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春末的风裹着医院消毒水味灌进我的领口,B超照片灼烧着我的掌心发烫。
1
我站在医院门口,紧紧攥着检查单。
春末的风裹着医院消毒水味灌进我的领口,B超照片灼烧着我的掌心发烫。
三个月,原来那场荒唐的酒后意外真的留下了给我的礼物。
密码锁发出“嘀”的轻响时,玄关镜映出我上扬的唇角,心里在练习无数遍我该怎么开口。
“商择屹,我怀孕了。”
我心里始终默念着这句话。
我走上二楼,二楼书房的门虚掩着,商择屹的声音混着他酒杯里的威士忌冰块的轻响砸下来。
“季时虞?我看不起这种明码标价的商品。”
站在书房外的我突然变成可笑的石膏像,无名指上的婚戒压得指骨生疼。
三个月前,酒后的他在我身边醒来时,语气也是这样冰冷。
“我只是醉了。”
我的指甲掐进检查单边缘,一滴泪打在检查单上。
原来我三年的隐忍,深夜留的玄关灯,甚至特意配合他的心情换的鲜花,在他眼里都是待售商品的标签。
书房里传来商择屹站起身来的声响,我快步离开时撞碎了转角的花瓶。
我下意识地护住我的小腹,商择屹皱着眉头看向我说:“你肠胃炎又犯了?”
我没回答他,只是说:“我要回季家住几天。”
他却没问我缘由,只是径自走过我身边,走之前还留下了一句。
“麻烦。”
我紧紧闭上双眼,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2
我在酒店里住了五天,我每天都呆呆地望着手机屏幕,可商择屹一个电话也没打来。
每天我都会在心里练习如何开口告诉他怀孕的事,可我不停地在心里问自己。
他真的想要这个孩子吗?
傍晚,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我几乎是扑过去接起电话,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喉咙。
可商择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明天晚上回老宅吃饭。”
我攥紧手机,喉咙发紧:“好。”
挂掉电话后,我站在衣服堆前发呆。
我选了条米色宽松连衣裙,刚好遮住我微微隆起的小腹。
老宅的灯光温暖明亮,商母早已等在门口。
她亲热地挽住我的手臂:“小虞怎么瘦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尽管商择屹对我没感情,可是商家的叔叔阿姨对我很好。
餐桌上摆满了我爱吃的菜,可我却食不知味。
商父突然放下筷子,目光在我和商择屹之间来回游走。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让我抱孙子?”
我手一抖,筷子在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商择屹面不改色地说:“爸,我们现在工作太忙,还没这个考虑。”
商父皱着眉头说:“工作再忙也要考虑家庭……”
商择屹打断他的话,只淡淡地说:“爸,现在正是公司重要时期,孩子不合适。”
我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眼泪差点掉进汤里。
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我几乎记不清自己吃了什么。
走出老宅时,夜风裹着桂花香拂过脸颊。
我鼓起勇气开口:“刚刚叔叔说的孩子……”
商择屹打断我,声音冷得像冰:“我不想要。”
我心如死灰,不是因为公司,也不是因为其他的,是他不想。
不想要我和他的孩子。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拉开车门。
尾灯在夜色中划出两道刺目的红线,就像我掌心里被指甲掐出的血痕。
我摸了摸小腹,这里正孕育着一个永远不会被他期待的生命。
3
不管怎么样,一直待在酒店也不是个办法,无论如何,这都是商择屹的孩子,他必须要知道。
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别墅门口,深吸一口气才刷卡进门。
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忍不住咳嗽。
吴姨从厨房探出头来,手里还端着醒酒汤。
吴姨压低声音和我说:“先生今天喝醉了。”
我点点头,把行李箱放在玄关。
三个月前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醉醺醺地闯进我房间。
“我去看看他。”我对吴姨说。
我轻手轻脚地上楼,书房的门虚掩着。
商择屹闭着眼睛歪在真皮座椅里,领带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衬衫扣子解开了三颗。
今晚他醉成这样,显然不是谈正事的好时机。
我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轻轻带上门。
回到主卧,我放下包,准备去浴室洗漱。
浴室的灯还亮着,脏衣篓里堆着他的衬衫。
我叹了口气,弯腰捡起衬衫准备丢进洗衣机。
突然,一抹刺眼的红色映入眼帘。
我愣住了,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衬衫领口处,一个完整的唇印清晰可见,是正红色的口红,鲜艳得刺眼。
我死死盯着那个唇印,眼前突然浮现出三个月前的画面。
