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一家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4-19 18:37 1

摘要:翻炒后,颜色由绿向黄转变的莴苣,和肥瘦相间的肉丝交错在一起,浑然一色。

01

入狱三年,萧霄经常梦到小时候一家三口同桌吃饭的场景。

翻炒后,颜色由绿向黄转变的莴苣,和肥瘦相间的肉丝交错在一起,浑然一色。

外皮因为受热而向中间卷起的番茄块,被番茄浓汁裹挟着,却不失金黄本色的鸡蛋,调和成独特的香味。

砂锅中,薄得透光的酸萝卜薄片,和切成薄片的牛肉,同样被番茄汁浸染,蒸腾着氤氲的雾气。

……

有时候,还会有咸鸡咸鱼等腌制品上桌。

那是父亲的最爱,只是萧霄捂着鼻子表示接受不了那个气味后,父亲就再也没吃过。

这种味道突兀地出现在梦里,萧霄仍是有些反感。

梦里的菜式总是在变化,萧霄食指大动,狼吞虎咽。父亲自斟自饮,侃侃而谈。母亲温柔地笑着,偶尔会说声“宝贝,慢点吃。”

父亲有时候会开玩笑,说他是山猪。母亲立刻就会翻着白眼反驳,“你才是山猪”,然后看着她的儿子请求认同,“对吧?”

萧霄会咧开嘴,笑着点头。母女俩丝毫没有注意到父子俩本是同一个物种,一损俱损,一猪俱猪。

梦里的场景是那么真实,梦里的那些菜,他也曾经吃了好多年。

只是,那些刻在记忆里的味道,他再也闻不到了。那个带他来到世上,用人间百味将他养大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梦里他有多开心,梦醒了就有多失意。最初他在梦醒后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被听到的狱友笑话过后,就只是默默地抹泪了。

02

父亲几乎每个月的15号,都会来监狱探视。他看到铁窗里的儿子,总是很开心。

他给萧霄说着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事无巨细。他说他们的亲戚,说他的朋友,说各种八卦,以前只有去世的母亲会对他说这些。

在说完一大通后,他会收起笑脸,问萧霄,“山猪,你最近好吗?”

山猪点头,“爸,我很好。吃得好,睡得好。我在这里你放心,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替我陪我妈说说说话,儿子不孝,对不起你们。”

提到妈妈,山猪有些哽咽。

山猪爸也红了眼眶,多好的女人啊,曾经属于他,属于他们。现在却待在土里,与虫豸做伴,孤孤单单。

狱警提醒探视时间要到了,父子俩这时会不约而同地看向墙上的挂钟,心里叹息时间过得太快。

父亲直起身,“儿子,爸走了,下个月再来看你,你要好好的。”

萧霄站在对面,看着父亲,却不敢与他对视。于是,就总是会注意到他鬓边的白发又多了好几根。

“放心吧,爸。”

父亲转身离去,门关上后。萧霄的眼泪就流了出来,他跪在地上,向着门磕头。

其实父亲早就在监控屏里看到了他的一举一动,他翕动着嘴唇,在监控前呆立了很久。

03

那时候岁月静好,时光悠悠。

他喜欢女儿,可偏偏是他的Y染色体与妻子结合,于是得了个大头儿子。

回头想想,儿子其实也不错,长大了可以陪自逛逛艾泽拉斯,王者峡谷,艾欧尼亚,德玛西亚。

小家伙很可爱,小眼睛乌溜溜的,黑得发亮。眼白处又白得纯净,没有一丝杂质。

他睡在躺椅上,与儿子对视。小家伙的目光,化开了他的心。

肉肉的小胳膊,惹得他不时轻轻咬上一口。

妻子对于小家伙牙牙学语时,先叫的是爸爸而一直愤愤不平。

于是,他就越发得意。

日子在柴米油盐中,一天天过去。

妻子带着儿子,他带着家。一家三口平凡,却不平淡。

他喜欢把小家伙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带着他楼上楼下,屋里屋外。

小家伙骑着人头马,好奇地四处观望,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他,对什么都好奇。

姑姑给他买了个小书包,尽管包里通常空空如也,什么都不放。他出门的时候却总是会背着。

书包的造型是一个卡通乌龟,绿色的龟壳,黄色的四肢。背着它,纯粹是为了装可爱。

哦,其实不用装。

他们去过动物园,去过海洋馆。

他让儿子跟老虎对视,训练胆量,积蓄气势。

尽管他告诉儿子眼前的动物叫小脑斧。

儿子背着小乌堆,在他脖子上嘻嘻哈哈。

05

他上学了,周围的人都说他情商高,像妈妈。小小的年纪,经常语出惊人,拍马屁的天赋更是像被点满了一般,无师自通。

“老师,你今天好漂亮呀。”

