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注视着我,黑眸渐渐地濡湿,眼尾那抹还未褪去的红不争气地加深。
人在情绪低谷的时候,会极度地渴望肢体接触。
我安静地望着他,轻声地问道:「还需要吗?」
他注视着我,黑眸渐渐地濡湿,眼尾那抹还未褪去的红不争气地加深。
少年大步上前,俯身紧紧地抱住了我。
刚洗完澡的身体还带着热意,清冽的气息将我完全包裹。
我看着埋在我脖颈间的脑袋,想说点什么,嘴张了又张,可却找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安静的画室里。
只能听见他颤抖的呼吸声。
拥抱比言语更有力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拍了拍他的肩:「好了,你先休息吧。」
「那你呢?」他问。
「继续画画。」
我重新调了颜料,准备画下一幅画。
他没有关小隔间的门,就躺在床上,一睁眼就可以看到我。
我尽量忽略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专心地画画。
毕竟,要出国留学,还得拿多点奖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直到天边出现亮光。
我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趴在颜料桌上浅睡了会儿。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毛毯。
而休息室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11
姜甜和我挑衅的事,我没放心上。
因为还要忙着准备推荐信和个人陈述。
只要成功地申请到国外的艺术类大学,那我就能摆脱这个让人窒息的家。
正在这时,手机里跳出了新的消息:
【为什么不回家?】
那个备注为父亲的人发来的。
他前段时间忙着生意,没时间管我。
所以我在画室待了好一阵。
我控制住心底的恐惧和恶心,敲下一行字:
【最近要准备高考,比较忙。】
他明确地说过,不让我出国。
他说他已经为我铺好了路,等考完高考,就让我进公司学习,他会手把手地教我。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变态的控制欲和深不见底的欲望。
他说过。
我的眼睛,很像我的母亲。
作为家族的掌权人,他拥有足够的势力。
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查到我的踪迹。
所以,即使我极力地隐藏自己申请国外大学的事,但他还是发现了。
他亲自来到了学校门口。
两鬓间掺杂着白发,眉眼凌厉,咬着牙,像是怒到了极点。
在周围的人都在猜测着他是我的谁时。
他抬手,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被扇得倒在了地上。
耳边火辣辣地疼,嘴里有了血腥味。
他扯着我的衣领把我拽上了车。
说的第一句话是:
「谁允许你出国的?」
我在学校里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滤镜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打破。
隔着车窗。
我看见了那个穿着白裙的少女。
她双手环胸,嘴角噙着笑,站在人群中,得意地看着我的狼狈。
12
在家里被关了一个星期。
关于我的传言已经在学校里传了个遍。
不知道是谁打探到的消息,知道了那天校门口的人的身份。
最隐秘、最不堪的秘密被一层又一层地扒开。
他们一边七嘴八舌地说着「不会吧」,一边想听更多的细节和八卦。
桌面那本厚厚的画册被撞到了地上。
风声「哗啦」。
一页又一页,是各色各样的人体。
年轻的、苍老的,男人的、女人的……都以怪异的姿势扭曲着。
男生们围了过去,指着一些部位兴奋地发出各种怪笑。
女生们离得远远地,红着脸,不敢凑近。
曾经的小跟班们也开始迅速地倒戈。
在这个青春懵懂又单纯的年纪,画册里的一切都显得变态又恶心。
「下一页下一页!」男生一边哄笑,一边翻看。
就在这时。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画册。
高个子的少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将画册抽了出来。
他扫视了一遍教室里的人,眼神漠然,声音发冷:「没人教过你们礼貌吗?」
有男生不服气地出声:「和你有什么关系!还回来!」
