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谈许倬云:每种文化都在奔向大海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8-04 21:44 1

摘要:大约是2006年的夏秋之际,我在西安请许倬云先生吃饭,亲身领略了先生的智者风采。席间,许先生抓过我的手按住他手背暴起的血管说:“我今年七十六岁了,血管就像冬天浇花园冻住的胶皮管子,随时都可能爆掉。”他那种淡然的对待生死的态度,震撼了我。

大约是2006年的夏秋之际,我在西安请许倬云先生吃饭,亲身领略了先生的智者风采。席间,许先生抓过我的手按住他手背暴起的血管说:“我今年七十六岁了,血管就像冬天浇花园冻住的胶皮管子,随时都可能爆掉。”他那种淡然的对待生死的态度,震撼了我。

聊和谐社会 王军: 最近中共召开的十六届六中全会系统阐述了构建和谐社会的理念,并且提出建设核心价值体系这一新的命题。对此,先生怎么看? 许倬云: 领导人今年提出和谐社会,这是好的口号,比以前的口号都好。 和谐社会包括精神上要和谐,观念上要和谐。和谐是要“和中容异”。就像我们吃的菜,不能净吃咸的,也不能净吃甜的,要“五味杂陈”“和中容异”。 王军: 五味杂陈、和中容异,君子和而不同,这对核心价值体系的 构建非常重要。我认为,我们共产党不仅仅是马克思主义政党,也应是中华道统的继承者,把当今世界先进的文化融入中华文明的万古江河。应该认真研究礼、乐、雅、道等中国传统,把以人为本、天人合一、贵和尚中、和而不同的中国传统文化精华和现代文明完美结合,加以弘扬,重构中国人的精神生活和价值体系。 许倬云: 是的。 王军: 民族心理也是影响核心价值体系 的一个重要因素。您今天讲了一点,就是我们这个民族由于近一百多年受压迫,心理有些扭曲,自大和自卑是交替的。就像一个东西的阴阳两面,有时自大,有时自卑,有时有一种极端的民族主义情绪,有时又有全盘西化的意识,这对我们国家来说是很危险的。 许倬云: 对。就像食品要吃进肚里,叫“爱吃先知味”。 中国一定要被逼得成为大国,不是因为我们自己要转变,而是别的国家要下来——我们要上去,别人就要下来,所以我们一定会被“逼”到大国的位置,所以要切忌骄傲。 王军:大国是客观事实,但要防止“暴发户”心理。 许倬云:阔得无边会变暴发户。 王军:我们这个民族心理是,一方面长期被人压迫、欺负,很不自信,心理不平衡;一方面又认为自己曾经阔过,所以又很自大。 许倬云:我写《万古江河》有一个意思,是说我们中国是人类的一部分,每种文化都在奔向大海,我们也一样要奔向大海。我们一路也吸收了很多东西,不只是自己独创,所以也不能“关门”。我写《万古江河》的宗旨就在于此。 王军:我非常喜欢您的这个观点: 中国文化的特别之处,不是启发、同化别人,而在于“容纳之量”和“消化之功” ——我认为这八个字是理解您著作的一把钥匙。 许倬云:谢谢你,你真是我的知音。因为必然而至,中国要重新获得地位,世界要重新进入新的文明。对那个新的文明,我们没有准备。 王军:中华文明已经不是汉民族的文明,而是在征服与被征服的过程中间形成的新的文明。就像元曲中讲的:“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是这么理解您的意思的,不知对不对? 许倬云:对,是这样子。所以, 我们对西方不要迎也不要拒,我们要消化。消化就是不要伤着自己。所以我这本书不是教科书,是要提醒我们年轻一代要有心理准备。这几年来,我到各处就像“传教士”,目的是要提醒大家,我们不仅是要复兴中国,而且是为人类共同未来的新文化尽我们的一份责任。 王军:融入世界,承担一个大国的责任和义务。 许倬云:对,是为未来开个新局面。 我们的未来是个迷茫的时代。未来最麻烦的是,我们今天所有的文明和主要的道德价值、伦理价值都面临挑战。 王军:而且有个重建的过程。 许倬云:重建和重新阐释,这一点中国人责无旁贷。但是我们太多的中国同仁没有注意这一点,总以为只要超英赶美就行。 王军:在GDP上考虑得多了点。 许倬云:和谐社会是许多方面的和谐,所以不能排斥其他可能性。这个世界改变太快,万一有一天我们需要某一种东西,例如某一种基因,我们老早就把它灭掉了,那是不行的。我们把它容纳下来,万一哪一天它就有用了,就可以为我所用。 王军:对,要尊重生物多样性,也要尊重精神层面的多样性。人们的物质生活极大丰富,但是精神生活出现了问题。 许倬云:越来越盲目 了。在美国,有三分之一的婚姻是以离婚结束,另外有三分之一是不结婚。照目前“一胎化”这种态势,如果再加上婚姻自由,离婚方便,那么将来的五伦只剩下母子一伦,别的没了。因为一胎化导致人们没有兄弟了,父母一离婚,父不见了,只剩母子俩了。 王军:所以要注重中国传统文化的教育。就像刚才沈冬教授讲的,文明养成要从孩子抓起,让他一年级做什么,二年级做什么,这是教育值得借鉴之处。 许倬云:你是我的知音。 西安是中国人的祠堂 餐叙中,许倬云提出“西安是中国人的祠堂”的命题。 王军:我们这次研讨会的主题是“历史记忆与城市文化”,您对西安在城市建设与历史文化的关系上有什么建议呢? 许倬云: 西安是中国人的祠堂。 我们在西安,也就是当年的长安,想念大唐是个好事情。