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和平年代，当过兵的人很多，打过仗的人不多，能短兵相接的人 就更少了。1979年2月17日至3月5日，我边防部队在忍无可忍 的情况下，被迫对越南侵略者进行了自卫还击、保卫边疆的战斗，取 得了重大胜利。35年过去了，我作为一员曾走进战场参加过战斗， 且是战功卓著的

作者：陈兰旭

和平年代，当过兵的人很多，打过仗的人不多，能短兵相接的人 就更少了。1979年2月17日至3月5日，我边防部队在忍无可忍 的情况下，被迫对越南侵略者进行了自卫还击、保卫边疆的战斗，取 得了重大胜利。35年过去了，我作为一员曾走进战场参加过战斗， 且是战功卓著的老部队的基层指挥员， 一直深感荣耀。每当夜深人 静或与战友相聚时，那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情景就会不时涌上心头， 令人久久难以平静。

越南反华 边境告急

1978年8月，我刚被提升为149师447团2连副连长，中越边 境形势就陡然紧张起来，越南当局在疯狂驱赶、迫害华侨的同时，加 紧反华动员和战争准备。此时，新闻广播不断传来越军在边境挑 衅、开枪开炮、杀害我边防军民的报道，我国政府也一再发出抗议和 警告。不久，成都军区13军传来扩军备战的消息，原分配到我团的 300多名新兵，只来了200多，其余都拨给了13军；还从我部抽调了部分军事骨干支援友邻，我师副师长王汉亭已经到重庆警备区任副 司令员，也被调往13军39师任师长。据此，大家私下在议论：随着 中越边境形势不断恶化，13军很有可能要先期开赴边境。而我部 是乙种编制，并未扩编，仍和平时一样进行着正常军政训练，一时还 看不出有何“动静”,因此大家就没将自己和战争联系起来，基层人 员普遍没有预见到部队即将走上战场。

回家解决个人问题

1978年，是我入伍的第6个年头，已到了26岁老大不小的年 龄。当年我们连是团的训练先行连，也是夜间训练示范连。到了 11月底，各项训练课目基本结束，经考核都是优良。12月初，团部 为了节省开支，根据驻地大凉山甘洛县的水利条件，决定在我连的 河对岸、团农场西侧造一座水力发电站，团决定将开挖引渠的任务 交给我们连。团长王庆才说：“能不能早日发电，就看你们2连的 了。”为加快进度，经团同意，对掘进面进行爆破作业。开掘放炮要 使用雷管炸药，装填炸药和放炮有一定的危险性。副连长是分管 连队安全工作的，这项工作理所当然由我负责。有一天，牛玉英 副团长来工地了解施工安全情况，他对我说：“陈副连长，团决定 今年让你到新兵连当连长，把新兵训练好。”我说：“没问题!”他还 关心地问：“有没有对象?今年探过假么?”我如实告知：“没有!” “那你赶紧打报告，休假!休假回来带新兵，我会让刘副政委通知 你们营领导的。”当晚，我与连长郑家才、指导员严真道商量，待连 队施工任务基本结束，回家探亲过年。严指导员也说要回家结 婚，对此，郑连长很支持，表示他和副指导员会全力安排和管理好连队的工作。

“加急电报”追我归队

1979年1月3日，团干部股通知我和严真道，探亲报告已批，可 以办手续回家。考虑到工地上一些收尾的具体事情要交待，特别是 爆破作业，所以上午还是上了工地。下午我在连队简单整理一下， 就去团部找牛副团长、刘副政委，告知明天回家休假的消息。他们 都希望我回家后，抓紧时间解决个人问题，好安心回部队工作。开 通行证时，军务股参谋苑亚中留我吃晚饭并在团部看了电影 《 望 乡 》 。

5日0点30分，通讯员王元书将我叫醒，司务长罗成富和卫生 员刘华中执意要送我到团后勤。在团后勤我与指导员和其他一些 探亲休假的人乘卡车到甘洛火车站，然后坐上从昆明开往成都的 列 车 。

5日9点30分到了成都，立即买了去上海的火车票，晚上7点， 列车驶出成都。可能临近春节，车厢内乘客挤得水泄不通，许多人 没有座位只能站着。沿途有几个站，人员只下不上。座位边上几个 到江苏的旅客，在郑州站下去透透气，结果要开车时，人从门口挤不 上来，费了好大劲才帮他们从窗口爬进。虽然列车上拥挤不堪，车 厢里气味浑浊，48个小时不能走动又十分疲倦，但我渴望与家人早 日见面的心情和对预期目标的期盼，使我心随车走，一路沉浸于美 好的遐想之中，2天2夜的旅途，一点不觉得乏味。

