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将军府嫡女,妹妹抢走我的入宫名额,嫁给皇帝,当上了贵妃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3-11 05:47 3

摘要:而我,机缘巧合下救下了敌国质子祁越,后来,祁越踏平京城,祁越一统天下,我贵为皇后。

我是将军府嫡女,妹妹是庶女。

上一世,妹妹抢走我的入宫名额,嫁给皇帝,当上了贵妃。

而我,机缘巧合下救下了敌国质子祁越,后来,祁越踏平京城,祁越一统天下,我贵为皇后。

妹妹却在皇宫被破那天死于无数人的奸淫之下。

重活一世,妹妹抢先救下连越,还把入宫的名额还给我。

1

春分那日,我与庶妹入宫修学,遇到了被欺负的鲜卑质子祁越。

他挺直着背,咬着破败的唇,不肯给皇子们下跪。

最为泼皮的六皇子一脚将他踹到挖好的坑里,他瞬间矮了半截,六皇子扯开裤子,便要凌辱他。

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后来,被凌辱的祁越,率领十万鲜卑铁骑,踏平了晋都,六皇子被他削成一片片的,挂在城门口。

我是祁越的妻,也是新朝的后,原本我们的孩子,将成为最受重视的太子。

此刻,我冷眼看着被霸凌的他。

妹妹却飞也似地穿过连廊,拦在祁越身前,朗声道:「莫要欺负他!」

我眉心一震,向她投去探究的眼神。

目光交汇,我瞬间明了,原来重生的人不止我一个。

上一世,我饱读诗书,是朝内有名的才女,最见不得恃强凌弱之举,父亲风头正劲,连皇帝也要让连家三分,于是我为祁越出头,与皇子们理论时,倒当真占了上风。之后我被祁越日日以感激之名纠缠,更是因此失去入宫选秀的机会。

妹妹顶替了我的名额,成功入了宫,不久,便成了贵妃。

父亲被陷害身死,妹妹被皇帝赤身裸体地置于玉案供众大臣赏玩时,我已被祁越带去了鲜卑。

皇帝每天要杀死一个将军府的内眷,如果妹妹能让他开心,那就可以缓一缓。

让他开心的方式有很多种,只是都很变态。

皇帝早就恨毒了军权滔天的父亲,也恨毒了妹妹。

妹妹被折磨地不成人样时,城破了。

现下,祁越震惊地看着身前的女子。妹妹与我性格不同,虽是庶女,却因此不用背负大家族的桎梏,活得自由洒脱,明媚率真,更是出落得如玉兰般清丽脱俗,平日里伶牙俐齿,在宫学中颇有威望。

她一把将祁越从坑里拉出来,数落六皇子道:「六皇子,你竟是这样恃强凌弱的小人!」

六皇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还想发威又被妹妹的气势唬住。其他几人也觉得无趣,适逢夫子传话授课,便做鸟兽散了。

我看得直发笑。

只见祁越缓缓转头,初春的晨光照射在他刀削般的面容上,留下一片瑰丽的阴影。

他悄声抓住妹妹的手,鸦翅般的睫毛掩映着如水的眸子,轻声道:「我知道你。」

他的背依然挺得很直,眼神坚毅质朴,破落的衣衫和素净的装饰与这腐朽华丽的皇城格格不入。

「你是连绮罗。」

上辈子,他也是这样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只是这一世叫的是庶妹罢了。

质子不得入宫学,可是在我们未曾察觉的时候,心思深沉的祁越早已将宫学中每一个家世显赫的学生调查清楚了。

他抓住我的善良,就像井下之人抓住天光的细绳,他一路哄骗欺瞒我,父亲身死,妹妹受辱,他答应我攻下皇城便会救下将军府的人,而在问鼎江山后,他却抱着我们的孩子说,我是他的耻辱。这样的男人,妹妹想要,那就拿去吧。

2

妹妹与祁越相识的第一晚,就彻夜未归。

爹爹告诉我,今年的选秀提前了,三天后便要入宫。

我想我是躲不过了。

上辈子,妹妹嫁给了皇帝,那么这辈子,我便替她嫁吧。

入宫那天,我精挑细选了一身湖蓝色的衣衫。

听说皇帝最喜欢湖蓝色。

皇帝坐在正中间,八字眉,色眯眯的脸。

左边是雍容华贵的太后,右边则是一个眉眼清澈的少年,俊美异常,却失魂般呆滞。

我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云纹,原来是久居深宫的傻太子。

他怎么也来了?

傻太子傻的天下皆知,出生起便不哭不闹,后来始终不能言语,已长至豆蔻年华,仍然没说过一个字。

太后言语间透露原来这次选秀也想为太子纳一位侧妃。

我低头不语,作乖巧模样。

皇帝让我抬头时,我很明显地看见了他色欲熏天的眼中满满的失望。

妹妹明媚动人,而我生的不巧,比较粗粝。

不像闺房女儿家,倒像是战场上刚下来的。

不柔美,不秀气。

皇帝忍了又忍,还是在太后的劝说下留下了我。

将军府势大,不管是我还是妹妹,入宫本来就是战略需求。

「连婉清,封为才人。」

我勾勾唇,谢恩后便走。

殿上忽而一片喧哗。

傻太子竟也跌跌撞撞跟了出来。

我转头去看。

上一世,我从来只是听说,从未见过这位养在东宫的傻太子。

晋朝覆灭时,他早已失踪了。

傻太子玉冠摇摆,眼睛像蒙了一层浅紫色的朝霞般,失神而美丽。

他像是望着我,又像是望着我身后的云,一旁的宫人乱了阵脚,要上前拉又不敢,直到一位身着道士服的老者过来,在他额间点了一点,他这才回过神来,跟着老者离去了。

喧哗结束,后面的秀女们鱼贯而入,恶心的皇帝仍在选秀,我不由自主看向傻太子离去的身影,心想皇宫里竟然还有这样的的人。

我猛地摇摇头收回思绪,这一世,我有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救的人,时间已经很紧张了,千万不可以分心。

