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秋末的雨裹着寒气砸在玻璃窗上,林秀兰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听筒里传来弟弟沙哑的声音:“姐,妈又把药冲进马桶了,夜里还光着脚往马路上跑……” 她望向客厅墙上的全家福,照片里母亲戴着老花镜包饺子,皱纹里都漾着笑,而现在那个慈爱的老人,却在记忆的迷雾里越走越远。
秋末的雨裹着寒气砸在玻璃窗上,林秀兰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听筒里传来弟弟沙哑的声音:“姐,妈又把药冲进马桶了,夜里还光着脚往马路上跑……” 她望向客厅墙上的全家福,照片里母亲戴着老花镜包饺子,皱纹里都漾着笑,而现在那个慈爱的老人,却在记忆的迷雾里越走越远。
厨房传来油锅爆响,陈国强的吼声穿透油烟:“秀兰!盐罐呢?” 她慌忙起身,陶瓷罐在指间打滑,白色晶体撒了半灶台。丈夫围着印着卡通图案的围裙转过身,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刺得她眼睛发酸 —— 这个总爱把 “老夫老妻” 挂在嘴边的男人,此刻眉头拧成了死结。
“我得回娘家。” 话一出口,空气仿佛瞬间凝固。陈国强手中的锅铲 “当啷” 掉在珐琅锅沿,溅起的油星子在灶台上炸开黑斑。他解围裙的动作突然变得粗暴,棉布带子在腰间勒出深深的褶皱:“你走了我妈谁管?上个月她摔了一跤,到现在还下不了楼!”
林秀兰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梧桐树,想起上周视频时母亲对着镜头喊 “秀梅”—— 那是早夭小姨的名字。母亲把降压药当糖豆吞,用洗碗布擦脸,这些画面像碎玻璃在她胸腔里搅动。“国强,我妈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她声音发紧,“再不管,怕是……”
“怕什么?” 陈国强突然掀开锅盖,蒸汽腾起模糊了他的脸,“你就不怕你走了,我妈也跟着遭罪?养老院一个月六千,咱们退休金才多少?” 他抓起台面上的降压药瓶晃了晃,塑料瓶撞击声在寂静的厨房里格外刺耳,“我这血糖血压都不正常,你拍拍良心,非要逼死我?”
雨声骤然变大,打在雨棚上如同密集的鼓点。林秀兰盯着丈夫脖颈暴起的青筋,想起去年冬天他心绞痛发作,是自己整夜守在急诊室。此刻那些共患难的岁月突然变得遥远,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是两个需要照料的老人,和捉襟见肘的现实。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弟弟发来的照片:母亲蜷缩在藤椅上,白发蓬乱如荒草,手里攥着泛黄的全家福 —— 正是客厅里挂着的那张。照片里的林秀兰穿着红嫁衣,母亲眼角笑出的纹路比现在要深得多。“姐,妈今天抱着照片叫你名字,叫了整整一下午。” 弟弟的语音带着哭腔。
“我就问你一句话。” 陈国强突然逼近,身上的烟味混着药味扑面而来,“要你妈,还是要这个家?” 他额角的血管突突跳动,眼底布满血丝,“你要是敢走,明天就去民政局!”
林秀兰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冰凉的瓷砖墙面。结婚三十三年,丈夫从未说过如此决绝的话。她想起新婚时他在产房外守了整整十二个小时,女儿出生时他抱着襁褓手都在发抖;想起女儿远嫁那天,是他悄悄把存折塞进行李箱。可现在,这些温暖的片段都被现实的利刃割裂成碎片。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雨夹雪,细小的冰晶敲打着玻璃。林秀兰摸到口袋里母亲寄来的毛线手套,针脚歪歪扭扭,拇指处还漏着洞 —— 那是确诊痴呆前最后织的物件。“给秀兰的,我闺女怕冷。” 母亲当时这样说。
“我后天走。”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陈国强的瞳孔猛地收缩,喉结上下滚动,最终转身摔门进了卧室。门板撞击声震得墙上的婚纱照微微晃动,照片里的两个人笑得那样甜,恍如隔世。
林秀兰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直到听见卧室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她轻手轻脚走到门前,听见丈夫在打电话:“妈,您多备点降压药,秀兰要…… 出差一阵子。” 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疲惫。
雨夹雪渐渐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茶几上。林秀兰翻开抽屉,取出泛黄的日记本。1992 年的字迹依然清晰:“国强说,等咱老了,就回乡下盖栋小房子,种菜养鸡。” 她抚摸着那些字句,泪水滴落在纸页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悠长而寂寥。林秀兰望向窗外,小区的路灯在雪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像极了母亲床头那盏永远为她留着的小夜灯。明天,她就要回到那片光晕里,尽管前路荆棘满布,可有些牵挂,注定要用余生去偿还。