人的耳朵是向前长的,所以喜欢听好听的话。

老师很喜欢他。

学前班发了绿领巾,在父亲的年代,还没有这个东西,闻所未闻。他们只有红领巾。

爸爸把那个绿色的布条捏在手里问,“这啥玩意?”

妻子说,“绿领巾”。

“这玩意有啥用?”父亲撇撇嘴。

他对父亲的态度大概有些不满,涨红着脸说,“绿领巾代表我们,我们是小苗苗!”

父亲哈哈大笑,“对对对,你是小苗苗。”

幼儿园的日子还是很快乐的,学校有很多小伙伴,一起唱歌游戏。放学很早,回来妈妈还能带着他去超市商场逛一圈。

上了小学后,课业逐渐重了起来。

妈妈望子成龙,课业尽心辅导,为他的进步而欣喜不已,又为他的粗心而恼怒万分。

日常生活母慈子孝,一到学习就鸡飞狗跳。

他有时候作业写到深夜,母亲会一直陪着他。

母亲经常会因为他学习的事,心力交瘁。

父亲对他的成绩却不是很在意,他的观点是顺其自然,无为而治。童年就该是童年的样子,为了卷而卷,才是真的卷。

夫妻俩有时候会因为教育理念相悖,而闹得脸红脖子粗。

因为工作调动,父亲被派到外地常驻。

母亲偶尔会红着眼跟父亲视频,说再也不想管他们的儿子了。

父亲很无奈,他知道以妻子的性格,根本不可能真的放开手。

终于他小学毕业了,成绩还算可以,因此进了一所不错的初中。

上初中后,他好像变了个人,作业不用人催,粗心的毛病也几乎没有了,学习由被动变成了自发。

母亲乐得放手,感觉自己的生活都开始变美好了。

她的美好并没有持续很久,她倒在了某个雨夜。

丈夫需要养家,车贷房贷压得他喘不过气,无法贴身照顾妻子。

萧霄扛起了照顾母亲的担子,于是他的生活里,掺进了医院的消毒水味和缴费窗口的冰冷。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为了儿子的学业,母亲无数次把他吼离自己的病房,撵着他去学校。自己举着吊瓶,忍着疼痛,在医院的科室与病房之间蹒跚。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句话并不适合用在这里,只是这种江河日下的意境,却很贴近他们的现状。

后来她哭着求老公算了,不要再治了,男人红着眼,并没有听她的乞求。

在疾病的吞噬下,车没了,房没了。

最后钱没了的时候,人也没了。

06

那段时间,一切都是灰色的。

那个女人离去时,带走了两个男人的幸福快乐,和世界的颜色。

那些人间百味,成了人间绝味。

那些因为他课业不尽人意而发出的怒吼,因为对他的爱意而流出的涓涓细语,也成了绝响。

父亲成天拎着酒瓶,东倒西歪,扶着妻子的黑白相框,哭得昏天暗地,痛得撕心裂肺。

他则成了校园里的行尸走肉,有时候在教室里,傻傻地坐上一天,忘了学习,忘了吃饭。

老师同学对他很关照,却解不了他的愁苦。

他有时候会在寂静无声的教室里,突然笑着说一句“好吃”,而引起同学老师的侧目。

因为他恍惚间,看到了母亲做了一桌拿手菜,问他味道怎么样。

他的成绩一落千丈,老师对他的忍耐也终于到了极限。

他的座位一退再退,最后退到了最后一排,最后缩到了角落里,与垃圾桶为伴。

父亲带着一头白发,又回去上班了,生活总得继续。

他的座位慢慢空了,有一天,他给父亲发视频说,他不想读书了。

父亲静静地看着他,眼里的悲伤化不开。

“再想想吧,你妈一直希望你有出息。”

他的眼睛里满是冷漠,心里却像是被一只大手一直在绞着,“爸,我想好了。”

