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下令将我废于旧都,为立顾氏为后,他赐我鸩酒,还让我的儿子认顾氏为母。
《山河无寂在》
我是皇帝的发妻,却被他幽禁于含章殿中。
只因顾氏昏迷前的视线落在了我身上,他便认定是我害了他的宠姬。
他下令将我废于旧都,为立顾氏为后,他赐我鸩酒,还让我的儿子认顾氏为母。
再睁眼,我回到了入魏府寻求庇护的那年。
我没有再拿出与魏昭的婚书,而是另谋他法换取魏氏庇护。
1
寂静彻夜的含章殿,终于被宫人惊恐的禀报声打破。
「夫人!顾贵嫔醒了,说是您害死了她的孩子!」
「陛下正往这边来,手中……手中还……」
我淡然一笑,遣退宫人。
镜中红衣映眸,恍如昔年嫁衣。
我与魏昭往昔恩爱,今朝却反目成仇。
我忽然记起当年魏昭求亲时同我说过的话。
他说:「今逢乱世,天下动荡。昭此生愿护尔一世周全。」
自此少时定亲,十九相嫁,恩爱不相疑。
然世事无常,当日誓言今朝成了空。
魏昭此行,或许会杀了我。
毕竟,他后来那样恨我……
殿门被来人重重推开,寒风挟着肃杀之气卷入。
魏昭步入殿中,手中紧握长剑,眸光冷冽看向我的背影。
我静立于镜前,红衣如火,未曾回眸。
空气凝滞,唯余剑尖触地轻吟。
魏昭逼至我身后,怒目圆睁,字字如仞。
「贱妇!相识数十载,孤自问待你不薄,不想你如此狠毒!舒娘哪里得罪了你,你竟要夺她性命,真是可恶至极!」
言辞间,满是怨愤。
我本以为,我早已对他失望,却不想听闻贱妇二字,心间蚀骨之痛,难以名状。
我转身冷冷看着魏昭,强忍喉中哽咽,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那样狼狈。
「贱妇?我商扶十九嫁于你为妻,陪你历经生死,换来的竟是这等称谓。」
我语气平静,直视着他:「魏昭,我此生所求,不过是在这乱世安稳度日。」
魏昭冷笑出声:「从前的商扶或许不会有害人之心,可如今,你和我又有什么分别?」
「我并未因她得宠心生嫉妒,只是她屡次挑拨陛下与太子的关系,甚至出手暗杀。」
「是你见我宠爱舒娘,心中不愉……」
我不愿再多做纠缠,主动认下了罪名。
「罪妇认罪,还望陛下放过其他人。罪妇,不愿再牵连无辜。」
话落,却见魏昭凝眉震怒:「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般嗜杀成性?你疑心他的死与我有关?」
我不同他争执,别过脸不再看他。
不料他手中紧握着的剑逼近几分,强迫我与他对视:「我要听实话!你是否因他之死,一直怨恨着我!」
我冷冷看向他,不言一语。
见我如此,魏昭失心疯一般发笑起来:「不妨告诉你,他就是孤所杀,他到死都在求孤,莫要迁怒于你……」
我心下一疼,脑中出现谢瑜安临死前的画面,突然不要命般向着长剑逼去,若就此殒命便当是赔他性命。
颈处传来细微的痛感,顷刻间,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魏昭眸光骤变,后退数步将手中长剑掷于地上,神色慌张地要上前查看我的伤势。
我后退一步,将手覆于小腹上,轻笑反问魏昭:「我远没有陛下的狠毒,可以杀子灭妻。」