那天他也是这样醉醺醺地回来,身上沾着酒气把我按在墙上,滚烫的呼吸扑在我耳边。
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砸在衬衫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我只能颤抖着手把衬衫扔进洗衣机,按下启动键。
我蹲在浴室地上,心如刀绞。
原来在他眼里,我和那些女人没什么区别。
只要他喝醉了,谁都可以。
我扶着墙站起来,双腿发软。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睛红肿。
浴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商择屹摇摇晃晃地站在门口,衬衫皱得不成样子。
他眯着眼睛看我,眉头紧皱。
“你帮我洗衣服了?”他声音沙哑。
洗衣机结束工作的提示音打断了此时的沉默。
我咽下喉间的苦涩,回应他。
“嗯。”
然后我离开了浴室,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我来到了车库,坐在车里,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我的手抚上我的小腹,笑了。
“妈妈带你离开这座牢笼。”
距离我和商择屹合约到期,还有23天。
4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发抖,眼泪模糊了视线,不得不一次次擦去。
我看着后视镜里的商家别墅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夜色中。
导航机械的女声报出“临江市妇幼医院”,像在宣读我和商择屹这场婚姻的判决书。
医院的白炽灯刺得我眼睛生疼。
护士递来手术同意书,我盯着那张纸,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我抬头看向候诊区,墙上贴着婴儿海报,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仿佛在注视着我。
我闭上眼睛,想起商择屹每次看我的眼神,冷漠、讥讽、不屑一顾。
我在同意书上签下名字,笔尖划过白纸时如同剖开我的血肉。
更衣室的灯光惨白,我换上病号服,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
我躺在手术室里,麻药推进静脉时,耳边传来器械碰撞的金属声,我忽然想起领证那天的场景。
那天我满心欢喜,终于能和我喜欢的人成为夫妻,可商择屹戴着墨镜,不耐烦地把签字笔甩给我。
也许那天我就该明白,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病房里,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进来。
我坐起身时,一阵剧烈的恶心袭来,我在床边干呕着,眼泪也掉了下来。
我颤着手抚上我的小腹,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本以为三年婚姻至少能换得商择屹的一丝感情,可惜我错了。
我从他那得到了鄙夷、不屑还有他对婚姻的不忠。
商家这座笼子,我彻底待腻了。
一周后,我离开了医院。
我开着车驶过跨江大桥时,我摇下车窗,把已经摘下的婚戒毫不犹豫丢出去。
铂金圈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银色抛物线,坠入江面的瞬间,我似乎释怀了许多。
距离我离开商家,也只剩下15天。
5
我推开别墅大门时,玄关的感应灯应声而亮,刺目的光线让我下意识眯起眼睛。
商择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财经杂志,我看见他眼底淡淡的青黑。
他脚边散落着七八个空咖啡罐,像某种怪异的警戒线。
他见我回来,合上杂志的声音像法官敲法槌。
“这么多天,你去哪了?”
我弯腰换拖鞋,后腰传来流产手术后的隐痛。
“处理些私事。”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梳妆台前,梳妆台抽屉卡住了,我用力一拽,相册滑出来砸在脚背。
我坐在床边,翻开相册。
第一张是我们婚礼上的照片,我穿着洁白的婚纱,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而他站在我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
往后翻,生日宴上我偷看他侧脸的瞬间被朋友抓拍。照片里他正在接电话,眉头皱得像一座远山,我端着蛋糕的手指紧张得发白。
相册里,都是我和他的合影,还有他的照片。
唯独没有我自己。
每一张照片里,我们之间都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
敲门声响起时,我把相册倒扣在膝头。
“进。”
商择屹拿着一个袋子进来,里面装的似乎是药。
“家里没有肠胃炎的药了,给你。”
我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哦,谢谢。”
他在门口站成一座雕像,影子被灯光拉长爬上我的床尾。
我见他还不走,皱着眉头问:“还有事?”
