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后人常将此归咎于时任兵部尚书的刘大夏,传说他烧毁了郑和的航海图,理由是“下西洋靡费钱粮,于国无益”。
1433年,郑和的巨型宝船在长乐港收帆靠岸,这是他第七次下西洋,也是最后一次。
随着宝船的靠岸,大明王朝曾经雄心勃勃的海洋征服计划,似乎也悄然沉入了历史的深海。
七下西洋,明朝船队的声威远播至亚非各国,然而这一伟大的航海事业却在最辉煌的顶点骤然停止。
后人常将此归咎于时任兵部尚书的刘大夏,传说他烧毁了郑和的航海图,理由是“下西洋靡费钱粮,于国无益”。
乍听之下,这个理由似乎冠冕堂皇,但细思之下,总觉得另有隐情。
毕竟郑和下西洋持续近三十年,朱棣、朱瞻基两位皇帝都是精明强干之人,难道他们真的在做一桩持续亏本的买卖?
其实,答案或许就藏在两本截然不同的账本之中:一本是皇帝的私账,另一本则是朝臣们的公账。
这两本账,揭示了郑和下西洋背后复杂的经济与权力博弈。
郑和船队在永乐大帝朱棣看来,并非简单的外交使团,而更像是一家精心打造的“皇家贸易公司”,是巩固统治、扩展影响力的重要工具。
启动这样一场规模宏大的航海活动,资金自然是首要问题。
但国库承担了大部分的启动资金,且朱棣并不觉得这是单纯的花费,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前期投资”,而他对这笔投资的回报,有着明确的计划。
郑和的舰队在远航时,所携带的硬通货并不多,取而代之的是大明宝钞的一种纸币。
凭借大明王朝强盛的国力,郑和在海外,尤其是在那些香料与奇珍异宝的产地,能够用宝钞进行大规模采购。
信息来源:《明史·郑和传》记载郑和七次下西洋的时间、规模及终止背景,明确提到第七次下西洋(1433年)是最后一次。
这就如同今日某些国际硬通货一般,用几张纸,就能换回堆积如山的香料、苏木、宝石以及各种闻所未闻的珍奇物品。
除了宝钞采购,船队所携带的“压舱货”本身也是一门暴利生意。
以青花瓷为例,在国内成本仅几百文的青花瓷,到了海外,价格瞬间飙升,转手就能卖出几百甚至上千贯的天价。
丝绸也是如此,国内几十文一斤的丝绸,在海外能翻好几倍的价格出售。
据一些说法,郑和最后一次下西洋时,朱棣的内帑仅仅拨付了一千多两白银作为启动款,而后续的开销,居然大部分靠着“以货易货”和宝钞的循环使用就解决了,这足以证明当时贸易利润之丰厚。
当船队满载而归时,那些货物所带来的利润更是惊人。
信息来源:《明太宗实录》(永乐朝)记载船队携带宝钞、瓷器、丝绸等货物出海,并换回香料、珍宝的细节。如永乐十九年(1421年)条目:“遣中官郑和等赍敕往赐诸番,并市易马匹、香料等物。”
在当时的欧洲贵族圈里,胡椒比黄金还要珍贵。
而郑和船队将胡椒运回大明后,官方定价为每百斤十到二十两白银,利润高达十几倍。
这些珍贵的货物,一部分供皇室享用,另一部分则被用来抵充随行官兵的俸禄。
令人意外的是,官兵们对此欣然接受,因为这些“实物薪水”在国内市场上的价格,要远远高于他们原本的俸禄。
那么,这些巨额财富最终流向了何处?关键在于,它们并没有进入户部国库,而是绕过了国家财政体系,直接流入了皇帝的“内帑”。
信息来源:王世贞《弇州史料·后集》(明代笔记)提到贸易利润流入内帑:“永乐中,内府贮香料、宝石甚夥,皆下西洋所获……不入户部。”
有了这笔源源不断的预算外收入,朱棣才得以支撑起他在位期间那些耗资巨大的工程。
五次亲征漠北,耗费大量军费;修撰《永乐大典》,召集无数文人学士,耗费巨大;迁都北京,建造紫禁城三大殿,工程浩大;疏浚大运河,改善南北交通,同样需要巨额资金。
这些工程,随便哪一项都是吞金巨兽,如果仅靠国家固定的农业税收入,朱棣的宏伟计划恐怕早已因国库空虚而无法实现。
所以,从皇帝的账本角度来看,郑和下西洋非但没有亏损,反而是支撑永乐盛世繁华表象背后至关重要的经济支柱,它既是国家威望的象征,也是充实皇帝内帑的重要手段。
与皇帝的账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朝臣们的看法。
以刘大夏为代表的文官集团,对郑和下西洋的看法与皇帝完全不同。
在这些掌握国家财政、行政和军事大权的官员看来,郑和下西洋完全是一笔赔本的买卖,且损失惊人。首先是明面上巨大的支出。
户部需拨付大量钱粮,工部耗费无数木材和人工建造巨船,兵部调动卫所军士护航。
每次船队出发,都是对国家财政和行政资源的巨大消耗。
刘大夏所言“靡费数十万”,从国库角度看,这笔钱花出去后,毫无回报,确实是浪费。
此外,皇帝内帑中堆积如山的香料和宝石,在户部尚书账本上毫无踪影。航海贸易的利润完全被皇帝垄断,与国家财政无关。
文官集团看到国库的钱不断流出,却无法回流。长此以往,国家财政只出不进,陷入“岁用仅给”的困境,日子过得紧巴巴,怎能不让他们忧心忡忡、坐立不安?