旁边的人推了推他,提醒道:「年级大佬,尖子班的,好像和纪南音认识。」
教室气氛一时凝滞。
上课铃声适时地响起。
少年看了一眼那个空荡荡的座位,转身出了门。
13
这个关于我的八卦慢慢地传到了家族里其他人的耳朵里。
豪门里的钩心斗角多的是。
只要有心去查,总能发现蛛丝马迹。
他这么多年一直滴水不漏,公司掌权人的位置坐得很稳,直到这件事掀起的血雨腥风把他吞噬。
此时公司又正好陷入经济危机,纪氏集团上下一片混乱。
这是我逃离这个家最好的时机。
爱尔兰的一所艺术类大学已经接受了我的申请,它允许高二结业生直接读本科。
我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举起手,张开五指,又握紧。
无数个日日夜夜所期盼的自由,在这一刻,终于要落入我的掌心。
14
我回了一趟学校。
教室里正在放电影,女主角挂着淡淡的微笑,说出了台词:
「不会有人在了解我以后还爱我。」
教室里拉着厚重的窗帘,屏幕上的光线明明灭灭。
先是前桌发现了我。
然后是前排,更前排,最后是整个教室。
一个又一个的人回过头,数不清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鄙夷的、戏谑的、傲慢的、看戏的,甚至有男生对着我吹口哨,说了些下流的玩笑话,引发一阵阵哄笑。
我难耐地垂下了眸子,加快了收书的动作。
索性东西不多,三两下就装进了书包。
但是,那本画册不见了。
我把抽屉和桌面全翻了一遍,依旧没找到。
教室里又一阵哄笑声。
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压下心头的烦躁,抬手把椅子一推,直接出了教室。
15
姜甜把我堵在了楼梯口。
她上下打量着我,带了些高傲:「这段日子你没来学校,应该不知道,我和宋淮安一起参加了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还拿了奖。」
我从她的旁边走了过去。
她怔了一下,然后跟上我,得意道:「我们还说好了,要考同一所大学呢。」
我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加快了脚步。
「喂!纪南音!」她恼羞成怒,看着我的背影,终于不装了,「你的事情现在全校都知道了,就别再装什么富家千金了!你现在根本没有高傲的资本!就算宋淮安之前站在你的那边,那也只是因为你给的钱能救他的奶奶,优秀的人就该和优秀的人在一起,我和他才是志同道合的一路人!」
我停住了脚步,不动声色地回头和她对视。
她盯着我,一字一顿,像是要往我的心窝上戳:「别纠缠他了,纪南音,你根本不配。」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忽然就笑了:「要不你猜猜,是谁在纠缠谁?」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纪南音!别太不要脸。」她咬紧了牙。
「事实而已,」我轻描淡写道,「知道那晚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吗?」
她攥紧了手指,死死地盯着我。
「他在亲我啊。」我有意地激她,又刻意地重复了一遍,让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入她的耳朵里,「你在雨里找他,他在画室里亲我呢。」
「所以啊,你要做的,不是过来警告我,而是让他远离我。」
眼见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的话转了个弯:「不过,现在倒是有个机会,让他永远见不到我。」
「什么?」她眸子里闪过亮光。
「我三天后的飞机票,最早的航班,如果顺利地出国——
「那么,我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她仔细地观察着我的表情,见我的神色不像是骗人的样子,权衡再三,终于道:「你说到做到。」
「当然。」
无论计划再怎么周全,都有被发现的风险。
而姜甜是唯一能完美地解决这一切的人。
心里的那块大石终于稳稳地放下。
可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
却发现拐角处站着一个人影。
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攥着手里的画册,骨节凸起,用力到指尖发白。
少年的神色随着夕暮的光晦暗不明,我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更不知道如果他真的在这一刻上前,我该说些什么。
解释吗?
