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厨房里传来碗碟相互撞击的声音,随后是月妍的脚步声。她出现在走廊的尽头,手里还攥着抹布。
1.
“我到家咯!”把门推开,我朝着屋内大声叫嚷。
厨房里传来碗碟相互撞击的声音,随后是月妍的脚步声。她出现在走廊的尽头,手里还攥着抹布。
“周磊?”她眼睛瞪大,“你不是说后天回来吗?”
我把行李放下,张开双臂讲道:“想给你个惊喜。”
月妍走过来,动作有点生硬。我留意到她穿着一条长到脚踝的棉麻裙子,这可不像是她的风格。她最爱穿短裤了,还说那样会很凉爽。
“咋啦?”我捧着她的脸,“见到我不高兴吗?”
“当然高兴啦。”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眼神飘向别处,“只是太突然了,家里乱糟糟的。”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客厅整洁得和往常一样,茶几上摆着她刚插好的百合花。
“哪乱了?”我笑着去搂住她的腰。
月妍轻轻挣脱开:“我先去把厨房整理好。你……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我呆站在原地。以往我出差回来,她总是第一个冲过来,像考拉一样挂在我身上。今天却好似个陌生人。
浴室里,热水冲刷着我的疲惫,却冲不走我心里的疑问。月妍不太对劲。她说话时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身体语言满是防备。
晚餐时,三岁的小雪叽叽呱呱地说着幼儿园里的事儿,月妍静静地给她夹菜。我注意到月妍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没了。
“你的戒指呢?”我问道。
月妍的手颤抖了一下:“洗菜的时候摘下来了,忘了戴。”
我点了点头,没再接着追问。但心里像扎了根刺。那枚戒指是我用第一笔摄影奖金买的,她向来都不舍得摘下来。
晚上,小雪睡着后,我坐在沙发上看拍摄的素材。月妍早早地就说要睡觉,直接走进了卧室。十一点的时候,我轻手轻脚地上床,她已经背对着我躺下了。
我伸手想搂住她,她身体一僵:“今天好累,早点睡吧。”
黑暗中,我盯着天花板,听着她刻意保持的平稳呼吸声。这不是我认识的林月妍。我认识的她会在我出差回来时缠着我到凌晨,会迫不及待地告诉我这半个月发生的每件小事。
凌晨两点,月妍的呼吸变得深沉起来。我轻轻掀开被子,拿起手机,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向她的身体。她穿着很保守的睡衣,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颗。
我犹豫了一下,慢慢掀起她的睡裙。在手机光线的照射下,她大腿内侧的皮肤上,清晰地印着两排牙印。已经有些发青了,但轮廓很分明,就像是被人狠狠咬过一样。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那个位置太私密了,除非……
手机突然从手中滑落,砸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月妍猛地惊醒过来,看到我手中的手机和她暴露在外的腿,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周磊……”她的嗓音在打颤。
“这是被谁咬的?”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好似暴风雨来临前宁静的海面。
月妍拽下睡裙,缩成一团。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她脸上,我瞧见泪水悄然滑落。“上周同学会……”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讲道,“我喝多了……”
我猛地站起身,感觉浑身血液都往头顶涌:“究竟是哪个老同学?李强?王浩?还是高中追过你的那个张旭?”
月妍的哭声证实了我的猜测。张旭,她高中时的班长,大学还曾给她写过情书。去年同学会他对月妍格外热情,我当时还调侃说那家伙心思没死。
“就这一回……真的……”月妍跪在床榻,紧紧攥住我的手,“我发誓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我用力甩开她,抓起枕头朝客厅走去。躺在沙发上,太阳穴剧烈跳动。我拿出手机,翻看月妍的朋友圈。上周五,她确实发了同学会照片。一张合照里,张旭的手搭在她腰上,而她笑得很灿烂。
第二天清晨,小雪蹦蹦跳跳跑过来:“爸爸,你怎么睡在沙发上呀?”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爸爸打呼噜,怕吵到妈妈。”
月妍站在厨房门口,眼睛又红又肿。我们很有默契地在小雪面前装作正常夫妻。
送小雪去幼儿园后,我回到家,月妍坐在餐桌前等我。桌上摆着两份早餐,可谁都没动。
“说吧,”我拉开椅子坐下,“从头讲起。”
月妍的手指不停地绞着:“那天我本不想去的……但王丽一直劝我……张旭坐在我旁边,一个劲儿给我灌酒……”
“然后呢?”我的声音冷得像冰块。
“我喝多了……他说送我回家……结果……”她的眼泪滴在桌面上,“醒来就在酒店里……我……我……”
我把面前的盘子推开,盘子碰撞的声音吓了她一跳:“一次醉酒就能解释你大腿上的牙印?那可不是意外留下的。”
月妍的沉默像利刃扎进我心里。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们不是第一次了,对吧?”