「顾氏同你含沙我腹中子非魏氏血脉,她买通市人众口铄金,你便疑心我与谢瑜安有私情,从不肯听我半分解释。」
「你与顾氏暗中谋了我孩子性命,是你先弃了我们数十年的夫妻情分。如我方才所说,罪妇,认罪。」
「顾氏此生都不会再有孩子,包括陛下你,我的一双儿女,会是你此生唯一血脉!」
魏昭撞向我决绝的神情后,脚步踉跄着向后退去。
不知所措,不可置信。
正如当初,我知道真相时的模样一般。
良久,他不再看我,似是失望极了。
转身重新换上那冷硬如冰的声音:「商氏,谋害皇嗣,其罪当诛。念其旧情,废为庶人。囚于旧都,永生不得踏出半步。」
言罢,魏昭背影决绝,唯余我呆立原地。
眼角那滴温泪终于无声滑落,我冲那背影轻声道:「魏昭,若有来生,我不愿再嫁你为妻。」
闻言,他怔在原地,终是渐渐从我的视线里消失。
2
我们也曾是羡煞旁人的恩爱夫妻,不想如今走到这相看两厌的境地。
魏昭是家中次子,上有一位文武兼备的长兄,魏氏霸业本不会落在他身上。
直到,我们成婚后的第二年,前朝末帝崩逝于皇宫。
自此天下大乱,纷争不断。
各路群雄并起,割据天下。
父兄外出征战,他则留守府城稳固后方。
他说他不愿争夺世子位,唯愿一世都守在我和孩子身旁。
我痴迷书卷,他遍寻珍稀典籍,充盈府中书斋。
闲暇之时,他携我及幼女漫步乡间。
他说此生挚爱唯我。
初时,我是不信的。
与其说不信,不如说不敢信。
我知男子的誓言只有相爱时作数,待到不爱时,困住的唯有女子罢了。
可那一年,旧都疫病来势汹汹,我不幸深陷其中。
魏侯的继妻程氏,欲驱我出府。
病榻边,我不肯见他。
只求他在我走后,善待我们的女儿,不要叫她一世流离。
魏昭闻言,不顾侍从阻拦,近榻握住了我的手。
他言:「你我会共待女儿长成。」
那一刻,我心头一震,仿佛被困在寒冬里的人,忽见暖阳穿透阴霾。
魏昭去求了程氏,将我带出府。
出府后,他日夜照料,哪怕城中日日有人因疫赴死,他仍不曾离弃。
我在生死边缘徘徊时,偶有清醒,看到他彻夜不眠熬红的眸子。
病愈后,我的身体比之从前差了几分。
魏昭便自学岐黄之术,多年来为我调养身子。
悄然间,真心已全然托付。
我愿豁出一切与他共度风雨,不离不弃。
岁月流转,我与他情深愈笃。
他同我发誓,此生只我一位妻子,永不纳妾,永无异出之子。
后来,魏氏力压群雄夺得帝位,魏氏族人封王拜相。
不幸的是征战途中,魏帝失去了最为宠爱的嫡长子。
此后魏昭为长,顺势被推入夺嫡的漩涡中。兄弟阋墙,曾经的兄友弟恭化为乌有。
在问鼎皇权的这条路上,不知不觉,我们竟都遗失了曾经所爱。
他疑心我多年,我也恨了他多年。
世人赞颂我们少时夫妻,患难与共。殊不知我们早已貌合神离,夫妻反目。
大魏定安元年,距离我被迁返旧都已有月余。
中都传出魏昭欲立顾氏为后的旨意,却遭众臣极力劝阻。
朝臣直指顾氏狐媚,陷害嫡妻,皆请旨迎我重回含章。
魏昭却恐挚爱顾舒娘蒙冤,要赐我一死。
他遣内侍来断送我性命时,我只平静地接过宫人手中鸩酒。
内侍问我还有什么话带给皇帝。
我望着中都的方向,喃喃开口:「愿君安乐,延寿千秋。」
随后,所有宫人退出殿外。
殿门紧闭,算是给我最后的体面。
我点燃烛火,坐在十九岁的婚房内,仰头饮下鸩酒。
意识模糊之际,恍然见身着素服的魏昭疯了般闯入火海,看他不顾一切朝我奔来。
他的面容那般痛苦。