信息来源:严从简《殊域周咨录》(卷八)记载刘大夏藏匿或焚毁航海档案的传闻:“永乐间三宝下西洋,费钱粮数十万……旧案虽存,亦当毁之以拔其根。”
更深层次的原因是理念冲突,文官一直信奉“重农抑商”的理念。
他们认为,国家应以农业为本,商业活动及对外开拓,尤其是像郑和下西洋这种耗费大量资源的行为,不仅不能让国家富强,反而会动摇根基。
他们看着皇帝派遣太监,率领军队,花费国库的钱财,从事这些在他们眼中属于“旁门左道”的事情。
最后,荣耀归于郑和,利润进了皇帝的腰包,而他们自己忙前忙后,不仅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还要背负国库空虚的骂名,心中的怨气可想而知。
所以,当刘大夏说出“于国何益”时,并非随口乱说,而是代表整个文官集团,发出了他们积蓄已久的质问。
在他和同僚们的观念里,郑和下西洋对“国家”确实没有好处,因为他们所定义的“国家”,是国库充盈、财政稳健的文官政府,而不是皇帝的私人荷包。
朱棣、朱瞻基等强势君主统治下,尽管朝臣心有不满,但无法动摇郑和下西洋这一“皇家产业”。
皇帝凭借至高无上的权力,直接调动军队和宦官,绕过文官系统,实现财政独立。
在他们看来,下西洋是展示国力、获取利益、彰显威仪的重要举措。
然而,历史充满变数,当皇位传给九岁的朱祁镇时,情况彻底改变。
对于这位少年天子,文官们有了更多施加影响的机会。
他们可以义正言辞地向皇帝陈述下西洋的种种“弊端”,夸大财政危机的严重性。
新君主既没有祖辈的雄心壮志,也难以理解航海贸易背后的利益链条,更容易相信大臣们描绘的“财政窘迫”景象。
信息来源:《明史·刘大夏传》提到刘大夏批评下西洋耗费国力:“三保下西洋,费钱粮数十万,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奇宝而回,于国家何益?”
于是,那把烧向《郑和海图》的火,无论是否真的由刘大夏点燃,都象征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这把火烧掉的不仅是珍贵的航路和水文资料,更是皇帝主导的海洋贸易模式。
从理论上来说他们实现了将皇帝的私人账户与国家公共账户的彻底分离。
令人惋惜的是,当明朝的宝船在港口中逐渐腐烂时,世界另一端的大航海时代却正在拉开序幕。
哥伦布的船队正准备向西方航行,达伽马的舰队即将绕过好望角,这些航海行动即将彻底改变世界贸易的格局。
信息来源:《明宣宗实录》宣德八年(1433年)记载沿海走私贸易兴起:“漳、泉民多私贩番货,禁之不止。”
而在中华帝国的海岸边,却因为这两本无法调和的账本,锁死了通往全球的航路。
由于贸易需求和高额利润的吸引,民间走私贸易日益猖獗。
从沿海的普通渔民到豪门大户,纷纷加入这场非法的逐利浪潮。
最终,郑和下西洋这一伟大的航海事业,没有败在狂风巨浪之下,也没有被海盗所击败。
它败给了帝国内部权力阶层在财政与利益分配上的争斗。
这或许就是历史留给我们的,关于一个辉煌时代突然终结的最无奈,也最令人深思的叹息。
来源:状元书不起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