他摇了摇头,然后离开了房间。
我走过去拿起他给我的药,把这些东西全部丢进了拉圾桶,连同那本相册。
10天后,在这个别墅里,我只需要带走我自己。
6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是我和商择屹离婚的日子。
我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临江这座城市的中轴线。
玻璃幕墙倒映出我的身影,明媚如火的妆容和精心打理的卷发。
出乎意料的是,商择屹今天一个电话也没打来。
我本以为他会比我更着急,毕竟这三年婚姻对他来说不过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一纸合约。
无所谓,反正离婚协议书已经到了我手里,我已经签好了字,现在就等着他签字了。
我拿起桌上的文件,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走出酒店。
走进商氏集团的办公楼,落地镜里映出我的身影,白色丝绸衬衫,黑色包臀裙。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节奏轻快而有力,宣告着我今天心情大好。
一路上,员工们纷纷向我问好。
“季小姐早。”
“季小姐今天可真漂亮。”
我微笑着回应每一个人,甚至还能和他们开几句玩笑。
过去的我总是低着头匆匆走过,生怕打扰到别人。
站在商择屹办公室门前,我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我推门而入,他正低头看着文件,眉头微皱。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我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来公司做什么?”
我没说话,只是走到他面前,把离婚协议书放在桌上。
我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签名栏的位置,他低头看了眼文件,又抬头看向我。
那一瞬间,我竟然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一丝错愕。
我把我的头发撩到耳后,微笑着说:“商总,我们结束了。”
7
商择屹的手指按在协议书上,我瞥见他无名指上的婚戒,突然想起这枚戒指已经被我丢进了江里。
他迟迟没有拿起笔,只是盯着那份文件。
我有些不耐烦,祖母绿戒指叩击胡桃木桌面,清脆声响惊碎了凝结的空气。
“你怎么不签?”我说。
他冷笑一声,目光从协议书移到我脸上。
“我以为你会忘记。”他声音低沉。
我笑了笑,双手撑在桌沿,微微俯身,轻描淡写地说:“如果我忘记,岂不是不能成全你?”
他垂眸,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终于拿起了钢笔。
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瞬,随即快速签下了名字。
钢笔在纸上犁出深痕,“商择屹”三个字像三把手术刀剖开羊皮纸。
我拿起那份协议书,仔细折好放进包里。
正准备转身离开时,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季时虞,我会补偿你。”
我脚步一顿,心里涌起一阵恶心。
到了现在,他还是把我当成那种贪图他钱财的女人。
我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不用”
他突然站起身,目光沉沉地看着我:“你不回别墅收拾东西吗?”
我摇了摇头,语气平静:“没什么好拿的。”
说完,我转身走向门口,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他突然快步走过来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让我无法挣脱。
“你的那些照片……”
我甩开他的手,然后揉了揉手腕,淡淡地说:“我不要了。”
我没有回头,径直走出办公室。
8
我推开公寓的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白纱窗帘还是三年前那套,被夕阳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和商家别墅永远弥漫的雪松香薰截然不同。
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熟悉又陌生,似乎我从没离开过这里,在商家的三年只是一场梦。
我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
曾经,我在这里无数次幻想过婚后和商择屹的生活,可惜现实给了我当头一棒,那些幻想终究只是幻想。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时,我正把最后一件衬衫挂进衣柜。
屏幕亮起的瞬间,“老公”这个备注刺得我手一抖。
商择屹:「你别墅里的衣服没拿走」
我用力戳着屏幕把备注改成全名,回复他:「不要了」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许久。
「我不想在家里看见女人的衣服」
我气笑了,我知道他讨厌我,可是他扔了不就得了?
「商总连扔拉圾都要人代劳?」
「我给你送过来」
我懒得理他,转身进了浴室。
刚裹上浴巾,门铃就响了。
透过猫眼,我看见商择屹站在门口,左手还拎着个纸袋子。
我不耐烦地打开门,说:“你是怎么上来的?”