她的肩膀开始剧烈抖动,这算默认了。
我朝书房走去,锁上门。打开电脑,登录云盘。我和月妍共享所有账号密码,这是我们的约定。我查看她的打车记录。过去三个月,有六次深夜从城东某酒店回家的行程。
还有微信。她和张旭的聊天记录删得干干净净,但朋友圈互动很频繁。上个月她发了张夕阳照片,张旭评论:“比那天我们一起看到的还美。”她回了个害羞表情。
我愤怒地摔了鼠标。这根本不是酒后乱性,而是长达数月的婚外情。
晚上,我没回家。驾车在城里到处闲逛,最终停在了一家酒吧门前。三杯威士忌落肚,手机响了起来。是月妍打来的。
“周磊……小雪一直问你上哪儿去了……”她的声音带着哭意。
“告诉她爸爸在忙工作。”我挂断了电话。
酒保给我添酒的时候,我问他:“要是你老婆有了外遇,你会原谅她吗?”
酒保擦拭着杯子:“看情形。要是她还爱着你,也许值得给她一次机会。”
“怎么才能晓得她还爱不爱呢?”
“看她愿不愿意付出代价去挽回。”酒保耸了耸肩,“不过这是我老婆从电视剧里学来的说法。”
我付了钱后离开。回到家时已到凌晨,月妍蜷缩在沙发上等着我。见到我,她立刻站起身来,却不敢靠近。
“我预约了明天去做亲子鉴定。”我说道。
月妍的脸瞬间没了血色:“你……你怀疑小雪……”
“我怀疑所有的事情。”我走进卧室,又一次把她关在了门外。
第二天,我带着小雪去了医院。当棉签在小家伙嘴里擦拭时,她天真地问:“爸爸,这是治疗咳嗽的新法子吗?”
我的心猛地一紧。不管结果如何,我已然伤害到了女儿。月妍的背叛如同多米诺骨牌,把我们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推倒了。
三天后,报告显示小雪确实是我的女儿。月妍看到报告时崩溃大哭,而我感到了一丝带着羞耻感的解脱。
“周磊,”她跪在地上,“你可以恨我,但请别离开……给我个机会弥补……”
我望着她,那张曾经让我一眼就心动的脸如今满是泪痕。我回想起七年前在摄影展上第一次见到她,她站在我的作品前,说那张照片让她听到了风的声响。
“为什么是他?”我终于问出了这个一直折磨着我的问题。
月妍摇了摇头:“不是因为他……是因为我……我迷失了……”
她断断续续地讲着:产后抑郁,我对工作的沉迷,她作为全职妈妈的孤单。张旭的出现好似一剂麻醉药,让她暂且忘掉了生活的无趣。
“每次你出差,我都掰着指头数着日子等你回来……”她抽抽搭搭地说,“但后来……等待变得太难熬了……”
我坐在她对面,头一回真正去审视我们的婚姻。我一直以为提供物质保障就够了,却忽视了她的情感需求。但这能成为她出轨的理由吗?
“我需要些时间。”最后我说道。
月妍点了点头,擦干眼泪:“我会等你。不管等多久。”
那天晚上,我们头一回睡在同一张床上,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半夜,我醒来发现月妍不在床上。在阳台上,她披着件外套在抽烟——这个已经戒了五年烟的人。
看到我,她赶忙掐灭烟头:“对不起,我……”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问道。
“上个月。”她带着苦涩的笑容说道:“睡不着觉的时候……就会抽上一根……”
我迈步走过去,从她手中拿过烟盒丢进了垃圾桶。我俩静静地站在阳台上,城市的灯光在雨雾里缓缓晕开。
“我明天搬到工作室去住一段时间。”我讲道。
月妍的呼吸微微一滞,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好。”
“并非是原谅你了,”我接着说道,“只是不想在小雪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我明白。”她的声音轻得就像一声轻叹。
清晨,我收拾行李时,小雪抱住我的腿问:“爸爸,你要去拍大恐龙吗?”
