那天,收拾办公桌的时候,心情很复杂。教了三十年书,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学生,现在突然要离开这个熟悉的环境,心里空落落的。
回到家,苏志华正在客厅里看新闻。我站在门口,拎着装满回忆的纸箱子,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手中的纸箱子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又转回到电视上。
退休后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清闲起来。没有了每天的课程安排,没有了学生作业要批改,我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起初的几个月,我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然后不知道该做什么。
家务活早就形成了固定的模式,我和苏志华各自负责各自的部分,用不了多少时间。剩下的时间,我就坐在次卧里看书,或者到阳台上浇浇花。
日子过得平静,但也有些寂寞。
小区里有一个广场舞团队,队长是退休的王老师,她看到我总是一个人在小区里散步,就主动邀请我加入。
"陈老师,我们每天晚上都跳舞,你来试试吧,"王老师热情地说,"你看起来就是有文艺细胞的人。"
起初我有些犹豫,觉得自己不是那种爱热闹的人。而且我担心苏志华会有意见,虽然我们很少交流,但在他面前蹦蹦跳跳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在家待久了确实有些闷,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了。
没想到我很快就喜欢上了广场舞。当音乐响起的时候,所有的烦恼都可以暂时忘记。跟着节拍摆动身体,感受肌肉的伸展,那种畅快的感觉是我很久没有体验过的。
我结识了很多同龄的姐妹,大家会一起聊天,分享生活中的酸甜苦辣。
"素芳,你跳得真好!"李姐经常夸我,"看得出来以前一定是文艺积极分子。"
"哪里哪里,就是活动活动筋骨。"我笑着回答,心里却很开心。多久没有人这样夸过我了?
"你们家老苏不跳吗?"有姐妹问我。
"他不喜欢这些,喜欢安静。"我回答得很自然,但心里却有些复杂的感受。
我们这个团队经常参加社区的各种活动,有时候还会去其他小区表演。每次演出成功,大家都会聚在一起吃饭庆祝。那种集体的快乐是我很久没有体验过的。
有一次演出结束后,我们去附近的餐厅聚餐。大家聊得很开心,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10点多。我突然想起苏志华还在家等着,心里有些着急。
"不好意思,我得回家了。"我起身告别。
"这么早?"王老师挽留我,"再坐一会儿吧。"
"家里还有人等着呢。"我笑着说。
回到家的时候,苏志华已经睡了。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我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有等我吗?还是根本就不在意我什么时候回来?
苏志华退休后迷上了钓鱼。他买了全套的钓鱼设备,鱼竿、鱼线、鱼饵,花了不少钱。我看到购物小票的时候,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毕竟他也有消费的自由。
每天下午,他都会骑着自行车去附近的河边。有时候一坐就是四五个小时,风吹日晒也不在乎。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小桶鱼,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爷爷今天钓了几条鱼啊?"孙子苏浩总是这样问他。
"五条!都是大鲤鱼!"苏志华会兴奋地比划着鱼的大小,眼睛里闪着光亮。
看着他和孙子的互动,我心里有种复杂的感觉。这个人在面对孙子的时候,总是温和耐心,笑容也是发自内心的。和面对我时的冷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们没有分房,如果我们没有那一夜的争吵,现在是不是会不一样?他还会对我笑吗?我们还会像正常夫妻一样聊天吗?
但是这些假设没有意义。时间不会倒流,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
孙子苏浩今年8岁了,聪明活泼,特别喜欢来我们家玩。他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总是问一些让我们意想不到的问题。
"奶奶,为什么你和爷爷不住一个房间啊?"
