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何在这一天的中午,吃了一大海碗炸酱面。酱是昨天厨房里炸的,足足做了一大锅。三肥两瘦的肉丁,搁了不少。
小何在这一天的中午,吃了一大海碗炸酱面。酱是昨天厨房里炸的,足足做了一大锅。三肥两瘦的肉丁,搁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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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天津英租界里的赫公馆俨然成了一帮穷哥们的乐园,大家在一起嘻嘻哈哈,开心不已!
楼上楼下这五六口子人全都开启了休假模式,这家的主人跑的跑,逃的逃,摇身一变把腿撩,唯一能够确定留下来的男主人老五,这会儿也急急火火的往京城去了,至于干啥,那就不是咱该打听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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吭的一下。小刘妈好像是带着股子恨劲儿似的,咬了一口黄瓜,随后跟嘴里刷刷的嚼上了。一边嚼,一边还说呢,井水黄瓜真甜,最后一茬。要是再惦记吃,哼!明年见吧您呐!
她这会儿正坐在大厅的一楼台阶上,举着根大黄瓜,抱着一个大海碗跟那踢溜踢溜,吃炸酱面呢。抬头往远处看,大厨房边的小过道里,摆着两把椅子和一个小桌,在那就算是开了小餐厅,管家小何跟他的女朋友莲子正跟那埋头吃饭呢。
小何提里秃噜,闷头吃面,一边吃一边哼唧着说,这味儿真不错,随后他又抻着脖子找做饭大娘要了两个脆火烧,他要用火烧再加几个小肉丁,然后就着八宝咸菜,再喝点面汤。这叫原汤化原食。面对着如此胃口旺盛的男人,
他的女友小莲子却低着头,一声不出,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嘴里扒饭!
扒着扒着,她抬眼睛扫荡了一下小何,小何一见噗嗤笑了:你瞧什么瞧,我最近都瘦了吧。
哼,吃肥了,跑瘦了,谁知道你上哪逛去了?
莲子如今不知不觉成了妇人,这嘴里也不忌荤腥了,很显然这是在踩咕人家正房呢,什么上哪儿逛去?那不是好词。小何昨儿晚上不是和他那正牌老婆在一起吗?
不过对此男人倒也不怎么生气,只是假装没听见,接茬跟那低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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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瞧,小何就是两边哄!
远远的在那儿抻脖子观望的两个妇女,跟那悄声议论着。做饭大娘这会儿早就端着一碗饭去找她的闺蜜了。就是小刘妈,俩人一块儿坐在楼梯上吃,
正午的阳光穿过刚修好的玻璃窗照进来,还挺暖和,楼梯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高度正好跟板凳晒的,所以这俩妇女这几天没事儿常爱坐在这儿,伸伸懒腰,聊聊天儿。横竖上头人也都不在,小何呢?也没心思管了,大概其府里的事儿,大面上过的去就行,于是两个妇女在这咬上耳朵了……
我瞧也不打,也不闹了,看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打什么闹什么。要我说?小莲子占便宜。人家跟老家的那位,又是伺候婆婆,又拉扯孩子,听说家里头还有地有油坊呢,那么多的活,哼,你以为乡下的那摊好抓闹呢?这个呢,就当个府里差,又不累,陪在男人身边。我跟你说,小何这手面最近也挺宽,听说还带着小丫头去看什么花都艳姬。
看什么鸡?去乡下了?
哎就是电影啊!
六百一张票呢,两个人加在一起就是多少?
哎呦,花那个钱。俩人这电影票钱,足够二荤铺子里吃四个菜的了。这不瞎铺展吗?
嗨,人家趁!所以花着也痛快,哪跟咱似的,成日里的就是跟自己嘴上紧。还有,我跟你说,莲子脖子上都挂上金项链了,你瞧见了吗。
不会吧,我没瞧见呀。
她戴在里面了,上回跟楼下小浴室里洗澡,我瞅见的。哼。不少钱呢。横不是上面的人赏的。你也知道咱们那个太太,花钱的时候大泼大洒,但对底下人向来很抠门。
看,不是我说。在大公馆里这漂亮丫头哪儿保得住。哼,所以我同你讲,那天我听北平老宅里的司机老曹他们叨咕了了一句,当初小何他娘就是坚决不许他娶,在宅门里的当丫头的姑娘。说丫头又馋又懒,而且弄不好还不清白呢!弄这么个人当媳妇子,谁放心呀?