父亲闭上眼,沉默了许久,说,“那好吧”。

他收拾了那些再也看不下去的书本,在同学老师询问的目光中,离开了学校。

07

转眼又是两年过去了。

社会很精彩,他染黄了头发,交了女朋友,有时候徜徉在艾泽拉斯大陆,有时候又混迹在酒吧,有时候又流连在ktv,在各种娱乐场所活跃着自己的身影。

他的话渐渐开始变粗,又开始变脏。身上也开始多了青色的图案。

他打架闹事,拉帮结派,讲兄弟情义,有情有义。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没人知道他的心路历程,没人懂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父亲劝不住,也只能任其自然。

他出没的场所里,多了个政府部门——派出所。

父亲去那里提了好几回人。

有一次,父亲将他提了出来,在派出所门口忍不住抬手要揍他,被他盘着青龙的胳膊一把抓住。

他读懂了父亲眼里的失望,却勾着嘴角说,“我没有对你挥拳。”

言外之意,我可以打你的,但我没有。

他叼着烟,对父亲说,“给钱。”

父亲怔怔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没有。”

“穷鬼。”他吐掉烟,转身离去。

秋风扫过来一堆落叶,聚在父亲脚下,像是要把这个男人埋在里面。

男人看着那个熟悉且陌生的背影,没来由地想到了他的女人。

儿子的眉眼,和她好像啊。

只是一个已经离他而去,一个正在离他而去。

他却只能站在原地,任其自流,一个也抓不住。

08

这次动静闹得太大了,他们把一个家伙开了瓢,人还没送到医院就不行了。

因为故意伤害罪,他被判了二十年。

父亲去看他,两人相顾无言。

一直到探视时间结束,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尽管是父子,尽管他的血管里流着的是父亲的血,这一切却也都不妨碍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僵。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最惨的,最不幸的,老天对他是最不公的。

既然给过他最好的,为什么又要把这些从他手里夺走?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

他最初伤心,后来迷茫,再后来恨,最后一切都无所谓。

无所谓自己变好变坏,无所谓前途如何,无所谓父亲怎么看自己。

父亲与他对视,他没有坚持多久,就移开了目光。

父亲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想,这些年,父亲过得怎么样?好不好?

这些年光顾着放纵自己,却忘了还有一个人爱着自己。

父亲这些年,比他难过得多吧?

他想起那些年被父亲顶在头上的时光,父亲叫他山猪,因为母亲做的菜,他吃得最香。

有他喜欢的菜,父亲就不会动筷子,直到他吃完,父亲才开始清盘。

父亲那时候说他吃过的盘子,比猪舔过的还要干净。

他到现在看到老虎时,脑子里闪过的,还是脑斧这个俏皮词。

那个小乌堆书包,他曾经找了好久,哭了好久,因为找不到了。

童年的时光,被装在那个书包里,装得满满当当,最后却不知道被丢在了哪里。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四周,这才发觉父亲早就已经离开了。

父亲此刻站在监控屏幕前,一直在看着他。

09

父亲回到了老家,这里离儿子服刑的监狱比较近。

每个月的15号,他都会去看儿子。

他们渐渐开始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说,儿子在听。

他们回忆从前的时光,感叹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只是从前,妻子还在的时候,岁月如歌。

他有时候会走进曾经那个熟悉的楼道,走到那个曾经属于他,又为了她失去了的房子门口。

次数多了,户主差点报了警。

他甚至还能闻到,妻子那些拿手菜的香味,飘荡在屋子里。

他甚至也还能听到,妻儿的欢声笑语回荡在屋子里。

不会做菜的他,开始做起了菜。却总也做不出记忆里的味道。

他后悔没有在妻子做饭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手机里还留着亡妻的语音,这款手机已经停产了,他买了好几个同样型号的手机,防止手机坏了,找不到配件维修。

他要把那些语音一直保存着,直到带进自己的坟墓里。

儿子好像你啊,他总是对着黑白照喃喃自语。看儿子,也是为了看她。

15号又到了,他动身去监狱。1050号公交,从哪一站开始坐,经过多少站,到哪里下,他无比熟悉。

甚至每一站的站名,他都能背下来,正背如流,倒背如流,对应着往返路线。

他下了车,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他徘徊在巷子里,像个游魂,从白天飘到了黑夜。

然后又坐车回去了。

他感觉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10

这个月,父亲没来看他。他有些难过。

他是生病了吗?

