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很想痛痛快快干点什么坏事。痛痛快快光脚狂奔,痛痛快快鬼哭狼嚎,痛痛快快在情敌脸上划几小刀,痛痛快快把讨厌的人踢下悬崖。或者杀人放火,痛痛快快干掉自己,痛痛快快放一把火。
活在这个憋屈失望的世界上,人的心里面会长出可怕的妖怪。
你很想痛痛快快干点什么坏事。痛痛快快光脚狂奔,痛痛快快鬼哭狼嚎,痛痛快快在情敌脸上划几小刀,痛痛快快把讨厌的人踢下悬崖。或者杀人放火,痛痛快快干掉自己,痛痛快快放一把火。
“怎么样?让我来。”小璞说。
小璞嗤嗤划燃火柴,浓烈的硫磺烟味冒出,她扬起了手。
半山腰一片热闹,但小璞跟这些结伴而游的年轻男女不是一路人。
他们热情高涨拾了砖瓦架起原始的灶台,拿不锈钢饭盒当锅子烹饪起泡面,掏出背包里的蔬菜和肉串,一边烟熏火燎,一边追赶打闹一边大声唱歌。秋天的山上红叶掉光,半山的杂草完成一岁荣枯,他们吃饱喝足打算露营。
搭好帐篷之前,他们拦住一个村民问清楚了,蚊虫仍然猖獗,不过可以烧了杂生的草木顺带干掉蚊虫。村民们多少年来一直这样做,四周是溪流,没什么危险。
小璞独饮独食独行,不言不语看了半天溪涧的流水,回过头,看见他们收集枯枝干叶要放野火了。
于是她走上前,冲那个年纪轻轻眼睛很大的男生说,“让我来吧!”
就这样,那男生很爽快,把火柴递给小璞。
烈火遇风,摧枯拉朽,顺着枯草弥漫开,片刻就让山腰上的田地野草化为灰烬,这一瞬间小璞万分痛快,近乎极乐。
她掏出自己的矿泉水瓶子,打开抿了一口。那男生抽动两下鼻子,大叫起来,“喂,喂,你喝的是酒啊!给我也尝尝。”
小璞冲他笑,整个瓶子递给他,扭头就走。
丢开这群人,小璞继续往上爬山。天黑下来的时候,升起一阵雾霭,没多久,那男生就看不见小璞了。
天继续黑下去,小璞站在山顶高处,望见半山腰的那块平地上几十道手电筒的光柱挥舞晃动,还是那群年轻人在玩无聊的游戏。
碎石踩在脚下,让人摇摇欲坠,小璞终于累到走不动了,靠在山石上,默默喘气。
等到那些手电筒的光污染耗尽,夜空恢复澄澈。一整个星空盖在小璞的头顶,
十九岁的小璞第一次在学校外的小餐馆喝醉时,发现自己的酒量特别好,全班男生都倒下了,她还捏着塑料杯子发呆。人要有自知之明,所以这一次她足量足料带够酒。
她从背包里拿出第二个装满伏特加的矿泉水瓶子,喝完以后宇宙万物荡然无存。
在她彻底醉倒之前,星空璀璨,低得手可摘星辰,山峰上很冷,寒风吹得人飘渺,呼吸都带着颤音。她的右手边便是峭壁,翻个身就可以魂飞魄散。二十一岁的小璞躺倒了,将手伸向天空,翻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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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很简陋,但是有纤细的筷子跟宽大的面条,有个头很大的蛋和雪白的盐。睡醒后的小璞肚子很饿,她只想煮碗面再加一个蛋,问题是她发现没有石油气也没有燃气灶,只有水泥红砖砌的柴火灶。
找遍了两层楼四个卧室,一个人也没有,小璞一摸口袋,里面还有一包火柴,大概昨天放火时她顺手牵羊了。
被烟熏到呛出眼泪,折腾半天煮好一碗略带焦糊的面条,小璞呼噜呼噜吃完,洗干净碗,继续回床上躺下。
她想得很清楚,一定是谁把她从山峰带下来了,带回这房子。推理一番,恩人必然就是房子的主人。但他外出还没回家。
这座山游客不少,村民们把自己家腾出一半当民宿旅馆赚钱。一晚上50元,那群年轻人不舍得花钱,干脆就露营了。
虽然你一番好意,不过却是多管闲事,我的计划都被破坏了,这让小璞觉得很痛苦。小璞从身上找出钱放床上,不等主人回来就走了。
这一次她在山顶坐了很久,白昼的山风吹得衣袂作响,再度爬上山顶又是黄昏了,天还没有完全黑,遥望山脚,小璞忽然就胆寒了,不想死了。
大活人一旦坠下去,那就是一团不明模糊物。她一阵恶心反胃,吃的面条哗啦全吐了,有一部分呕吐物风吹到悬崖外,飘飘摇摇隐入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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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栋小楼时,小璞见到了那个把放火的机会让给她的男生。那男生兴奋地问她是不是也住在这间民宿,小璞说是。那男生说,“同学们都我叫大目,不如交个朋友吧,你还有酒吗?你的酒很好喝啊!”