哎,你说的倒也是有理,那合着莲子,这就算是个二路了?嗨,给那些大老爷做姨娘还则罢了,这。这怎么还给管家做姨娘?凭什么呀?
哼,谁知道啊!男人呀。一点一点儿的逗拢你。今天给个小镜子,明天给瓶雪花膏。小女孩子啊,眼皮子一浅,一步一步的往前探,过不了多会儿,这身子就保不住了。
这两个大娘站在道德的高地上,朝着下面一痛审视点评,不过在心里可能又有点小小的羡慕,毕竟小何这会儿一见莲子,那脸笑的如同后院里的蟹爪菊似的,那嘴甜的,如同老城里的蜜麻花。唉,自己倒是冰清玉洁,原装酒瓶呢,可家里那个糙汉,还不是成天胡打乱闹的,想来这不也是一场糟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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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人在背地里说,小何对他媳妇不好,以后一定很宠着莲子。实际上,这到小瞧了这家伙的手段。因为在昨天夜里的时候,他直接把老婆放在床头,自己跟床底下,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说是要给媳妇先赔个不是。
那老婆一看此景,心里倒是先消了三分气,但这嘴上还是不饶人,你说:
你背着我在外面养这个小的,你对得起我和孩子吗?你花了多少钱?我看她身上那些衣服都鲜亮着呢,你瞧我,你瞧我。结婚时弄个大缎子的褂子,你妈都拿呢,大小眼瞪我。我出门也就落个绸子坎肩儿,想挂个袖子都难,一想到这儿,这位大嫂眼圈都红了,她撩起衣角跟那擦了擦。嗨,实际上也没啥累,但这个劲儿得拿上。
哎呀,你懂什么呀,我在外面挣个差事,你以为那么容易的。
没想到她这一诉苦道招来了男人的急眼。
那丫头本是我们五爷喜欢的人。
啊,什么?你……
哎呀,你听我说完了。
我们五爷也好,太太也好,身边精细的差事都是她干,你也瞧见了,那丫头那手,养的白白嫩嫩的,你以为那是我给她养的,哼,我哪有那闲心呀,在这府里混差使,我还得指着她罩着我呢。
什么,你。你不是管家吗?怎么还指着人家?
哎呀,我这管家算什么,你以为谁都敢管?我平日里喊人家名字都不行,得姑娘姑娘的叫。孩她妈,你虽然不识字,但听书看戏总是有过吧,你看那戏台上小姐身边的丫头,牛不牛?横不横?你以为我在那儿府里见谁都执手画脚的呀?我告诉你吧,这二路主子也得伺候好。
哼,我知道你伺候的好,何大勇你都伺候到炕上去了。
你成天别总琢磨这些小事,行不行。你怎么不想想大事啊?哎,我那银票你收好了没有?明天我跟你一块儿去银行,把银元兑出来,回头我再让人护送你回老家,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
什么?还回老家呀我。爹前几天都跟我撂下话了,让我留在天津跟你过!
这媳妇子不干了,来的时候都跟婆婆说好了,自己就在这安营扎寨了,怎么还回去呢?
