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每照一次镜子,身体的封印就会被削减一分,我也会如灼烧般浑身溃烂。
我和妹妹共用一个身体,一体两魂。
她的灵魂是天生恶种,自小就被封印。
我因此一生不可照镜子。
每照一次镜子,身体的封印就会被削减一分,我也会如灼烧般浑身溃烂。
我的怪病不能见人,只有竹马裴宴清愿意与我亲近,求娶我为妻。
婚后我因需要避开任何镜面和反光物,整日闭门不出,无法给裴宴的仕途助力。
他便对我 日渐冷淡,直到他听信了侧妃的谗言:
“姐姐是被邪祟侵占了身体,妾身听说只需以毒攻毒,每日照镜子满六个时辰,七日后,邪祟祛除,真正的姐姐便回来了。”
他信了,将我锁在满是铜镜的房间。
我被镜子灼烧到浑身是血,爬着拽住他的衣角,乞求他放过我。
他却把我绑在梁间,勒紧绳子:
“昭昭,我只能狠心一些,你的病才会好,七日之后我便接你出来。”
他不忍看我,匆匆离开。
他不知道,等到我身体完全破裂那日,被封住的妹妹,就会冲破禁锢。
杀掉第一个睁眼见到的人。
......
外面轰鸣的鞭炮声打断我的思绪。
身子每动一下,被烫伤的裂痕就像是被铁钩子撕扯一般疼。
我强忍着痛,爬过去将耳朵贴在门上。
外面热闹闹的。
今天是裴宴清给他新纳的侧妃过诞辰的日子。
门忽然被大力地撞开,我闪躲不及,脑袋被门撞得头破血流。
裴宴清红着眼睛,将我箍在怀里,把我额间的鲜血一点点擦去。
“昭昭,乖一点,云儿找风水先生看过了,你不能照镜子,就是因为邪祟寄居在你身上,只要以毒攻毒,时间一到,你身上的邪祟自然就会被驱除。”
他醉了酒,当着屋外所有下人的面,将我身上的衣物尽数撕去。
似乎是想要我的身体每个部位,都能被镜子照到。
“不要!”
我拼命地捂住身上那些单薄的布料,可他还是任由那些小厮玩味的眼神,在我身上游走。
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流下来。
裴宴清看清我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他眉心跳动着,眼神里阴晴不定。
“就快了,再忍忍。”
“来人,多加几面铜镜,七天之内,必须要让邪祟从王妃身上去除!”
他将我甩在一边,任由下人们来来往往,看光我身上的每寸肌肤。
“不是的,我身上没有邪祟......”
可裴宴清根本没有听到,他此时满心都是他的侧妃林青云,和她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关于我的谗言。
我蜷缩在地上,心里像是被无数铜镜刺痛着。
我们明明是青梅竹马的缘分。
妹妹被封印在我身体里之后,所有人都因为我不能照镜子,对我敬而远之,只有裴宴清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发誓说这辈子非我不娶。
可我惧怕任何反光物,婚后只能每日关在不见天亮的房间,不能以王妃的身份给他的仕途带来助益。
刚开始,他还会偶尔到我的房中,陪我聊天解闷。
直到他遇见京城第一才女林青云,协助他处理了几桩政务后,让他成为了圣上最信任的异姓王,他便将林青云抬为侧妃,再也没有来看过我。
眼泪砸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蒙蒙亮,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我以为又是裴宴清来羞辱我的。
我麻木地跪好,留着干涸血迹的额头贴在冰凉的地面。
却听到了“噗嗤”的轻蔑声。
直到林青云尖细的指甲划过我的脸,我才堪堪反应过来。
“这么漂亮的脸蛋,满是裂痕,多可惜啊。”
林青云将手中用来织麻布的梭子针晃了晃。
下一秒,她就让人死死地按住我,梭子针穿上了麻线,刺入我脸上的裂缝处。
剧烈的疼痛一瞬间就将我的眼泪逼了出来,滴落在伤口处,钻心的疼。
“你别碰我!”
