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跪坐在老房子的地板上,面前是一个布满灰尘的木箱。父亲去世已经三个月了,我这才鼓起勇气整理他的遗物。
我跪坐在老房子的地板上,面前是一个布满灰尘的木箱。父亲去世已经三个月了,我这才鼓起勇气整理他的遗物。
箱子里大多是些旧病历本和医学书籍,散发着淡淡的霉味。我随手翻开一本泛黄的笔记本,一张照片从书页间滑落。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年轻女子,站在一棵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年轻的模样。在我的记忆里,她总是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温柔的眼睛。她在我十岁那年因一场意外离世,从此父亲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照片背面用钢笔工整地写着:1975年夏。
1、
我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字迹,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等我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间简陋的诊所里。斑驳的墙壁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宣传画,墙角摆着一个掉了漆的药柜,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同志,请问这里是诊所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猛地转身,看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年轻姑娘扶着门框,脸色苍白。是母亲!她比照片上还要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
"是的,请进。"另一个声音从里间传来,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父亲的声音,却比记忆中要清亮许多。
父亲从里间走出来,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白大褂,胸前别着一支钢笔。他看起来那么年轻,眉眼间还没有被岁月刻下痕迹。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会笑,会说话,眼睛里闪着光。
"我肚子疼得厉害......"母亲虚弱地说。
父亲立刻上前扶住她,动作轻柔而专业。"先坐下,我帮你检查一下。"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我是这里的医生,姓陈。"
我站在角落里,看着父亲为母亲量体温、听诊。他的动作很专业,却又不失温柔。母亲疼得直冒冷汗,却始终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
"急性肠胃炎,需要打针。"父亲说着,转身去准备药品。我看见他的耳尖微微发红,这是我在他晚年时从未见过的模样。
母亲躺在诊疗床上,父亲为她消毒时,她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陈医生......"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我怕疼......"
父亲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我会很轻的。你要是害怕,就抓着我的手。"
我看着这一幕,喉咙发紧。原来父亲也曾这样温柔过,原来母亲也会撒娇。在我有限的记忆里,他们总是相敬如宾,从未有过这般亲密的互动。
打完针后,父亲给母亲倒了杯温水。"这是葡萄糖,补充体力。"他说着,又从抽屉里拿出一颗水果糖,"含着这个,会好受些。"
母亲接过糖果,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陈医生对病人都这么好吗?"
父亲正在写病历的手顿了顿,笔尖在纸上洇出一小团墨迹。"不是所有病人。"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羞涩。
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将这一刻定格成一幅温暖的画面。我站在阴影里,看着年轻的父母,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在母亲去世后的那些年里,父亲总是独自坐在院子里发呆。
原来他是在回忆这样的时刻。
母亲躺在诊疗床上,脸色依然苍白,但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痛苦。父亲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病历本,时不时抬头观察她的情况。
"你是知青?"父亲轻声问道,目光落在母亲放在床边的那本《赤脚医生手册》上。
母亲点点头,声音还有些虚弱:"嗯,去年下乡的。本来想学医,结果被分到了农场。"
"想学医?"父亲的眼睛亮了起来,"为什么?"
"我父亲是医生,"母亲说着,眼神有些恍惚,"小时候经常看他给人看病。记得有一次,他半夜出诊,救了一个高烧惊厥的孩子。那时候我就想,能救死扶伤真好。"
父亲认真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病历本的边缘。"我也是。"他轻声说,"我父亲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我从小跟着他到处跑。后来他去县医院进修,我就接了他的班。"
我站在角落里,听着这段对话,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从小到大,父亲从未跟我提起过这些往事。在我印象里,他总是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医嘱,很少跟我多说一句话。
"陈医生,"母亲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要留在村里?以你的医术,完全可以去县医院。"
父亲笑了笑,目光投向窗外。"这里更需要我。"他说,"村里老人多,孩子多,去县城看病不方便。我要是走了,他们怎么办?"
母亲怔怔地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敬佩。"你真了不起。"
父亲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耳尖又红了。"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医生!陈医生在吗?"一个中年妇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我家娃发高烧了!"