3

选秀的事件起了些小小的风波,我被囚在储秀宫,每天抚弄往来的鸽子,心急如焚。

直到三个月后,我终于等来了侍寝的机会。

内官早已被打点好,提前给我备上华丽的宫衫和暖情的香。

我到太极殿时,香气正浓,狗皇帝衣衫不整地卧在榻上,地上是洒落一地的奏折,他手中拿着其中的一本,翻来覆去地看。

见我进来,他立刻将奏折砸到我脸上——

「你可知罪?!」

我忙跪地拗哭,惊恐地求饶表示不知道哪里犯了错。

余光里正瞥见奏折上是相府上奏,言我父亲居心不良、私通外敌等等子虚乌有的罪状。

上一世我一直不解,父亲忠心耿耿,保卫河山,如何落得个通敌叛国、身首分离的下场。重活一世,我才明白,不需要什么理由,也不需要什么事实和真相,最顶峰的那个人的疑心一生,就有无数人来顺他的意,白的也能变成黑的,死的也能变成活的。

他见我惊恐万状,竟来了兴致,爬过来拍我的脸,道:「看着刚毅,孤以为你和你爹一样是个硬骨头呢!没想到也是个只会哭哭啼啼的。」

我强忍着恶心,继续瑟缩着,不小心打翻了殿中的香炉。

「你爹——高贵无双的连将军,在狱中,十根手指头全断了,还是不肯招啊!」

我猛地抬起头,眼底有些红。

他一巴掌甩在我脸上,「你跟你爹的眼神一样!一样!」

「你们以为孤没了你们,孤就守不住这江山了吗?没了你们,江山也是孤的!是孤一个人的!」

「过来——」他按下我的头,掀开自己的衣摆,「让孤开心,孤在杀了你爹后,还能勉强放你娘一马……」

恶心的感觉直冲天灵盖,我想起上一世的妹妹,比起此刻的我,她承受的更是日日夜夜无尽的羞辱。

那一瞬间,我突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皇上,你猜猜没了你,江山会是谁的呢?」

说话间,我已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袖中的细绳抽出,绑住了他的脖子和手臂,他行动缓慢,越挣扎越收紧,勒地脸红脖子粗,半天喘不上来气。

上一世,我跟着祁越打江山,练就了一身的好武艺,还学习了不少药理。

因此,为保万无一失,我早已让妹妹换了殿中的香,馥郁的香气里,不仅有暖情的,还有迷魂的。

老皇帝沉迷丹药,原本这糟糕的身体就已是苟延残喘、药石无医了,制服他实在是简单地令人意外。

我抽出鞋底藏好的利刃,在他的脖子上比划了几下,思索着挑断那根筋脉会死的更慢更痛苦。

「原本不想杀你的,可是现在,我改主意了。」

原本无人值守的殿门突然动了动。

「阿姐——」

4

妹妹带着祁越,两个人都穿着夜行衣,猫进了殿中。

祁越看着被绑住的皇帝,眼中是掩不住的兴奋。

我指了指老皇帝,对祁越道:「杀了他。」

妹妹惊呆了,「不是说好了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不挟了,直接杀。」

入宫前一天,我把偷来的丞相伪造的私通外敌的证据交给了父亲。

原本沉稳坚毅的父亲脸上第一次有了裂痕。

他与皇帝曾是幼时好友,正是在他舍生忘死的支持下,年少的皇帝才坐稳了那个位置。

可惜帝王之心善变且难测,高台之上的那个人早已不是当年满腔赤忱的少年。他点了点头,默许了我们后来的计划。

那晚月色如练,妹妹面容绮丽,眼睛亮得惊人,握着我的手道:「嫡姐,重活一世,将军府要保,老皇帝得废,至于祁越,我来替你玩死他,好不好?」

然后亲手为我插上明日进宫用的金玉钗饰,这玉钗实际上是精巧的机关,折断上半部分的金玉,剩下的利刃如今正在老皇帝的喉间。

妹妹与我里应外合,再加上父亲暗地里的支持,如今宫中禁卫大半是旧时心腹,我们才得已有机会挟持住这个昏庸的君主。

父亲仍不肯反,我只好让他等待,等我让他以体面的方式出来。

皇帝是死是活不重要,重要的只有我们连家。

我与妹妹目光相对,她看懂了我的深意。

祁越已伸手锁住老皇帝的喉咙,缓慢收紧,目光里满是狠厉,老皇帝呜呜咽咽,浑身抖如筛糠。

我冷眼看着他,直到上一世祁越将毒手伸向我们的孩子时,我才看透他的狠心和无情。

「阿越,杀了他!救下爹爹,我们连家这一辈没有男儿,唯有我和姐姐两个女儿家,我们今后能倚仗的,便只有你了!」

祁越是个心思深沉之人,虽然他能被妹妹的美貌迷惑一时,但长远来看,唯一能打动他的,只有利益和足以让他蒙蔽自我的野心。

果然,与上一世一样,他处心积虑地接近我们两姐妹,为的就是连家的军权。

我解下贴身的玉佩,放到他手心里,淡淡道:「我妹妹信你,那我也便信你。」

「父亲入狱之前,早已安排好,见此物,如亲见他。」

我点点那枚墨色玉佩。

「如果,你今日能揽下杀君之罪,救我父亲……」

话音未落,祁越袖中银光一闪,妹妹尖叫一声,老皇帝的血溅了我一脸。

他顺势握紧玉佩,揽过妹妹,脸上血色潋滟,棕黑色的眸子像某种夜行动物般,锐利地盯着我。

我听见他喉咙里的恶魔般的低语:「成交。」

不知怎的,这辈子对上他,我还是会被惊出一声冷汗。

妹妹在他怀里惊声娇喘,他安抚的样子里竟然真的带有几分细腻的温柔。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上辈子,爹爹突然被投入大狱。