“我身上是有灾祸的!”
林青云脸上的疯狂和狞笑,并没有因为我的话停下,反而笑得更大声了。
“咯咯咯咯,还灾祸,姐姐我就是随口编了个由头,王爷就信了,没想到姐姐你竟然也信了,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她的双手沾满我的鲜血,眼底一片猩红。
我强忍着脸上的剧痛,拼了命将她往外推。
却被赶来的裴宴清撞见。
他以为,我又要欺负他的宝贝云儿。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便将我推开,挡在了林青云的面前。
可直到他看到我脸上密密麻麻的针脚,和血肉模糊的左脸,紧皱的眉头才微微松了松。
眼底划过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绪。
我不顾脸上被缝纫皮肉的伤痛,沾满鲜血的双手抓住了他的脚面。
“我没有要伤害她,真的没有......”
裴宴清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可林青云一喊疼,他就不管不顾地走了。
只是吩咐了下人将屋子里的铜镜都撤掉。
我趴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身上的封印越来越松,心脏剧烈的跳动,让我感受到了妹妹心里浓烈的愤怒。
我被锁在空屋子一整夜,第二天,裴宴清却又让人将我拖出房门,逼着我跪在烈日炎炎之下。
“云儿自从昨日离开你身边,就开始高烧呕吐,滴水未进。”
“昨日她只见过你,在她的衣袖里,找到了你的发钗。”
“如今你已邪祟入体,你的东西断不可以被身弱之人碰到,分明是你不满她出主意救你,让你吃苦,所以才想要害她。”
“我说的对吧?”
我低头看着那根发钗,苦涩地笑了笑,的确是我的。
只是我自从被关进镜子屋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了。
想来,这必然,是林青云的手笔。
“云儿说了,只要你在这里跪满三个时辰,被日光去除一下身上的晦气,她就不会继续追究你的过错。”
“云儿这么大度,你该谢谢她才是。”
“不是我。”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可裴宴清的眼底全是对林青云的焦躁和担忧,没有一种情绪是为了我。
直至日上三竿,我的双膝跪到没有知觉,被毒辣的太阳晒到几度昏迷。
搂着林青云睡了一觉的裴宴清,才慢悠悠地出现。
林青云看到我此时嘴角布满鲜血,狼狈不已的样子,微不可寻地扯了扯嘴角。
“裴郎,妾身还听说,只要用铁链给姐姐消一下磁场,姐姐身上的邪祟,会去除的快一点。”
裴宴清看向我,眼神游移不定。
我努力地摇了摇头,可长时间的干渴已经让我的嗓子说不出话。
裴宴清忽略我眼神里的哀求,让小厮将我的脖子上套上锁链,另一端,放在了林青云的手中。
“云儿,沈昭昭如此对你,你却对她既往不咎,还一直想着要帮她去除邪祟。”
“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到像你这般贴心的可人儿了。”
“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林青云笑着扯动着铁链,坚硬的铁块将我脖子上的伤口再一次扯出鲜血。
我几乎是以绝望的语气求他。
可裴宴清看向我,语气冷淡:“昭昭,云儿这也是为了你好。”
林青云眼底的妒火却越来越深。
她趁裴宴清出门,让两三个小厮大力拖拽着我往王府外面走,将满身是血的我丢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中间。
直到看热闹的百姓,将我围得水泄不通,林青云才身着华贵地从马车上走下来。
“王爷今日心情尚佳,请诸君看个好戏!”
小厮从马车后面举起两面硕大的铜镜,我呼吸猛地一滞。
“不......不要......”
“裴宴清若是知道你给他在外抹黑,不会放过你的......”
林青云将绣着金珠子的鞋面,踩在了我的头上。
“可我带你出来,他是知情的呀。”
“你猜他到现在都没出现,是在等什么呢?”