我蹲下来和她目光平视着说:“不是,爸爸要去工作室住几天。但每天都会来接你放学,可不可以?”
“拉钩!”小雪伸出了小指头。月妍站在门口看着我们,眼中流露着我难以理解的神情。
当我提着行李经过她身边时,她突然紧紧抓住我的手腕问道:“能不能给我一个期限?”
“什么期限?”
“你决定要不要离开我的期限。”
我看着她,那张曾经熟悉的脸此刻既陌生又如此脆弱:“一个月。给我一个月时间。”
她松开手,轻轻地点了点头。我转身离开,没看到她的泪水。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我听到门内传来压抑的哭泣声。
工作室里,我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去年全家去海边的合影。
月妍抱着小雪,我搂着她们俩。那时,我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手机震动,是月妍发来的消息:“小雪画了张全家福,要发给你看吗?”
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好久,最后回复:“发吧。”
图片加载出来,小雪用蜡笔画了三个歪歪扭扭的人,天空是紫色的,太阳是蓝色的。
这典型的儿童画,却让我眼眶发红。
我放下手机,望向窗外。城市的天空开始下雨,模糊了玻璃,也模糊了我的视线。
2.
工作室的折叠床弄得我背部疼得厉害。都已经是第五天了,我还是不习惯在这儿睡觉。手机闹钟响起来的时候,窗外才刚开始有点亮。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另一边——什么都没有。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没在家中。
洗漱的时候,镜子里的男人满脸都是胡茬,眼袋发青。我拧开了水龙头,凉水往脸上扑,想要把脑海里月妍哭泣的样子冲掉。
“靠!”我一拳砸向洗手台。牙杯被震倒了,牙刷掉在了地上。
手机在内屋一直响。是老妈打来的。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了。
“喂,妈。”
“远啊,你啥时候回家吃饭?妈给你包了你最爱吃的韭菜饺子。”她的声音一直都那么响亮,直接钻进我的耳朵。
“最近忙,以后再说吧。”
“忙啥忙!月妍都跟我说了,你搬出去住了!”她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两口子吵架至于分开住吗?小雪天天问我爸爸去哪儿了,你让我怎么回答?”
我捏着鼻梁说:“妈,这事您别管。”
“我不管谁管?”她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是不是因为月妍……在外面有人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谁跟您说的?”
“还用谁?”老妈哼了一声,“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你有点动静我就知道你要干啥。明天中午,你给我回家吃饭,把月妍也带上。我倒要问问她……”
“妈!”我打断她,“别为难月妍。是我的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周磊,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月妍……”
“我挂了。”我按下红色按键,把手机扔到了床上。
工作室角落放着上周从云南带回来的素材。我打开电脑,开始整理照片。雪山、梯田、穿着民族服饰的老人……我的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操作着,眼睛却老是往手机那边看。
月妍昨天只发了两条消息:一条是小雪画画的视频,一条是问我吃饭了没。我回复了小雪的视频,第二条消息看了却没回。
中午,我点了外卖。刚吃了两口,门铃响了。开门一看,是快递员,手里捧着个保温盒。
“周先生?您太太叫的同城送。”
我接过盒子,打开盖子。红烧排骨的香味飘了出来,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记得按时吃饭。——妍”
排骨是我最爱吃的,是月妍的拿手菜。我盯着那熟悉的字迹,喉咙发紧。她明明知道我最受不了这个。
我拿起手机,犹豫了好久,发了条:“收到了。”
月妍立刻回:“咸淡合适不?我酱油放少了。”
我没再回复,低头啃着排骨。肉炖得刚刚好,一咬就化。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去月妍家吃饭,她做了这道菜,我吃了三碗饭。她爸笑着说:“小伙子胃口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养得起我闺女。”
那天晚上,我在工作室楼下的小酒馆喝到了凌晨。老板娘认识我,劝我少喝点。
“周哥,有心事?”她为我添了一杯菊花茶,“你这几天喝的量比过去一整年都多。”我缓缓地摇了摇头,掏出手机。手机的屏保是小雪去年生日吹蜡烛的照片,月妍在旁边面带笑容地鼓掌。那天我接了个紧急的工作,差点就错过吹蜡烛环节了。是月妍硬是拽着客户等了我半小时。
“老板娘,”我突然开口询问,“要是一个女人有了外遇,还会给丈夫送吃的吗?”