我和苏志华正在厨房里准备午饭,听到这个问题都愣住了。苏志华手里的锅铲停在半空中,我也停下了切菜的动作。
我们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些慌乱。这是我们最不想面对的问题,但也是最无法回避的问题。
"因为奶奶喜欢安静,爷爷打呼噜太厉害了。"我最后这样解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
"那我爸爸妈妈也住一个房间啊,我妈妈说我爸爸也打呼噜。"苏浩歪着小脑袋,眼中充满疑惑。
苏志华赶紧起身去厨房倒水,我也赶紧转移话题:"苏浩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
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问题。但我知道,这个问题早晚还会再次出现。
儿子苏明和儿媳妇林雅都是懂事的孩子,从来不会当面询问我们的夫妻关系。但是从他们偶尔的眼神中,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担心和不解。
有一次林雅趁苏志华出去买菜的时候,单独找我聊天。
"妈,您和爸这样...孩子还小,会不会对他有影响?"她的声音很轻,小心翼翼的。
我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这个善良的女孩。她才结婚两年,对婚姻还充满期待和憧憬。她不理解我们这种相处模式,也不理解为什么两个人要这样折磨自己。
"我们不吵架,相处得也还算平和,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吧。"我的回答连自己都不太相信。
"可是..."林雅欲言又止,她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雅雅,有些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我拍拍她的手,那双年轻光滑的手让我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我们这样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
林雅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但我能看出她眼中的担忧。她是个聪明的女孩,知道我不愿意多说,也就不再追问。
其实我知道她担心什么。一个家庭,如果父母的关系不和谐,确实会影响孩子的成长。孩子会缺乏安全感,会对婚姻产生恐惧,会不知道什么是正常的夫妻关系。
但是我和苏志华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要改变谈何容易?有时候习惯比爱更可怕,它会让人安于现状,不敢也不愿去改变。
周末的时候,我们一家人会一起吃饭。这是我们维持家庭和谐假象的重要时刻。我和苏志华会很自然地配合,我负责炒菜,他负责摆桌子倒酒。在外人看来,我们就是一对普通的老夫妻。
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种配合是多么的生疏和刻意。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排练过的,每一句话都经过仔细斟酌。
"妈,您做的红烧肉还是那么香!"苏明总是这样夸我。
"你爸买的肉好,"我会习惯性地夸一句苏志华,"他每次都挑最新鲜的。"
苏志华会点点头,然后给孙子夹菜:"苏浩多吃点,长身体呢。"
我们就这样保持着表面的和谐,但彼此都知道,我们之间已经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真正的交流和理解。
有一天晚上,我从广场舞回来,路过客厅的时候看到苏志华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我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发现那是我们结婚时的合影。
照片里的我们多么年轻,多么幸福。我穿着白色的婚纱,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站在那里愣了几秒钟,苏志华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赶紧把照片放回了抽屉里。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了一瞬间,然后都慌忙避开。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在想,他为什么要看那张照片?是在怀念过去吗?还是在后悔现在的生活?
但是我没有勇气去问他。
04
最近这几个月,我开始注意到苏志华的一些变化。
起初这些变化很细微,如果不是和他生活了这么多年,根本察觉不到。但是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他不对劲。
第一个变化是他话变少了。以前和孙子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滔滔不绝地讲各种故事,钓鱼的经历,工厂里的趣事,小时候的冒险。苏浩总是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惊叹声。
但是最近,他经常坐在沙发上发呆。苏浩叫他好几声,他才会回过神来,眼中带着一种茫然的神色。
"爷爷你怎么了?"苏浩会关心地问,小手拉着他的袖子。
"没事没事,爷爷在想事情呢。"他总是这样回答,然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我在厨房里听到这样的对话,心里会莫名地紧张。他在想什么事情?什么事情能让他这样心不在焉?
他的食欲也不如以前了。我做饭的时候总是按照他的喜好来安排,红烧肉、糖醋鱼、土豆丝,这些都是他平时爱吃的。但是最近,他经常只吃几口就放下筷子。
有一次我做了他最爱吃的红烧肉,肥瘦相间,色泽红亮,香气扑鼻。以前他能吃大半盘,现在却只夹了两块就不动了。
"不合胃口吗?"我忍不住问他,这是我们很久以来第一次就吃饭问题交流。
"挺好的,就是不太饿。"他的回答很简单,但我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敷衍。
我看着盘子里剩下的红烧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做了这么多年饭,我最有成就感的时刻就是看到家人把我做的菜吃得干干净净。现在他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了吗?
最明显的变化是他的钓鱼次数减少了。以前他每天下午都会去河边,风雨无阻,就像上班一样准时。现在一个星期只去两三次,而且回来的时候经常是空手而归。
有几次我看到他准备钓鱼用具,以为他要出门,但过了一会儿就看到他又把东西收了起来,坐在阳台上抽烟。
他抽烟的姿势很特别,不是大口大口地抽,而是把烟含在嘴里,久久不动。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很迷茫,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邻居老李和他一起钓鱼,有一天拦住我问:"素芬啊,老苏最近怎么了?钓鱼的时候老是心不在焉的,鱼咬钩了他都不知道。昨天有条大鱼上钩,他愣是没发现,鱼跑了。"
我心里一惊,但还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可能是年纪大了,容易走神吧。"
"也是,我们这个年纪了,身体各方面都不如以前了。"老李点点头,但眼中还是有些疑惑,"不过老苏才65,按说不应该这样啊。"
我勉强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但心里的担忧却越来越重。
有几次,我发现他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发呆。一站就是十几分钟,甚至半个小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背影看起来特别孤独,肩膀微微弯曲,像是承受着什么重担。
我想过去问问,但脚步刚迈出就停住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彼此的内心世界了,突然的关怀可能会让彼此都尴尬。
但是心里的担忧却一天比一天重。有时候我在次卧里看书,会不自觉地竖起耳朵听隔壁的动静。他在做什么?他还好吗?