我的鼻尖离地面只有一丝的距离,能清楚地感觉到鼻腔里酸麻的痛意。
裴宴清宁愿相信林青云和风水术士的谗言,都始终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个活生生的我。
两面铜镜照在我的身上,我本就露在外的皮肤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着屡屡白烟。
撕心裂肺的痛从我的皮肤蔓延到心口。
我的心跳又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妹妹,也在痛吧。
围观的百姓像是遇见了瘟神,将手里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全都砸在我的身上,腥臭的液体流进了我正在被烧焦的伤口处。
痛意淹没了所有的屈辱,我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意识模糊之前,我感觉到有一抹宽大的衣袍,带着温热,盖在我的身上。
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背对着我守在床边,喃喃自语的裴宴清。
“昭昭,我知道云儿对你下手重了些,可她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你只要一日没有变回来,我就一日不得安心。”
晶莹的泪滴从他的脸颊滑落。
我艰难地动了动已经破烂不堪的双手,才发现我身上的伤口,每处都仔细上过药。
裴宴清转过身子,看向我时,眼底的冰冷又恢复如常。
“王爷,不好了!”
“侧王妃中邪了!”
裴宴清的瞳孔猛地一缩,急匆匆地赶去,却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立刻折返。
不顾我已经气息奄奄,拽着我的胳膊就往外面拖。
“风水大师说了,云儿是中了邪,只有你的心头血做药引才能治。”
“他算准了,说你是世上难得的至阴之血!”
林青云的脸色苍白,浑身都是冷汗,蜷缩在床上,嘴里一直喊有鬼杀她。
旁边站着一个看似道貌岸然的风水术师,有些眼熟,我仿佛在哪里见过。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被按在地上,裴宴清红着眼睛,将他亲手给我包扎好的,粘着皮肉的布条一点点扯开。
“裴宴清,不要......我会死的!”
我拼命挣扎着,眼泪喷涌而出,试图唤醒他最后的理智。
裴宴清停了几秒,脸上呈现出动容的的神色。
可当他看到床上躺着病弱的林青云,发了狠,拿着尖刀对准了我的心脏。
“昭昭,别怕,我都问过了,你这副躯壳是邪祟的化身,不会死的。”
刀尖刺入我心口的那一瞬间,我的脑中闪过,他在年少时看到我生病,跑遍整个京城为我搜寻名贵的药材的画面。
他也像今天,没日没夜地守在我的床边。
可如今,他为了另外一个女人,亲手剖开我血淋淋的真心。
这一次,我孤零零地躺在柴房当中,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因为那已经不能称作是伤口,而是大片大片的窟窿。
每片窟窿下,都是鲜艳的红。
那是妹妹的肌肤。
看来,我就要死了。
夜色刚刚降临,我就被打晕装进了麻袋里。
不知是不是现在妹妹的力量强盛于我,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听到了,绑架我的两人交谈声。
“我的好云儿,得亏你想到靠着裴宴清,接近沈昭昭这个法子。”
“我向裴宴清进言,说沈昭昭现在根本就是一个被怪物侵占身体的行尸走肉,他也真是傻,这种话都会信。”
“当年她的妹妹沈娇娇如何残忍地杀害了我的师父和你的父母,就能知道,我们到底为什么这样恨她!”
“她身上的那些裂痕我看到了,只需要镜子再灼伤半日,沈娇娇就会出世,我立马用师父留给我的法宝杀了她,神仙都救不了这两姐妹......”