他声音有些沙哑:“保安认得我。”
我在心里怒翻一个白眼,暗骂他有病。
我说:“做什么?”
他把纸袋递给我,里面都是我的衣服。
递过来的还有那本相册,我有些诧异,他从拉圾桶捡起来的?
我只接过了衣服,说:“你可以走了。”
我正想关门,他突然抓住我手腕,他的掌心灼烧着我的皮肤。
“照片……”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声音怎么有些哽咽?
我不想再和他纠缠,用力地甩开他的手,相册也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照片散落出来。
他蹲下身把照片捡起来,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说着什么,声音低得我差点听不见。
他声音听起来湿漉漉的:“那我呢?你也不要了吗?”
9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低声下气的和我说话,当真是稀罕得很。
他捡起照片站起来时,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有红血丝爬在眼球上。
他此时的眼神竟然没有了曾经的冷冽和疏离,反倒是添了几分带着委屈的湿意。
我对他说的话没什么感觉,淡淡地说:“你什么时候是我的了?”
他没直视我,只是低头看着相册,说:“我们是夫妻。”
我打断了他,皱着眉头说:“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他抿着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我却懒得听了。
我拉过门把手,对他微笑:“商总,慢走。”
我关上门,他的那张脸消失在了我的眼前,我在门口站了许久,才听见他离开的声音。
我走过阳台去看,看见他走到楼下时停下脚步,向我这里看过来。
我只觉得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于是关了客厅的灯,把阳台的门给拉上。
眼不见为净。
我回到了房间,躺在床上,心里却乱成一团。
我心里怒骂商择屹有精神病,他到底在和我唱什么戏?
我用力扑腾了几下,把脸埋在枕头里,不再想这些事情,沉沉睡去。
睡梦中,我却感受到我的手机在疯狂地震动,我不耐烦地把手机关机。
醒来时,我却看见商择屹的聊天框显示21条消息,可是点进去全部都是「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10
没有了商择屹来打扰我的生活,我平静了许多,我重新拾起了画板,开始画画。
以前我经常会对着风景画画,可喜欢他之后,我经常在这样的秋日里,躲在画室窗边偷画商择屹的背影。
结婚后我就没再画过。
我带上画板,开车行驶到一处公园。
临江时秋意渐浓,路边都是银杏树,一片金黄铺在城市上。
我坐在公园的银杏树下,把画板放在腿上,描摹着这片银杏。
我正沉浸在我的世界里时,上方突然传来我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季时虞。”
我紧紧地闭上眼睛,握着铅笔的力度似乎可以把铅笔折断。
这个声音我曾在无数个深夜辨认过,从期待到绝望,如今却只想逃离。
但我还是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然后看向他。
商择屹站在我身后,他难得不穿衬衫西裤,而是一身休闲装。
我礼貌地微笑:“商总。”
他向前半步,我立刻后退撞上银杏树干。
金黄的叶子簌簌落在肩头,像一场迟到的婚礼彩带。
他见我这样没再上前,有些尴尬地说:“好巧。”
我无语地笑出声来,我从前让他陪我去公园时他总是说没空,如今却和我说“好巧”?
但我只是弯腰收拾画具,淡淡地说:“是很巧,我先走了。”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拦住我的脚步,从前冷静自持的商择屹怎么离婚后性情大变了一样?
他说:“我陪你一起画完这幅,好不好?”
我很快地回绝:“不好。”
我又想走,他又拦住我,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我不会打扰你的。”
他今天异常固执,我实在拗不过他,于是我带着怒意坐下,再次把画板放在腿上,没再看他一眼。
他也轻轻地在我身边坐下,我觉得他和我挨得有些近,一记眼刀过去。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画板与我的脸上游移,像当初我偷偷画他时一样小心翼翼。
我说:“能不能别一直看我?”