父亲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药柜前准备药品。"你先躺着休息,"他回头对母亲说,"我去看看。"
我看着父亲忙碌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的白大褂后背上有一块补丁。那是我从未注意过的细节。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总是穿着整洁的白大褂,一丝不苟。原来在年轻的时候,他也曾这样拮据过。
母亲躺在床上,目光一直追随着父亲的身影。她的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彩,那是一个年轻女孩对心上人的仰慕。
过了一会儿,父亲处理完急诊回来,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怎么样?"母亲关切地问。
"没事,就是普通感冒。"父亲擦了擦汗,"打了退烧针,已经好多了。"
母亲突然笑了:"陈医生,你真是个好人。"
父亲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你也是。刚才那么疼,都没喊一声。"
"我父亲说过,医生最怕病人大呼小叫。"母亲眨了眨眼,"所以我要做个好病人。"
两人相视一笑,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滋长。我站在角落里,看着这温馨的一幕,突然感觉眼眶发热。
原来,在我出生之前,他们也曾这样年轻,这样鲜活。原来,父亲不是生来就沉默寡言,母亲也不是永远成熟稳重。他们也曾有过这样青涩而美好的时光。
我正沉浸在父母温馨的互动中,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几个穿着军绿色制服的年轻人抬着一个担架匆匆跑进来。
"医生!医生在吗?我们同志晕倒了!"
父亲立刻迎了上去。我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却在这时对上了担架上那个人的眼睛——那是我自己的眼睛。
我愣住了。原来在这个时空里,我也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和其他知青一样的军绿色制服,胸前别着毛主席像章。
"同志,你没事吧?"母亲的声音传来。我抬头,看见她已经坐起身,关切地看着我。
"我......我没事。"我结结巴巴地说,感觉喉咙发紧。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和年轻的母亲对话。
父亲正在检查那个晕倒的知青,母亲则向我招了招手:"过来坐会儿吧,你脸色也不太好。"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母亲往旁边挪了挪,给我让出一点位置。我小心翼翼地坐下,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肥皂香。
"你也是知青吧?"母亲轻声问,"我是林晓梅,在红星农场。"
"我......我叫陈雨。"我随口编了个名字,"在东风农场。"
"真巧,我们离得不远。"母亲笑了,"你刚才是不是也中暑了?陈医生,能给我朋友也看看吗?"
父亲正在给那个晕倒的知青打针,闻言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带着关切:"等一下,我马上来。"
我连忙摆手:"不用了,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母亲却执意要父亲给我检查。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每次我生病,她也是这样坚持要给我最好的治疗。
父亲忙完后,果然过来给我量了体温。"有点低烧,"他说,"休息一下就好。晓梅,你帮我照顾一下这位同志,我去准备些葡萄糖。"
等父亲走开后,母亲凑近我,压低声音说:"陈医生人特别好,就是太认真了。我刚才疼得要命,他还非要给我讲病理知识。"
我忍不住笑了:"那是为你好。"
"我知道,"母亲吐了吐舌头,"就是觉得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特别可爱。"
我看着她俏皮的表情,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母亲——会开玩笑,会害羞,会像普通女孩一样谈论心上人。
"你喜欢他?"我试探着问。
母亲的脸一下子红了:"别瞎说!"但她随即又叹了口气,"不过像陈医生这样的人,应该看不上我们这些知青吧。"
"怎么会?"我脱口而出,"你这么优秀,又漂亮,又善良,还懂医术......"
母亲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我会医术?"
我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解释:"我看你在看《赤脚医生手册》,猜的。"
"你真细心。"母亲笑了,"其实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当医生,可惜......"她的眼神黯淡下来。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在那个年代,知青想要实现理想太难了。我握住她的手:"一定会实现的。你看陈医生,他不也是从赤脚医生做起的吗?"