没过多久,整个将军府都如笼中鸟雀,插翅难飞了。

在我即将被带去刑部的那天深夜,祁越像一条潜于暗处的毒蛇,出现在我床头,至今我仍能闻到,他被无数官兵围堵后,浑身刺鼻的血腥气。

浓稠的夜色里,我们策马追逐总不升起的天际线,朝霞亮起的瞬间,我看见了半个马身都早已被他的血染红。

而他握着我的手,在行将倒下之前,弯起苍白的唇道:「婉清,我们,逃出来了。」

从此之后,无处可去的我,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为他的野心运筹帷幄,为他的江山奔走疾呼。

他对我,有时很好,有时又很平淡。

需要我时很好,不需要我时他便是高高在上的鲜卑王。

破城前夕,他带我去看朝霞,哄我天下平定后,他便会日日陪我看朝霞。

他拿走了我的城防图,他允诺我当了皇后。

我假装忽视他日日流连于赵美人帐中。

在我们的孩子出生后,我以为我和他终于能摒弃前尘,得一个安稳幸福的生活了。

若是我没发现妹妹是在他的授意下被奸淫至死……若是我没发现十万连家军都被他坐稳江山后,秘密杀死……若是我没发现父亲的牢狱之灾,与我的偶然相逢,往日的种种,全都是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花了一辈子才懂。

「哗啦……」后殿中传来一声异响,打断了我的思绪。

殿内竟然还有人!

我连忙奔过去查看,祁越紧随其后。

后殿只有一处屏风,屏风后,影影绰绰的,分明是一个瘦弱的少年身影。

我握紧玉钗,探身过去。

只见小太子一袭紫色内衫,跪卧在地上,秀美无神的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面前是散落一地的龟甲。

而他手中握着的,正是玉玺。

5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闪过了千百个念头,握着玉钗的手紧了又紧。

还是祁越拦住了我。

「他不能杀。」

「晋朝的天命,便在于他。」

这个时代,人们依然信奉神权,皇帝乃是神权天授,天命所归。小太子分明是痴痴傻傻之人,可传闻他出生时天降异像,更有仙人降世,说他是晋朝的天命,后来,他才能备受皇帝宠爱,稳坐太子之位。

我不信这些,可天下人都信,就连自诩枭雄的祁越都信。

上一世,他已夺得帝位,却夜不能寐,日日秘密搜寻前朝太子的下落。

而我在被他灌下毒酒时,也有一瞬的怔忡,期望传说中的天命人突然出现,要了他的狗命。

「你看得见我吗?」我蹲下来,小心地注视他。

他的眼睛澄澈透明,晕染出淡淡的紫色。

无神的视线却像追光般落到我身上,然后他微微向前,攀住了我的手臂。

手心微凉,他把玉玺给了我。

我震惊了,祁越也傻了。

我还在思忖着怎么哄骗他,他竟然双手奉上。

下一秒,小太子拾起地上的龟甲,划破了手臂,鲜血如注般流淌。

妹妹最先看出端倪,喊道:「阿姐,太子遇刺,你们快躲!」

我如梦初醒,看了一眼祁越,拽紧他的手臂,往自己的胳膊上来了一刀,旋即立刻扑到太子身上,朝宫外大喊:「有刺客!皇上被刺!太子受伤!来人啊,快来人啊!」

我步摇散乱,身上被鲜血染红,一手持玉钗向前,另一个流血的手臂还向后护住太子。太子茫然无措,嘴唇红的像要滴血。

禁军头领凌风闯入殿中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我冲他使了使眼色,他立刻会意。

「皇上遇刺,封锁全城!」

祁越丢下的弯刀在地上闪着寒光,独特的花纹一看便是异域之物。

凌风意味不明地看了太子一眼,冷声道:「刺客是,鲜卑质子。」

6

凌风护送我和小太子来到式乾殿时,天空突然飘起雪花。

桃枝上的花骨朵瑟瑟缩缩,刚露出头又缩了回去。皇帝遇害的消息一传开,整个宫城变得极为萧瑟。

这样冷的春,上一世我死时也经历过。

但这一世我不会再坐以待毙。

凌风以搜寻刺客为名,最先控制了宫城。多种势力盘踞交错,我要用父亲的势力把他们压于深海,绝不给冒头的机会。

我盘算着,妹妹和祁越出城的时间。

小太子乖乖巧巧的,任由我包扎他的伤口,仿佛一点察觉不到眼前的危险。

固执的老臣和烦人的言官们击打着宫门,叫嚣着国本一类的话语,不过是王朝更迭,犹如秃鹫见了腐肉般,撕扯着利益罢了。

皇后坐不住了,凌风说她正带着人往式乾殿而来。

我给小太子的伤口上包扎上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缓缓道:「父亲的军权如今实际上是在我手上,你顺从我,我可保你帝位无忧。」

他顿了顿,指尖烫的吓人,在我手心写道:「好。」

答应地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我猜想他是一直装傻,故作狠厉道:「皇帝是怎么死的,你该很清楚……若是假意顺从,我现在便可杀了你。」

他一点不怕,反而笑了一下,一时间,满殿金烛都黯然无光。

皇后在此时闯入殿中。

凌风阻拦不住,刀已半出鞘,紧张地环伺其后。

肱骨老臣们喋喋不休谏言着要太子尽早继承大统,夹杂着几句对我的怀疑和让我陪葬的话语。

吵的人头疼。

我正欲开口,却被人按住了。

小太子按住我的手,扑到了我怀里。

殿内刹那间安静下来。

他的脸颊贴着我的胸膛,温度高得不正常,沁出细密的汗珠。

我的脑袋「轰」地一声,坏了,是太极殿的暖情香!