小璞就笑了。
眼睛这么大,难怪叫大目。
然后大目说,“我跟另外一对情侣,准备再玩一天,你叫什么名字,你什么时候走?”
小璞没来得及回答大目,就闻到了一阵香气。这香味让小璞变成了跳墙的佛,她找到源头,看见锅铲上的煎蛋正要劈头盖脸打在面条上。
“这碗面我要,给我吧。”小璞翻出最后一张二十元钞票。那人接了钱,把碗推到小璞面前。
大目跟着也来了,嚷嚷说:“给我们也来三碗。”很快他就得到了三碗面。
当大目、小璞和另外一对情侣一起大口吃面时,下面的人走到了屋后的小院子。那对情侣说,“店主真是个怪人,房钱随便我们给多少。”“很有爱啊,有个性。忒像我们院的美术老师了。”
一个女生在嘀咕,“这男的洗洗刷刷干净了,应该不错。”
“你心动啦?口味这么重。”
大目不理会同伴的吵闹,看着小璞,将自己碗里的蛋挑给了她,然后跟她说,“我是屁大的。”
“屁大?”小璞说。
大目有点脸红了。旁边那个女生代替他解释了,“大目是Peking大的,我俩清华的。”
小璞搞明白了,他们是名牌大学的娇子,绝不是来历不明的人。所以,大目的意思是,他对她有兴趣,想要深入了解她。在小情侣回房间后,大目鼓足勇气,牵了小璞的手,带她到自己的房间。
大目说,他们一群人心血来潮,一起秋游,想不到会遇到你,你真的很特别。大目还说,他还没有正式的女友,因为一直没遇到让他彻底心动的。
大目又接着说,他看到小璞刮燃火柴手指一弹,熊熊火焰瞬间爆发,举手投足真像电影《风云再起》里的王祖贤。大目还说,我真的喜欢你,我会好好对你的,我一毕业了就去找工作,嗯,养你。
大目没有喝酒,都像是醉了,说着一些遥不可及的话。但是小璞跟这个男生面对面躺着,一直在打量他左脸的一颗饱满的青春痘。
他那么可爱,那么健康活泼,那么青春,小璞只觉得活着很悲哀,恰如最美好的蛋糕摆在丧失食欲的人面前。小璞很有耐心地听完大目的告白,由始至终都看着大目的眼睛。然后,她睡着了。
小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跟一个见过两次面的男生共处一室,然后当着他的面睡着了,这算是默许还是无所谓纵容,谁知道呢?
