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条“离线朋友圈”,让全网破防:这是普通人掷地有声的宣言,墙上这些字是他认认真真的一生。
县城,才是我的底色。
一位过世的老人,留下满院墙的心事:
“77岁的我,能去新疆喀什看看吗?
每年杏花落打药一次,立秋后再打一次虫药。
宇宙有多大呀?……坐飞机到太阳飞20年才能到……”
▲ 老人在院墙上写的字
这条“离线朋友圈”,让全网破防:这是普通人掷地有声的宣言,墙上这些字是他认认真真的一生。
而在记录者蔡山海的相机里,还藏着1000多个中国社会的底色影像。
▲ 蔡山海
过去5年,他开着一辆旧车跑了4万多公里,300多个乡村,寻找散落人间的“仙儿”:溶洞里的守窖人、建9层“城堡”的钉子户、被遗忘的的守村人……
他励志走遍中国2800个县城,拍下最真实的中国。
目前,距离他实现目标至少还需要15年。
01
一个“逃跑”的摄影师
寻找散落人间的“仙儿”
把生命写在墙上的老人,名叫张福青。
他小时候上过私塾,爱读书。但家里穷,高中没读完就成了农民。
命运对福青不算友善。他得了冠心病,妻子中秀患上了精神分裂。
▲ 张福青与妻子的合照
在离世前的28年里,这座普通的农家小院,成了老人张福青的“日记本”。
院墙、门框、砖头、屋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他的心事。
老人关心庄稼:“每年杏花落打药一次,立秋后再打一次虫药,果越大越甜。每年剪一次树枝。”
也惦记宇宙:“太阳表面温度6000度中心1500万度体积是地球130万倍重量是地球的33万倍。月亮体积有地球的四十八分之一。有星星2000亿颗。”
还有最放心不下的家人:“父逝后,请宏英注重你母亲的思想波动,葬父后可找一位服侍她的人为伴,或送你们的母亲住养老院,然后请一位诚实户住我院东房开商店。
父母活时已得到你们兄弟俩的孝顺已满意,希望你们兄弟俩走在一处,团结为主。育好你们的后代,成为有孝心会团结的一家之主。”
他事无巨细地写下了2万多字,而这些文字也在老人去世后不久,被蔡山海意外拍下发到了网上。
它们迅速引爆热搜,让人泪目,网友们亲切地称之为“父亲的散文诗”。
正如作家史铁生所说:“唯有文字能担当此任,宣告生命曾经在场。”
在贵州兴义的荒地上,43岁的陈天明用6年时间,搭起一座10层的木塔。
顶层放音响听音乐,中层藏书读哲学。
▲ 陈天明搭建的城堡外部和内部
村里人说他是“疯子”,他却说:“这里能看飞机起落,听风声唱歌。”
在广西百色的酒窖里,每天喝酒、跳舞的守窖人,独自看守了15年。
他拉着蔡山海转圈:“你看这洞顶的钟乳石,像不像天上的星星?”
▲ 守窖人
在河北邯郸的街头,守村人“快乐哥”每天骑着红色自行车自言自语地游荡,逢人便要推荐彩票中奖数字。
▲ 快乐哥
还有崆峒山上的修行人;
山西黄道长和他的橘猫;
▲ 山西黄道长和橘猫
“在我老家也有这样的一些人物,他们只有外号或流传着一些传说,他们是谁,又经历过什么?似乎很少有人真正关注过。”
“另外因为我寻找这些人的过程需要走很多路,差不多平均每天2万步,是一个非常耗费脚力的过程。”
蔡山海称他们为“走地仙”——像神仙一样散落人间,活得孤独又自洽,怡然自得地创造着属于自己的世界。
02
“县城里没有成功学
只有具体活着的人”
蔡山海出生在江苏镇江下属的一个小县城,小城只有30万人口。
母亲是广场舞领队,父亲在县城机械厂闷头干活,不忙时喜欢打麻将、喝酒。
小学6年里,全家挤在阿姨开的招待所里,拥挤、逼仄,但也充满着人情味。
▲ 曾经的招待所
“那时候我总是赤着脚在地上跑,去村子、镇上到处玩,每家每户串门,从小就和卡车司机、隔壁卖螺丝的大叔这样的人打交道。”
20岁生日时,父母送给他一台价值3000元的索尼卡片机,他开始不断记录身边的人与角落。
▲ 索尼卡片机
母亲跳舞时炸开的裙摆,父亲喝酒后泛红的耳根……
当年拍下的数千张模糊照片,现在还锁在他的QQ空间里,这台相机也让蔡山海与摄影冥冥中联系在了一起。
2012年,蔡山海回到江苏老家,父母想办法给他找了份稳定的工厂工作。
蔡山海成为了大厂文员,坐在格子间,每天对着电脑填报表。
他看着对面60岁的同事,突然一刻恐惧来临:“这就是30年后的我?”