难怪刚见到他时就觉得有些异样,瘫软的身体,红到滴血的唇……未经人事的小太子,显然是中了熏香。而我此刻,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这下糟了!

我琢磨着是打晕他还是打晕我自己,万籁俱寂中,小太子抬起头,淡紫色眼眸中第一次有了异样的神采,盯着我唤道:「小……妈……」

7

小太子十七年来第一次开了口,我的命也被保了下来。

登基那天,他偏要我坐在太后之位。皇后黑着脸,却只能闷气吞声,不然的话,她也会被投入殉葬坑中。

我笑了笑,大度地坐到右侧,将左侧至尊之位留给真正的太后。

后宫的这些弯弯绕我又没什么兴趣,还不如金玉案上的奏折来得有意思。

父亲已被无罪释放,还作为保卫皇权的大功臣,赢得了无上的荣耀。

他来见我时,用两只被包扎严实的手,恭恭敬敬地在身前行了礼。

「婉清,保护好自己。」唯一的嘱托便是如此。

高台之上,我看不清父亲的愁容与叹息。

不过,只要他还活着,将军府的人都活着,那便是好事了。

而我已经走上这条路,回不得头了。

入夜,新皇伏在我膝上,手中依然拿着那两片龟甲,我在批阅眼前如山的奏折。

那日他中了暖情香,却并未有过分的举动。

想来是人事不知,我赶忙喊来靠谱的太医为他解毒,后来,他似乎真的把我当成了他的母后。

日夜相依,犹如雏鸟归巢。

不知怎的,我竟也不反感他。

他对政事毫无兴趣,一股脑全丢给我,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懵懂的傻太子。

祁越逃回鲜卑,又用了他上一世的狠厉手段,将不服他的其他鲜卑臣子们,杀了个精光。

并把自己的亲兄弟打残送给我,说这个人才是杀死先皇的凶手。

替罪羊有了,我顺他的意,签下任命祁越为鲜卑王的诏书,又允诺了鲜卑许多的好处。这是我与祁越的约定,如今的他想要的,还不是整个大晋朝,而是苦寒无比的鲜卑人能吃饱穿暖罢了。

凌风披甲而来。

他要请命去荣城。

荣城是与鲜卑接壤的地方,十余年来每每在凛冬被鲜卑人劫掠,百姓苦不堪言。

「陛下,太妃,臣请出战荣城,为先帝报仇,踏平鲜卑,开疆拓土。」

新皇不说话,低着头看龟甲。

我点点头道:「好呀,记得一定要打输。」

凌风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瞪我。

我讥讽地笑道:「国库空虚,军队都得自己开田供给粮食了,两江水患频发,饥民遍野,凌将军,你拿什么打?」

「或者,凌将军究竟是为了国仇家恨,还是为了我妹妹呢?」

他像被揭了底牌一般,一瞬的羞怯和慌乱被我尽收眼底。

上一世,妹妹玉体横陈,他是唯一上前护住她的人。

第二日他就被狗皇帝凌迟于菜市口。

我才知,被父亲捡来的狼崽子凌风,早已对妹妹情根深种。

「而且凌将军别忘了,杀死先皇的鲜卑逆党,不是早就被祁越双手奉上了吗?是祁越恰巧救下了太子,如今方能,荣归故里。」

「妹妹与他情意相投,还写信给我,要我封祁越为王呢。」

我将妹妹的书信和写好的诏书都丢给了凌风。

诏书是真的,书信的内容却并不像我所说的那样。

是妹妹的复仇计划。

鲜卑人就像打不死的小强,杀死一个祁越,还会有千百个祁越。

上一世,祁越杀死了我们的孩子,这一世,妹妹便要替我斩断鲜卑的火种。

我本想留她,从长计议。在京城,有我,有父亲,总能护得她平安。

可她笑眯眯地说:「好戏已经开场了,主角怎么可以退缩?」

凌风若是点燃了荣城的战火,妹妹就危险了,冷血冷情的祁越怎么不会在这种时候抛下妹妹呢?

凌风看完信件,目光呆滞,脚步虚浮,显然受了极大的震撼。

我瞥了一眼玩弄龟甲的新皇,继续道:「想去,便去吧,处理好京中的事务,保护荣城本也是大晋子民的职责。」

凌风是可信赖之人,安排他过去,本也是计划的一环。

只是不能让新皇发现。

凌风领命要退下时,一直像个透明人的小皇帝却抬了头。

「若是要抗鲜卑,可暗连匈奴,大事可成。」

「……是,陛下。」

……

「阿喆,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天下诸事,无一不可测算。」

他手里摆弄着龟甲,目光灼灼。

「母后。」

霎那间,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我心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我本以为一切皆在掌握,还是说,我也只不过是戏中棋子?