可我深知,这只是我生命尽头,一场虚无的幻想。
我闭上双眼,嘴角微扬,放任自己沉入无边的黑暗。
幼时,曾有相士断言我命贵不可言,我又在家族鼎盛时与魏氏定亲,一时风光无限。
然我所愿,唯亲人安康,岁月静好。
后来,边境突逢叛乱,家族未及避难便遭横祸,只余我孤身飘零。
曾发誓永不相疑的恩爱夫妻,到最后不死不休。
商氏阿扶,永无安身之所。
回望一生,我所求皆未能如愿。
若有来生。
我不愿再嫁于谁为妻,不愿再将自己的命运交由他人之手。
3
再度睁眼,我竟真的回到了曾经。
大周元初五年,这一年我十二岁,正值豆蔻,却已身处乱世。
一介带着与魏氏嫡次子婚书,千里迢迢来寻求魏侯庇护的孤女。
我再次面对魏侯夫人的审视。
「商娘此行,所为何来?」
她并非不知云州战乱,商氏一族已然覆灭,却仍淡淡询问我此行目的。
我没有像前世一般,拿出与魏昭的婚书以求庇护。
我低垂眼睑,轻声答道:「云州之乱致使家族蒙难,商娘愿以商氏藏书献于魏侯,只求得一安身之所。」
我只字未提婚书之事,只是以商氏百年藏书作为交换,求一隅之地。
魏侯夫人闻言,眸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我静候其下,心中却波澜不惊,商氏藏书之重,足抵万金。
我欲以此换得一时安宁,再图后计。
此番归来,我不愿再将自身命运作为交换。
魏侯夫人轻抿朱唇,终是点了头。
「也罢,你既来此,我魏氏自当庇护于你。且去安顿,日后安心住下便是。」
言罢,她挥了挥手,示意婢女引我前去居所安顿。
我恭敬行礼,跟着婢女离开。
前世,我以魏昭未婚妻的名义住在魏府,与魏侯夫人却无甚交集。
商氏没落,早已不堪匹配魏氏后来的辉煌。
魏侯夫人想替魏昭另觅佳妇巩固家族势力,无可厚非。
我虽被安排住在魏府中,却从未被人正眼相待过。
而今生,我不想再与魏昭有任何瓜葛,遂在来前亲手烧掉婚书,变卖了信物。
只是商氏百年所藏千卷书,几经战乱,已全部遗失。
侯夫人闻我能背诵出近三百余篇时,面露赞许,留我在身边亲自教导。
此后,我在魏夫人身边三载春秋。
整日里除了默写藏文典籍,便是陪伴在魏夫人左右。
并非我有意讨好,只是前世魏夫人虽不甚喜我,但敌军夜袭旧都时,是她护了我周全。
后来,她更是以己之命,护下一城百姓。
我十分敬佩她,因她的所为也曾生过别样的心思。
可我忘不了,家族亡于战乱,母亲临终时所愿,便是让我来寻求魏氏庇护,好好活下去。
前世,我图谋一世不过安稳度日,却不想自己身处之世早无安稳可言。
魏府没有女公子,夫人对我逐渐喜爱,请了先生继续为我授业,还将自己一身武艺相传。
她言:「生逢乱世,女子亦需自强,勿将性命系于他人,纵使是至亲、夫妻亦不可。」
我深知她非凡俗之辈,闻此亦无过多讶异。
到我十五岁及笄时,魏侯夫人替我办了一场盛大的及笄宴,并在众宾客前将我认作义女。
我默写出的藏文典籍,她也并未私藏于府中,而是令侍从清点造册,置于府中藏书阁内。
她邀城中名士共同鉴赏,一时之间城中皆知商氏女之才名。
重来一次,一切仿佛梦般让人觉得不真切。
直到在魏府中,婢子们改口以女公子相称时,我才惊觉,此生轨迹早已与前世不同。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