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锡山俞君岳率,辑我明之诗。上自洪武,下迄嘉靖,二百年内,自宗室、相府,以至隐沦、闺淑、释氏、羽流,凡一百五十四人,得诗若干首,勒为四十九帙,题曰《盛明百家诗》。若高廷礼《品汇》计敏夫《纪事》,特未标立正始、大家诸目,及载述作者之源耳。每集各为小序,纪其籍履,非
锡山俞君岳率,辑我明之诗。上自洪武,下迄嘉靖,二百年内,自宗室、相府,以至隐沦、闺淑、释氏、羽流,凡一百五十四人,得诗若干首,勒为四十九帙,题曰《盛明百家诗》。若高廷礼《品汇》计敏夫《纪事》,特未标立正始、大家诸目,及载述作者之源耳。每集各为小序,纪其籍履,非有甲乙,如殷璠、仲武也。自起家以至谢秩还山,几三十年,而书始成,尚思购而续焉,其用心亦劳且密矣。予兄弟滥厕集中,尝贻之诗曰:“媿非河岳藻,犹得累殷璠。”盖窃比冉、曾云。夫诗自三百篇而下,代有作者。汉魏去古未远,犹有诗人之遗风焉。晋宋而下,齐梁丽矣,陈隋靡。唐以诗赋取士,其教盛行。然声音之道,既与政通,而文章之兴,又关气运。政有污隆,气有醇驳,而诗系之矣。当时君上咸典学能文,楚襄诩宋玉之辞,汉武慕相如之作,曹家父子,萧氏诸昆,由此其选也。运革六代,唐数三宗,上好而下从,亦风起之也。况宰相房、魏在前,燕、许在后,皆艺苑之英耶?明初犹沿宋元之习,诗无足采。新安程氏所编《文衡》,止及乐府,意亦微矣。逮高、杨、张、徐四杰崛起浙东,宋、王二学士倡之,椎轮于辂,增冰于水,贞观、永徽,此殆萌芽欤?治正、德之间,何、李二俊力挽颓风,复还古雅。长沙李文正诱奖群义,摛藻天庭。世宗嗣位之初,己丑而后,文运益昌,海内作者,彬彬响臻,披华振秀。江右相君亦厪吐握,开元、天宝,庶乎在兹。庚戌而后,操轨于大历,防渐于元和矣。岭南类选,蜀郡诗钞,繁简虽殊,芟掇未当。是编备矣,其他秘在私箧,藏诸名山,未及流布者,犹倍蓰于此。然要之不能出集中所存也。吾明之诗,予所著《新语》与昌谷《谈艺》、元美《卮言》,略示掎摭,互相诋诃。大都体格法乎汉魏,声调凖乎三唐,所未尽合者,寄兴之间,性灵异秉,才情顿乖耳。观者由似而求其异,即盛而虑其衰,则思过半矣。自后宾馆丘墟,至为马廐婢室,恶闻诗书,指为雕虫小技,于是乎有以言承谴者。即使供奉流于夜郎,襄阳终于韦布,亦何憾焉。岳率君防谤左迁,竟尔弃置,乃不忘初好,可谓深于诗矣。夫释氏嗜佛,虽罹八难,而一念恒在菩提;郢人抱璞,虽至刖足,犹三献以明其为宝。是编岂徒果于自信,而群玉将为照焉,足以鸣国家之盛,传诸后世不朽矣,奚避哉。
翻译:
锡山的俞岳率先生,编纂我明朝的诗歌。上起洪武年间,下到嘉靖年间,这二百年内,从宗室成员、宰相府中的人,一直到隐士、闺中女子、和尚、道士等,总共有一百五十四人,收集到若干首诗,编订成四十九卷,题名为《盛明百家诗》。就像高廷礼的《品汇》、计敏夫的《纪事》一样,只是没有标立正始、大家等名目,以及记载作者的来源罢了。每一集都各自写了小序,记录作者的籍贯和履历,不像殷璠、仲武那样区分高下等级。从开始做官到辞官回乡,将近三十年,这本书才编成,还想着购买补充并继续编纂,他的用心真是既辛劳又细密啊。我兄弟俩惭愧地列在书中,曾经送给他一首诗说:“媿非河岳藻,犹得累殷璠。”大概是私下里把自己比作冉有、曾参一样。
诗歌从《诗经》三百篇之后,每个朝代都有作者。汉魏时代离古代不远,还保留着诗人的遗风。晋宋之后,齐梁时期诗歌华丽,陈隋时期则过于靡丽。唐朝以诗赋选拔人才,诗歌教育盛行。然而音乐的道理,既然与政治相通,而文章的兴起,又关系到气运。政治有兴衰,气运有醇厚驳杂,而诗歌就和这些相关联了。当时的君主都擅长学习且能写文章,楚襄王赞赏宋玉的辞赋,汉武帝仰慕司马相如的作品,曹家父子,萧氏兄弟,就是这样的代表人物。时代变革,到了唐朝,有三位杰出的皇帝,上面的人喜好诗歌下面的人就跟随,诗歌之风也随之兴起。何况前面有宰相房玄龄、魏征,后面有张说、苏颋,他们都是文学艺术领域的英才呢?