老板娘擦拭杯子的手停住了:“周哥,你这话问得……出不出轨跟送不送饭能有啥关系?”
“就是……她要是心里没我了,为啥还关心我吃没吃东西呢?”
老板娘把抹布搭在肩膀上:“男人啊,总爱把事情想得太绝对。女人的心,就如同海底的针。有时候做一件事,会有一百个原因。”
我付了钱,摇摇晃晃地返回工作室。手机上有三个未接来电,全是老妈打来的。还有一条月妍的短信:“小雪发烧了,38.5℃,刚吃了退烧药。你要不要……回来看看她?”
我立刻回拨过去。月妍很快就接了,背景音里能听见小雪的哼哼声。
“怎么突然发烧了?”我问道。
“幼儿园今天上游泳课,可能是着凉了。”月妍的声音很疲惫,“现在温度降了点,但她一直喊爸爸……”
我的心猛地一疼:“我马上回来。”
到家时已经凌晨一点了。月妍抱着小雪在客厅来回走着,孩子的小脸通红,蜷缩在妈妈怀里。看到我,小雪伸出小手:“爸爸……”
我从月妍手中接过女儿。她浑身滚烫,就像一个小火炉。
“怎么不去医院?”我问。
月妍眼圈泛红:“退烧药刚起作用,我想再观察观察……”
我摸了摸小雪的额头,还是很烫:“去医院吧。”
儿童医院的急诊室灯火明亮。护士给小雪量体温,39.1℃。医生说是扁桃体发炎,开了输液的药。
月妍去缴费的时候,我抱着小雪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小家伙没精打采地靠在我胸口,手指勾着我的衣领。
“爸爸,你不生气了吧?”她突然问道。
我一愣:“生什么气?”
“妈妈说,爸爸工作太累才不住家里的。”小雪眨着大眼睛,“等我病好了,爸爸就回家对不对?”
我喉咙发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时月妍回来了,手里拿着缴费单和一瓶水。
“医生说至少要输两小时。”她在我身边坐下,把水递给我,“你明天还有工作,要不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守着就行。”
我摇头:“一起等。”
长久地沉默着。医院的白炽灯在月妍脸上投下疲惫的影子。我发现她瘦了,锁骨更明显了,手腕细得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你最近没好好吃饭?”我问。
她低头摆弄着缴费单:“吃了,就是……没什么食欲。”
小雪在我怀里睡着了,呼吸很粗。月妍缓缓撩开孩子的刘海,手指不经意间拂过我的下巴。就在那瞬间,我俩都呆住了。
“不好意思。”她赶忙抽回手。
我别过脑袋:“别老道歉。”
输液结束时天色已微微泛亮。小雪体温降了下来,睡得很是安稳。我开车送她们回去,月妍抱着小雪坐在车后座。
下车时她讲道:“今儿多谢你了。”
我点头回应:“有事随时打电话。”
回到家,我倒在床上,疲惫至极却难以入睡。手机震动,是老妈打来的:“今天中午必须回来吃饭!我约了月妍。”
我猛地坐起,拨通老妈电话:“您约月妍干嘛呀?”
“问个究竟!”老妈理直气壮,“我可不能看着我儿子受委屈还一声不吭!”
“妈,您别瞎搅和行不行?”
“中午11点,不来我就去你工作室闹!”她扔下这话便挂了电话。
我抓狂地揪着头发。老妈的性子我太了解了,她说到做到。无奈之下,我给月妍发了消息:“我妈叫咱俩中午去吃饭,你要是不方便,我跟她说...”
月妍很快回复:“我去。正好跟阿姨讲明白。”
中午,我提前半小时到老妈家。她正在厨房忙活,见我进门,把铲子一扔就冲过来:“瘦了!月妍没给你饭吃?”
“妈,等会儿月妍来了,您别...”
“别什么别!”老妈瞪大眼,“我就得问问她,我们周家哪点对不住她,她要这么作践我儿子!”
门铃响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月妍穿着素色连衣裙,手里拎着水果。看到我,她勉强挤出一丝笑:“阿姨好。”
老妈上下打量她,冷哼一声:“进来吧。”
饭桌上气氛压抑。老妈给月妍盛了一碗汤,突然直截了当地问:“月妍啊,你跟阿姨说实话,是不是外面有别的人了?”
月妍手中的勺子“当啷”一声掉进碗里。她脸色变得煞白,看向我。
我放下筷子:“妈!”