大雨里的落汤鸡需要温暖,溺水的人需要稻草,动物最寂寥的时候需要爱,或者做爱。
小璞在大目的怀抱里醒来,闻到浓密的汗水味,也听到男生特有的猛烈的胸腔共鸣。小璞看出来,这是个淳朴天真的男生,因为刚才亲嘴时,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第一次。
这男生不是第一次跟女生睡觉,但他眼神里有亮光,堪比漆黑夜里的手电筒,不为别人,为喜欢的女孩而照。
小璞的心,忽然沉痛到极点。于是她推醒了大目,很简单地告诉他一个朴素的事实。
她在大学毕业时怀孕了,然后男友尽心尽力劝小璞打掉了孩子,才甩掉了她。小璞难以置信,曾经那么深刻相爱的人,居然变成人渣。
小璞不得不承认,男人的美好其实是片段式的。再美好的时刻过去了就过去了,为了立足社会,为了远大前程,狠心到这个地步。
然后,三个月后,小璞打算好好玩七天。上帝创世纪七天,一个人告别这个世界也得七天。
她离开首善之都的二环三环四环五环,直到郊区,直到河北移动欢迎她。她还带上了两矿泉水瓶子的烈酒,准备最后看看这个世界的风景,上山去,喝醉了,一不小心从山顶滚落,堕落死掉,就地腐烂,拉倒。
她甚至不是对一个男人失望到顶,而是对人绝望了。遗憾的是,她没死成,被救了,不敢再去死了。
大目光着上身,坐在床上听完小璞的时间简史,沉默了很久,眉毛眼睛鼻子痛苦地拥挤在一起,突然就嚎叫了一声,头也不回奔出去。
小璞笑了,发自心肝脾肺肾的笑了,浑身充满了莫大的快感。痛痛快快放火,痛痛快快打碎一个男生的仰慕。她太喜欢这种痛痛快快伤害人的感觉,因为她做不到痛痛快快去死。
小璞在这样做了之后才发现,人真残忍,人类本质还是动物。自己也不例外。
5
大目走了以后,第二天一大早,那对情侣同伴也走了,他们连招呼都没打一个。不过顾杰说,他们很有素质,房钱主动留下了,就像你一样。
顾杰就是给他们下面的人,也就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小璞对顾杰说,“我饿了。你下面真好吃。”
顾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一个女孩,别开黄腔。”
小璞接着说,“我想多住一些日子,不过我没钱。你看着办吧。”
顾杰抬高手,似乎想要抽小木一耳光,结果他只是伸到小璞的耳朵边,帮她把头发顺到脑后。
小璞就愣了。
这个头发有点长,胡渣清晰,浑身邋遢气象,牛仔裤配拖鞋的男人,默默转身走到灶台前,烧水、煮面,煎蛋。小璞坐在油腻乌黑的饭桌前,两脚踩着长条板凳,等着面条煮好。她看着顾杰的背影,这男人话太少,反衬得鸟鸣山更幽,小璞听到了鸟鸣,这的确是在山上,同时还听见了更加奇怪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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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条散发出麦子的原始香味时,顾杰跟小璞面对面坐着。但小璞没急着去吃面,她走到了房子后面的院子里,深呼吸,各种气味钻入鼻腔。
太阳很好,日光耀眼,天上地上都是白花花的。这栋位于半山腰还上面一点的房子,没有左邻右舍。小璞数了数房子后院的动物,分别是一只猫,一条狗,一头猪,两只鹅,三只鸡。猫在打呼噜睡觉,黑白灰的混合花色。狗在远眺,一只眼神温情的中华田园犬,也就是土狗。猪在发呆,安忍不动匍匐在大地上。
鹅跟鸡在一些黄色泥土上种植的绿色蔬菜前面,走来走去,不知疲倦。它们的叫声混杂起来就是一队古怪的合唱团。
顾杰站在小璞的背后说,“有时候吃鹅蛋,有时候吃鸡蛋。吃着它们的孩子,它们也不恨我。”
小璞突然就哭了,她很久没哭了,不是不想哭,而是哭不出来。人生在世不称意,一不小心就拧巴了。她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哪里击中了她的泪点,总之,水龙头坏掉似的,一直冒出透明液体。
小璞哭她的,顾杰拿清水涮一下碗,盛了面条,端给小璞。于是小璞一边哭一边吃,连面汤都喝干净了,半点不剩。吃完了,哭完了,她去洗碗。
顾杰不再跟小璞说话,从一个大编织袋里倒出一盆东西,搅拌,走到猪的身边,蹲下身喂猪,那猪吃得很香,顾杰跟猪说:“吃饱睡好才能身体好,对吧!”