原来,林青云和风水师,都是为了向妹妹复仇,才这般对我。
我趁着他们密谋的间隙,借助妹妹的力量挣脱开了绳子,捡起一边的木棍,狠狠向他们砸去。
就算我就要死了,也绝对不能让他们,伤害到我的妹妹。
当裴宴清推门而入的时候,他看到的景象,就是我拿着木棍,狠狠将林青云的脑袋砸得头破血流。
一旁的风水师正拿着另一根木棍与我对峙。
裴宴清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将林青云搂在怀中,眼神猩红地看向我。
我想要辩解,可裴宴清却直接让人将我按在地上。
他将手指的骨节捏的嘎吱作响。
他不顾我语无伦次地解释,上前来一把箍住了我的手腕,手里的尖刀直直插 入了我手臂上黑色的裂纹处。
“大师早已说过,过了今晚,你身上的邪祟被镜子灼伤殆尽,明日 你就会变成以前那个乖巧的沈昭昭。”
“可我等不及了,这就亲自动手,将你这个怪物的躯壳剥下来!”
我强忍身上的痛,拼命地拍打着他,眼泪止不住地流。
“裴宴清,我求你了,快住手!”
“你不要信他的话,这副躯壳烂了,我会死的!”
裴宴清的身形似乎顿了顿,接着,只留下了冷冷的一句:“本王不信。”
我清楚地感受到心口被呼啸的冷风刮过,却怎么都填不满。
“裴宴清,我真的,是沈昭昭。”
“还记得,十六岁那年你送我的桂花糖糕吗?”
裴宴清手下的动作顿住,看向我的眼神带着探究和心软。
可那风水师不断地催促,和林青云遍布鲜血的额头,让他再一次举起了刀。
“只要过了今晚,你就会回来的。”
我看着他眼角划过的泪水,和颤抖的双手,笑得很大声。
他真的,不再爱我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妹妹出来,代替我吧。
我闭上眼睛,任由裴宴清在镜子的灼烧下,用短刀一点一点将我和妹妹的皮肉分离。
疼痛撕扯着我脆弱不堪的躯体,脑海里却全都是年少时我与裴宴清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上门迎娶我的那天,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透亮,我以为,他会真心待我。
可他,却在我不能出门的这些漫长的时间,心逐渐偏向了另外一个女人。
直到我身上大片大片的黑色碎片被完全清除,只剩下脸。
裴宴清沾满鲜血的手似乎才停下。
他冰冷的手指抚过我扭曲的面庞,即使我快要感觉不到温度的存在。
“沈昭昭,我知道,你就要回到我身边了。”
最后一刀下去,我的脸彻底和妹妹的身体分离。
而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直至化成一抹透明的游魂,飘在了裴宴清的身边。
妹妹的身体,由原来像血一样的鲜红,慢慢地转变为人的肌肤。
风水师瞅准时机,将他手中的桃木剑狠狠往妹妹的胸口刺去。
“小畜生,拿命来!”
我大喊一声不要,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从风水师的身上穿过。
“嘻嘻。”
地上传来低低的嗤笑声。
妹妹伸出柔若无骨的左手,轻轻地握住剑尖。
她猛地睁开双眼,露出一抹骇人的微笑。
在场的人看到如此变故,都变了脸色,只有裴宴清暗暗地松了口气。
因为妹妹的脸,与我的一模一样。
他以为,我终于回来了。
风水师的额头冒出细细的冷汗,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动用术法和力气,都没有办法从妹妹的手中夺走那柄桃木剑。
妹妹睁开双眼,狭长的眼睛里,全都是危险的气息。
她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不是裴宴清,而是那个风水师。
裴宴清见到风水师竟然拔剑对着我,眼神里全都是不解,眉头越皱越深。
“张大师,不是说好,等本王的王妃变回来之后,你拿钱走人。”
“为何你如今对她拔剑相向?”
张大师见到躺在地上,开始慢慢熟悉身体的妹妹,眼神里的恐慌快要把他吞没。
“不,不是的......”
