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早上醒的时候,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里暗沉沉的。伸手摸了摸旁边,是空的。
我早上醒的时候,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里暗沉沉的。伸手摸了摸旁边,是空的。
张妈轻轻推开门进来,把早餐放在床头柜的小桌上,声音压得很低:“太太,先生凌晨才回来,在书房睡了。”
我“嗯”了一声,没动。
张妈又说:“炖了燕窝,您趁热喝。”
我掀开被子坐起来,身上的丝绸睡衣滑下来一点。张妈伺候我穿拖鞋,我摆摆手:“不用,我自己来。”
她这才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我端起燕窝碗,勺子搅了搅,没什么胃口。窗外的天应该亮透了,遮光帘质量太好,一点光都透不进来。这套房子是去年换的,三百多平,光卧室就比我以前住的整个公寓还大。可住了快一年,还是觉得空。
喝完燕窝,我去浴室洗漱。镜子里的人看着还行,三十出头,皮肤没松,眼睛也亮。前几天跟李太太她们喝茶,她还说我,“你怎么保养的?看着比刚结婚时还年轻。”
我当时笑了笑,没说话。年轻有什么用?不过是别人眼里“顾太太”这个身份的附加品——漂亮,得体,拿得出手。
顾明城是我丈夫,结婚七年了。他做建材生意,这几年做得挺大,别人都叫他顾总。我们俩是经人介绍认识的,第一次见面在酒店包间,他穿一身灰色西装,话不多,但看着沉稳。介绍人说他“年轻有为,人品可靠”,我爸妈挺满意,我看他顺眼,就处了处。
处了三个月,他跟我求婚,说“我觉得你挺好,过日子踏实”。我点头答应了。那时候我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一个月四千块,租着单间。我以为嫁给他,日子就稳了。
确实稳。他给我买了房,买了车,请了张妈和司机。我不用上班,每天的事就是逛街,做美容,跟那些太太们喝下午茶。一开始挺新鲜,后来就腻了。
洗漱完换衣服,打开衣帽间,一排一排的裙子、外套、包包,都是顾明城让人送来的。他很少陪我逛街,总说忙,但卡给得大方。我随便挑了条米白色的连衣裙,张妈已经熨烫好了,挂在衣架上。
下楼的时候,司机老周已经在门口等了。“太太,去会所做护理?”
“嗯。”我点点头,上了车。
会所的王姐早就等着了,拉着我的手往美容床走:“顾太太,昨天进了新的精华,说是能紧致下颌线,给您试试?”
我趴在床上,任由她们在我脸上抹东西。王姐又说:“李太太上周做了热玛吉,效果真好,您要不要也安排上?”
“再说吧。”我闭着眼说。
她们聊天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过来,无非是哪家又换了新车,哪家太太去国外扫货了,哪家女儿考上重点中学了。这些事我都插不上嘴——顾明城忙,我们没要孩子;我对买车扫货也没那么大兴趣。
做护理的时候手机响了,是我妈。
“囡囡,你爸生日下周,明城有空吗?一起回家吃顿饭。”
我看了眼时间,上周才跟我妈通过电话,她特意提过爸生日。“我问问他,应该有空。”
“有空就来,没空你自己来也行。”我妈顿了顿,“你别总围着他转,自己也找点事做。”
我知道她心疼我。结婚头两年,我还偶尔回娘家,后来顾明城越来越忙,我回娘家的次数也少了。我妈总说:“钱够用就行,人得在一起才像家。”
可她不懂,顾明城现在不是“够用就行”的阶段。他要扩张,要应酬,要跟那些人打交道。我总不能拉着他,让他别忙了,回家陪我吃饭。
挂了电话,护理也做完了。王姐递过镜子:“您看看,皮肤是不是亮多了?”
我对着镜子照了照,是亮了点。可心里那点空,一点没少。
从会所出来,老周问:“太太,去商场逛逛?还是回家?”
“去趟书店吧。”我说。
以前上班的时候,我喜欢看小说,租的小屋里堆了半箱书。结婚后搬家,那些书都没带来,总觉得跟这房子不搭。
书店在商场三楼,人不多。我走到小说区,手指划过书脊,停在一本悬疑小说上。刚想拿,听见有人叫我:“顾太太?”
回头一看,是林薇。她是顾明城公司一个部门经理的老婆,前几天在酒会上见过。
她笑着走过来:“这么巧,你也来买书?”