好像没什么必要。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刚刚的那些话更是明晃晃地利用。
后面姜甜还在。
我沉默地垂着眸子,数着脚下的每一步。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
我看见了他轻微泛红的眼眶,以及下意识地动了动的手指,像是想要触碰我,可又生生地收了回去。
喧嚣的蝉鸣声应和着炎热的夏天。
我在他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没有回头。
16
系统知道我要出国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真的不想继续这个任务了?】
「搞得我做过这个任务一样。」
【……】
「也是。」
毕竟它每次过来,都只看见我在画画。
偶尔它闲的时候,会陪着我画,时不时地和我唠两句。
【我这样会不会很烦?】他每次都很有自知之明地问我。
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有些烦,但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个画室。
窗外的夜色浓稠,远方城市灯火辉煌。
系统安静地看着我收拾东西,好几次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又没说。
「你要是忙的话不用管我。」我开了口。
【不忙,其他世界的任务都进行得挺好的。】
可话音刚落。
它空间的红灯就亮起。
我知道这是其他世界的上位者发来求助了。
系统:【……】
离开之前,它忽然叫了我的名字:【南音。】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称呼我为「宿主」。
我停了手里的动作,等着它说话。
【我看了所有的录像,发现这个任务完成的关键不是男主,而是你。】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从一开始就不用改变,】它停顿了一下,斟酌了一下语言,道,【当你意识到有人在爱你的时候,任务就会自动完成。】
我还想问些什么。
可空间却缓缓地关闭了。
关于系统的记忆从我的脑海里慢慢地褪去。
万籁俱静的夜晚,只有窗外不知名的虫在鸣叫。
我后知后觉地眨了下眼睛。
好像,刚刚有人和我说了一些话。
但由于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索性就算了。
17
收拾好行李后,我躺到了休息室的小床上,盯着墙上的闹钟,数着航班起飞的时间。
十点。
十点半。
十一点。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且难熬的。
我揉了揉肩膀,起身,取了画笔和画纸,准备最后再画一幅画。
……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我短暂地愣了一下。
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
我摇摇头。
最近压力大得都幻听了。
我蘸了蘸颜料,在画纸上落下金黄色的一笔。
敲门声却再次响起。
18
是宋淮安。
我没想到还会再次见到他。
「怎么了?」
他没答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我,额前碎发微微地涔湿,像是跑过来的。
我的视线往下,注意到了他怀里抱着的那本画册。
正是我在教室丢的那本。
我终究还是侧身让他进来了。
画室里的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看见了我靠墙的行李箱,睫毛轻颤了一下,随后长睫覆下,遮住了眸子的情绪。
我们默契地没有提起那天在学校的事。
我把剩下的几瓶果酒拿了出来。
度数不高,口感微甜。
我平时没有灵感的时候会喝一点。
「这酒挺贵的,我带不走,本来还担心怎么处理,正好,你拿去卖了。」
外面月色如水,窗帘没拉,清冷皎洁的光线就落到了窗台上。
他的目光始终盯着我的侧脸,好半晌才轻声地开口问道:「还会回来吗?」
晚风从窗口吹了进来,带着丝丝凉意。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在虚无缥缈的深夜中,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我的手一顿,垂下眸子,继续倒酒:「不会。」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但是当我亲口说出的时候,他的手指还是下意识地攥紧了。
他没再问,我也没再说话。
我们安静地喝着酒,看着时钟一圈圈地走。
因为明早六点还要赶飞机,所以我只喝了一点。
但宋淮安,却是端起了拿起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安安静静地往喉咙里灌。
我看着他喝了不下十杯,伸手制止了他:「行了,别喝了。」
他好像醉了,又好像没醉。
面色泛红,耳根发烫,但那双望向我的眸子却是清明透亮的。
「再喝一点。」
「明天没课?」
「请假了。」
「哦。」我没再阻止。
越是到这个时候,我反而越不敢面对清醒的他。
喝醉了也好,喝醉了就不用想这么多。
19
面前的画还只完成了一半,我画了两笔,觉得有些不自在。
落在我身上的视线实在是烫人得厉害。
一开始还是克制而沉默的,到后来越来越明目张胆。
少年毫不掩饰地盯着我,像是想要把我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映在眼底。
我画得有些心不在焉。
等我把画草草地收尾后,发现他还在喝。
