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原仲乾一声不响地闷头喝玉米粉粥,心里满是愧疚,简直有些无地自容了。他一家六口人,两个儿子按说都算是壮劳力,自己当民办教师挣的又是全工分,可家里的日子却过得这样难肠,就是自己当下碗里的这玉米糁穆还是前几天二儿子原浩硬着头皮从出嫁的大女儿原嫄家里借来的。更别提从他
从1950年士改以后,赵臭娃就一直人前人后地称原敬德为“舅”,他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也总忘不了孝敬这位“舅"。
赵臭娃家又给老父亲送饺子了,这让原伯乾很是过意不去。就回答赵臭娃道:“你屋里招待亲戚包的饺子么,又给我大端着做啥呢?”
一个后生插话道:“他当外甥的孝敬舅还不是应该的事情?送去了就吃嘛,有客气的啥哩!”
原伯乾没话对答了,不过马房他还是要去的,他已经习惯了在那儿跟老父亲一起吃饭了。
实际上,在马房吃饭的不光是原敬德和明宝才的老父亲这两个老饲养员,村里还有一些老汉总喜欢端着碗去马房吃。
原仲乾一声不响地闷头喝玉米粉粥,心里满是愧疚,简直有些无地自容了。他一家六口人,两个儿子按说都算是壮劳力,自己当民办教师挣的又是全工分,可家里的日子却过得这样难肠,就是自己当下碗里的这玉米糁穆还是前几天二儿子原浩硬着头皮从出嫁的大女儿原嫄家里借来的。更别提从他家里还能搜出点麦面给老父亲包顿饺子、烙个油饼什么的了。
原伯乾家的门楼子对面,原浩端着大老碗粥出了他自家的院子。
原仲乾家仅有的两间厦屋同三堵矮矮的土坯墙围成了个小小的院落,所谓的院门也无非是荆条编织成的个篱笆门。像这种院门贼是防不住的,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为挡个狗罢了,事实上贼也绝不会瞧上这种穷得连门楼都修不起的人家的。
原伯乾冷冷地斜了蹲在赵臭娃身边的原仲乾一眼,就把目光扭到一边了。这一、二十年里,原伯乾对自己这个兄弟一直都是冷冷的,除了训斥,连句话都不情愿搭理。
其实这兄弟两人从面相上看却是极相似的,都长着代表原氏家族男人典型特征的高额头和黑黑的大眼睛。他们外表最明显不同的,也就是弟弟原仲乾总是穿一身蓝粗布制服;哥哥原伯乾跟这里的所有中年以上的男人一样,头戴瓜皮小帽,身上穿黑粗布褂、大裆裤,脚上是黑圆口布鞋,腰间缠着黑布带,手里不离长长的旱烟袋。
“浩娃,走跟大伯到马房和你爷一搭吃饭去!”原伯乾一看见二侄子原浩,眼里就有了长者的慈爱,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原浩辍学有五、六年了,这期间农事和家务已经把这个憨实后生磨炼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这个十八岁的农村青年,勤快实诚,节俭持家,做活不仅不惜一身苦力,而且肯动脑子,因此颇得大伯原伯乾的赏识和喜爱。
每每大伯父有油烙饼、白馍、饺子之类的好吃食时,总是有理没理都要招呼原浩一起去马房,他们爷三个共享美食。大伯家里偶尔给祖父和大伯做的那点扁食,就是大伯的几个亲儿子和年幼的小孩子都难得吃上一口的,让伯母和两个堂嫂为此心里对大伯很是不满,只是惯于一家之主的威严,几个女人不敢作声罢了。
原浩实在是很有些为难了。她知道,自小他我受着大伯父的疼爱,可以说大伯对他的疼爱超过了对自己亲生的儿子。他也知道,大伯的大儿子有很好的木匠手艺,农闲时常跟队里的副业组在城里做工,有时也私下揽些活计在自蒙家屋里做,挣下的钱都交给大伯掌管。
大怕又是个过日子极能精打细算的一家之主,一大家子人忙时吃稠、闲时吃稀,年年家里粮都吃得留有余地。而原浩自家屋里光阴烂杆,日子宽绰的伯母和大堂嫂就根本不把他父母和弟兄放在眼里,甚至还在背后讥笑他一家。
他和母亲都是生性要强的人,就是屋里的锅盖掀不开了,也从不开口向大伯父家借粮借钱。
虽然他一个壮后生整天在生产队干着最重的体力活,可在这青黄不接的时节,自家屋里连顿饱饭都没有。
作为一个男子汉,原浩是有自己的人格准则的。无论如何也不能为了一顿饱饭惹伯母和堂嫂弹嫌自己。
原浩性格中本来有那么几分犟牛筋劲儿,好些时候连父亲的话都听不进去,可在大伯父跟前总是恭顺得像只小羊的。
这阵大伯叫他一块去马房吃饭,他实在是不愿意去。可大伯的面子又不好驳,这可真的叫这个犟后生左右犯难了。
见儿子为难,原仲乾开了口:“浩娃,你大伯叫,你就跟着去,陪你爷一搭吃上一顿饭。吃罢饭,帮你爷把牲口喂了,房扫了。”
原浩只得端着自己的一老碗玉米糁粥随大伯父去了生产队的马房。
真实的穷困和强健的体魄,使这个要强的青年后生内心常装满苦恼和自卑。
天色渐暗,一轮上弦月挂在了西天,如水的月光泻在老槐树繁茂的枝叶和庄稼汉们的粗布衣衫上。
老槐树下聚着的男人们碗里的饭早吃空了,人却还蹲着没有要散去的意思,一个个就手把碗往地上一搁,嘴里的闲传还接着往下谝。
天完全黑了下来,宁河村东头老槐树下的“老碗会”才散尽。
原仲乾照例又该去生产队的马房陪老父亲一阵子了。一日三餐,自家屋里没有什么好饭食孝敬老父亲。每天晚上过去陪老父亲坐一坐,说上个把小时的话,就权当是尽点做儿子的孝心吧。每次,赵臭娃都是吊着大烟袋随原仲乾一起去马房的。
来源:悠悠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