8

新皇被我囚于式乾殿。

对外的原因是我在东宫发现了元一大师的尸体,要彻查此事。

元一便是新皇自幼时的师傅,也是那日殿前选秀将他带走的道人。

新皇命格特殊,先天异于常人,唯有元一可予他教习。

可他却死了,尸体狰狞,就埋在东宫的梨花树下。

颈间是断裂的龟甲,凶手是谁似乎显而易见。

新皇对我的诘问不置可否,像无事发生般粘着我。

连他已被我囚禁的事实都无所谓的很。

一个元一死了我倒是无所谓,我想知道的,是他是否真的有通天才能,可知天地生死。

我哄着他,顺着他,劝着他,让他为我占下一卦又一卦。

洛阳水患、河陇蝗灾、去岁祭祀之事,他都能算出关键节点。

我确信他从未看过相关奏折典籍,心中隐隐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先皇是不是也知道你能测会算?」

「当然。」他平淡一笑,如今他讲话已不再干涩,流利许多。

……难怪他会在太极殿之中。

「那先皇可知,他会死?」还是死于我手。

阿喆眨眨眼,莞尔道:「我没告诉他。」

说着,他又匍匐到我膝上,声音闷闷地道:「婉清,我累了,不算了。」

我伸手挽住他垂下的长发,一时心乱,竟没在意他改变的称呼。

夜已渐深,我让他去侧殿休息。

他低着头,半晌不言语。

「怎么了?」

「可以不走么?今晚我想和你同我一起,留在这。」他仰起头看向我,浅紫色的眼眸哀伤又美丽,眼尾有一枚小小的痣,在跳动的烛光中忽隐忽现。

我心下微动,虽然我确实算的上叛逆,可这也太叛逆了。

只好摇摇头,少年显得很失望。

"我还要去看折子,阿喆早些休息吧。"

他不走,我便走了,不然这楚楚可怜的眼神再多看几眼,我难保自己不会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

我脚步忙乱地跑去前殿,沿途打翻的烛火也视而不见。

今夜本就无眠,我允诺给鲜卑太多好处,给杀死先帝的祁越封王,妹妹封为王妃,又囚禁了新皇,新朝不过数月,外面关于我的不满和谣言早就满天飞了。

原本这些我都不在意,直到——我翻了翻手边的奏折,是父亲呈上来的第三封请辞书。

父亲是连家军的核心,他这一走,军心就散了。

军心一旦散了,我最大的底牌便分崩离析,皇后的旧势力必然卷土重来,没有权力,我救不回我的妹妹,更不能向前世的仇人复仇。

我提笔,写下安抚父亲的话,又给凌风去信。

不知从来刮来一阵穿堂风,吹下一大片蜡油到信纸上,瞬间把字迹晕染的模糊不清。

旋即有宫人进来打扫,是个有些胖的宫女,裙摆随着她急促的步伐微微晃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我仍在思考如何安抚父亲,眼下只能是缓兵之计,明日还要宣带兵的老臣们探探口风,还是……我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双浅紫色的眸子。

阿喆是不是早就算出来了?他会帮我吗?

连夜来的失眠让我恍惚,所以刀刃闪到眼前时我只是堪堪躲过,依然任其划破衣衫,留下点点血痕。

哪里是个宫女,分明是个粗野的汉子!

几番闪躲中,我察觉对方身手不差,打翻的烛火四溅到手背上,我一时不察被他擒住脖颈。

他长得怪模怪样,恶狠狠地把我推倒在柱子上,口中念念有词——

「妖妇,祸国殃民,你去死!」

「晋朝怎可沦落到你这种人的手上——」

在他举起匕首要刺向我时,我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熟悉地像是上辈子也听过。

「婉清!」

阿喆扑过来,可他身弱力薄,我不禁绝望地闭上眼。

下一秒,身体却被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不知哪来的蛮力,竟真的救下了我。

少年纤瘦的身体微微发着抖,却固执地把我护在身下。

一股巨大的血腥气传来,我偏偏头,才看见匕首早已穿过他的肩膀,橙黄色的龙袍染上了一大片的鲜红色,还在愈来愈深。

「阿喆!阿喆!」我急了,伸手去扶他,一时间连呼吸都慌乱。

宫中禁卫终于珊珊来迟,将刺客正法,把我们团团围住。

年少的新皇口中涌出鲜血,表情却温和而满足,直到他的头无力地垂到我胸前,倔强道:「早说了,让你……不要走……」

9

匕首洞穿了他的肩胛骨,虽然没有伤到要害,可他身体太弱,情况竟然异常凶险。

太医院的太医们跪了好几排,国库里什么灵丹妙药都翻出来了。

传闻阿喆幼时,也有过这样一次凶险的场景。

牙牙学语的小儿,本也快要突破先天的桎梏,喊出人生第一句话。

却在深夜,被嫉恨他的人割破喉管。

那一次,是出山的元一救了他。

「后来,元一教习我各类相书,他发现我极有天赋,就封住了我的五感,作为代价。」

「何苦,要以这种方式作为代价?」我接着他的话,想让他清醒久一些。

来往的宫人络绎不绝,给他高热的额头换上冰凉的毛巾。

他想了一会,伸手过来牵我,我忙握紧他的手,听他道:「没有代价,便以寿数作保。」

「……瞎说的话。」

「你给自己算算,我不信你只能活到这。」

他扯起干裂的唇角笑了笑,依然好看地让人着迷,「不能算的,给自己算,命会越算越薄的。」

我有些生气,气他今天说了这么多不吉利的话。

他又赶忙安慰道:「但你不用担心,元一给我算过,他说我至少可以活到——」

「二十岁。」

「那你好了,就什么都不要算了,争取活到一百岁。」

「不行,」他喃喃道,面色又变得苍白无比,只见他缓缓闭上眼,轻声道,「我还要帮你,婉清……」

10

一有清醒的时刻,阿喆便会亲自主持国事。

父亲摇摆不定,外界对我的谣言愈演愈烈,我知道这其中有皇后的手柄,但一时无力反抗。

唯有阿喆在朝堂上尽力相护,才能勉强安定,我静待在后宫中,不再主动问事,而引起仇人的更大反扑。

年少的新皇虽然脸色苍白,眼神却澄澈坚定,不怒而威,分明是运筹帷幄之人,治国理政的思路和策略都条理清晰,皇后的势力竟然在他不动声色间被逐渐清除,过去种种,果然是装的。