桌面的果酒只剩下两瓶而已了。
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喂,别喝了。」
他确实是喝得有点醉了。
濡湿的眼眸里氤氲着水汽,就那样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就在我靠近他时,他突然伸手攥住了我的手腕,用力地一拽。
我就被拉扯着跌坐下来,整个人被他搂进怀里。
刚刚还安静内敛的少年在这一刻紧紧地抱住了我。
结实的手臂环在我的腰上,牢牢地锁住我。
「南音。」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挽留的话。
但等了许久。
他都没有开口。
只是把脑袋埋在我的脖颈间,用力又眷恋地呼吸着,像是想要牢牢地记住我的味道。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皮肤上,身体紧贴,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那些克制又深藏的情感,都变成了不安分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了我的耳后。
「宋淮安。」我呼吸不稳地推他。
他蓦地松开了我。
就在我怔愣之际。
他起身,把我的画笔和颜料盘都拿来了。
我瞬间意识到他想干什么。
只是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他压回了沙发上。
「喂,宋淮安,不许画!」
他垂着眸,卷翘的长睫微湿,盯着我的后腰,完全听不进我的话。
双腿被压着,一点都反抗不了。
于是我只能放弃,并试图说服自己。
以前在他的身上画了这么多次,现在让他画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画笔的一端挑开了我的衣服。
颜料沾上皮肤的时候有些微凉,我很轻地瑟缩了一下。
夜色微凉。
我攥紧衣角,忽略发烫的耳尖,把脸埋进沙发里。
20
老实说,宋淮安虽然没学过画画,但成绩好的人干什么都好。
我从他的落笔和笔触走向能隐隐地猜到,他在画一朵花。
画完后,他端详了一会儿,亲了亲我的后背,扔了画笔,俯身抱住了我。
「宋淮安?」我试探性地叫他。
他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只是闭着眼,小声地自言自语着。
我侧耳去听。
他在轻声地呢喃:「会回来的吧。」
不是想向我求一个答案,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我觉得自己的心被揪了一下。
「为什么想要我回来?」我听见自己这么问。
或许是酒精发挥了作用,又或许是他真的累了。
安静的室内,回应我的,只有他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颜料是水溶性的。
很容易就洗掉了。
我感受着浴室里升腾的热气,闭上了眼睛。
人在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想到的都会是自己最依赖的人。
或许是我给了他钱,或许是我给他的奶奶安排了最好的医院。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我刚好出现。
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说服自己——
他会有更好的选择去依赖。
而我会在另一个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21
临走之前。
我带上了那本厚厚的画册。
沙发上的人还在睡,只是睡得有些不安分。
鬼使神差地,我蹲下来,碰了碰他的鼻尖。
低头,很轻地把一个吻印在到他的唇上。
我提着行李箱,关上门,望着我待了好多年的画室,很轻地说了声再见。
在飞机上,我发现了画册里夹着的银行卡,以及一张字条:
【这是奶奶治病剩下的钱,还有我的一些奖学金,密码是你的生日。
【南音,一路平安。】
字迹清隽又熟悉。
他在那天后就接受了我离开的事实。
昨晚,他不是来挽留,只是来和我道别。
现在,他把大部分的钱都还给了我。
也算是两清了。
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飞机飞离了这座城市的上空。
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在这一刻,终于画上了句号。
22
爱尔兰的天气向来很好。
绿树成荫,天朗气清。
我换了手机,和以前所有的一切断了联系。
这里没有人知道我不堪的过去,也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的画册。
我的老师是位当地很有名的画家,他第一次看我的画,就连声称赞。
他欣赏我压抑的画风,也喜欢我暗沉的色调。
真正伟大的画家都是从临摹开始。
在他的鼓励下,我不局限于临摹那些诡异扭曲的画,开始模仿梵高的作品。
「你要让你的画笔充满希望和爱。」他这么和我说。
我画了一次又一次。
可始终画不出来那种饱含生命的感动。
直到某天的下午,我看着热烈而灿烂的太阳,开始蘸取金黄色的颜料,临摹梵高的向日葵。
画笔落到白纸上,在起落的动作间,我猛然想起那天晚上,熟悉的笔触和笔画走向——
那是一朵向日葵。
在西方,向日葵的花语是:克制的、没有说出口、长久而沉默的爱。
意思是,我永远只属于你,不用质疑我对你的爱。
心口猛地一颤。
我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我想起了那个孤寂的夜晚,少年借着醉意小心翼翼地试探:
「还会回来吗?」
为什么想要我回来呢?
