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欧洲语言以主—谓—宾(SVO)顺序为主,比如“I eat bread”,主语在前,动词居中,宾语垫后。但这种顺序在全球并不占主导地位,WALS(世界语言结构地图集)的数据显示,仅35%的语言使用这种排列,而41%的语言更倾向于主—宾—谓(SOV),比如“I b
语言是怎么回事?这是个大问题,但归根到底,语言的排列组合并非完全随机。事实上,它遵循一套隐藏的规则,而这些规则并不均匀地分布在世界各地。
欧洲语言以主—谓—宾(SVO)顺序为主,比如“I eat bread”,主语在前,动词居中,宾语垫后。但这种顺序在全球并不占主导地位,WALS(世界语言结构地图集)的数据显示,仅35%的语言使用这种排列,而41%的语言更倾向于主—宾—谓(SOV),比如“I bread eat”。换句话说,“吃面包”这件事,不同语言对“谁吃”这部分的安排大相径庭。
这还不是全部。7%的语言使用谓—主—宾(VSO),2%是谓—宾—主(VOS),0.8%是宾—谓—主(OVS),0.3%是宾—主—谓(OSV)。还有14%的语言根本没有固定顺序,换句话说,想怎么摆就怎么摆,当然并非真的随意,而是受制于语境、音律、强调点等多种因素。
语言的排列顺序并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有偏好的。如果只看主语和动词的相对位置,大多数语言——89%——选择主语在前,只有11%会把动词放在最前面。这不是巧合,人类大脑更倾向于先处理“谁”或“什么”是行动的主体,再去理解“做了什么”。先有“我”,再有“吃”,最后才是“面包”,这符合人类的认知模式。
不仅仅是语序。形容词和名词的排列也有规律。英语“yellow car”(黄色的车)是形容词—名词,而日语“車 黄色”(车 黄)则是名词—形容词。前者往往还会搭配“this car”(这辆车),使用前置的指示词,而后者则是“車 これ”(车 这),用后置指示词。两者的倾向性一目了然。英语和其他很多欧洲语言都是“头初”语言,即句子或短语的核心成分通常在前,而日语这样的语言则是“头末”语言,关键成分往往放在后面。
语法中的性别系统也呈现出同样的偏好。法语的“船”是阳性,“番茄”是阴性,因此它的代词系统也必须区分“他”(il)和“她”(elle)。但是,反过来并不成立。比如英语,它的代词系统里有“he”和“she”,但名词本身并没有性别分类,car不会是“男的”,table也不会是“女的”。换句话说,性别代词的存在,并不意味着语言本身有性别分类系统,但如果一个语言有性别分类的名词,那它基本上会有性别代词。
为什么会有这些模式?两个主流理论争论了几十年。第一种认为,语言背后存在“普遍语法”,人类天生自带一套语言机制,这套机制决定了我们语言的基本构造,接触到不同的语言后,大脑会自动调整参数,从而学会母语。这种理论认为,如果一种可能的语法结构从未出现过,那很可能不是偶然,而是人类大脑根本无法处理。
另一种理论是功能主义学派,认为语言的结构不是基因决定的,而是逐步演化出的结果。某些语法规则更容易传播,更能适应交流需求,因此它们逐渐在全球语言体系中占据主导地位。比如主语优先的语序,可能只是因为这样更符合人类大脑的处理方式,而不是因为生物学上不可能存在其他语序。
这两种理论并不是完全对立的,有些语言学家同时支持两者。但无论是哪种理论,语言学家面临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数据不足。
目前全球大约有7000种语言,但WALS的数据只覆盖了2662种。而且,这2662种语言的数据完整度参差不齐,有些语言的数据极其丰富,而有些语言只有零星的词汇和语法记录。地域分布也极度不均。英国本土大约有11种土著语言,WALS里收录了7种,占比64%。而喀麦隆有260种语言,WALS只涵盖了32种,仅占12%。换句话说,某些地区的语言研究已经“卷”得不行,而某些地方的语言几乎没人研究。
欧洲语言的研究已经多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英语更是典型的“流量明星”。从句法、音系到方言演化,论文一篇接一篇,仿佛人类已经把英语研究透了,但事实是,每年依然有大量新研究继续挖掘细节。而相比之下,世界上不少语言几乎没有完整的语法记录,更不用说进行深入分析了。
资金和资源是关键问题。大学、科研机构、政府更愿意为“有价值”的研究买单,而世界上大多数语言的使用者数量少,影响力不够,导致相关研究资金匮乏。更现实的是,这些语言的使用者大多数生活在偏远地区,研究条件受限,甚至很多语言的母语者本身都在急剧减少。
语言消失的速度远超想象。每年大约有25种语言彻底灭绝,有些语言的母语者已经少到个位数。每一种消失的语言,都是一整套语法系统、文化背景、历史信息的丧失。但这种趋势难以逆转,毕竟,全球化的进程已经加速了语言的集中化,强势语言的扩张无可避免。
语言学家只能做有限的努力。WALS提供了一种系统化的研究方法,让我们得以从有限的数据中找出普遍规律。比如,通过已有数据,语言学家可以预测某种未完全记录的语言可能具备哪些特征。例如,如果一种语言有宾语前置的语序,那它很可能也会有形容词后置和后置介词,这些都是可以推测的。
但语言的消亡速度往往快于研究的进度。人类的语言多样性正在缩小,这个趋势已经不可逆。最终,未来的人类可能只会使用几十种主要语言,而曾经存在的数千种语言只能成为历史档案里的记录。
语言并不仅仅是工具,它是思维方式的载体。不同的语言塑造了不同的世界观,而当某种语言消失的时候,也意味着一种独特的世界认知方式的终结。
来源:老胡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