哦,你不打算回去了?那也行,那几百大洋就交给我妈,让我妈管。
哎,别别别。哼,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去吧,这钱我自己知道放哪儿,放咱家瓦缸下边的地窖里。
哎。这还差不多,这还像是个正头娘子的样子,这老爷们儿是搂钱的耙子,在家的媳妇儿就是装钱的匣子,你等我再挣几年,凑成一个整数,咱们在老家买上几晌地,我跟你说,咱这下半辈子就翻身了。到时候你天天穿绸子衣裳。抽兰花烟,妥妥的财主太太。
真的呀,你。你说的是真的。
那当然了,你老爷们儿在天津卫,成日子低头哈脑没日没夜的,图什么,不就是图挣钱吗?我哪个月不给你寄去二三十的。这一年是多少?哼,你也不算计算计。如今咱这孩子老大有出息,就在天津城里念,这是二老爷的恩赏,以后他还要到银行里去当大班,当经理呢。我呢,我这都算好了,到了40岁,我就退休,咱俩一对老太爷老太太,到时候再给你买个丫头,呵呵。
呸,你说的一个土包子,还老爷太太起来了。
什么土包子?你男人在外面这么有本事,你就偷着乐去吧!得了得了,我也不跟你讲了,天也晚了,我去给你打个洗脚水,赶紧洗洗,我上那屋看一眼孩子们。
小何说这话站起身来,便道屋门后面把那洗脸架子上的洋瓷盆拿了下来,随后一开门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盆水,胳膊上挂着一个热水瓶,晃晃悠悠的就进来了。
媳妇儿一见这情景,赶紧跳下床,把那水盆接了过来,然后坐在床边洗上了脚,洗了没有两分钟,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何大勇,这会儿他拎着热水瓶,跟那站着问道:凉不凉,我再给你倒点热的。
哼,算了,媳妇这心也软了。夫妻这么久没见了,这婆娘也恨不起来了,于是她拉了一把男人说道:坐着,跟我一块洗吧。
四只脚都放在了一个盆里,皮肉相间,媳妇在灯下望着自己的男人模样,大勇细皮细肉的,眉眼也亮堂。身上的衣裳,穿的也板正,就连这头发都梳的一根根的很是顺溜。在乡间野地里,哪有这样的俊男呀。媳妇子不由得把头歪到了男人怀里。不言语了。呀,暖烘烘的怀抱例,有股子洋胰子香味呢!
春宵一刻值千金,别看不识字。作为俩孩子的娘,这句话她还是明白的,戏词里有。所以。赶紧。关灯睡觉,上床整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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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婆子跟这儿住了,前前后后一个礼拜,然后便由何大勇派人送回了老家。临走的时候大包小包的。其中有一个装小米的袋子。小孩子似的,被媳妇死死地抱在怀里,因为她知道小米中间有个丝绒口袋,里面装了200大洋!
这不就四角俱全了吗?大孩子在学校好好念书。小小子在乡下的学校开始认字,自己的老娘也有人伺候,家里的银元也有人看守。地有人指挥着长工,油坊里每年还能够挣上他一二百元,乡下人花不了多少钱,一年满打满算,100块就够了。老爹在北平府里当差,算上年底的红包,平日的节赏,平摊下来一个月也能摸上100块的边呢。
一年到头,一家子人,个个能进财,人人都把家。唯一花钱的地方……
小何想到这里,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小姑娘,看了看她一张小脸,略有些绯红,是刚才又哭又闹抹眼泪弄的,略略有些厚的眼皮倒不显得难看,反而显得更乖巧了。微翘的睫毛这会儿垂着,一双小手,白白嫩嫩的,想想昨天夜里他老婆那手,好家伙给后背搓泥,倒是合适。铁擦子似的。
哎。我挣点钱不容易呀。也该享受享受了。弄个小妮子给她花俩钱,我也认!
小何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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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在功成名就之后就想弄个佳人,以为慰劳自己。这和念什么书处于什么地位,似乎没有关系。
就像是大少爷承树,这会儿也没有什么国府官员的架子了,他穿了一件竹布长衫,外面罩了个宽松的毛线坎肩儿。像个中学里的国文先生似的。站在小姑娘如如的身后,用手秉着她的手,轻轻地在宣纸上画着。
要写好毛笔字,你就得先学这个春。春天的春!上下左右行竖撇捺,这个字都有了,写好了春字,你这书法就算是开蒙了!
昔日的莱西,如今的如如,安静的像个握在手里的小鸽子。她屏着气息小心翼翼的被大少爷捏着手,在纸上一笔一画的写字。写春字,外面秋风萧瑟,但屋里,却是暖意融融。
身边的五斗橱上玻璃罐里,有松子糖,云片糕,这是大少爷从上海给他带来的,也有蛤蟆吐酥饼,芝麻关东糖,这是从北京给带来的。如如感觉自己像个小姑娘了,她抬头看了看身后那个清冷俊朗的面庞,可谁知,刚一分心,一个硬硬巴掌就打过来了。
集中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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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此时是个很严苛的老师,还不到30岁呢,在他的两眉之间就略略的有些皱纹了,枕榻之畔云收雨毕。如如用自己的手轻轻的帮承树摸着眉间,她柔柔的说道:
你这里都有皱纹了,听说这叫玄针纹。不好的,你干嘛总皱眉呀?笑一笑不好吗?