下一个月,父亲也没来。

他的日子突然就恓惶了起来,因为少了一个期盼。

他申请到了拨打亲情电话的机会,却没有打通。他想起来,父亲的手机是白名单接听模式,以前总是接不到快递的电话。

他开始焦灼,日子又一天天难熬起来。

“爸爸,你在做什么?你还好吗?”

父亲日复一日,做着些零散的活,维持生计。

他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这些被忘记的事,一天天增多,邻居发觉了他的异常,好心地将他送到医院检查。

结果是阿尔兹海默症,也就是老年痴呆症。

他常常离开家门后,就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有时候做完了事,又忘了回家的路。被警察送回去好几次。

他擦拭着妻子的照片,照片里的人笑容和煦,如果光看那个笑容,不想其他,他心里也会很开心。

“这个女人,真的好啊。”他仿佛在对自己说。

那时候,他们相识,相知,相爱,他把她带回了家,父母都对她很满意。

她勤劳能干,美丽大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见过她的人,都把她当做媳妇的标杆。

她勤俭持家,为他生了个儿子。

儿子……

儿子快放学了吧?我要去接他。

他又出了门,不出所料,又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他走走停停,居然顺着习惯走到了那个熟悉的公交站台,此时天已经黑了。

他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睡了一夜。

11

萧霄出狱了,他匆匆赶回了家。

老屋里传来饭菜的香味,酸萝卜牛肉的味道,他很久没有闻到过了。

他看见灶台上,那个忙碌的身影。

他缓缓走近,那个身影转过头。

老人看着他,目光里有些茫然。

“你找谁?”

萧霄一脸惊愕,抓住父亲的手,“爸,是我啊。”

老人急着要抽回手,“你这人,怎么乱叫呢?我不认识你。”

“爸,我是萧霄,你不认识我了吗?你这是怎么了?”

“萧霄?”老人疑惑地看着他,“萧霄还没有放学呢。”

“爸,你先坐。”萧霄将父亲扶到了凳子上坐下,“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我是山猪啊。”

“山猪……”老人陷入回想,哦,自己的儿子好像叫山猪。他又仔细辨认眼前的脸,于是终于辨认出几分妻子的样子来。

“哦,你刚放学吗?怎么长这么大了?”

“爸,是你老了。”萧霄跪在地上,将头埋在父亲的膝上,泪水很快就打湿了老人的长裤。

12

午间,阳光被木叶的间隙割碎,稀稀落落地洒在坐在树荫下的躺椅上。

老人睡在躺椅上,微睁着双目,躺椅轻轻摇晃,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诉说着岁月,缅怀着流年。

他年轻时,经常躺在这个躺椅上,而尚在襁褓中的山猪,就被他趴放在身上,父子俩呼呼大睡。

屋里飘来饭菜的香味,老人翕动着鼻翼,口角闪出一缕晶莹。

萧霄走出屋子,轻轻拍了拍老人,“爸,吃饭。”

老人抬起身子,萧霄将他扶起,老人看着儿子,问道,“你是谁?”

萧霄笑了笑,看起来却像是哭,“爸,我是山猪啊。”

“哦,山猪。”老人踱步进了屋子。

桌上一盆酸萝卜牛肉,一盘莴苣炒肉,还有一碟蒸咸鸭。

老人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块咸鸭,送到嘴里咀嚼,看起来很是满足。

萧霄夹了几块牛肉,又夹了些莴苣,放到他碗里。

老人吐出骨头,又夹起碗里的牛肉,送进口中。

萧霄定定地看着他。

“嗯,这是你妈做的。快吃吧,山猪。”老人笑了起来,很开心。

萧霄也笑了起来,“知道了,爸。”

看着老人大快朵颐的样子,萧霄有些满足。

“爸,我想拜托你件事。”

老人停止了咀嚼,扭头看向他,混浊的眼睛里,有一丝询问,“什么?”

“你不要忘了我,好吗?”

“嗯”,老人点了点头。

萧霄揉了揉眼睛,夹起一块咸鸭,品尝起来。

真香啊。

“好吃吗?山猪?”老人似乎在询问,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黑白相框里,女人看着他们爷儿俩,温柔的笑意荡漾在唇边,好像在说。

“你才是山猪。对吧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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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早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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