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静抬头时，正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瞳孔，男人白衬衫领口微敞，锁骨处悬着枚银质音符吊坠。她慌忙将诗集抱在胸前，这个动作让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在铁质书架上，发出清脆的响。

图书馆的玻璃幕墙将岭南的烈日过滤成温柔的光斑，林静望着借阅卡上的《叶芝诗集》，指尖在烫金标题上轻轻摩挲。

这是她来南方的第三个月，空调出风口送来的凉风带着海盐气息，与故乡永远泛着粉笔灰味道的空气截然不同。

"您也喜欢《当你老了》？"温润的男声惊醒了沉思中的女人。

林静抬头时，正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瞳孔，男人白衬衫领口微敞，锁骨处悬着枚银质音符吊坠。她慌忙将诗集抱在胸前，这个动作让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在铁质书架上，发出清脆的响。

三十年来养成的条件反射在此刻苏醒。

林静用余光扫视四周，确认那个永远佝偻着背的身影没有出现在书架尽头。这个认知让她既轻松又惶恐——丈夫志远此刻正在三千公里外的家属院盯着挂钟，计算她买菜应该花费的时间。

"周明，音乐系新来的。"男人晃了晃手中的《里尔克诗选》，袖口滑落时露出小臂上蜿蜒的纹身，是《月光奏鸣曲》的乐谱线条。

林静注意到他食指关节处的茧，和她常年握粉笔形成的茧处在相同位置，只是更厚实些。

他们开始在每个周三下午的文学区相遇。周明会给她讲肖邦夜曲里的波兰民谣元素，而她则用叶芝的诗句注解舒曼的《童年即景》。

某天暴雨突至，周明在玻璃窗的雨幕上写下"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水珠顺着泰戈尔的诗句滚落，在窗台积成小小的水洼。

"林静姐的朗诵比专业播音员还有感染力。"校庆晚会的后台，周明将林静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他指尖残留的小提琴松香味道，让她想起二十岁那年偷偷跑去听的校园音乐会。那天，丈夫志远举着伞在礼堂外等了四个小时，雨水顺着伞骨流成密不透风的帘幕。

现在她穿着墨绿色丝绒礼服站在聚光灯下，台下坐着穿中山装的丈夫。当周明的钢琴前奏响起时，林静感觉锁骨处的珍珠项链突然变得滚烫。她朗诵到"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时，看见第一排的志远正在笔记本上记录每个鼓掌的男同事。

演出结束后的庆功宴上，林静在洗手间补妆。镜中忽然出现周明的身影，他修长的手指按在她唇边："口红沾到牙齿了。"这个逾矩的动作让翡翠镯子再次磕在大理石台面，裂痕沿着春带彩的纹路悄悄蔓延。

台风过境的夜晚，林静在琴房找到淋湿的周明。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琴键上，汇成小小的溪流。

"我在写给你的奏鸣曲。"他的声音混着雨声，"第二乐章要用定音鼓模仿心跳......"话音未落，林静的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志远"。

她按下关机键的瞬间，琴盖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窗外紫荆花被狂风撕碎，嫣红的花瓣粘在玻璃上，像极了结婚那日盖头下的光景。那时的志远掀开盖头时说："这么漂亮的新娘子，我得看紧了才行。"

当丈夫退休南下的通知传来时，林静正在整理诗歌社的教案。她镇定地将周明送的银杏书签夹进《恶之花》，转身时撞翻了青瓷笔洗。水流浸湿了志远最爱的那双老北京布鞋，深色水渍宛如一朵狰狞的墨梅。

"林静，阳台怎么有男士香水味？"搬来的第二周，志远擦拭着古董座钟发问。林静切洋葱的手顿了顿，任由泪水模糊视线："是隔壁王老师来借教案时留下的。"她想起昨天周明在画室说的疯话，他说要带她去挪威看极光，那里的冰雪能冻结时间。

现在她每天清晨五点起床，在志远醒来前把手机里所有信息清空。正午会假装午睡，实则躲在储物间修改诗稿。周明总在黄昏时分发来五线谱照片，那些蝌蚪状的音符在暮色中游动，拼凑成她不敢念出声的句子。

校庆二十周年筹备会上，林静作为语言学科代表与艺术组对接。会议室的长桌像条冰冷的银河，周明在对面调试投影仪，激光笔的红点在她手背流连忘返。志远作为退休教师代表列席旁听，老花镜片上反着雪白的光。

"关于《雨巷》的配乐......"周明突然提高音量，U盘插进电脑的瞬间，大屏幕跳出他们上周在录音棚的合影。照片里林静正在试戴他的银质吊坠，窗外木棉花开得正艳。会议室空气骤然凝固，志远手中的保温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林静站起来整理投影线，高跟鞋踩过电源线时，屏幕陷入黑暗。

"抱歉，U盘拿错了。"她的声音平稳得不可思议，"这是我侄女毕业演出的彩排照。"桌布下的手死死掐住大腿，疼痛让她想起初婚时打碎的青花瓷碗，那些碎片也是这样扎进掌心。

深夜的教职工宿舍，林静对着卫生间的镜子练习微笑。嘴角的弧度要控制在露出八颗牙齿，这是志远最满意的标准。镜中人忽然露出嘲讽的表情，那分明是朗诵《致橡树》时的模样。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哗水声盖住了她喉咙里的呜咽。

周明在黎明时分发来最后一条短信："新年音乐会的门票藏在《荒原》第43页。"

林静看着晨光中熟睡的丈夫，他怀里的热水袋还保持着三十年前的形状。当她翻开艾略特的诗集，泛黄的纸页间飘落两片银杏，其中一片写着乐谱，另一片画着极光。

来源：去留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