“她根本不是沈昭昭,而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张大师颤巍巍地坐在地上,双眼死死地盯着慢条斯理穿衣服的妹妹。
裴宴清冷了脸色,将那柄沾满我鲜血的短刀捡起,抵在了张大师的脖颈上。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还没等他逼问,一只血淋淋的手,却从张大师的胸口处伸出来。
手里还抓着一颗正在跳动的,鲜活的心脏。
温热的鲜血溅了裴宴清整张脸。
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张大师的身后,将锋利的指甲伸进了张大师的后背。
将张大师还没说出口的真相,至死都堵在了他的喉咙里。
“王爷,我是以前的沈昭昭啊。”
“我回来了,王爷应该高兴才对。”
“这等臭虫说的话,王爷一个字,都不要信。”
裴宴清伸出颤抖的手指,擦了擦脸上的鲜血,眉间的郁色越来越深。
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沈昭昭,真的是我。
妹妹披散着头发,笑得狠厉,将掌心那颗心脏捏成碎片。
她将目光,移到了坐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的林青云身上。
“我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呢。”
妹妹赤着脚,慢慢靠近林青云。
却猛地被裴宴清拽住了胳膊。
“昭昭,为什么你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张大师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等妹妹开口,林青云趁着间隙捡起了地上的短刀,大叫着冲过来,一刀刺入了妹妹的腹部。
我看着妹妹肚子上的鲜血喷涌而出,手足无措地想要上前捂住她狰狞的伤口。
妹妹却不知如何,能抓得住我的双手。
她对着我,微微摇了摇头。
裴宴清看到“我”受了伤,抬起手,将林青云的腕子扭开。
林青云剧痛不已,跪坐在地上,额头上的汗如雨注。
她身体颤抖着指向妹妹,眼尾猩红:
“沈娇娇,藏在你姐姐身子里面苟且偷生这么多年,你难道对你杀害过的人,就没有一丝一毫悔恨吗!”
妹妹紧紧盯着坐在地上哭诉的林青云,眼神有些闪躲,我连忙握住了她的手。
因为妹妹没有错。
她杀害过的所有人,全都该死。
张大师的师父因为受贿,给宋丞相看风水的时候,故意在他府上埋下巫蛊娃娃,害得为官清廉的宋丞相一家上下几十口人被满门抄斩。
林青云的父亲,更是恶劣,竟然诱 拐别人家小儿,做人口的买卖。
更别提那些强迫妇女,杀人取乐的人。
妹妹天生怪力,又靠着小孩子的外貌,成功刺杀了很多恶人。
裴宴清看到这个场景,他心下的不安愈演愈烈。
“林青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青云沙哑着嗓子,将她如何与张大师合谋算计我和妹妹的事情和盘托出。
却丝毫没有提及他们的奸情。
妹妹冷笑一声,将已经变得冰凉的张大师,胸口怀揣着的那块贴身肚 兜翻扯出来,狠狠甩在了裴宴清的脸上。
“你自己看。”
裴宴清看着这还带着林青云体香的嫩粉色肚 兜,只觉得气血翻涌。
他动了怒,上前狠狠捏住了林青云的脸。
“本王宠爱你,甚至纵容你伤害昭昭,是因为你有用,可以在仕途上祝本王一臂之力,却没想到,你竟然伙同奸夫,害得我亲手杀了昭昭!”
“我对你不薄,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裴宴清看着面前已经面如死灰,丝毫不做狡辩的林青云,胸口像是被巨石压满,硬生生逼出他一口鲜血来。
“为......什么?”