可是,为什么呢?他对我的偏心我心知肚明,却总不愿深究。

如今他无力也很少卜卦,他说,没必要。

转眼迈入深秋,在我日日照料下,他的身体恢复了大半,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似乎渐渐褪去青涩的少年模样,以一种令人意外的速度飞速成长,大半年前,我看他仍像看孩子,现在,他着里衣在灯下读书,时不时抬头看我,正撞上我探究的视线,我忙撇开脸。

听见他轻笑出声。

「母后看得我都没法专心读书了。」

「这会又叫母后了,照顾你百来天都没听过一句……」我忙回嘴吐槽,连自己说了什么都没注意,忽然被他打断,声音清清楚楚地落在我耳边。

「那你喜欢我叫什么?」

他靠的我极近,近地我浑身都开始透出细密的汗。

少年早已不是少年了,像是冲破了什么禁锢般,侵略性与日俱增。

「……没大没小!」我不敢再看他,明知道近日来的种种,有些东西早已悄然变质。

「好了……」他从身后抱住我,尖尖的下巴抵在我肩膀,「凌风他们回来了,你同我一起去见吧。」

11

随凌风一起回来的,还有小腹微隆的妹妹。

她丰满了许多,坐在浮碧亭中小憩,明明是微凉的初秋,她却明显燥热,睡得一点也不安稳。

凌风不时投去关切的眼神,却碍于有旁人在,什么动作也不曾有。

我这才看见,妹妹身边一个站着戴着面具的高大男人,一身异域服饰,显然是鲜卑人,想必是祁越给妹妹配的贴身护卫。他孔武有力,正不停地为她扇风。

许久未见,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眼眶已经湿了。

我让御膳房准备了许多妹妹自幼便爱吃的糕点,不敢惊扰她,只坐在一旁等她醒来。

凌风被阿喆遣去问话。

天朗气清,家人在侧,无病无伤,静谧又安宁。

若是这样的场景,能一直持续几十年就好了。

小时候,教习姑母教我们婚嫁礼仪,告诉我们女儿家都是要出嫁的,嫁夫随夫,就会有自己的新家。

妹妹撅着小嘴,非常不理解:「我和姐姐生来就是一家的,我不要什么新家!」

然后扑到我怀里:「姐姐,你不会要男人不要我吧,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傻妹妹,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是一家人。」

我们说好的,一生一世,都要护住对方。

老天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总不能再有遗憾了。

她揉着眼睛醒来,像小时候一样迷糊又可爱。

「回家了,绮罗。」我轻声道。

眼泪缓缓爬上她的眼眶,我知道孕妇不能情绪波动太大,忙抱住她。

「阿姐,我回来了。」

看着她微隆的肚子,我想她的孩子,一定会和我上一世的孩子一样秀美、可爱,每天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睛,像她也像我。

我要带着小外甥登上晋朝最高的摘星楼,去告诉他哪一颗是他的哥哥,我上一世的孩儿。

他想必会和母亲一般淘气捣蛋,两个人一同下河摸鱼回来,浑身脏兮兮的,再扑到我身上,用撒娇堵住我本来也说不出的责备的话。

12

冬天快要来了,阿喆和凌风,已经做足踏平鲜卑的准备。

我要妹妹留下,凌风也表示赞同,她却拒绝了。

她抽抽噎噎,说她爱惨了祁越,不愿意离开他太久。

我眨眨眼睛,一时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可要孕妇去这种明知危险的地方,我实在不放心,劝了又劝,甚至想强留她。

妹妹却意志坚定,在她口中她和祁越简直情比金坚,老天爷来了也撼动不了半分。

说着,她伏在我肩头,头偏向一边。

顺着她的视线,我又看见了那个戴面具的男子。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我只好道:「我会给祁越去信,让他一定护你周全……不然,饶不了他。」

妹妹娇笑地说晚上要和我一起睡。

巨大的担忧包围着我。

我忘不了上一世祁越是如何无情无义地抛下我和孩子的,他对晋朝人,分明是恨之入骨。妹妹又怎么会成为那个例外呢?

晚饭我也没心情吃,全都晾凉在一边,正烦闷时,宫人进来,我认出那是阿喆身边的人。

他遣人给我送来一只鼻烟壶。

玉质清透,他在壶身画上寥寥几笔。

分明是我。

我唇角微弯。

这样的小把戏,近来愈发多了。

拧开鼻烟壶,里面竟然有一张被卷起的小块锦帛。

我抽出来打开,上书两个字:「无事。」

无事,莫慌。

原来是他对我的嘱托。

我望向窗外,夜色深深,不知哪一处宫院内的烛光亮起,像是他就在不远处,含笑看向我。

13

战火以一种难以预料的方式,骤然燃起。

竟然是祁越先挑起的。

他果然还是按捺不住了,我想。

眼前旌旗烈烈,祁越金戈铁马,少年将军的模样,意气风发。

只不过上一世,我是在他身后的人,而这一世,我们面对面对峙,眼中都是不死不休的敌意。

临到上阵前,父亲偏要一同带我上战场,否则,他便不带兵。

我第一次看见阿喆如此大的怒火,太极殿的宫人都是发着抖出来的。

可他们彼此都太倔,谁也拗不过谁。

我大概是猜得到父亲的用意的,他要让我从此远离京城,远离这宫影憧憧。

他自以为是的为我好,更重要的是,如此,也好全了连家的名声。

正闹得无法收场时,我从后殿走出,说:「爹爹,我去。」

阿喆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

「我小时候,爹爹常说,若我是个男儿,定然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其实女儿也没什么不可以,女儿照样也能上阵杀敌,保卫国家,爹爹,女儿愿意。」