我哪有那么多可笑的事儿,小傻子,你以为我跟你似的,我每天要处理许多文件,稍微有些差迟,就会带来严重的后果,我还要在很多地方来回跑,哼,忙都忙不过来。
可二老爷也很忙啊,我看他就时常乐呵呵的。
呀。啪的一下大少爷怒了,一掌打了过来,虽说不是很疼,但让小姑娘也是啊的一声,花容失色了。
男人翻脸真快。
不过大少爷的喜怒无常倒并不让这小姑娘害怕。如如一见此景,赶紧俯下身子做小猫状,她知道大少爷是生气了,看来这嘴上没个把门的,哎,以后真得注点意了。
看着小丫头她蜷缩在那里,用一双黑黑的眸子在刘海儿之间悄悄的望着自己,承树又心软了,他伸出手臂把茹茹给捞了起来,强行的放在自己的胸口处,随后眯着眼睛,点着小丫头的鼻子说道。
以后要懂进退,知道忌讳,记住了吗?
嗯,我记住了,结结巴巴的回答,躲躲闪闪的眼神,倒是让人很怜惜呢。所以承树就闭上了眼睛。虽然一句话不说,但他的手把如如箍的很紧。这小家伙似乎只有俩秒钟的记忆,他又伸出手去帮承树去抚摸那眉间的皱纹了,嘴里还悄悄地嘟囔着。不要皱眉呀,不要。
这付傻傻的举动,让承树实在是气不得恼不得。他不禁苦笑了一声说道:你可真没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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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此时就在天津,他也知道老头儿这会儿正在此地住院接受检查呢,那个心脏病要定期回检。在北平的姑姑一个劲儿的给他打电话,意思就是你赶紧去看看你爹,于是呢,选了个日子,大少爷手里拎了几样补品,像是承办公务一般,朝医院这边来了。
在病房里,他看到了梅珍,这回梅珍出门带的是小红,此时她俩正跟屋里瞎转悠呢,小红拿着个抹布好像要擦什么,梅珍一见门口程树来了,赶紧回头对老头说,你瞧瞧,刚还念叨呢,小树来看你来了。
这话一出,父子俩都略略的皱了一下眉,老头的意思是我念叨了他多少天了,他有那陪着倌人听戏的功夫,都没有上医院看看老子的时间。而程树呢,听了嫡母这话,心里也是一沉,他琢磨着这是嫡母在敲打自己呢,都念叨你好久了,怎么才来报道。唉,还没张口呢,父子俩就拗别上了。
不过这二人倒都是调心养性的高手,轻易是不会发生什么冲突的,老头拿出一副对付地面上各种势力的面孔和自己的儿子周旋上了。
什么时候来天津的?最近这阵挺忙吧?我瞧报纸上很热闹啊。
儿子一听这话,觉得这是父亲给自己留面子呢。那就顺坡下驴吧,他略略的哼了一声,说道:
是最近我工作多了一些,所以来晚了,前两天我给姑姑打电话,她说您这边的检查还好,不太防事,这不,我刚到天津就过来了!
梅珍见他俩说话,便带着小红出去了,可是小红在水房里一盆衣服还没洗完呢。大少爷程树就已经准备起身了,走到外面又和嫡母聊了几句,然后他就撤了。
很显然,这是过场已经走完了,俩人凑在一起也没什么可说的,客套几句,人家赫处长就要告辞了,公务繁忙嘛!
等梅珍在进去的时候,看见老头那脸上坚若寒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半天也不出一声,下午的时候,老头突然来了一句:你给我打个电话,让小公馆里那个黄大娘叫过来听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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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馆里的人呀。哦,是个姓黄的。梅珍嘴里嘟囔着,很显然天津这边小公馆的事儿,她是不过问的,但看老头懒懒的靠在那儿,瞧这意思也是累了,不愿意下床走动了。于是她便代劳了一趟,掏出电话小本子拨了过去,那边正好就是黄大娘接的,一听吩咐,她赶紧说道:
行行,我马上就过去,我也一心想去看看老爷呢,黄龄没说完,这边儿的电话就挂了,梅珍不愿意和这些人多搭个。
所以回去之后她就开始收拾东西。她对老头说:
你跟这儿待着,我让小红留在这儿,我回饭店睡个下午觉。然后,明儿个变天了,我还得把你那件大衣外套拿出来打一打。
让小红和你一起回去吧,路上有个伴儿,虽说是大白天,毕竟天津城里也乱。去吧去吧。
老头把靠枕一撤,往床上一躺,他闭目养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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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大院里一下子少了三位主人,所以北平赫府这三个大方盒子中空了不少。
下午一点不到,玉儿放学了,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进了大门,然后踮着脚尖溜着边,她跟小猫似的,急急火火要往后跑,厨子老牛还逗她呢。
玉姑娘。今天有你爱吃的丸子,跟大锅里呢,吃不吃啊?