猪只会哼哼,小璞就代替那猪回答顾杰:“你说的对,我去午睡了。回头见。”
他没赶她,也没留她。
上楼去午睡的短短时间里,小璞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慢慢迈腿,她下定决心,死乞白赖也要住在这里。
小时候她读过一本《山居笔记》,现在她觉得,山居其实一点也不美好。那猪一身臭味,狗的毛皮脏兮兮的,就猫还干净点,但想必还年幼,脸颊上挂着两颗鲜明的眼屎。
这里没有天然气,水压送不到这个高度,自来水断断续续。这里没有超市没有专卖店没有电影院没有咖啡馆没有图书馆没有地铁,不过还有电,有电视,有最简单的东西可以吃。
然而不美好是可以忍耐的,比起残酷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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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璞给自己烧水,洗澡。这个男人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尤其是山外的。这是小璞作为女人的直觉。他们很像是在同居,但是没有睡在一起。
有时候顾杰会接待爬山爬到高处的游客,收一点点钱,就像小璞当时和那对情侣,还有大目那样,给多少就多少。隔一个星期顾杰会下山,买点调味品和小杂物。
能够住下来,小璞还是付出了代价,她帮他喂动物,喂猫喂狗喂鸡喂鹅喂猪,以及打扫收集动物们的大便,埋到田地里当肥料。动物们不说话,只怪叫。听习惯了,当成纯天然野生奏鸣曲。他做饭,她洗碗,他们甚至连话都不说了,培养出了默契。
住到第三个星期时,小璞半夜去推顾杰的房门,顾杰却不在房里。人生如此寂寥,她只想抱着一个有体温的人入眠。或者最好是顾杰主动来敲她的门。漫漫冬日,人间苍凉,人与人就算是刺猬之间,也需要拉近一点距离,相互取暖。
坐在空房间里,小璞脑子里冒出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性无能?性冷淡?还是说压根不喜欢女人?
小璞像个幽灵,脚步放得无比轻,在不同的卧室穿梭寻觅,在厨房,在阳台,在厕所,最后是在院子。屏住呼吸倾听,动物们的呼吸中,还有人的呼吸。那些习惯了缄默的动物,猫不出身,看着她,狗也不出声,看着她。
猪在一地谷草上酣睡,顾杰抱着猪,头抵着猪的肚子,安然沉睡,像个年幼的孩子。
小璞在微弱的白色月光下,凝视了许久,悄无声息离开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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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后,小璞才想明白那两次的泪点是什么。
第一次是孩子。
第二次,是长大。人长大之后,再有赤子之心,也做不了孩子。忧患痛楚可以逃避,无法消灭。但凭借暂时的返回少年时,我们获得重新出发的力量和勇气。
顾杰当然不会是地道的山中村民。村民们讲方言,不讲那么流畅的普通话。
小璞下山了。她想通了,没时间再给那些动物捡屎了。人生中总有荒废的时光,既然过去了,成为时间简史,就埋到土里,滋养生长。
小璞下山之后,回了城市,在五道口周边找了房子。房子从别人手里转租,租期半年。她在附近电视台的数字制片中心干活,也就是所谓的新闻民工。她本来就是新闻系专业,工作算是对口了。
走的时候,她偷走了一只鹅。城市里养宠物的人那么多,审美千奇百怪,藏獒狼犬不算可怕,喜欢养毒蜘蛛跟蛇那才叫恐怖,小璞只不过是养了一只鹅。
平时互不打扰,各行其是。失眠时,小璞抱着鹅,在地板上躺着,那鹅便温驯沉默,在她怀中,陪她渐渐入睡,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她的胸口内有黑洞,他人故意伤害所致,必须依靠最纯粹的陪伴而痊愈。
山上男人的猪,住客小璞的鹅,哲学家尼采的马,世上那些沉默的动物,如此温柔,彷如老友,治伤疗痛。
下山时,小璞自然也没有跟顾杰告别。她本来就是不速之客,要走也不用喧哗惊扰。小璞一张纸条也没留,不吭一声,携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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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闲暇时,小璞有时去书店,有时去咖啡馆,有时去动物园,有时去电影院,生活继续下去,十月里仍然炎热的北京,想要坚持上班,就必须下班好好抚慰自己激励自己。至于自己为什么要出没在北京,小璞心里有数。
那天是星期六,下午小璞想看电影,团购的电影票,要坐地铁去所在的电影院。地铁里人挤人如牢狱,简直让人厌世想死,很意外,小璞在地铁里看见了大目,大目也一眼瞥见了小璞。
小璞拼命往前挤,大目也如鲑鱼逆流而上,两人相会时,大目最先伸出手,然后他们彼此都抓紧了对方的胳膊。
“我去看电影,你要去哪里?”