明朝初年还沿袭宋元时期的习惯,诗歌没有什么值得采录的。新安的程氏所编纂的《文衡》,只涉及到乐府诗,用意也很微小。等到高启、杨基、张羽、徐贲四位杰出人物在浙东崛起,宋濂、王祎两位学士倡导,就像用原始的车子开启了大车之路,像冰由水凝结且比水更寒冷,贞观、永徽年间,这大概就是明朝诗歌的萌芽吧?弘治、正德年间,何景明、李梦阳两位才俊努力挽回颓败的诗风,使诗歌又恢复了古朴高雅。长沙的李文正诱导奖励众多文人,在朝廷上展现文采。世宗刚即位的时候,己丑年之后,文学气运更加昌盛,天下的作者纷纷响应而来,才华横溢。江西的宰相也致力于选拔人才,开元、天宝时期的诗歌盛况,大概在这里能看到了。庚戌年之后,诗歌的创作遵循大历时期的规范,逐渐向元和时期发展。岭南的类选,蜀郡的诗钞,虽然繁简不同,但选取得都不恰当。这部《盛明百家诗》已经很完备了,其他藏在私人书箱里,保存在名山之中,还没来得及流传的作品,数量仍然比这部书中的多很多倍。然而总之也超不出这部书中所收录的范围。
我们明朝的诗歌,我所著的《新语》与昌谷的《谈艺》、元美的《卮言》,都略微做了一些品评,相互之间有指责批评。大致上诗歌的体格效法汉魏时期,声调以三唐时期为标准,那些不完全符合的,是在寄托兴味方面,因为天赋秉性不同,才情有别罢了。观看的人从相似之处寻求差异,在繁盛的时候考虑到衰落,那么就领悟大半了。从那以后,文人居住的馆舍荒废,甚至变成马厩和婢女的房间,厌恶听闻诗书,把诗歌写作指斥为微不足道的小技艺,于是就有因为言论而遭受谴责的人。即使像李白那样被流放夜郎,像孟浩然那样终身是平民,又有什么遗憾的呢。俞岳率先生因为遭受诽谤而被贬官,最终被弃置不用,却不忘记当初对诗歌的爱好,真可以说是对诗歌有深厚感情了。和尚喜爱佛法,虽然遭遇八种苦难,但心中始终想着菩提;郢地的人抱着璞玉,即使被砍去双脚,仍然多次进献来表明它是宝物。这部书难道只是作者对自己的过分自信吗,而众多的美玉将会因此而被照亮,足以彰显国家的昌盛,流传到后世而不朽,有什么可回避的呢。
注:作者皇甫汸的相关信息如下:
- 字号:字子循,号百泉、百泉子,斋名浩歌亭。
- 籍贯:长洲(今江苏苏州)人。
- 进士:嘉靖八年(1529年)进士。
- 官职:历任工部主事、黄州推官、南京稽勋郎中、开州同知、处州同知、云南佥事等职。
- 著作:著有《长洲艺文志》二十四卷、《百泉子绪论》《解颐新语》《皇甫司勋集》等,辑有《玉涵堂诗选》《忠义拾遗》《白洛原遗稿》等。
来源:眩目中国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