不急不急,我一会儿再说。
玉儿头也没回,手里攥着书包,脚底下就一溜小跑,朝着二院奔过去了。他知道老爷太太都不在,这会儿正屋已经关门了,但她压根也没想进正屋。小猫滋溜一下,溜进了西厢房,边进门一边嘀咕着:在哪里?
那头儿,包子小姐正急不可待的趴着窗户等着她呢。
怎么样?怎么样?顺吧顺吧。
包子一把把玉儿揪了过来,玉儿乓的一下关上了屋门,然后喘了几口大气,她拿小爪子在胸脯那葫撸了两下,说道:顺,特别顺,我把那套东西都寄过去了,然后他们问我 寄的是什么呀?我就说是小孩子做的题,还有写的字。画的画什么的,这是给孩子他爸寄去的。
那邮局的人略翻了两下,然后就给我装袋子了,呵呵,顺利极了。
玉儿你想的这个法子真好,要不然我还愁怎么寄呢?若是折起来放在信封里,肯定在印刷的时候会有印儿,效果不好,可若是平摊着,通过邮局寄,我又怕他们检查。啊对了。那你过两天怎么办啊?我这又有一批新的漫画出炉了。
好办好办。西四。那还有一家邮局呢,我转着圈的寄。转着来。
说到这里,玉儿这气儿也喘匀了,她把书包一摘,乓的一下扔在了旁边的躺椅上,然后拿起了桌子上的一个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水。喝完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做的不对了。玉儿抱歉的一伸小舌头说:呀,是您的杯子了。
咱俩谁跟谁,还您您的,以后不许你跟我这么生分。这水好喝吗?
好喝好喝什么水啊?
是荸荠饮厨房里给做的。
哦,我知道了,小厨房老做这些东西,有的时候我也能捞上喝两口。这个真好喝,还有吗?
还有还有在大瓶子里呢,我给你拿去!
咕咚咕咚,包子小姐又从玻璃凉瓶里给玉儿倒了一大杯,这下疯狂赶路的小猫,倒是不着急了,她抿着嘴说,这回我不能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我得慢慢品品,哎,对了,你新画的画给我看看。
在这儿呢?闷了半天的包子小姐可逮着玩伴了,她像一只小巴狗似的,急于展示着自己的成果。
你看这个怎么样?怎么样?
田间的妈妈。
哎呀,这个画的好,画的好,我跟你说乡下人干活就是这样的,脑袋上围个破布,要不然扬谷子的时候容易把头发里弄的全是灰。
这个是什么。是劳工妈妈吧?
对你说的对,这是我在五哥他们厂里实地采访出来的,有的织工就是妈妈,中午的时候连家里的小娃娃都顾不上喂!还有的生了孩子都不敢说,孩子才一两个月就急急的跑来上班。
那小娃娃怎么吃奶呀?
嗨,吃什么奶,就弄点米糊,凑合凑合呗,只奶一个月就跑出来了,人家妈妈说来,我若是不出来做工,那一家人真饿死了,现在这年头男子汉找不到事做的,多了去了。像我们这样的女工,赶上运气,能弄来一口饭!这就是阿弥陀佛了。
哎,可不是嘛,原来我们村有一个姐姐就被人家介绍去石家庄做女工了,我们那儿的人还都羡慕她呢,说是到了城里能吃白面!
哪有白面吃,你不知道?五哥他们厂子里就弄点菜场的烂菜叶煮一煮,再往里面抓把盐,咕噜咕噜一顿,就是个菜。再加上贴饼子,就是一顿。哎呀,工人抗争了半天,到现在也就是上饭庄子里收点人家做菜,刮干净的肉骨头,拿筐装了来扔在大锅里咕噜咕噜煮煮,再用那个汤烧菜,这就算是沾荤腥了,哼,就这还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呢。
啊,惨重的代价?