我向父亲作揖,看他欣慰又震惊的模样,又面向皇帝深深跪下。

「求皇上成全。」

「你可知,你这一去……」

他哽咽地顿住了,我却在他的眼神中看见了他未说出的话。

马革裹尸,此去无归期。

阿喆精通测算,那我大概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了。

可我不信命。

我要亲手杀了祁越,救出妹妹。

14

鲜卑骑兵极强,连家军则强于步兵,于是,凌风率归降的匈奴大部与鲜卑人正面作战,而我和父亲则暗中潜伏,等待时机将鲜卑人包围其中。

妹妹走前的那个晚上,她给了我鲜卑最为详细准确的地图和祁越的兵力布置。

因此,我们一路高歌猛进。

令我惊讶的是,哪怕战事如此紧张的当下,祁越也绝没有将妹妹作为筹码要挟我们的意思,反而,据凌风的探子回报,妹妹被照顾的极为细致。

祁越被我逼到悬崖边上的时候,竟然还在记挂着妹妹。

明明要死了,他眉间染着血,还混不吝地对我父亲说:「老丈人,替我照顾好我家绮罗。」

说完,便持着长枪向我冲来。

我侧身向后,连家军却都没有动。

我震惊地看向父亲。

父亲闭上眼,将脸转向一边。

直到祁越抓着我跳下悬崖,他也没有再看我一眼。

身体腾空的前一秒,我在剧痛中听见祁越恶狠狠地道:「你以为重活一世,就能赢了吗?」

15

他凑过来,我一巴掌打飞他的手。

「就是嘴角向下,一直这么不讨喜。」

「哼,」我冷笑一声,「我提醒你一下,你快死了。」

悬崖下是一大片沼泽地,原本他大概也不会摔死,可惜,我砸他身上了。

现在他两条腿全废了,嘴角沁出鲜血,五脏六腑显然受了重伤。

「死?死又怎么了?死就是生,你说是吗?」

他嘴硬又恶劣。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好奇道。

「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觉得很眼熟。」

「我总觉得,那日跳出来给我打抱不平的,不该是你妹,而是你。」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让我想起了一切,他能通晓生死,测算未来,你猜是谁?」

我想起阿喆,有些不可置信。

「管他是谁……我不信命。」

他好像有些累了,想靠到我腿上,我嫌恶地退后,他只好靠到一旁的大树上。

「连婉清,你真不听话。」

「错了,我就是太听话。」我直勾勾瞪着他。

他懒得跟我吵,头偏向一边。

我略一思忖,总觉得他的话里有些不对劲。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配合我?你明知道我要干嘛,还让自己落到这幅境地?」

「生生死死,皆是虚妄。你死了,不还是活了?那我怕什么?那个人让我顺从你,我知道天命难违,自然是听他的好。」

上一个这么信命的是被我杀了的狗皇帝。

我抓住他话中的漏洞,问道:「你根本就没有想起我和你的上一世,都是那个人告诉你的,对不对?」

他显然有些迟疑,半晌道:「对。」

「他说把你拖死在悬崖下,他会来救我的。」

「他还让你干嘛了?」

「让我对你妹妹好……」他摇摇头,「你妹妹那样好,还钟情于我,他不说我也会对她好的。」

……傻逼。

我看向他身后不远处一人,扬扬下巴,道:「救你的来了。」

残霞如血,一位老者自晚霞深处走来,手中隐约握着一块龟甲,正是元一。

16

祁越早已奄奄一息,却在见到元一时,眼中瞬间燃起希望,迫切而热烈。

「长……长者……」

「元一」只是瞥了他一眼,向我走来。

少年清脆的嗓音响起,「站的起来吗?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试了试,站不起来。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很紧张,要伸手来抱我。

我摆摆手,实在不习惯他这幅尊荣。

「麻了,就是腿麻了而已。」

"运气好,摔他身上了。"我指指祁越。

他没忍住,笑了笑,只是顶着元一的脸实在有些骇人了。

「本来也不会有事,只是我还是担心……」

再看祁越,刚被吊上的一口气,此刻也快喘完了。

我不客气地踹向他的伤腿,「你家长者平时也是鹤发红颜少年音?」

祁越一口老血梗在胸中,苟延残喘道:「长者,你……你平时不是这样的……你,你是谁?」

「祁越,你不是最信命了吗?」

「元一」用龟甲轻佻地抬起祁越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龟甲锋利,沁出的鲜血一滴滴渗入地下。

「你……你骗我!」他终于反应过来上当受骗,可惜已无力反抗。

「我只骗有缘人。」

「那日你闯入宫殿,不就是为了求仙人测算,求通晓未来,求富贵荣华,求万里江山。」

「其实我师承元一的衣钵,算得比他更快更准。」

「可惜元一没有告诉你,算命的最喜欢骗人了。」

「上一世,元一教你勾引将军府嫡女,靠她夺江山。可他没告诉你,夺了江山,你会死的更惨。」

「记得吗?最后你什么都没了,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你日日害怕冤鬼索命,也害怕天命之人会抢走你的江山,最后夜半惊恐而亡。」

这一世和上一世,祁越都没有变,他自幼受尽打压,因此偏爱捷径,心机深沉,对于占卜和预言之道深信不疑。也或许,他从来便没有重生过,却如此轻易地被人哄骗。

令我惊讶的,是元一在其中竟然扮演了如此浓墨重彩的角色。

所有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阿喆继续低声轻吟,声音有如鬼魅,「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亦是死,死亦是生,循环往复,便无尽头。」