“别打岔!”老妈一拍桌子,“月妍,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一直把你当亲闺女。今天咱把话挑明了,到底咋回事?”
月妍的眼泪掉进汤碗里:“阿姨,我...我对不起周磊...”
老妈脸色铁青:“真的是你出轨了?”
“不是!”月妍摇头,“那天同学会我喝多了,张旭他...他...”
“他强迫你了?”我猛地站起身。
月妍哭得说不出话,只是摇头。老妈拉住我的手:“坐下!让她说完。”
“我...我不确定...”月妍抽泣着,“我喝断片了,醒来时...身上有痕迹...我怕周磊嫌弃我,就说是自己出轨...”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这和她在卧室里说的完全不一样。
“你撒谎。”我声音颤抖,“你明明说是你自愿的,你还说...你们不止一次...”月妍满脸惊恐地望着我:“我没做!就那一回……而且我真记不得当时发生啥了……”
老妈忽地插话进来:“那个张旭,是不是高中时就追过你的那个呀?”
月妍点头。
“这混账玩意儿!”老妈怒声骂道,“月妍啊,这种事咋能自己一个人扛着呢?万一要是强奸,就得去报警啊!”我看着月妍那快崩溃的样子,瞬间没了主意。那晚她确实就只说了句“酒后乱性”,是我自己先入为主,认定她出轨了。而那些打车记录、微信互动之类的……难道仅仅只是巧合?
“我得花些时间把思路捋顺。”我最后说道。
离开时,老妈把剩下的菜打包好塞给我:“别在工作室住了,回家去。夫妻哪会有隔夜的怨恨呢。”
我没回应也没拒绝。月妍走在我身旁,和我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
“周磊,”她突然开口,“我知道你现在很难相信我。但那天在酒店……我真的没什么意识……”
我停下脚步问道:“为啥不早点说?”
“我害怕……”她拧着手指,“怕你觉得我不自爱,怕小雪知道妈妈……而且张旭威胁我,说要是我声张出去,就告诉所有人是我勾引他……”
我胸口涌起一股怒火:“他真这么说的?”
月妍点头,眼泪又流了出来:“他还……还老是发消息骚扰我……我把他拉黑后他就换号码……”
“把手机给我看看。”
月妍解锁手机递给我。最近通话里有个陌生号码,昨天还打过。我拨了回去,开了免提。
“喂?想通了?”张旭那油腻腻的声音传了过来,“早该这样嘛,你老公满足不了你……”
我对着手机怒吼:“张旭,我诅咒你全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然后挂断了。月妍惊恐地看着我:“周磊,你别……”
“回家。”我拉着她往停车场走,“把小雪接上,去我工作室住几天。”
“为啥?”
“因为我要找那混蛋算账,不想你们在家有危险。”
月妍拉住我:“别干傻事!为了他不值得!”
我甩开她的手:“值不值我说了算!”
接下来的三天,我像只被困住的野兽在工作室里来回踱步。月妍和小雪睡在里间,我睡沙发。白天我去接送小雪,月妍就去买菜做饭,我们就像合租的陌生人一样。
第四天早上,月妍说家里冰箱空了,要去超市。我提出开车送她,她摇头:“你去工作吧,我打车去。”
她走后,我心神不宁。电脑屏幕上的照片怎么调都调不好颜色。中午,我给月妍发消息问要不要去接她,没回。打电话,关机。
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我抓起车钥匙冲出门。
家附近的超市里,我疯狂地找寻月妍的身影。生鲜区、收银台、停车场……都没看到。正当我准备报警时,在酒水区看到了她。
还有张旭。
他拽着月妍的手腕,把她往角落里拉。月妍在挣扎,却不敢大声求救。我情绪激动,拿起货架上的红酒瓶子就径直冲了过去。
“放开她!”
张旭转过头,还没来得及反应,我的拳头已然砸在了他脸上。他一个踉跄撞倒了货架,红酒瓶碎了一地。
“周磊!别!”月妍拽住我。
张旭擦着鼻血站起身:“哟,夫妻联手啊?林月妍,你装什么清纯?”那天在酒店的时候你叫得可大声了...
我猛地冲上前又是狠狠一拳。这次他躲开了,还反倒踢了我一脚。我俩扭打在一起,撞倒了更多货架。超市保安急忙过来拉架,有人报了警。
派出所里,民警给我俩做笔录。张旭指着我说:“是他先动手的!我要验伤!告他故意伤害!”