7日下午2点，列车驶入上海火车站。下车后直奔十六铺，渡 过黄浦江，乘上去南汇县惠南镇的汽车。到家后，不见一人，我刚洗脸，母亲和妹妹回来了。母亲惊喜而责怪地说：“怎么回家也不告诉 一声!好去接你。你爸外出开会，你姐在学校进修不在家。”我说： “没关系，我先去澡堂洗澡，身上味道太大。”“那我去菜市场买点 菜!”母亲很高兴地说。当晚6点钟左右，正当我们三人围着桌子有 说有笑，吃着上海人最喜欢的大闸蟹时，突然楼下传来“陈兰旭，部 队电报”的喊声，母亲惊诧地站了起来说：“怎么回事!”我快步走出房 门，楼上楼下已有好多邻居听到叫喊声到走廊上与我打招呼，并露出 一脸的疑惑。接过电报签过字一看，呆住了，是部队发来的加急电报： “限10号前赶回部队。”当时我脑子里飞速地转动：南疆局势紧张? 部队可能有大的行动?13军已经扩军备战，我们149师所在的50军 也可能有任务!只有几秒钟时间，我就决定明天回部队!

我奔上楼，让母亲立即到马路对面的县委办公楼去给父亲打电 话，告诉他我明天必须归队的消息，并将邻居宣志华要的部队干部 军服送了过去，还探望了在兰州空军当兵的好友李健的父母，并与 其他邻居说明情况，逐一告别。

深夜11点过，父亲终于赶回家，进门就问我要电报。他是1945 年参加革命的南下干部，拿着我递给他的电报，扫了一眼，并仔细询 问了我们部队最近的动态。沉思了一会，他就说了一句话：“赶紧睡 觉，明天归队!”虽然已是夜深人静，但我脑海里思绪万千，辗转难 眠。很长时间，客厅里一直传来家人窃窃私语的说话声，估计他们 也心神不定，没心思睡觉。

家人亲友 为我饯行

在家只待了十多个小时，我又得赶回部队。5点就起了床，母亲将煮好的一碗“水谱蛋”端到面前，让我趁热吃了。父亲已落实了 去上海的车子，小车直驶上海火车站，购买了晚上8点40分开往成 都的82次列车车票。家人考虑我最近几天没休息好，陪我到南市 区徽宁路的姑妈家休息。不一会儿，姐姐也从周浦赶来送我。下 午，上街买了点东西，又给部队发了一封“11号晨到部队”的电报， 就整理物品准备出发。父亲对我说：“我已通知在上海的亲友，到南 京路扬州饭店一起吃晚饭。”(1981年我和爱人回上海结婚，父亲仍 然将婚宴放在扬州饭店，可见父母用心良苦)。

下午5点，到了饭店，家中亲友基本到齐，他们都感到很突然， 围着我问怎么回事。我父亲说：“小明(我乳名)昨天晚上刚到家，部 队就来电报让立即回去，这说明部队有紧急情况。根据当前边界争 端日益紧张的局势，部队可能要执行战备任务。今天请大家来吃 饭，就是与小明见见面。”我表哥陈学高以前当过海军，他直言道： “我国有可能会与越南开战!”顿时，大家不吭声了，气氛变得很沉 闷。尽管扬州饭店的淮扬菜很有名，但不知怎么大家很少动筷，亲 友们都在小声交换见解，生怕影响我的情绪。家人更是个个心事重 重，不知说什么好。我尽可能面露笑颜，若无其事地对大家说：“没 事的，大家别为我担心，过一段时间回家再看你们。”我父亲悄悄地 对我说：“到了部队，有确切的消息后，尽快告诉我。”

晚饭后，我执意不让家人送我，只身到了上海火车站北站。上 了火车，找到列车长，告知我昨天刚从部队回来，今天接到通知，要 我立即赶回部队，希望能补张卧铺票，没想到他立即帮我解决了。 当时我想，铁路系统可能也接到有关配合军人归队的指令。9日， 在餐车上遇到和我同样情况的两位上海军人， 一位是嘉定的，另一 位是宝山的，他们也是接到了部队限时返回的电报，我立即判定，整个军队有大的行动，规模不小。

10日下午2点，列车驶入成都火车站，我当即买了到甘洛的车 票。在车站门口转了一会，碰到了好几位我团奉命归队的战士。团 卫生队唐德燕(原2连卫生员)告诉我：“严指导员带着新婚妻子也 将上我们这趟列车赶回部队。”

扩军战备 命令下达

11日凌晨1点30分，我到达甘洛县，火车站正好有团的卡车， 搭车赶往团部报到，只见团部大院停满了拉着伪装网的车辆。干部 股长肖定均说：“军区命令149师执行一级战备任务，部队已紧急扩 编，人员调动变化很大，你们赶紧回连开展工作。”