他好像有些委屈,回我一声“哦”。
然后他就默默地把头转了过去,但我感觉没差别,他只是从“明目张胆”地看我,变成了“小心翼翼”地看我。
当暮色浸透我和他的影子时,我终于搁下画笔。
起身瞬间眩晕袭来,他几乎是瞬移般扶住我的腰,我触电般甩开他。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你又血糖低。”
我拿起糖果撕开糖纸塞进了嘴里,感觉到意识清醒些时,我拿上画板走过他身边。
我说:“商总下次不必演偶遇的戏码了。”
11
为了庆祝我朋友结婚,我和朋友们在酒吧包厢里喝酒。
可我忘了一件事,我一杯就倒。
威士忌混着眼泪灌进喉咙时,恍惚听见有人喊我名字
“季时虞。”
我趴在冰凉的玻璃桌面上,脸颊贴着凝结的水珠。
雪松香混着龙舌兰的气息缠上来,有人用西装裹住我发抖的肩膀。
这味道太像那夜他带着酒气的拥抱,我本能地蹭了蹭那片温暖的布料。
意识清醒时,我感受到头痛欲裂,而商择屹坐在我的床边,表情不太好看,手上还拿着一张纸。
等我看清那张纸到底是什么的时候,我猛地坐起身来。
那张纸被他攥得很紧,似乎上面还有点点水渍,皱皱巴巴的。
他看向我时眼眶通红,他拿着的是我放在抽屉里的流产检查单。
我本想开口问他为什么会在这,他却先我一步开口,声音沙哑。
“我们明明有一个孩子……”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对。”
他突然发狠般钳住我手腕,力道大得我想甩开可是怎么也甩不开。
他说:“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忍无可忍,冷笑一声:“不是你说的吗?你不想要。”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慢慢地松开了我,说:“我不想要……是因为你身体不好。”
此时任他说什么,我的心里都毫无波澜,我没再看他。
“为什么你会在这?”
他说:“你喝醉了,你朋友给我打的电话。”
我心里咬牙切齿,忘记了我和商择屹离婚的事情还没有宣之于众。
他看向我,语气几近乞求:“季时虞,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我皱眉看向他,几乎是不让自己怒气彻底爆发地说:“商择屹,你有受虐倾向吧?”
他被我这一骂骂得有些愣。
“我和你在一起三年,你给过我一个正眼吗?你说我是明码标价的商品,你回家时甚至不隐藏别的女人在你领口上留下唇印,还想要我和你重新开始?”
我越说越激动,眼泪不知不觉地掉了下来。
他想替我拭去眼泪,我打开他的手。
他有些慌乱地说:“不是的……那个唇印是那个女人凑上来的!我真的推开她了!你可以去看监控!”
我抬手拭去我的泪水,说:“我不在乎了。”
从我打掉孩子的那一天起,我就不在乎了。
他忽然凑近我,轻轻地拉过我的手贴着他的脸颊,我还能感受到一阵湿意。
“时虞……对不起。”
12
昏黄的灯光把商择屹的影子碎成锯齿状,那张流产单在他指间簌簌作响,像片被风撕扯的银杏叶。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直到我的抽泣声填满房间每道缝隙。
这一天我终于把我所有的委屈全部说了出来,所有刺向我的刀,我都要全数奉还。
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的声音:“时虞……我们是合约婚姻,把你比作明码标价的商品是我错了。”
我不想理会他,只是偏过头去看向窗外的夜色。
“可我没有对婚姻不忠,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他突然抓住我搭在床沿的手腕,婚戒硌得我生疼。
听他说“喜欢”两个字,我冷笑一声。
“你这种喜欢,我恐怕高攀不上。”
他突然跪在床边,拉过我的手,我心里一惊,想让他起来可他就是不起。
他说:“时虞,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好不好……”
他的尾音被窗外的风声卷走。
他说了很多次“好不好”,声音越到后面越低,直到我听不见。
我皱着眉头说:“你先起来。”
他站起来,坐在床边。
我说:“我们回不去了,商择屹,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
他此时手足无措得就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我可以拼好,我可以拼回去,你给我一个机会。”
我不想再与他纠缠这么多,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我疲惫地开口:“商择屹,我累了。”
他落寞的低下头,松开了我的手。
卧室里只留下了关门的声音,再也没其它声音。
13
我收到了朋友发来的消息,说是大家一起去郊区那边的度假山区团建。
我本着散散心的想法,也就答应了。
可当我来到集合点时,穿着浅灰色冲锋衣外套的商择屹倚在车前,他的身影刺得我眼眶发酸。
我很是疑惑地走过去,我那几个朋友纷纷调侃我。
“时虞,你家商先生可是第一个到的。”
“高中我就嗑!”