月妍突然站起来:“警官,是这个人一直骚扰我!我有证据!”
她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张旭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你老公满足不了你...下次咱们可以试试更刺激的...”
张旭脸色变了:“这...这是断章取义!”
民警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位女士,你之前报过警吗?”
月妍摇摇头:“没有...我害怕...”
做完笔录都晚上八点了。张旭因涉嫌性骚扰被留下来进一步调查,我和月妍能离开了。派出所门口,小雪被邻居阿姨牵着,看到我们就扑了过来。
“妈妈!爸爸!”她哭得满脸都是泪水,“你们为啥被警察叔叔抓走了?”
我抱起女儿,心里如同被刀割般难受。月妍站在一旁,肩膀不停地颤动。
回家路上,车里一片安静。小雪在后座睡着了。等红灯时,月妍忽然说:“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我看着前方:“为啥不告诉我他骚扰你?”
“我...我怕你嫌弃我...”她声音带着哭腔,“那天在酒店,我虽说喝多了,但记得他强迫我...我拼命反抗,他就在我腿上咬了一口...说这是他的标记...”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都暴起来了:“为啥不报警?”
“我怕影响小雪...怕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我是个胆小懦弱的妈妈...”
我把车停在路边,转身抱住她。她在我怀里哭得像个无助的孩童,所有的委屈、恐惧和羞耻都一股脑地宣泄出来。
“回家吧。”我轻声说道,“咱们一起想办法。”
那晚,我们第一次睡在同一张床上,中间隔着熟睡的小雪。黑暗中,月妍的手缓缓伸过来,碰到我的指尖。我犹豫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3.
清晨之际,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温柔地洒在床上。我慢慢睁开双眼,看见小雪像一只活泼的小章鱼横在床上,她的脚丫搭在我的肚子上。月妍已经起床,厨房那边传来煎蛋的动静。
我小心地下了床,轻轻走向厨房门口。月妍穿着我的旧T恤当睡衣,头发随意扎着,正专心地翻动平底锅里的荷包蛋。晨光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这样的画面让我鼻头一紧——如此平常,却又如此珍贵。
“要我帮忙不?”我出声问道。
她猛地一惊,锅铲差点掉地上:“你醒啦?我煮了粥,马上就好。”
我走到她旁边,看着锅里形状完美的荷包蛋:“手艺没退步。”
她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基本功呢。”
我们静静准备着早餐。我摆好碗筷,她盛好粥。这种默契以前是日常,现在却格外难得。
小雪揉着眼睛走进来:“妈妈,我梦到了大恐龙!”
月妍蹲下身子抱住她:“是吗?恐龙有没有说啥呀?”
“它说它想吃爸爸做的煎饼!”小雪咯咯直乐。
我揉揉她那乱糟糟的头发:“周末爸爸给你做。”
早餐过后,我主动提出送小雪去幼儿园。月妍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牵着蹦蹦跳跳的小雪出门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月妍站在门口,阳光照在她身上,好似一幅静物画。
送完小雪后,我没直接回工作室,而是去了律师事务所。朋友介绍的律师姓陈,专门处理性骚扰案件。
“证据很充分,”陈律师听完我的讲述,翻看月妍手机里的录音和短信,“但关键是她愿不愿意正式起诉。”
“我会说服她。”我说。
陈律师推了推眼镜:“周先生,恕我直言,这类案子最难的不是法律程序,而是受害者的心理障碍。你妻子承受的压力可能远超你想象。”
离开律所后,我在车里坐了好久。陈律师的话在我脑海里盘旋。我掏出手机,翻看月妍发给我的那些小雪的视频和照片。每一条信息背后,都是她为维持这个家不破裂所付出的努力。
中午,我买了月妍爱吃的牛肉面回家。推开门,看到她正在整理客厅。看到我手里的外卖,她愣住了:“你怎么...”
“趁热吃吧。”我把面放在餐桌上,“我去接小雪。”
月妍跟到门口:“周磊,你...不气了?”
我转身看向她:“我气的是张旭,还有...我自己。”
她眼中泛起泪花:“为啥气自己?”