“我去买书,准备在职考研。一起去看吧,我请你。”大目微笑。
“好,我买零食。”小璞说。
他们逃离了熙熙攘攘,去了电影院。
生命如尘埃,不到落定,不能停歇。还得去爱,打倒孤独。即便没有再遇到大目,小璞也会耐心等到一个适合她的人。
两个星期后,小璞妥善安置了那只鹅。再搬到大目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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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鹅的处理,小璞在二手交易网发布了消息,附鹅的照片。然后,一个相貌清秀的男生上门,带走了鹅,并且答应,小璞可以每个月联系他回访一次。小璞安心了。
送走鹅的那天晚上,小璞梦见了在山上的日子。月光清冷,但是谷草和棉絮堆积成温暖的窝,一个大男人,抱着猪才能安眠。
她无比怀念那段山居岁月,一男一女各管各,寡言少语,披头散发,心境沉静,动物善良,从来不会伤害人的心。
小璞突然跳起来,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顾杰的名字。
几个月前,有一份杂志采访了顾杰博士,他在本城郊区,开了一家动物农场。
这个博士,是有故事的人,两年前母亲出车祸去世了,博士论文一直无法通过,人也失业了,之后,妻子提出离婚。命运剧变之下,他整个人崩溃了,一夜之间他消失了,亲朋好友都找不到他。
他用最后的一点积蓄,租下了山中一户迁居村民的房子,租了一年,避世疗伤。
度过了几百个独处的日日夜夜,养着动物,在动物们的陪伴下,才回归正常。对于落魄之极的顾杰来说,偏僻的山间,村落的房子,和动物们,合并组成了属于他的动物庄园。
如果你心中郁结,不想见人,那就去抱一抱动物吧!坚忍的猪,独立自由的猫,深情眷念的狗⋯⋯天真快乐的它们沉默温柔,在你左右。同时,也可以收留被遗弃的动物。这就是他想要为其他人,建立动物庄园的初衷。
是吗?原来如此。
答案一直就很简单,最深刻的痛苦,发展成就为最深刻的爱。博大、宽容,而慈悲。这动物庄园不是那《动物庄园》,一个是救赎的天堂,一个是地上的荒诞。
小璞心领神会,却绝口不提。
人物采访的最后,顾杰还说,有一次,有个女孩跌跌撞撞,醉醺醺闯入他的房子里,推门,找到床就倒下,呼呼大睡。不用问,闻一闻就知道,身心必定遭遇巨大的创伤。于是他收留了她,后来这个女孩不告而别。
他希望那女孩好起来,快乐幸福。他也相信,她会好起来。因为她醉成那样,潜意识里,还是顽强求生的找到了他那里。
报道的版面上还有顾杰一家人的半身像,他的臂膀环抱着一个壮实丰满的女人,迎着阳光这对夫妻笑容满面。
他说,欢迎来到动物庄园。
小璞沉默良久,回过神来,微笑含泪,对着空气说道:“谢谢。”
她没有不告而别,她跟猫说了再见,跟猪说了再见,跟走地鸡和另外一只鹅
说了再见,也跟狗和抱着狗睡着了的顾杰说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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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目完全不知道那篇报道的存在。
他只知道,那次旅行之后,自己就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全无心肝的男生了。
他的心开窍了,也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痛苦了。
有人终其一生不知道何谓爱,有人一见钟情,灵魂全部打开,让对方长驱直入,如同犀牛闯入瓷器店,打得稀巴烂。
他痛恨了很久,怎么会有女孩如此残酷,一夜之间,令他从天上跌到地下,痛到嚎叫。
可是恨在时间里,沉积发酵。在试过了交往其他女孩以后,他老是惦记着山上的那个女孩。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可能会爱上一个人的嚣张跋扈,也可能爱上一个人的哀伤平静。
能够管住自己不去想一个人,那就不叫爱。正是那个悲哀的小璞打动了大目。他只想跟喜欢的女孩在一起,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在乎。
所以,人山人海的北京城,大目看见小璞的时候,他一路追赶上去,大声喊她的名字。一直喊到小璞回头又看见了他。
【作家简介】沈嘉柯:当代著名小说家,于《南方文学》《十月少年文学》《悦读纪》《花溪》《少年文艺》《中国校园文学》《儿童文学》《啄木鸟》《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百花》《今古传奇》《芳草》等全国各大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长篇小说数百万字,多篇改编广播剧和漫画等。已出版长篇小说《慈悲的法则》《平行塔》《你以世界为眸》《末日之雪》《睡莲少年》等,短篇小说集《属于我们最好的时光》等,畅销百万册。来源:国学领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