祁越像被施了咒般,呆呆地定住不动了。

阿喆递给我一把刀。

「凌风快来了,你是要亲自动手,还是交给凌风处理?」

祁越死了。

死在我手里。

他仰头望着我时,我不无恶意地想,上一世,我临死前是不是也是这样看着他。

绝望的,悲戚的,不可置信的,又仿佛终于等到这一天般的意料之中。

那个瞬间,我向天地神灵祈求,祈求好人长生,恶人伏诛。

死之前,祁越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居然挣扎地喊:「孩子……绮罗……」

他似乎还是比我死的好了那么一些,我想。

至少不是被最爱的人亲手背叛而杀死。

17

阿喆撕掉人皮面具,要来牵我的手。

我别开了手。

「为什么是我?」

我冷然问他。

他脚步顿住,淡紫色的眼眸中突然满是悲悯。

「因为,我听到了……」

听到了你绝望的呼喊,听到了你向漫天神佛祈求,听到了你无尽轮回路上,我追逐于你身后的叹息。

18

阿喆说,他这一生中的大多数时间,都处于一种混混沌沌的状态,就像天明天黑时的分界线般,怎么都穿不透,看不明。

他是被我喊醒的。

此后,日日重复的时光里,他的心底像长了野草般,总觉得自己在找一个人。

选秀时惊鸿一瞥,他便认出了我。

元一曾告诉他,命不可尽算,更不可过算,伤人也伤己。

可他将我的命格推演了千百遍。

前世今生,过往未来。

「你以前,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我是相府一事无成的公子。」

「唯一的理想,就是……娶你。」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杯酒摇晃,衬地他眉心闪烁。

「我追了你好几世,每一世,都没有好下场。」

「所以,我同祁越一般,去求仙问道,遇见了元一。」

「他本来不叫元一,他叫青云。」

「他说,命是改不了的。」

「可我不信。」

阿喆说的认真,脸颊微微泛红。

细腻的往事像江南的丝绢般,在我面前徐徐展开,他说,那便是我,可我却一丝一毫也想不起来。

我只知我是连家嫡女,有一个活泼可爱粘着我的妹妹。

我活了两世,一世糊涂,一世只为复仇,还有……我看向眼前人。

「我发现,命运与其说无法更改,不如说,既定的命运,是一种大概率事件。而精于占卜之术的人,不过是总能找到所有可能性中最大可能的那一种。」

「直到有一天,我算出来,元一一直在把我们的命运往既定的方向引导,他像一个下棋的人,众生皆是棋子。」

「所以,你杀了他?」

「对。」他勾唇一笑,清冷邪魅。

「既然杀得,便不是什么神仙。」我扶住他端酒的手。

「婉清,我走以后,愿你常常安宁,事事顺心。」他话一转,又要喝酒。

「走,走去哪?皇帝暴毙而亡,留下封我为帝的遗诏,让我坐拥万里江山,享受无边孤独?」

我一把打翻酒杯,毒酒在地上蒸腾出可怖的热气。

「一世为奴而死,一世战场上无全尸,一世被爱人所抛,还有一世比较惨,竟然是受汤镬之刑而死的。所以你反复测算,得出结论,只有你死了,我当皇帝,我才能安安稳稳过这一辈子是吗?」

阿喆迷茫地看着我,好似在惊讶为什么我都知道了。

「阿喆,你有一个很差的习惯——记日记。」

在我知道阿喆才能的那一天起,就搜罗了天下所有的奇人异士,为我悄悄解读他房中数不清的龟甲,和他记下的旁人看不懂的各种语言文字。

解读出来的结果让我惊讶,又让我难过。

「我只问你,」桌椅散乱,我们都有些狼狈,我低声道,「你对我不同,是因为前世因果,还是因为此时此刻的我?」

骄傲许久的人,也会有难以面对的羞怯秘辛,这个问题,我曾思考过无数次,总担心结果不是我想要的。

那我与你之间,我算什么?

算你经年痴心妄想,还是算我一生都像个笑话,做个旧影的附庸。

他慌乱极了,连忙抓住我的手,急切地道:「自然只是因为你,我不是那般固执之人,只为成全旧事而罔顾眼前。」

一颗悬着的心堪堪落下,我攀上他的颈,呢喃道:「元一说对了一句,命确实是越算越薄的。」

「因为你信了。」

我低头吻住他颤抖的唇。

「可我不信。」

19

欲海里沉沦,管什么今夕何夕?

我只知,我多来的人生原本便是窃来的,何必瞻前顾后。命运本无常,在有限的生命里,努力不留遗憾,便是我此生所求了。

20

又是一年春分,我的小外甥呱呱坠地,哭声嘹亮地像是要掀翻天。

已瘫痪在床许久的父亲也被人推出来,我远远地看了他一眼,自他同鲜卑一战受伤归来后,我再也不曾见过他。

凌风忙前忙后,五大三粗的男人,愣是在见到小家伙时泣不成声。

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感叹这一世他们终得圆满。

「我们也圆满。」

阿喆像是有读心术,在廊下悄悄抱住我。

我胳膊肘子向后用力一怼,贫道:「也不知道你心里的圆满对象到底是谁呢!」

他又蹭过来讨饶,眼神湿漉漉的,像一只淋了雨的大狗狗。

后来我不让他再测算占卜,但他管不住手脚,有一天神秘兮兮地跟我说,我的命格好像真的变了。

我不在意,听戏台唱戏,戏词正好是——与尔同欢好,赐尔长生歌。

其实偶尔午夜梦回,我似乎见到了久远的过去。

笨拙的书生摔了一次又一次,奋力爬上后院的高墙,好不容易爬上来了,刚探头望了我一眼,脚一滑又掉下去了。

书生脸红红的,眼中的淡紫色深深浅浅,为我递上请柬:「相府书会,你……你记得来。」

我详怒叱道:「下次走正门。」

「提……提亲时走。」

被我提脚一踹,惊起院里的大黄狗。

我猛地惊醒,眼前的人眉目明晰,和梦中的人别无二致。

正是赵喆。

来源:宫墙往事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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