面对这般情景,我此时太阳穴突突地疼。
我攥紧背包带子,指甲掐进掌心,咬牙切齿地低声问商择屹:“怎么回事?”
他晃了晃手机里的电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你没看?他们说这是夫妻团建。”
我瞪大了眼睛,打开手机重新去看那条消息,终于看清了右下角蚂蚁大小的备注:夫妻参加。
而此时商择屹偏身向我,呼吸扑在我耳边。
“你想走也走不掉了。”
此时看着他这副嘴脸,真的很想给这张脸一巴掌。
我心里叹了一口气,选择妥协,和商择屹上了一辆车。
我们两个在车上沉默不语,我坐在副驾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刻意地不去看商择屹。
自从上次的争执之后,我和他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感觉空气都能结出一层厚厚的冰霜。
他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待会我们还要住在一间房里。”
我我猛地转头,安全带勒得锁骨生疼,惊讶地说:“什么!”
他轻笑着说:“我们是夫妻啊。”
我后悔了,我根本就不应该答应来参加这场“夫妻聚会”。
来到度假区民宿时,侍应生亲切地推开房门。
“先生太太请。”
走进民宿,玄关的感应灯骤然亮起,我盯着那张铺着玫瑰花瓣的大床,险些两眼发黑。
14
月光从落地窗漫进来时,我看见商择屹倚在藤编屏风旁,脸上挂着戏谑的笑意。
“需要我睡浴缸?”
我撇了撇嘴,无奈地说:“不需要。”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有什么区别?
他笑了笑:“明早要去爬山,早些休息。”
我点了点头,然后走进浴室,蒸汽氤氲着玫瑰香,洗去我今天一身的烦躁。
我推开浴室门走出来时,商择屹正坐在院子长廊的石凳上。
我没再管他,而是带着一天的疲惫躺上床,床的柔软包裹着我,我沉沉地睡去。
半梦半醒间,我感受到温热的触感贴上我的腰际,床垫似乎随着他躺下的动作凹陷,雪松香漫过来。
晨光刺破云层时,我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商择屹的睡颜。
我很少能看见他睡着的样子,每一次我醒来看见的大多数是空荡荡的床边,要么就是他的背影。
不知怎的,眼泪猝不及防掉在枕畔,抽泣声惊醒了浅眠的人。
商择屹睁开眼,慌乱地替我拭去泪水,不知所措地问:“时虞,是不是我又做错什么……”
我攥紧被角翻了个身,不想被他看见我这副模样。
“没什么,我打哈欠罢了。”
15
清晨的山间雾气未散,我和商择屹一前一后走在山路上。
他穿着深灰色冲锋衣,背包侧袋插着矿泉水。
大家心照不宣地按照夫妻分组,到山顶一起汇合,其它人都在路上打情骂俏,就我和商择屹像竞速拉力赛。
后方传来朋友的调笑:“小虞,你们等等我们!”
商择屹加快脚步,我紧跟其后。
我们已经拉了别人好长一段距离,提议先暂时休息。
我们坐在一处小山洞里,这里阴凉还可以遮挡烈阳,刚好适合。
他摘下战术手套剥橘子,果皮断裂时汁水溅在腕表镜面上。
我接过他递来的橘子,轻声说:“谢谢。”
突然,山风卷走蝉鸣,土壤深处传来崩裂声。
我心里一惊,猛地站起身来,顾不得那么多就拉着商择屹站起身来。
土壤滑动的声音越来越剧烈,洞口的土簌簌地落下来,我猛地把商择屹往外推去。
最后我听见的是商择屹的呼喊声,他嘶吼的尾音撞碎在岩壁上:“季时虞!”