这个如此明显的、昭然若揭的答案,却被我忽略和逃避。
眼泪接二连三地落了下来。
画纸上的金色颜料被晕染开。
在我以为自己骄纵恶劣的日子里,曾经有一个少年,炽热而真诚地爱着我。
我以为我腐败不堪,我也曾固执地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在认识到真正的我后还喜欢我。
可雨夜里那个呼吸交缠的吻。
深夜里那张替我披上的毯子。
画室里一次又一次的亲密无间的拥抱。
还有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少年无数次地看向我的眼神,克制、隐晦,又炽热。
都指向了一个答案。
心口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我想起了那天晚上,那个带了些醉意的吻,滚烫又小心地落在我的后背上。
那声低哑的、自欺欺人的喃喃自语:
「还会回来的吧。」
寂寥无人的夜色里,少年的爱意炽热又赤诚,汹涌得能将人淹没。
可我却迟钝地没感受到。
眼泪越擦越掉,模糊了视线。
老师走了下来,关切地问我怎么了。
我咬着唇,拼命地摇头。
眼泪却掉得更凶。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为什么会哭呢。
明明我很久没哭过了的。
宋淮安。
刚刚念起这个名字,心口就被铺天盖地的情绪淹没。
23
我甚至只来得及和老师说了声抱歉,就匆匆地跑出了教室。
旧手机丢在我的抽屉里,已经落了灰。
充电开机后。
我看见了短信右上角 99+的小红点。
从他高考结束,到大学毕业,整整四年,一千多条短信。
即使没有任何回应。
他也在执着地坚持着。
最近的一条,是三天前:
【南音,我很想你。】
一直压抑着的哽咽,终于在这一刻濒临崩溃。
我抱着手机,哭出声来。
午后的阳光温暖又干燥。
不断地有抱着书和电脑的青年男女走过,并往这边侧目。
窗外的那一小丛向日葵正随着风微微摇曳,金黄色的花瓣绽放得热烈又灿烂。
24
我一夜没睡,从四年前的夏天开始,翻着整整一千多条的短信。
每一条的内容几乎都很短。
【外面的月亮很圆,我猜这个点你还在画画。
【校门外你最喜欢的那家饺子店关门了,我去偷学了点手艺,不知道做出来的味道像不像。
【九月还是很热。
【在宿舍楼下遇到了一只傲娇的猫,我觉得很像你。
【夏天好像要结束了,南音。】
一字一句,都是关于我。
我从这些简短的文字里,仿佛能窥见少年炽热的爱意和深沉的思念。
外面的夜色深沉。
我红着眼眶,吸吸鼻子,一条条地往下看。
我从他的短信里知道了他的高考成绩, 知道了他暑假打工的经历, 知道了他的大学,知道了他楼下的猫咪, 知道了他和蔼的教授,知道他参加各种大赛,拿下了数不清的奖……
他用这种方式让我参与他的四年, 见证着他从青涩走向成熟。
四年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
唯一不变的, 是字里行间的情感, 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浓烈。
他在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即使没有答复,也义无反顾。
而姜甜,则在高考结束的那天彻底地消失了。
她的攻略, 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
25
可能所有的事都有天意。
我的老师正好计划去旅游, 目的地是我阔别多年的城市。
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同行。
尽管我还没有做好见宋淮安的准备,但在当时的情形下, 我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十月的秋意很浓。
我去了他的大学, 沿着他走过的校道走走停停, 古典红色的教学楼, 水珠四溅的喷泉,湖边的长椅, 一个长廊的校史……
道路上是萧瑟的秋风和匆匆的行人。
我把脸埋在围巾里慢慢地走。
在男生宿舍的楼后,我看见了那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咪。
圆眼睛, 小脑袋, 浑身毛茸茸, 见我来了也不躲。
舒服地躺在金黄色的落叶上, 翻着肚皮让我摸。
我暗自腹诽,真懒啊。
明明和我一点也不像。
我漫不经心地玩着它的爪子,听见了后面几个男生的交谈声。
像是在聊着创业的事情。
其中有一个人话比较少, 只偶尔「嗯」上两声, 声线带着熟悉的低沉。
突然有一人注意到了我这边。
「诶,宋哥,你那小猫咪居然给别人碰了诶!」
另一个附和道:「怪不得平时都对我们爱答不理, 原来是喜欢漂亮姐姐, 真可恶!」
我站起身来,下意识地转身。
正好和他们当中个子最高的少年目光遥遥相撞。
他的眉眼间褪去了青涩,脖颈线条流畅,喉结凸出明显,肩宽腿长, 身形挺拔。
渐渐地, 他瞳孔的颜色深邃了下去。
这一瞬间。
路过的风声、人声统统地听不见。
漫天金黄色的落叶里。
只有彼此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好久不见, 宋淮安。」我深呼吸, 扯掉了围巾,露出笑意盈盈的脸。
下一秒。
我就落入了一个炙热而坚硬的怀抱。
「南音。」他的声音又哑又颤。
埋在我脖颈间的人一遍遍地深呼吸着,手臂收紧, 眷恋地闻着我身上的味道。
年少时曾经呼吸缠绕的人,久别重逢时,身体感知比心理更为敏感。
我紧紧地回抱住了他。
金黄色的银杏叶从树梢飘落, 旋舞着落到了地上。
这份厚重的感情,终于在这个秋天,迎来了少年日夜期盼的结局。
-完-
来源:小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