“因为我没保护好你,”我的声音有些哽咽,“也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导致你不敢告诉我真相。”
月妍的眼泪掉下来。我向前迈了一步,犹豫了一下,轻轻抱住了她。她在我怀里微微发抖,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鸟。
“对不起...”她抽抽搭搭地哭着说:“我本该早点跟你讲……”
“都已成为过去啦。”我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问道:“咱们一起去面对,行不行?”那天夜里,小雪进入梦乡以后,我俩头一回真正静下心来,面对面深入交谈。月妍给我看了她留存的所有证据——录音、短信截图,甚至还有酒店监控的复印件。原来从同学会第二天起,她就开始着手收集这些,可一直没敢拿出来用。
“我担心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小雪会受到影响。”她双手不住地揉搓着,“也害怕……你不相信我。”
我握住她冰凉的手问:“为啥觉得我不信任你呢?”
“因为你老是说张旭是个‘懂得把握分寸的人’……”她苦笑着,“况且我确实喝了酒……”
我感觉心里憋闷得慌。是啊,同学会前我还开玩笑说“张旭那家伙对你有想法”,根本没往心里去。是我太迟钝,还是潜意识里不想直面妻子可能遭遇的危险呢?
“明天咱们去看心理医生吧。”我突然说道,“是陈律师推荐的,专门处理婚姻危机方面问题的。”
月妍瞪大了眼睛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去?”
“我需要专业的指导。”我坦诚地承认,“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也不明白怎样……再次信任你。”
她点点头,泪水又流了出来,说:“好。”
第二天,我们把小雪托付给老妈,就去了心理咨询中心。李医生是位中年女性,说话温和但能抓住关键。
“周先生,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她问我。
“被背叛了。”我不加思索地回答,“接着是……自责。”
“林女士呢?”
月妍声音很轻地说:“羞耻,还有恐惧。”
“恐惧什么?”
“怕失去家庭。”她的眼泪滴在膝盖上,“怕小雪有个破碎的家……”
李医生点点头说:“你们知道吗?在创伤事件发生后,夫妻常常会陷入指责的怪圈——要么指责对方,要么指责自己。但真正的敌人是创伤本身。”
接下来的几周,我们每周去见李医生两次。在她的引导下,月妍渐渐说出了产后抑郁的折磨,以及我频繁出差时她的孤单。我也承认了自己用工作来逃避家庭责任的事实。
“周磊总是疲惫不堪。”月妍在一次治疗中说道,“我不想再给他添麻烦,所以什么都自己硬扛着……”
“而你觉得表达需求是软弱的表现?”李医生问。
月妍点头。我的心猛地一疼。原来我们一直都在互相误解,用沉默伤害着彼此。
治疗之余,我开始用相机记录月妍的日常——送小雪上学时她的笑容,做家务时哼的小曲,深夜独自看书的侧影。透过镜头,我重新认识了这个和我相伴七年的女人。她的坚强与脆弱,都是那么真实。
一天夜里,月妍翻看我拍的照片,突然哭了:“你镜头里的我……比我自己记忆中的样子美好太多了……”我挨着她坐下说:“这才是真正的你。”
她倚在我肩头,我俩头一回自然而然地相互依偎,毫无一丝尴尬与牵强。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能持续太长时间。某个周五,我去接小雪时,幼儿园老师欲言又止地讲:“周先生,最近啊……有人在小雪面前说了些不太恰当的话……”
我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冷:“什么话?”
“说林女士……生活作风不太好……”老师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小雪听不懂,却一直追问是什么意思……”
我立刻就明白是张旭干的好事。果然,在回家路上,小雪天真烂漫地问道:“爸爸,什么是‘破鞋’呀?”
我的手紧紧攥住方向盘:“谁跟你说这个词的?”
“王明的妈妈,”小雪歪着头,“她跟别的阿姨说妈妈是……那个词。”
回到家里,月妍看到我的脸色,就知道出事了。听完事情经过,她脸色变得惨白,然而却出人意料地冷静:“我早该想到他会这么做。”
“这次一定要起诉,”我语气坚决,“不光是为了我们,也是为了小雪。”
月妍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点头:“好。”
当晚,我们在陈律师的办公室签了委托书。与此同时,我做了一个决定——在社交媒体上发了一组家庭照片,配文简单明了:“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成为这两个女孩的守护者。”
月妍紧张地刷着评论区:“会不会太……惹人注意了?”