裴宴清的额头青筋暴起,喉咙不断地翻滚着。
“因为,他们要杀了我。”
“他们知道我藏在姐姐的身体里,自从我父亲去世之后,姐姐在这世界上留恋的,就只有你一个人。”
妹妹垂下了眼睛,握紧了双拳。
她此时心里一定是在想,是她害得我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裴宴清抬头看着妹妹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里缓缓地流失了。
他突然想起那天,林青云姣好的脸突然出现,解决了朝堂上困扰他许久的难题。
他更是日夜与学识渊博的林青云谈天说地,一次酒后,他们有了第一次缠 绵。
而我那天,孤零零在我们定情的长桥下,站了整夜。
裴宴清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竟然被林青云,耍的团团转。
他抓着妹妹的手,温热的眼泪蔓延到她的整个手背,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手,也开始发痒。
妹妹的眼中毫无波澜,只是抬头淡淡看向了我。
她应该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还能感受到我存在的人。
“昭昭,是我,对不起你。”
“要不是因为林青云和张大师的蛊惑,我怎么会这么愚蠢,亲手杀了你。”
裴宴清拖着麻木的身躯,似乎是丢了魂,抓着林青云就要往外走,妹妹却伸出手拦住他。
“把林青云交给我。”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伤害姐姐的人,我绝对不会让她死的便宜。”
“我要亲自动手,将林青云抽筋剥骨,吊在王府示众三天三夜。”
林青云脸色变得惨白,她不顾头发被裴宴清抓住,扑上前来想要抓住妹妹的腿,嘴里不断地咒骂着。
“沈娇娇!不要以为你现世就能高枕无忧,我告诉你,回魂术最多只能让你停留在这世上七天,七天之后,你和你姐姐都会魂飞魄散!”
“我会在地府门口,亲自迎接你们!”
林青云的指甲在地上抓出血迹,妹妹冷笑着将她的指尖踩断。
“好啊,那我就下地狱,再杀你千次万次!”
林青云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王府一整夜,吓得王府上下每个人都不敢入睡。
第二天的王府中,就多了两个被剥皮抽骨,血淋淋的人,倒吊在庭院中间。
来往的每个人,都因为被这恐怖至极的场面吓到干呕。
只有裴宴清紧紧盯着,妹妹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仿佛是想要透过她,看穿我的灵魂。
他有些紧张地上前,翻开妹妹的衣服,看到她腹部的伤口被上过药,紧揪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
可下一秒,妹妹沾着干涸血迹的手指,死死嵌入了裴宴清的手腕中,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流出。
“王爷应该感到幸运,因为你是姐姐喜欢的人,我不会杀你。”
“可你别忘了,伤害姐姐最深的人,是你。”
裴宴清因为疼痛,脸色煞白,可当他看到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心头升起来的火,便再一次浇灭。
他制止住身边的侍卫想上前刺死妹妹的举动,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她在哪?”
妹妹深深看向了站在身边,握住她手的我。
“在我们身边。”
裴宴清抬头,却只能看到一片虚无。
我看着他每日不吃不喝惩罚自己,身上的伤口也因为长时间不上药,开始溃烂红肿。
他派出一批又一批暗卫,去寻找世间可以回魂的术士。
可惜却无疾而终。
京城的百姓不明真相,再加上王府庭院当中倒挂着的两具腐败尸体,都觉得平阳王府闹鬼,说裴宴清疯了。
他们开始每天在王府面前撒黑狗血,撒糯米,整个王府恶臭滔天。
可裴宴清却还是肿着双眼,坐在书桌面前,出神望着桌上摆满的桂花糖糕。
这是我最拿手的,也是唯一会做的甜点。
裴宴清看着看着,失了神,竟然开始喃喃自语。
“昭昭,你有多久没有给本王做桂花糖糕了?”
“当年我们定情的长桥上,桂花又开了。”
“王府所有的镜子我全都砸了,以后我也陪你一起,不再照镜子了好吗?”
他布满胡茬的脸上,眼窝深陷,已经很久都没有睡过好觉了。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门外一个暗卫,自称找到了会回魂术的大师。
裴宴清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快,带本王见他!”
当那位百岁老头出现在我和妹妹面前的时候,我们几乎是同时愣在了原地。
这是父亲的师祖,元赫大师。
当年就是在他的帮助下,才成功将杀了朝廷重臣的妹妹,封印在我的身体里,逃出被捕的命运。
“小丫头,这次,又闯祸了?”
元赫大师也看到了站在旁边,变成幽魂的我。
他浑浊的双眸滚动了一下,转头看向满脸充满希冀的裴宴清。
“复活沈昭昭的代价,你当真愿意承担?”