回到连队，2排长严光裕、3排长龙正文正在值班处理事务，他 们告诉我：“在我们走后第二天(1979年1月5日),中央军委命令 50军立即做好执行对越作战准备，待命向云南方向集结。1月7日 我们师接到军区命令，立即按照甲种编制扩编，并于15日前完成一 切准备工作。连队1排整建制调3连，还去了一些骨干。新增编第 4排，为火箭筒排(后又增编一个60炮班)。部队扩编后，团里1973 年入伍的兵，几乎全部提干。我连班长余顺利任1排长，在军区步 校学习的司号员曹书元回连任4排长，团电影放映队队长卫占良来 我连任副指导员。这几天连队通宵达旦地接受兵员和武器，而且报 到的兵绝大部分是1979年新入伍的兵(32人),少数老兵则来自省 军区独立团和其他军区。”

据上级通报，我们师的调动方向可能是云南边境，当地条件十 分艰苦，物资缺乏，所以要备足物品。连队将养殖的大猪全部宰杀了，腌制成咸肉，以备不时之需。经过紧张的工作，到1月16日，连 队的人员、装备和物资全部按规定落实，只要一声令下，就可立即 开拔。

临战训练 山高雪大

紧急扩编任务完成，随之而来的是各级领导机关加强对部队军 事训练的指导和检查，提出“现在多流汗，战斗少流血”的口号。

连队补充的新兵， 一天也未训练过，连里决定，由我负责突击训 练。第一天训练，我带着他们到训练场，将射击要领讲解后，立即进 行体验射击，每人打了几十发子弹，壮壮胆。

连队的突击训练课目主要是：夜间联络、战场勤务、应用射击、 车载演练、单兵战术、战场救护等应用性很强但平时容易疏忽的内 容。并有针对性地进行爆破筒、雷区开辟通路的实爆及火箭筒打火 力点的训练。

按照战时规定，副连长要带尖刀排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将部队 带到正确的位置，责任重大。中越边境是山地丛林地区，地形十分 复杂，为此，全团各连成立了“方向组”,由我和通讯班长何清贵、2 班副班长钱兴山担任。在战前业务训练中，我以很大的精力来掌握 这门技能。大年初三，韩树成副团长带队，将全团“方向组”拉到“斯 足”高山无人区，按标定路线行进。从地图上来看，途中要翻过 3000米高山1座，行程20多公里。早上8点，卡车开到甘洛县“斯 足”的大山入口处，刚下车就感到寒气逼人，好冷啊。韩副团长讲了 一些注意事项，按规定间隔，我在第二组。对照了方位物，就出发 了。地面已封冻了，路很滑，走起来很费劲。越走，山越高，雪越厚。

按图查看等高线接近2500米时，雪越下越大，几米外就看不到物 体了。大雪纷飞，满山白茫茫一片。下午3点，终于到达3000米的 山顶。“上山容易下山难”,特别是大雪天，路滑透了。下山的路很 陡，坡度多在60度以上。很多地方是悬崖峭壁，稍不留神，摔下去 可能就粉身碎骨。一路上连滚带爬，高度紧张，内衣湿透了，衣服也 被勾破了好几处。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已是晚上7点，大家又累又 饿，筋疲力尽。还好，没有丢1人。坐在回去的车上，冷风刺骨，浑 身哆嗦。

向南机动 奔赴战场

中央军委于1979年2月14日下达命令：陆军第149师赴云南 方向参加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为昆明军区预备队。

2月15日，郑家才连长、严真道指导员和龙正文排长的爱人离 队回家。严、龙两对小夫妻是新婚不久，但大敌当前，他们终于依依 不舍、难了情话， 一步一回头，将新娘送出连队大门。谁能料到，这 竟是他们和妻子的诀别。

2月16日下午，军列已停在甘洛火车站，我连分到了4节车厢。 连队将自己腌制的咸肉也全部带上了。我带1个班，负责列车上的 物资堆放。连长组织搬运，从连队到火车站的7公里路程，全靠连 队人背肩扛。

2月18日早晨，火车长鸣，部队出发，奔向前线。我连共136名 指战员，为了国家利益，义无反顾，参加保卫边疆的战斗。军列驶入 西昌站，这儿有军供站，为我们准备了午饭，我见站台上有邮箱，将 早已准备好寄往家中的信，悄悄丢了进去，告知父亲“我已南下”。

从现在起，我们每个人将经受生死考验，是生还是死，不得而 知，但我们当中肯定有人不能活着回来。激烈的战斗在等着我们， 军人的责任、荣誉鞭策着我们，我们期待为连队的光荣历史建功立 业，谱写新的篇章。

来源：大肥肥文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