“我觉得生命也好,生活也好,我希望它是充满可能性的”。
于是,他果断辞去了每月2800元的工作,并用积蓄买了人生的第二台相机,开启了自己的“流浪”生涯。
▲ 蔡山海作品《奋力挣扎的鱼》
他没有选择前往大城市,而是走进小县城,因为这里的生活才够鲜活。
蔡山海在山西拍庙会老人坐三轮车听豫剧;
在重庆拍殡葬乐手送别无名者;
在兰州黄河边拍雕像被遗弃荒野……
最穷时,他靠投稿比赛赚稿费,一张照片800元。
疫情迫使他旅行归来后,蔡山海拒绝了父亲出租车司机的提议,决定靠摄影谋生,回老家开照相馆,拍婚纱、证件照。
▲ 黄河边遇到“众神死亡”
家里也拿出3万块钱积蓄为孩子购入第3台专业相机,父亲说:
“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三思再决定。”
▲ 蔡山海父母
蔡山海的照相馆在本地爆火,虽然赚了一些钱,但他越来越痛苦。
“我经常说的话就是新婚快乐、情人节快乐、早生贵子、六十大寿快乐……”但自己却并不快乐。
▲ 蔡山海照相馆工作日常
“过去我在小县城的生活里,除了拍照,几乎没什么朋友,同学或者同龄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们跟我聊的话题只有今年可以做什么生意,明年考虑生二胎。”
“我想去公园走走逛逛,聊一聊植物,聊一聊宇宙,不好意思,是找不到朋友的。”
2023年底,蔡山海把20个G的微信聊天清空、关闭了老家的摄影工作室。
开着一辆10年的老车再次出发 ,沿着219国道,完成之前未完成的中国县城之旅。
“去见识这些具体而真实地活着的人,才可以疗愈或者说对抗这种虚无。”
03
“被看见,是普通人最奢侈的礼物“
福青老人的故事爆火后,网友涌入他的小院。
但在此之前,蔡山海很长时间都在怀疑自己拍这些是否有意义?
▲ 张福青老人
更让蔡山海触动的是评论区:
有人想起爷爷在田埂写诗;有人后悔没问疯癫邻居的过往;
一位女儿写道:“我爸也爱在墙上记账,他走后,墙被刷白了。”
▲ 山西吕梁的老人
这些‘边缘人’的故事,意义何在?
这些回答藏在福青老人的院墙里——老人写下“宇宙有多大”,也写下“寒露后种菠菜”;
陈天明的“城堡”被风吹得摇晃,却坚持在顶层听交响乐;
溶洞守窖人喝醉了,跳着舞说:“洞里的酒比星星还多。”
▲ 山西河津荡秋千的老人
“他们让我相信,人活着总要有点不切实际的浪漫。”
▲ 庙会上的父女
“很多人都说乡村是魔幻的天堂,在我看来,一是山高皇帝远,现代城市规划管不到这些毛细血管,更重要的是,他们在生活之外,还有另一种超脱具体的可能。”
“农村人和城里人的区别也在于,两个地方时间流动速度不同,像福青一样千千万万生活在土地上的人,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有更多可能去思考生活的本质。”
蔡山海,也是“边缘人”。
33岁未婚,开照相馆时被催“成功”,流浪时被问“稳定”。
▲ 庙会上的夫妻
但他觉得,人生不是爬一座山,而是翻越无数座山。
▲ 庙会上的情侣
“有人爬财富的山,我爬摄影的山,陈天明爬城堡的山,福青爷爷爬宇宙的山……”
普通人的心事,藏着最汹涌的共鸣。
蔡山海在小红书还开了一个“走地仙”专栏,专门用来搜集这些民间仙人。
“县城建筑家”陈天明站在“城堡”所在的位置,800米之外就是机场跑道,每天就在这里看飞机起起落落。
蔡山海觉得,这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在太行山深处,一座道观里,一位已70余岁师傅,依然能飞身上木桩。
师傅上桩、踩缸的动作简洁有力,如同太极在天地间缓缓展开。那场面,像是90年代港片里的武功表演,真切地发生在这里。
▲ 山西太行山的修士
在忻州太行山的腹地,还有一群壁画师。他们修缮寺庙里的壁画,一个工程要耗上三到五年。
师傅们住在寺里,每天六点半开工,直至天黑。
▲ 守洞的文保员
蔡山海问道:“一生不过五六十载,能做十几个工程吗?”
刘师傅淡然回答:“十几个已是不少。曾有人一生只完成一处,也足够令人敬佩。”
人口高速流动的时代之下,中国发生着剧变。
而蔡山海的镜头下,正是那些具体的、游离于主流生活之外的人或事物,哪怕微弱如尘埃,但仍旧值得被记录。
人人都是福青,人人都有满墙心事。
中国有2800多个县城,蔡山海才走了300多个。
真实的中国不是北上广,真实的中国是县城的一碗汤。
不妨看看你的身边,那个爱在阳台种菜的父亲,总嘀咕“火星能不能住人”的同事,甚至地铁上发呆的陌生人……
他们或许都是“福青”,在生活的缝隙里,悄悄写着“宇宙有多大”。
“踩在泥土上和踩在柏油马路上,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哪怕尘土飞扬,我还是会觉得好亲切。”
蔡山海的车还在国道上颠簸,下一站,或许就是你的家乡。(寻匠之美)
来源:星途望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