“无论什么代价,只要能复活她,本王心甘情愿。”
元赫大师摇了摇头,将苍老的指腹,放在妹妹的手上。
“孩子,你的寿数,走到头了。”
我拼命在妹妹和大师面前挥舞着,嘶吼着,想要告诉妹妹,我让她活着。
她在我的身体里被封印了十几年,往后的日子,我只想让她肆意地活着。
哪怕如蜉蝣撼树,哪怕只能再活一天。
我也只想让妹妹,风光又体面地活着。
可妹妹,始终只是笑着看向我,执拗地将手放在了元赫大师的手里。
她,也只想让我活。
元赫大师施法将我和妹妹的身体互换的同时,我发现裴宴清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老不已。
他的身体开始佝偻,额角白发丛生。
而我正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温热起来,我看到妹妹的游魂笑着,从身体里一点点抽离开。
“不,不行!”
我扑过去,却只扑了个空。
我被一股巨大的气力吸进原来的身体里,我拼命挥舞着双手,试图将妹妹一同抓进去。
妹妹只是站在原地,笑得灿烂,用口型无声地告诉我。
“姐姐,我爱你。”
两眼一黑,我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双眼,面前是已经老了三十多岁的裴宴清。
他此时正在用干枯的手指,握着我冰冷的双手。
我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不顾此时他身体上的异样,双眼猩红地抓着他的衣领。
“娇娇呢?”
裴宴清眼神眷恋地盯着我,生怕一眨眼,我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歪着头,在我的手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湿 热着。
于我们定情时没有什么不同。
可我心里却没来由地感到恶心。
我扬起手,在他脸上落下一个深深的巴掌印。
“我再问一次,裴宴清,我妹妹沈娇娇,她在哪?”
以前为了不暴露妹妹的秘密,我宁愿将所有屈辱一忍再忍,可如今我的身体里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妹妹的力气,我再也不想忍了。
妹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裴宴清将头扭在一边,不看我的眼睛,他呼吸沉重,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为了能救你回来,我用三十年的寿命做了交换,而你妹妹,则用了自己灵魂永世不得超生为代价,换你一个完完整整的身体和灵魂。”
“我们付出了,全部。”
我向后退了几步,摸着我颤抖的心脏。
这是妹妹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这是她回魂之后,留下来的信。”裴宴清将一封皱巴巴的信,放在我的掌心。
那封信上的字体,歪歪斜斜,是我小时候教给她的。
这么多年没有用过,她竟然还没忘记。
那张纸上,只有轻飘飘的三个字。
“对不起。”
一瞬间,我只觉得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紧紧箍住,痛的我喘不过气。
我的妹妹。
竟然真的傻到,为了我牺牲自己。
裴宴清见到我泪如雨注,忍不住张开双臂,呼吸颤抖着将我揽在了怀里。
“昭昭,如今你已经完全变成了正常人,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将你我分开。”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他痛苦地捂住腹部,慢慢向后退着,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昭昭......”
我将那柄他随身携带的短刀,从他身体上抽了出来。
“裴宴清,若不是因为你,我和妹妹,或许可以安稳地度过余生。”
“都是因为你,害得我承受皮肉分离之苦,姐妹永世不能团聚之痛。”
“你真的,该死。”
裴宴清大口大口喘 息着,布满皱纹的眼角带着痛苦和不甘。
可他明明已经耗尽了气力,却还是跌跌撞撞地走向我。
“昭昭,都是我的错,我倾尽所有来弥补你,好吗?”
我转过身,将手里短刀扔在了地上。
打开门,沐浴着日光,不顾裴宴清撕心裂肺的喊声在我的身后回荡,头也不回地离开。
裴宴清找我找疯了。
他没日没夜地咳,整宿睡不着觉,动用所有的暗卫和死士,将整个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没有找到我的踪迹。
最终,他做了一个肮脏的决定。
他站在我的父母坟前,紧握火把,放出消息,若我三日之内不出现,他就将我父母的尸骨刨出,先喂野狗,若我还不出现,他便要将我父母挫骨扬灰。
我站在他的面前,站在猎猎冷风当中,才发现他的背已经驼得不像话。
深陷的眼窝中,遍布红色血丝。
“昭昭,你到底,为什么不要我了?”