“随便看看。”我把书放回架子。
“你也看这种书啊?”她有点惊讶,“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太太都看时尚杂志呢。”
我笑了笑:“偶尔也看。”
她拉着我往外走:“正好,我约了人喝咖啡,你跟我一起去?就在楼下。”
我想说不用,她已经拽着我走了。
楼下是家甜品店,她朋友已经到了,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穿牛仔裤T恤,头发随意扎着。
林薇介绍:“这是顾太太,我跟你说过的。这是苏晓,我表妹,刚从外地来,在这边找工作。”
苏晓站起来跟我打招呼,眼睛很亮,带着点怯生生的笑意。
坐下后,林薇点了蛋糕和果汁。苏晓没怎么说话,就低头搅果汁。林薇跟我聊最近的八卦,说张总太太又买了个爱马仕包,说李总女儿在学校早恋被请家长。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余光瞥见苏晓手里捏着个简历,边角都快被捏皱了。
聊了会儿,林薇接了个电话,说孩子老师找她,得先走。她站起来,对苏晓说:“你跟顾太太再坐会儿,她人好,有什么事跟她说也行。”又对我笑了笑,“麻烦你照看她一下。”
林薇走了,店里就剩我和苏晓。气氛有点尴尬。
我没话找话:“来这边找工作?”
她点点头,脸有点红:“嗯,投了几家简历,还没消息。”
“学什么专业的?”
“中文。”
“想找什么类型的工作?”
“编辑或者文员都行,只要有地方要。”她声音很低,“我爸妈身体不好,急着挣钱。”
我看着她,想起我刚毕业那会儿。那时候我也急,租着小房子,怕交不起房租,怕找不到工作让爸妈担心。跟现在比,像过了两辈子。
“我认识一家出版社的朋友,”我拿出手机,“我帮你问问?”
她猛地抬头,眼睛里闪着光:“真的吗?太谢谢你了!”
“不用谢,问问而已,不一定成。”我存了她的电话,“有消息我告诉你。”
跟她分开后,我给出版社的朋友打了个电话。朋友说正好缺个助理编辑,让苏晓把简历发过去试试。我把消息告诉苏晓,她发来一大串“谢谢”,后面还加了个鞠躬的表情。
看着那个表情,我心里竟有点松快。好像做了件正经事,比买个包、做次护理实在多了。
回家的时候,顾明城的车竟然在车库。
我进家门,他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文件,没穿西装,换了家居服,头发有点乱。
“你回来了?”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嗯,你怎么在家?”
“下午没会。”他放下文件,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我走过去坐下。张妈端来茶,他接过,递给我一杯:“下周你爸生日?”
“你怎么知道?”
“妈早上给我打电话了。”他喝了口茶,“那天我推了应酬,一起回去。”
我心里暖了一下:“好。”
他又拿起文件看,没说话。客厅里很静,只有他翻纸的声音。我看着他的侧脸,他比刚结婚时瘦了点,眼角也有细纹了。其实他对我不算差,除了忙,没什么大毛病。不抽烟,不喝酒,也没听说过外面有乱七八糟的事。别人都说我好命,嫁了个有钱又靠谱的男人。
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隔着点什么。像隔着一层玻璃,看得见,摸得着,就是透不过气。
晚饭顾明城陪我吃的。张妈做了他爱吃的红烧肉,他吃了不少。
“下周回你家,给爸带瓶好酒?”他问。
“不用,他不爱喝酒,带点茶叶就行。”
“也行。”他点点头,“对了,下下个月有个晚宴,你跟我一起去。”
“又是晚宴?”我皱了皱眉。那些场合没意思,一群人虚情假意地笑,说些言不由衷的话。
“重要客户,你得陪我去。”他看着我,“就当帮我个忙。”
我没再说话,算是答应了。
回娘家那天,顾明城特意提前下班。他开着车,我坐在副驾,看着窗外的街景。路过我以前租房子的那条街,巷子还是那么窄,路边摆着小吃摊,热气腾腾的。
“以前在这住过?”他忽然问。
“嗯,住了三年。”
“没跟我提过。”
“忘了。”我笑了笑。
我爸妈早就在门口等了。我妈拉着我的手往里走,顾明城跟我爸在后面抽烟,聊生意上的事。我爸以前是工人,退休了,对顾明城总有点客气。
饭桌上,我妈一个劲给我夹菜:“多吃点,看你瘦的。张妈做饭不合胃口?”