母亲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说得对!"她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偷偷跟着陈医生学过几次,他教得可认真了。"
我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心里既温暖又酸楚。这就是我的母亲,永远充满希望,永远不放弃追求。
这时父亲端着葡萄糖水回来了。他看了看我们握在一起的手,又看了看母亲发亮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秘密!"母亲调皮地说,接过水杯,"陈雨是我新交的朋友,以后她也会经常来诊所帮忙。"
我惊讶地看着母亲,又看看父亲。父亲点点头:"欢迎。诊所正缺人手。"
就这样,我意外地融入了父母的生活。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经常以帮忙的名义来诊所,既见证了父母感情的升温,也和母亲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习惯了在这个时空的生活。每天清晨,我都会骑着借来的自行车,穿过晨雾笼罩的乡间小路来到诊所。
母亲总是比我早到。她会在诊所后面的小厨房里熬上一锅粥,有时还会偷偷带些自家腌的咸菜。父亲虽然总说这样不好,但每次都会把粥喝得干干净净。
"小雨,快来!"这天我刚到诊所,就听见母亲兴奋的呼唤。她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封面上工整地写着"医学笔记"。
"陈医生答应教我们打针了!"她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光,"我特意准备了笔记本,咱们一起学。"
我看着那本笔记本,突然想起家里书架上那排已经泛黄的医学笔记。原来,母亲从这么早就开始认真记录每一个医学知识。
父亲走进来,看见我们凑在一起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今天教你们静脉注射。晓梅,你来做示范。"
母亲紧张地站起来,手有些发抖。我站在她身边,轻声说:"别怕,就像你平时练习的那样。"
她深吸一口气,接过父亲递来的针管。我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就是为什么她后来能成为那么优秀的护士——她总是这样认真,这样执着。
"很好。"父亲赞许地点头,"手法很标准。"
母亲的脸一下子红了,但眼睛里满是骄傲。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相视而笑的样子,心里既温暖又酸楚。
那天晚上,诊所来了个急诊。一个老农被毒蛇咬伤,情况危急。父亲立刻投入抢救,我和母亲在一旁帮忙。
"需要抗蛇毒血清!"父亲检查后说,"但是县医院才有。"
"我去取!"母亲立刻说,"我骑自行车去,天亮前一定能回来。"
父亲犹豫了一下,但看着病人痛苦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小心点。"
我看着母亲匆匆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我陪她去!"
夜色中,我们骑着自行车在乡间小路上飞驰。月光洒在母亲身上,她的背影显得那么单薄,却又那么坚定。
"小雨,"她突然说,"你知道吗?我特别佩服陈医生。他总是把病人放在第一位。"
我喘着气回答:"你也一样。"
她笑了:"是啊,我想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我们赶到县医院时已经是凌晨。拿到血清后,母亲坚持要立刻返回。回程的路上,她的体力明显不支,但依然咬牙坚持。
"休息一下吧。"我劝道。
她摇摇头:"病人等不起。"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一道灯光照过来,我们看见父亲骑着摩托车赶来。
"你们太慢了。"他停在我们身边,语气里带着责备,但眼神中满是担忧。
母亲把血清递给他:"你快回去,病人要紧。"
父亲却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一起回去。我骑车带你们。"
我坐在后座,看着父亲专注开车的背影,和靠在他背上昏昏欲睡的母亲,突然感觉眼眶发热。这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他们未来相濡以沫的岁月。
回到诊所后,父亲立刻投入抢救。母亲虽然疲惫,却坚持在一旁帮忙。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默契配合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爱情。
天快亮时,病人终于脱离危险。父亲长舒一口气,转身看见趴在桌上睡着的母亲,眼神瞬间柔软下来。
他轻轻走过去,把自己的白大褂披在她身上。我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突然感觉一阵眩晕。
等我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回到了老房子的地板上。手里还握着那张泛黄的照片,但照片上的母亲似乎对我眨了眨眼。
我擦去眼泪,翻开父亲的日记本。在1975年夏天的那一页,我看到了这样一段话:
"今天,我遇到了两个特别的女孩。一个让我心动,一个让我感到莫名的亲切。她们就像上天赐给我的礼物,让这个夏天变得格外美好。"
来源:小茱茱聊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