我将身上的黑色斗篷解下,走上前去,在他紧盯的视线当中,慢慢将他手中的火把拿回来。
裴宴清箍住我的手腕,踉跄着将高大的身躯,靠在我的怀里。
他的泪落在我的颈窝处,烫的我的皮肤,像是被烧出了个洞。
“昭昭,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承认,当时是我是非不分,听信了林青云和风水师的谗言,才害的我们变成如今这幅境地。”
“只要你肯回到我的身边,我们就能重新开始。”
“我没剩几天时间了,你就当可怜一下我,陪我度过这最后一程,好不好?”
这几日京城传来的消息,裴宴清失了民心,又因为各种原因不入朝堂议政,圣上对他不满已久,将他贬为了庶民。
他本就因为救我,耗费三十年的光阴,这样熬下去,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承受不住。
我看着他充满迫切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道:
“没可能。”
“你亲手将我皮肉分离的那一刻,我们就绝不可能。”
“更是擅自做主,请了元赫大师,害得我和妹妹再无团聚之日!”
“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天上开始下起了雪,窸窸窣窣的,飘散在我和裴宴清的周围,就好像我们这错误的相遇,和漫长的分别。
他眼中的光,随着天色,一起暗淡了下来。
他将嘴里的牙咬了又咬,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裴宴清在我沉默的目光中,挥舞着铁锹,在我父母的坟前,一铲接一铲地开始挖坑。
我皱着眉头,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月光悬挂到我们头顶上的时候,他还是没能停下,面前已经被挖出一个深深的长坑。
他此时,已经虚弱的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裴宴清满身脏污,站在坑面前,决绝地躺了进去。
“昭昭,既然你想要眼睁睁看着我死,我无话可说。”
他躺在坑底,任由毒虫和蜈蚣在他的伤口处啃噬,他却还是满眼复杂地望向我。
哀怨,不甘,眷恋。
可我,只觉得他把我架在火上炙烤,让我进退两难。
他见我不为所动,索性直接闭上了双眼。
裴宴清在试探,试探我会不会拉他出这个深坑。
可我此时却抄起了铁锹,将土洋洋洒洒地挥散在他身上。
既然他不想活,那我就送他走完这段路。
裴宴清急了,站起身来抓住我的脚踝。
“昭昭,你疯了?”
“你为了一个杀人犯妹妹,真的要杀了我?”
我将铁锹拍在了他的脑袋上,他额间渗出鲜血,躺进坑里,晕了过去。
我看着衣衫单薄的他躺在白雪中,将土继续掩埋在他身上,直至只剩下他的脑袋。
“我妹妹沈娇娇。”
“不是杀人犯。”
雪越下越大,也渐渐掩埋了我沿途的痕迹。
我准备带着妹妹留下来的唯一的信件,和父母的骨灰,一路南下,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生活。
我在沿途的路上,听说了裴宴清郁郁而终的消息。
他在雪地里冻了整夜,又因为救我,而耗费了大量的寿命,本就命不久矣。
据说,临死前,他的手里还紧紧抱着整盒的桂花糖糕。
朝堂本来手握重权的异姓王,就此陨落了。
我平静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在聊热闹的百姓当中穿梭。
隐入无边黑夜当中。
从那之后,这世间少了一个叫做沈昭昭的平阳王妃,多了一个叫沈娇娇的姑娘。
或许,沈娇娇本就不是多出来的,是她本就应该存在的。
哪怕之后的日子,如蜉蝣撼树,如烟花短暂。
我也会带着妹妹那一份,放肆的活。
【全文完】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