“没有,她做的挺好。”
“挺好你怎么还瘦了?”我妈瞪了顾明城一眼,“明城,你也多关心关心囡囡,别总忙工作。”
顾明城笑了笑:“知道了妈,以后多陪她。”
我爸咳了一声:“年轻人忙事业正常。囡囡,你也别太娇气,明城不容易。”
我低下头扒饭。他们都觉得是我不知足,站着说话不腰疼。
吃完饭,顾明城跟我爸下象棋,我跟我妈在厨房洗碗。
“他对你还行吧?”我妈小声问。
“挺好的。”
“没吵架?”
“没有。”
我妈叹了口气:“囡囡,日子是自己过的。他忙归忙,只要对你真心,别的都不算啥。”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真心这东西,怎么说呢?顾明城对我,像对一件珍贵的藏品,小心爱护,却少了点温度。
回家的路上,顾明城忽然说:“下周带你去买衣服,晚宴穿。”
“不用,我有衣服。”
“买新的。”他没商量的语气,“得穿得正式点。”
我没再争。他说的“正式”,大概是要符合“顾太太”的身份——漂亮,贵气,不能给他丢面子。
苏晓后来给我发消息,说出版社让她去面试了,面试挺顺利,大概率能成。她又说了一堆谢谢,说等她发工资请我吃饭。
我回她:“不用请吃饭,好好上班就行。”
她发来个笑脸。
我看着那个笑脸,忽然想起自己刚上班的时候,拿到第一笔工资,给我妈买了条围巾,我妈高兴了好几天。那时候钱少,可心里踏实。
顾明城说的晚宴在国际酒店。我穿了条黑色长裙,他特意让人给我配了套首饰,钻石在灯光下闪得晃眼。
他带我跟客户打招呼,那些人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打量,嘴上说着“顾太太真漂亮”。我笑着回应,心里像塞了团棉花。
有个姓王的老板,喝了点酒,凑过来说:“顾总好福气啊,娶了这么个大美人。”
顾明城笑了笑,把我往他身后拉了拉:“王总过奖了。”
那人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人拉走了。顾明城低头问我:“累了?去那边坐会儿。”
我点点头,跟他走到角落的沙发坐下。
他给我倒了杯温水:“委屈你了。”
我愣了一下:“没有。”
“我知道你不爱来这种地方。”他看着我,“但这些客户得应酬,不然生意不好做。”
“我明白。”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
坐了会儿,我去洗手间。路过走廊的时候,听见有人说话。
“顾明城那老婆真漂亮,可惜了,跟个花瓶似的。”
“花瓶怎么了?有钱花就行。换我,我也愿意。”
我脚步顿了顿,接着往前走。这些话我不是第一次听见,听多了,好像也麻木了。
从洗手间出来,看见顾明城站在走廊尽头等我。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暖,带着点薄茧。
回去的车上,他忽然说:“下周我们去旅游吧。”
我惊讶地看着他:“不用上班?”
“把事安排一下,能走几天。”他说,“你想去哪?”
“都行。”我心里有点发慌,又有点期待。我们结婚七年,除了度蜜月,就没一起出去旅游过。
最后定了去海边。他真的推了所有事,陪我去了五天。
住的酒店离海很近,推开窗就能看见沙滩。白天我们在海边散步,捡贝壳,晚上坐在阳台上看星星。他没提工作,我也没说那些烦心事。
有天晚上,他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肩上:“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这几年,没好好陪你。”他声音很低,“总觉得给你买东西,让你过得好就行。后来才发现,你好像不开心。”
我鼻子一酸,没说话。
“那天在你家,妈说我不关心你,我想了很久。”他说,“我不是不关心,是不知道怎么关心。我从小就知道,要挣钱,要往上爬,不然没人瞧得起。结婚后,总想着再努努力,等生意再稳点,就陪你。可生意哪有稳的时候?”