“就是要惹人注意,”我搂住她的肩膀,“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一体的。”
第二天,张旭的报复变本加厉。月妍大学同学群里突然有人转发了所谓的“酒店亲密照”,虽说经过了模糊处理,但还是足以引起轩然大波。月妍的手机被信息狂轰滥炸,她蜷缩在沙发角落,机械地重复着“不是这样的……”
我夺过她的手机关机,随后打给陈律师。他建议我们马上申请禁止令,同时着手准备诽谤诉讼。
“但那些照片……”月妍声音发抖,“确实是我和他……”
“但照片背景说明了一切,”陈律师冷静地分析,“你明显处于无意识状态,这构成强奸未遂的证据而非丑闻。”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开门一看,是我老妈,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妈?您怎么……”
老妈直接走到月妍面前,把东西一放,一把将她抱住:“傻闺女,受了这么大委屈都不跟妈说!”
月妍愣住了,接着“哇”地哭了出来。老妈拍着她的背:“别哭了,有妈给你撑腰!那个遭千刀的王八蛋,看我不把他的嘴撕烂!”
原来老妈听说了谣言,立刻从城郊赶了过来。她甚至带来了自己腌制的咸菜和给小雪的新衣服——这是她表达爱的方式。
“妈,”我鼻子一酸,“谢谢。”老妈瞅了我一眼说:“谢啥呀!连自己媳妇都护不住,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因有老妈帮忙照料小雪,我跟月妍得以专注应对法律程序。禁止令很快就下来了,然而网络谣言已然开始扩散。月妍任教的社区大学甚至找她“谈话”,示意可能“停课”。那晚,月妍彻底崩溃了:“我的名声全毁了……工作也要没了……”
我搂住她:“不会这样的,咱俩一起想办法。”
第二天,我带着整理好的证据前往社区大学校长办公室。两小时后,校长发表声明,支持林月妍老师依法维护自身权益,同时谴责网络暴力行为。
与此同时,陈律师帮我们联系了几家媒体,如实报道了事件的实际情况。舆论形势开始转变,越来越多的人为月妍说话。
开庭那天,月妍穿着我送她的那套藏青色套装,显得端庄又坚旭。当法官宣判张旭构成性骚扰以及诽谤罪,判处有期徒刑八个月时,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指甲都快扎进我肉里了。
走出法院,阳光强烈得让我眼睛都睁不开。月妍抬头看向天空,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结束了……”
“不,”我纠正她,“这是新的开始。”
一个月后,我们带着小雪去了海边。这是自事件平息后全家的第一次出游。小雪在沙滩上搭建城堡,我和月妍并排坐着,看着潮水涨落。
“周磊,”月妍突然说,“我打算回去工作,做全职的那种。”
我转头看向她:“想好做什么工作了吗?”
“心理咨询师,”她眼睛亮晶晶的,“李医生说我在这方面有天赋。我想帮助那些和我有类似经历的人。”
我握住她的手:“我支持你。”
“那你的摄影工作……”
“我能调整,”我微笑着说,“少接一些外地的活儿。老妈说得对,家庭才是最关键的。”
月妍靠在我的肩膀上。海风轻轻吹着,带着咸湿的味道。远处,小雪向我们招手:“爸爸!妈妈!快来看看我的城堡!”
我们相视一笑,手牵手朝她走去。
半年后,在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那天,月妍给了我一个惊喜——她在社区中心的心理咨询室正式开业了。而我的礼物是一组名为《重生》的摄影展,主角都是她和小雪。
开展当天,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月妍穿着淡蓝色连衣裙,向参观者讲述作品背后的故事。我看到她眼中久违的光彩,那是自信与希望散发的光芒。
晚上,哄睡小雪后,我们开了一瓶红酒庆祝。微醺之际,月妍突然说:“周磊,我们再举办一次婚礼吧。”
“啊?”
“不是补办,”她笑着解释,“是重新宣誓。在亲友面前,告诉所有人我们挺过来了。”
我轻轻吻了她的额头:“好。”婚礼安排在了初秋时节,相较于第一次而言更为简约,却又多了几分温暖。小雪充当花童,在前方一边走着一边撒着花瓣。老妈在台下忍不住落泪。当司仪询问“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时,我们同时露出了笑容。
那天晚上,送走宾客之后,我们坐在院子里仰望星空。月妍忽然说道:“其实……我得谢谢你。”
“谢我什么呀?”
“谢谢你给我机会去弥补,”她轻轻地讲道,“也谢谢你让我学会宽恕自己。”
我揽住她的肩膀说:“我们都有不够好的地方,但还好……我们都愿意进步。”
夜空中,流星划过天空。我们没有许下心愿,是因为最为珍贵的已经握在手中。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