上个星期,苏明来家里看我们,我忍不住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他。我们坐在厨房里,压低声音交流,生怕被苏志华听到。
"明明,你爸最近有些不对劲,总是闷闷不乐的,你有空多和他聊聊吧。"我的语气有些急切。
苏明皱了皱眉头,他继承了苏志华的性格,不善于表达情感,但很细心。"妈,爸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我陪他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你知道你爸的脾气,让他去医院比登天还难。"我叹了口气,"而且他也不像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更像是心里有事。"
"心里有事?"苏明更加疑惑了,"爸能有什么心事?咱家现在挺好的,你们身体健康,我和雅雅工作稳定,浩浩聪明懂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苏志华的异常可能和我们的夫妻关系有关,但这些话我无法对儿子说出口。
"那我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聊聊。"苏明答应了。
但是几天过去了,苏明也没有什么发现。他说苏志华在他面前表现得很正常,问什么答什么,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妈,会不会是您多想了?"苏明这样安慰我,"爸可能就是退休后没什么事做,有点闲得慌。"
也许吧,也许是我多心了。但是作为一个和他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我总觉得他最近的状态很不对。
昨天发生的事情更加深了我的担忧。
傍晚的时候,我去参加广场舞,他正坐在客厅里看新闻。这是很正常的场景,他每天这个时候都会看新闻。
"我出去了。"我习惯性地告知一声。
"嗯。"他点点头,目光依然盯着电视屏幕。
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快9点了,推开门发现他还是坐在同一个位置,电视上的新闻已经重播了一遍。
"你一直在看电视吗?"我随口问了一句,边换鞋边观察他的反应。
"嗯。"他只是点了点头,目光依然盯着电视屏幕。
但是我注意到,他的眼神是空洞的,完全没有在看电视的专注感。遥控器放在他手边,但频道从来没有换过。他就那样坐着,像一尊雕塑。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种状态太不正常了。正常人怎么可能保持同一个姿势看同样的内容这么久?
今天晚上也是如此。晚饭后,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但是频道一直没有换。我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偷偷观察了他好几次,他都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有一次我故意在厨房里弄出点声响,想看看他的反应。我把锅子碰得叮当响,但他连头都没有转一下。
8点半的时候,我端着水杯经过客厅,故意在他面前停留了几秒钟。他的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开,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心里一惊。
那不是正常人的眼神。那里面有疲惫,有困惑,还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东西。像是在求救,又像是在告别。
"早点休息吧。"我不自觉地说了一句,声音比平时温和了很多。
"好的。"他回答得很轻,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楼上邻居家在装修,白天的施工声音很吵,晚上虽然停工了,但是我的神经还是很紧张。
更让我无法入睡的是对苏志华的担忧。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还是遇到了什么我不知道的麻烦?
11点多的时候,我听到苏志华房间的门响了一声,然后是轻微的脚步声。他应该是去卫生间了。脚步声很轻,像是怕打扰到什么人。
12点,1点,我还是睡不着。脑子里反复想着他最近的异常表现,心里越来越不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为什么我总觉得不踏实?
2点的时候,我终于有了一点睡意。眼皮刚刚开始沉重,准备进入梦乡,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轻轻的,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瞬间从床上坐起来,心跳得像打鼓一样。
这敲门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诡异。21年了,整整21年,苏志华从未在深夜敲过我的门。
"谁啊?"我警觉地问道。
"是我。"门外传来沙哑的男声,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颤抖。
"陈素芬...开下门,我有话说。"
我愣在床上,大脑飞速运转。他要说什么?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间?我们各自守着自己的空间这么多年,井水不犯河水,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安无事的生活状态。
我慢慢走向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了几秒钟,然后慢慢地把门打开了。
门外的苏志华让我彻底震惊了。他的头发凌乱,眼睛红肿,脸色憔悴得像大病初愈的人。更让我无法置信的是,我看到他的眼中竟然含着泪光,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21年了,我从未见过这个倔强的男人哭泣。
"怎么了?"我不由自主地问道。
苏志华看着我,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的双手在发抖,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陈素芬,"他的声音轻得我几乎听不见,"我想对你说一句话,这句话我憋了整整21年了。"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跪了下来。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握住门把手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