我转过身,看着他:“顾明城,我不是怪你忙。我就是……有时候觉得孤单。”
他把我抱进怀里:“以后不会了。我尽量早点回家,陪你吃饭。”
那几天过得很开心。好像又回到了刚结婚的时候,他不是顾总,我不是顾太太,就是两个普通夫妻。
回来后,他真的变了点。尽量每天早点回家,周末也不再总去公司。有次我跟李太太她们喝茶,她还打趣我:“你家顾总最近怎么回事?总围着你转,我们家那位都吃醋了。”
我笑了笑,心里甜滋滋的。
苏晓后来真的去出版社上班了。她发工资那天,非要请我吃饭。我拗不过她,选了家平价小馆。
她穿着工作服,有点拘谨,却很精神。
“顾太太,真的谢谢你。”她给我倒饮料,“这份工作我很喜欢,同事们也挺好。”
“喜欢就好。”
“我妈打电话说,让我好好谢谢你。”她有点不好意思,“她说现在像你这样的好人少。”
我被她逗笑了:“别总叫我顾太太,叫我名字就行,我叫林晚。”
“那我叫你晚姐吧。”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她跟我说她上班的趣事,说她以后想写本书。我跟她说我以前喜欢看小说,说我其实不太会当这个“顾太太”。
她睁大眼睛:“晚姐,你别这么说。你又漂亮又善良,顾总肯定很喜欢你。”
我笑了笑,没说话。
从那以后,我跟苏晓偶尔会联系。她会给我发她写的稿子,让我提意见。我虽然不懂写东西,但也会认真看,跟她说哪里写得好,哪里有点闷。
有天顾明城回来,看见我在看苏晓的稿子,凑过来看了看:“这是什么?”
“一个朋友写的小说。”
他看了几行:“写得还行。”顿了顿,“你喜欢这个?”
“嗯,挺有意思的。”
他没说话,第二天回来,给我带了台新的笔记本电脑:“以后看稿子方便。”
我心里暖烘烘的。
秋天的时候,我妈生病住院了。顾明城第一时间联系了最好的医生,又请了护工。他每天下班都去医院看看,比我还上心。
我妈拉着他的手,眼圈红红的:“明城,谢谢你。”
“妈,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他笑了笑,“晚姐是我老婆,你就是我妈。”
我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这个家好像真的完整了。
出院那天,我妈跟我说:“囡囡,你没嫁错人。”
我点点头,眼睛有点湿。
顾明城后来真的减少了很多应酬。有次李总约他喝酒,他直接拒绝了:“不去了,陪我老婆吃饭。”
李总在电话里笑:“你这是转性了?”
他也笑:“以前不懂事,现在明白了。”
我在旁边听见,心里甜甜的。
有天我跟苏晓见面,她给我带了本她刚出版的短篇集,扉页上写着“送给晚姐,谢谢你让我有勇气开始”。
我翻着书,心里很感慨。其实我没帮她什么,是她自己争气。反倒是她,让我明白,生活不只有“顾太太”这一个身份。
我开始学着做蛋糕。第一次做,烤焦了,张妈偷偷扔掉,怕我不高兴。我没生气,第二天又做,慢慢也像模像样了。顾明城说好吃,每次都吃两大块。
我还报了个书法班。老师是个老先生,脾气挺好,不嫌弃我学得慢。每周去两次,跟一群老太太一起练字,挺有意思。
李太太她们再约我喝茶,我偶尔会去,偶尔会推掉:“今天要去练字,下次吧。”
她们有点惊讶,后来也习惯了。有次王太太说:“林晚,你现在看着比以前有精神多了。”
我笑了笑:“可能是忙起来了。”
忙起来真好,不用总琢磨“他爱不爱我”“我是不是个花瓶”。有自己的事做,心里踏实。
顾明城看我每天忙忙碌碌,也很高兴。有天他下班早,去书法班接我。我出来的时候,看见他站在楼下等我,手里拿着杯热豆浆。
“刚买的,还热着。”他递给我。
我接过豆浆,暖乎乎的。
“老师说你进步快。”他笑着说。
“你问老师了?”
“嗯,跟他聊了两句。”
我们并肩往车那边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下周苏晓请我们吃饭,她升职了。”我跟他说。
“好啊。”他说,“叫上她男朋友一起?”
“她没说有男朋友啊。”
“上次听你说她总提一个同事,我猜的。”
我笑着推了他一下:“就你聪明。”
他握住我的手,没松开。
回到家,张妈说炖了汤。我们坐在餐桌旁喝汤,顾明城跟我说他今天谈成了个小生意,我跟他说我今天写的毛笔字被老师贴墙上了。
屋里的灯暖暖的,张妈在厨房收拾,锅碗瓢盆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
我看着顾明城,他也看着我,笑了笑。
以前总觉得,“漂亮的富豪太太”是别人给我的标签,轻飘飘的,抓不住。现在才明白,日子是自己的,不用活给别人看。
汤喝完了,他伸手拿过我的碗:“我去洗。”
我愣了一下:“张妈洗就行。”
“让她歇会儿。”他端着碗走进厨房,背影挺好看的。
我坐在椅子上,听着他跟张妈在厨房说话的声音,忽然觉得,这房子好像不那么空了。
来源:文化聊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