可不有好几个人都被抓进了大牢。还有被打瘸腿的!
打瘸腿了,被谁打的?
被流氓呗。五哥他们厂子里养了好多流氓,成天欺负工人。
啊,不可能吧,五哥人那么好,怎么可能养流氓呢?
这下玉儿不干了,多甜的马蹄饮,也喝不下了,小姑娘腾的一下子站起来,颇有立刻要与包子割席断义之态。她红着脸对三小姐说,咱可不兴在背后嚼顾人家,给人家造谣。
造什么摇,哼!玉儿,这些事情你不懂。说到这里。
三小姐顿时身高拔高了二尺,她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很伟岸的先生,她一拍玉儿的肩膀,随后说道:
其实这些事五哥也不愿意,但是呢,厂子就是那么个厂子,别人都这么干,很多规矩都是二老爷在的时候定下来的。对,就是二哥。
包子小姐说到这儿的时候,似乎也讲不下去了,很抱歉的咧着嘴耷拉着眉,她那双著名的,如毛毛虫一般的眉毛,全都像是挂在树枝上,要掉下来似的!那姿势就是深表遗憾。
其实我也觉得老哥哥是好人,你看我病了,他带我去瞧病,还给我打了盘尼西林,这不就等于救了我一命吗?可话分两头说,他干的那事,咱也不能替他遮掩。没法子,他们那帮人都这么干,别桥自己住大宅子吃山珍海味,但是对工人黑着呢。所有天津,上海,青岛,武汉这些个纱厂东家都是这么搞,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不能说有一个爱洗澡的乌鸦,它就是白的吧!
那。那大家都这样啊!
可不。这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问题,这是整个世道的问题,所以我们就要创造新天地,所以我们就要做新青年,把这些不对的事都给他板过来,你明白了吗?
玉儿嗯嗯呜呜的听的很认真,但是,好像还是不太明白。不过她想了想一挺胸,坚定的说:
反正,我决定支持你。
玉儿说到这儿决定的表个态,虽然对有的事儿还是不太明白,但是她相信三小姐,她觉得自己和三小姐是一波的,而她们这波人呢?是很光荣的。
哎,对了,你这些画完了吗?之后还让我送吗?我还来!
现在想想一向胆小如鼠的玉儿,这会儿那胆子比牛还大,她挺起小胸脯,觉得自己当上了英雄!是在做一件很骄傲的事儿,干了这事儿,自己这心里特别痛快,比见了洋钱还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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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同时,远在天津赫府里的小丫头莲子心里也痛快了,因为她有了一只金戒子,而这戒子上居然还镶着一块小小的粉红宝石,哎呀,这得多少洋钱呀?弄不好,得让上百听见!
咱俩去结婚好不好?去教堂正式结婚,我还要给你买条白裙子。咱们做一对新式摩登夫妻。
小何的话响在耳边,让莲子觉得自己就好像喝了桂花酒,躺在在云彩上打滚,哎呀,那感觉飘飘悠悠的。
离这不远,还有一个飘悠姑娘。她可不是因为金戒子,而是因为一张纸。
对,就是一张薄薄的纸,这纸上画着她的剪影,一个小姑娘正躺在床上,软软的枕头让她的脸略略的有些变形,好像有点嘟嘟嘴呢,一缕头发垂在枕边,这样子真可爱。
素描边上还有两行字:
我一早五点就得起来赶飞机,舍不得叫醒你,于是就画了这张素描送给你。
落款是两个字,小猪。
呀小猪这会儿已经走了,他去哪儿了?闹不清。空气里还留存着他身上的淡淡的松香味儿。哦,原来是他把那件穿在里面的卫生衣扔在了自己的梳妆台边。
如如站起身来,把那件白色的绒衣拿过来,抱在怀里,然后轻轻的把头低了下去,她闭上眼,嘴角不禁微微的向上翘了起来。
没一会,小姑娘的面颊红了。如桃花初绽。
卧室的门此时已经被人打开了一条缝,是谁在向里面窥视呢?哦,原来是黄龄。
二老爷的声音,此时响在半空中。
你给我盯着她,她的一举一动,每一句话,都给我记下来,然后报给我。
秋风欲渡斜阳影,别离还留浅歌声。
来源:宁宁0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