凌晨三点,林秀兰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她摸黑冲出门,看见母亲赤脚站在客厅中央,手里挥舞着剪刀,嘴里嘟囔着:“老鼠,打老鼠……” 月光透过纱窗洒进来,在母亲枯瘦的脸上投下斑驳阴影,她的睡衣纽扣错位扣着,头发乱得像一团纠缠的麻线。
林秀兰深吸一口气,慢慢靠近:“妈,是我,秀兰。” 她伸手去拿剪刀,却被母亲用力甩开,指尖被划出一道血痕。“别碰我女儿!” 母亲突然大喊,眼神里充满警惕,“你们这些坏人,别想抢走她!”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林秀兰心上,她强忍着眼泪,用最温柔的语气哄道:“好,不抢,我带您睡觉去。”
好不容易哄母亲躺下,林秀兰瘫坐在床边。手机屏幕亮起,是陈国强发来的消息:“物业费该交了,记得转钱。” 她盯着这条冷冰冰的信息,想起离家那天,丈夫连正眼都没看她,拖着行李箱走出家门时,玄关处的老挂钟正敲了八下,钟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
第二天清晨,林秀兰被手机铃声吵醒。是陈国强的妹妹打来的:“嫂子,我哥住院了!急性肠胃炎,在急诊室打吊瓶呢,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听筒里传来嘈杂的医院背景音,林秀兰的心猛地揪紧,手忙脚乱地翻找外套。
“妈,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她对着正在啃苹果的母亲说。母亲茫然地抬头,苹果汁顺着嘴角流下来,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痕迹。林秀兰用纸巾擦拭时,母亲突然抓住她的手:“秀兰,别走,陪妈玩……” 那一瞬间,她差点崩溃,可陈国强苍白的脸在脑海中浮现,最终还是咬咬牙转身离开。
赶到医院时,陈国强正躺在病床上,输液管随着呼吸轻轻晃动。看见林秀兰,他别过脸去:“你来干什么?” 声音虚弱却带着倔强。“我能不来吗?” 林秀兰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我熬了小米粥,趁热喝。”
陈国强沉默良久,突然开口:“我妈昨天摔了,胳膊肿得老高。” 这句话像一记闷雷,林秀兰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怎么不早说?”“说了你能回来吗?” 陈国强冷笑一声,“在你心里,我妈永远比不上你妈!”
病房里陷入死寂,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林秀兰想起结婚时,陈国强牵着她的手说:“以后咱们两家老人,我都当亲爹妈孝顺。” 可现实却让曾经的誓言支离破碎。“国强,” 她轻声说,“我们都不容易,别再互相折磨了好吗?”
“折磨?” 陈国强猛地转头,眼底满是血丝,“你拍拍良心,自从你走后,我白天照顾我妈,晚上跑医院,血压都飙到 180 了!” 他抓起枕边的药盒狠狠摔在地上,药片散落一地,“你倒好,天天守着你妈,享尽了孝心!”
林秀兰弯腰去捡药片,泪水滴落在冰凉的瓷砖上:“你以为我过得轻松?妈半夜不睡觉,把所有衣服都泡进马桶;把降压药塞进电视机缝;昨天还差点把窗帘点着!” 她声音哽咽,“我每天只敢睡三四个小时,生怕一闭眼就出事!”
陈国强愣住了,看着妻子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和消瘦的脸颊,突然想起离家那天她拖着行李箱的背影,原来竟那样单薄。“那你也不能不管我妈!” 他的语气软了几分,“她现在胳膊伤了,生活根本没法自理。”
“我没不管。” 林秀兰擦了擦眼泪,“等你出院,我们把两位老人都接过来,雇个护工,轮流照顾。” 她握住陈国强的手,“咱们一起想办法,别再提离婚了,行吗?”
陈国强别过头,半晌才闷声说:“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林秀兰知道,这场家庭危机远未结束,但至少,他们开始尝试共同面对了。
回到娘家时,母亲正把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扔在地上,嘴里念叨着:“找不着了,我的秀兰找不着了……” 林秀兰紧紧抱住母亲,轻声说:“我在呢,一直都在。” 月光再次爬上窗台,照在这对相拥的母女身上,也照在不远处静静躺着的手机上 —— 陈国强发来一条新消息:“护工我联系好了,明天来面试。”
夜幕深沉,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在这个充满矛盾与挣扎的夜晚,林秀兰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尽管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只要携手同行,或许就能穿越这片迷雾,迎来破晓的曙光。
来源:晚晚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