除了拿来吸引外国游客以外,我觉得也可以拿这些景点来回忆西安的过去,提醒我们国人:除了缅怀过去的光辉以外,我们要想想,过去为什么能够如此光辉,以及后来为什么不能如此光辉。 我觉得要做一件事情,要在长安建一个先贤祠,就像家族的祠堂。祠堂里面总会有祖宗的一些可称道的事情,放到那里可以激励子孙。 我认为,西安能够当作我们中国人纪念祖宗的祠堂,专门提醒汉唐两代的“汉之所以为汉,唐之所以为唐”的精神所在。 我们中国的古代城市和欧洲的古代城市有不一样之处,就是他们常常有石头做的原物。我们因为是土木建筑,常常没法留下,所以今天要重建。重建是无可奈何的事,但也给了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用重建作为一本一本活的教科书,一页一页地提醒国人:“汉之所以为汉,唐之所以为唐”的精神所在。 我不知道未来西安的建设是什么样的,假如我有机会来建设一些景点,我会找出一个地方,拿汉朝、唐朝重要谏臣的故宅作为景点。举个例子,唐朝魏徵、狄仁杰的事迹和汉朝司马迁的事迹都放到那儿,给大家说,就是在当年那么高耸、那么庞大的皇室(建筑之内),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冒着生命的危险,为了正义,为了人民,为了国家劝谏。 所以可以建“劝谏厅”。我想起一个劝谏厅的名字,叫“十思厅”,就是唐太宗的“十思厅”。我相信芙蓉园今天可能有若干李白的诗歌放在那里。还有很多表现自由奔放思想的诗歌和文章,都可以放在那里,变成碑林或者回廊上的刻石都可以。但是要提醒,因为大多数游人是不会注意的,我们的导游同仁要给游人解说。在市政建设上,这一部分也要有若干强调。在大唐芙蓉园里面,还要有个地方来说明当时朝代的群臣来自世界什么地方,做些什么事情,来体现唐朝的宏大。 王军:“西安是中国人的祠堂”,这个提法很经典,不仅可以作为西安旅游的广告词,对海内外华人会有吸引力;更可为西安的城市建设发展提供一个思路: 西安要担当起时代和国家赋予的特殊城市使命,就要认识到西安的建设发展绝不仅限于一般城市发展经济、宜居宜业等普遍性的诉求,同时,还要以城市形态表达中华文明的演进过程,表达中国人的价值追求、审美追求和精神追求。 许倬云:这也是我对西安的期待。 聊于右任 2006年11月,许倬云先生参加了“西安:历史记忆与城市文化建设研讨会”。聚餐时,许先生兴奋地谈起刚刚看过的《梦回大唐》歌舞表演,提了一些具体修改意见。我怕记忆不准,就在饭桌上放了录音笔,之后把我俩席间谈话整理了一下,竟有许多意外收获。其中讲到于右任,原话照录就很有意思: 许倬云: 你是西安的宣传部部长,于右任是秦人的代表,你们宣传不够。于右任是三原人,少年时意气风发,以匹夫之勇振臂一呼,万众可以跟着他投募从军,在西北居然是异军突起,成为革命的一支劲旅。 但这个豪气到了后来,秦人不以为继。在政治上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所以转为诗和书法。诗有五言绝句、七言绝句,长歌短歌都有,自由浪漫还是一样。草书超乎法度,风流云动。诗跟书都上承李白。他给朋友写字,最多的是李白的诗。但他自己又是“关学”的后裔,做“监察院长”几十年,不苟颜色、弹劾权贵、整肃风纪,这都是关学教人正派的一种精神。所以, 一方面自由浪漫,有唐风;一方面又有端正规矩的关学精气。 王军:您和于右任先生有过交往吗? 许倬云:他是前辈,太早了。我认识他,也是我在美国读书期间,每次回台湾,承蒙他召我去问问话。有一次他找我去,谈了两个钟点。我不敢太叨扰他老人家。他给我写过一幅字,就是李白的“宣城太守”。他的小女儿和大儿子之间的年岁差了28岁,等于父子两代人。他给两个小女儿起的名字很有意思,一个叫想想。孩子的母亲生了孩子,问他起什么名字,他说让我想想,就叫“想想”了。还有一个叫“未名”,就是没有名字,就叫“未名”,很潇洒。 王军:很有人格魅力。 许倬云:是的,所以他能服众。他有很多部属,几十年追随他,虽然不发薪水,但自愿跟他走。他当年振臂一呼,一下子就编成了五千人的部队,是不容易的。他有声有色,有感情,有血有泪,敢说敢笑敢哭。 王军: 在他身上集中了中国文化人的特点,既有魏晋之风,又有入世精神。 许倬云:有革命的精神,又有诗人的气质。他是个大胡子,张大千也是个大胡子,两个都是美髯公。有一次,他问张大千:“你晚上睡觉胡子放被子里面还是外面?”张大千回去睡不着了,胡子放里面不是,放外面也不是。第二天,张大千问:“右老你睡觉胡子放哪里?”于右任说:“管它呢。”你看,这就是境界,很潇洒。 于右任有大胡子,但不被大胡子所累。张大千有大胡子,但是被大胡子所累了。 王军:张大千是为艺术而艺术,而于右任人生就是艺术,生活就是艺术。 许倬云:是这样。他一写书法就写草书,而且真好看。他归纳出草书法则,编成《标准草书》,教人怎么写草书。于右任是无所为而为,这个境界最高。但于右任不是无情之辈,他可以到达“葬我于高山之上兮”的境界,哭着写,不是没感情,而是极深极深,所以才会到死还这么哀婉。 这个陕西人,我不仅佩服他,而且喜欢他。于右任是陕西人中一个了不起的代表。

来源:趣闻捕手一点号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