我被压在了土层下,土腥味灌进我的口鼻,右腿剧痛。
我再也没听见任何声音。
16
我被压在山洞里不知道多长时间,土腥气在鼻腔里发酵,右腿传来的剧痛像把淬毒的钢刀,每一次抽搐都剐蹭着断裂的骨茬。
我的指尖抠进潮湿的泥土,指甲缝里嵌满碎土与砂砾。
意识消散的瞬间,我恍惚听见暴雨冲刷瓦砾的轰鸣。
混沌中突然有光劈开黑暗,一个混着血腥和雨水味道的怀抱将我裹住,我大口大口喘息着,努力呼吸新鲜的空气。
商择屹满是伤痕的手把我抱了出来,我的眼前都是救援的亮灯。
他的呼吸声粗重得可怕,托着我的手掌在发抖。
我看见商择屹的脸上脏兮兮的,混着雨水和碎土。
他见我睁开眼,着急地喊我:“时虞!你看看我!”
他声音嘶哑得像是吞了火炭,额角凝固的血渍被冷汗冲出一道狰狞的沟壑。
救援车顶灯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我才看清那双总是冷若寒星的眼睛此刻猩红可怖。
我的呼吸很急促,喉咙里一股血腥味,我紧紧地攥住他的衣服。
努力地开口:“商择屹……我不欠你了。”
商择屹,如果我会死的话,我死去的孩子,还有我的生命,都替季家赔给你商家。
一纸婚约,我再也不欠你。
意识涣散前,我听见商择屹嘶吼着说。
“季时虞!我们绝不两清!我还欠你……”
我再次闭上了眼睛。
17
我睁开眼,消毒水的气味蔓延到我的鼻腔里,我呆呆地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
恍惚间还以为又回到了我打掉孩子的那天。
我偏过头去,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我凝视他因徒手刨挖而溃烂的指尖。
这样金尊玉贵的商家掌权人,此刻像是卑微到尘埃里一般。
我想动一动我的身子,可是我的右腿依旧很疼。
商择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动静,猛地抬起头来,我看见他的眼睛布满红血丝,眼泪几乎是夺眶而出。
他小心翼翼地抚上我的手,生怕弄疼我半点。
我声音沙哑:“我……睡了多久?”
他忽然将脸埋进我掌心,滚烫的水渍在绷带上晕开,哽咽地说:“两天。”
我说:“你手上的伤……”
他说:“我一直想带你出来,可就是没办法。”
他又说:“对不起,我又没保护好你。”
我摇了摇头,是我推他出去的,这次还真不怪他。
“我没怪你。”
他整理了会自己的情绪,望着我开口:“季时虞,你说你不欠我。”
我以为他还要和我讨债还债,可他却轻轻地吻上了我的手背,轻声开口:“可我欠你太多了,我用一辈子去还,好不好。”
18
我出院的这天,临江时春意盎然,暖阳扑洒在我身上,商择屹搀扶着我上了车。
我的身子已经彻底好全,虽然右腿时不时的还会阵痛,但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就不会有事。
商择屹的手上的绷带已经拆了下来,可还是有着密密麻麻的伤痕。
我望着他,故意用指尖划过他掌心交错的伤痕。
“你的手,会不会留疤?”
他手腕轻颤,垂眸看了一眼,然后轻笑:“没关系。”
我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微风轻轻吹着我的头发,我说:“商择屹,你喜不喜欢我?”
他说:“喜欢。”
我说:“可我从前感受不到。”
他说:“我有过赌气,我以为,你只不过是因为别的原因,才想和我结婚。”
车里又陷入了沉默,快开到商家别墅时,商择屹声音暗哑:“送你回公寓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回别墅吧。”
车子在商家别墅前停了下来,商择屹有些无措地说:“你……要不要进去坐坐?”
我摇了摇头,我看着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我突然轻轻地吻上他的脸颊,轻笑着:“商择屹,你说用一辈子来赔我,我接受了。”
我望着他,他的眼眸里波光潋滟,好像有无数颗星星在跳动。
他骤然扣住我后颈,滚烫的呼吸碾碎我未尽的尾音。
“唔……商择屹你……”抗议声被他吞进喉咙,托着我腰肢的手掌猛然收紧。
未尽的话湮灭在更深重的吻里,片刻后,他才餍足地摩挲我红肿的唇瓣。
他暗哑的喘息喷在颈侧:“时虞,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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